買了一本吾三省編著的《古代漢語八千詞》。這是查找古文用詞的工具書,編排很有特色,有別於一般只按詞條排列的工具書,不是查找某個詞的釋義,也可以閱讀,隨便翻到哪裡讀一兩頁也有裨益。
它吸取古代類書之所長,採擇習見常用的詞語 ,按詞義的相同、相近、相關,分門別類地集中起來,以篇為單位串聯解釋,每篇釋詞從幾條到幾十條不等,一般長一兩頁,從中可以比較同類詞、同義詞的差別,又可從引述的古書原文中豐富文史知識。它也有按詞條排列的索引,要查找某個詞的釋義很方便。
隨便翻到〈發酵酒和蒸餾酒〉一篇就很有趣,讓你知道上古時代人們飲的發酵酒中味厚的叫醇,味薄的叫醨,甜酒叫醴,汁滓混合的叫醪,即酒釀,是濁酒,過濾了是為清酒。蒸餾酒技術是七百年前的明代才從阿拉伯引入的。酬酢是互相敬酒,主敬客是酬,客敬主則為酢。如今稱有酒量、有氣量為雅量,其中的雅原指酒器,大者為伯雅,中者為仲雅,小者為季雅。
〈五風十雨〉一篇說到八個方向的風各有稱謂,這就是佛印戲謔蘇東坡的「八風吹不到,一屁過江來」的八風。《呂氏春秋》、《淮南子》、《說文》 中的八風不一樣,例如香港近來澟烈的東風,三本書分別稱為滔風、條風、明庶風。「涼風有信」的涼風,據後兩書是指西南風。
從中,益發知道前人對事物指稱細緻分明,而白話文把這些都簡化了。簡化的最大好處是減了繁瑣,以簡馭繁。文言亦有以簡馭繁的優點,可是它的簡其實又繁,因為每個事物都有單字專名,特別是在先秦。如白色的公羊曰羒,黑色的公羊曰羖,黃羊曰羳。隨着社會日益紛繁複雜,漢字若不斷增加單字詞來應付新事物,字數不斷增多,會超乎人們的記憶負荷。《康熙字典》收字四萬多,誰應付得了? 為了提高固有字詞的利用率,漢字往往一字而賦予多義,以及一音多字。這顯然也不可能無限發展,以免造成語意混亂。漢字由聲母、韻母、聲調構成的發音系統,實在也無法產生足夠可以容易辨別的字音來。
於是人們想到了增加多音節詞的方法,雙音節詞不斷產生。據《漢語白話發展史》,從理論上計算,漢語的一千四百多個音節互相搭配,可組成一百九十六萬個雙字詞,三千個常用字交叉匯編則可記載九百萬個雙字詞。王力因而指出,不管增加多少新詞,漢語原則上都不需要增加新字。在白話文中,雙字詞因而遠多於單字詞。羒、羖、羳等字於是成為冷僻字,不學不記也無所謂,除非閱讀古文。
可以看到,文言文儘管有言簡意賅、文辭雅潔等優點,卻是必然無法抗拒被白話文取代的命運。然而不必把文言與白話對立起來,兩者各有所長,各美其美,偏廢其一,對個人對民族、對文化都是重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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