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與英文的一個重要差異,是中文是意合(parataxis)式語言,英文(和其他相同語系的語言)則是形合(hypotaxis)式語言,兩者是句法問題的重要概念。重於意,則字與字、詞與詞、句與句之間的連接成分常常省略;重於形,則以上連接會清楚表現。相對之下,形合式的英法德俄等語文都比較嚴謹,而中文則簡潔、靈活得多。
馬致遠的《天淨沙》是意合的很好例子: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整首詩只用了一個介詞「在」來說明字詞之間關係,其餘的都是偏正式複合詞,且絕大部分是名詞。它們只是簡單地並列在一起,可是構成了意象非常豐富、深遠的意境、內涵,有可供想像的巨大空間,不但意在言外,而且妙不可言。
一位翻譯界的前輩在他的博客中提供了這樣的中譯英例子:
中文: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英譯:When you
look afar, the mountains are green and clear,
The flowers remain in full bloom when spring’s away,
A human being’s approach the bird doesn’t fray.
在英譯中幾乎每句都要用 when (當)來表明字詞之間的關係,而在中文,你不必說「當遠看山有色,當近聽水無聲,當春去花還在」,而自能領會那些不存在的「當當當」。
西方人初接觸中文,曾說「中國的語言」是人類的「嬰兒語」;如今,西方學者都同意中文是「智慧的語言」,甚至是「世界上最成熟的語言」。標誌之一,就是它的意合性,既含蓄而富內涵。
這也是中華文化藝術的特點,無論哪門中國藝術,都有意無意地作出這樣那樣的「留白」,好讓讀者、觀眾各自伸延自己的想像。國畫、書法、篆刻、戲曲、舞蹈、器樂……莫不如是。這是一種參與,可以說是創作上的參與。陳寅恪說,詩無二解不是好詩。好的詩──可以予人想像空間的詩──與不同的人的感悟結合,得出的又何止二解?
參與的如果不是一般讀者、觀眾,而是創作者,可以發揮的空間就更大,結果會更豐富。譬如粵曲的梆黃唱腔,只設定了節奏、和樂句結束音等限制,其餘的就讓歌唱者去自由發揮,於是各種「腔口」精彩紛呈。這是西洋歌劇難以想像的,儘管他們也有即興的華彩樂段。
回到古琴問題上。有了五線譜或簡譜標示音高和節奏後,減字譜就可以簡化,例如只須記下第幾弦而不必標明音位在幾徽又幾分之幾之處,除非是特殊的音高。左右手的指法也自有規律,不必都標明,除非對象是初入門者。古琴有七弦,一個音、一個樂句怎麼彈,可以有不同選擇,彈琴者可以自由發揮。二胡只得兩弦,不同演奏家的指法也不會相同呢。事實上,古琴家之間的演奏差異更大。這可給古琴演奏更大的「留白」。
天津音樂學院的
你好,想quote你關於意合形合的一段字,作自己blog一篇文之用。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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