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時許才去到喪禮場地,聽朋友說,之前的追悼會上,人不少,主要是人稱陳師傅的生前弟子。主人也說,想不到來的人那麼多。
我也曾跟陳師傅學習過,時間很短,是朋友介紹認識的。他在維園教學生,也到一些社團開班,教的東西似乎較龐雜,有氣功、太極、八段錦等等中國國技。後來知道,他可是體育科班出身的。早在五十年代,他從香港回到武漢體育學院讀書,後來當過某個省隊的游泳教練。
據他說,有一次參加大型比賽,看到一支友隊的成績很突出,去取經,知道對手的隊員除了練習泳術,還練習氣功。他於是也學起氣功來,用來幫助隊員。記得初與他接觸時,他隨手拿起一個空的汽水罐,以汽水罐底部抵向額頭,一放手,汽水罐就貼在額上。「這就是氣功。」看得我將信將疑。
他最拿手的應當是教游泳,也教打乒乓球。有一回,他說有個場沒有人打,大概是學生缺課了,硬拉我去打,教我像那些選手級運動員賽前練習那樣機械式地揮拍對抽,讓小小的乒乓球有節奏地不斷來回跳動。
陳師傅在維園教學生,好像從來不收費,有人介紹到來,就一起學、一起練。他很愛到處學新「功夫」,學到了,就教大家。有一次,他去跟到香港的少林僧人學了一套「柔功」,認為與太極相通,就教給大家。又有一回教大家南亞的一種呼吸練習法。
後來又知道他愛唱歌,參加了一個長者合唱團。還隨團到東北參加歌唱活動,回來後與致勃勃地說,會有機會到維也納的金色大聽演唱呢。是否去成了則不知道。
我跟着玩了大概兩三個月就沒有繼續,有時遇上他,他總會問我有沒有繼續練習。有朋友繼續長時間跟着他練習,所以有時會從朋友口中知道他一些情況。幾個月前,知道他得病了,還住進了老人院。據說,他一直有接觸各種宗教,到他思考將往何處去時,選擇了佛教,還虔誠地要求正式皈依。朋友替他安排了,讓一位佛門大德到老人院給他進行儀式。得到的佛號是「道安」。
在我的感覺中,陳師傅是快樂的老實人,快樂主要來自無私的施予。他應該不富裕。有一回,我在下班的巴士上遇到他,他從幾個站外的超級市場回來,挽着米,據說那裡有特價。
很多香港人的人生理想是做個「成功人士」。「成功人士」沒有個統一、明確的定義,但生活在香港應該知道,這該以名利來衡量。前幾天在路上見到一個裹在雙層巴士車身的廣告,上有一個目光炯炯的小男孩,大大的廣告詞是:我要在40歲前退休。能做到,一定算「成功」吧?所謂「成功人士」,是以是成、是敗,以金錢、物質來衡量的。
「一個好人」算是「成功人士」嗎?這以是好、是壞來衡量,而在香港,成功的往往是壞人,或好壞難分的人。是好、是壞似乎正逐漸淡出現代人的衡量系統,是好、是壞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同樣淡出的還有不少:是講粗口、是不講粗口,是守法、是不守法……。
朋友請我給陳師傅寫個輓聯,我嵌上「道安」二字獻上如下:
問道楚天 九派歸來傳國技
息安維港 一鐘解惑得空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