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AVID H. NEWMAN, M.D.
(原載《紐約時報》,2012/11/28)
譯者:蕭雪樺
譯者按:美國經三十餘年統計調查發現,為防治乳癌而大規模推行的乳房X光篩檢,查無實效,且弊遠大於利。調查十餘年前已得出結論,但直至今年十一月底才能在權威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登出。本文是一位醫生在《紐約時報》的相關報道。
上星期,《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發表的一項研究報告,可能改變與乳房X光檢驗相關的醫療,改變公眾的相關認識。
這項在感恩節發表的研究報告,核查了美國三十多年來的醫療統計,通過觀察,看乳房X光檢驗篩檢有沒有減少癌症造成的死亡。一如所料,研究人員發現,篩檢之下,早期乳癌的病例增加了。
但重要的是,被確診為晚期乳癌的病例數量基本不變。假若乳房X光檢驗真的可以及早發現致命的癌症(如早期病例增加所示),那麼晚期乳癌數量應多少有所下降。可是這沒有發生。換句話說,研究人員的結論是,乳房X光檢驗無效。
對於一項觀察性研究來說,這是個大膽的結論。類似研究的結論常常錯漏百出,原因數之不盡。例如,晚期乳癌的婦女會不會絕大部分沒有參與乳房X光檢驗篩檢?會不會篩檢其實已成功阻止晚期乳癌大幅增加,只不過統計數字沒有反映出來而已?
醫藥之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指出,經驗會「讓人產生錯覺」。他知道,沒有對照系作比照的觀察可能得出錯誤的結論。千百年來,根據觀察數據作出的錯誤邏輯分析,認為放血治療是有療效的,事實上這種治療沒有功用,常常還是有害的。可是大部分接受放血的人的病情的確好轉了(其實與放血無關),這些觀察讓醫療部門以為這一療法有效。
幸好,我們對錯誤邏輯的認識加深了。如今,我們設計的研究可以排除這樣的錯覺。例如,接受研究的人會被隨機安排接受不同的治療,這使各個組別的人,除了治療方法,都是在各方面平均配置的。設有對照系的研究讓人們發現,放血治療有害,而非有用。因而,隨機進行的乳房X光檢驗篩檢,是有價值的黃金指標,它一勞永逸地裁定這種檢驗方法能不能挽救生命。
有關乳房X檢驗的大量調查把參與者隨機安排,要麼定期接受檢驗,要麼不接受檢驗,這涉及近六十萬婦女。這規模可能令你驚訝。進行了十幾年的跟進研究結果,十多年前就發表了,顯示接受篩檢組的死亡率與不接受篩檢組的死亡率沒有分別。不過,接受篩檢組的婦女較有可能接受癌症治療,接受乳房切除手術。(某些研究把挪威、荷蘭、瑞典的數據與這次主要調查的數據作了綜合分析。)
換句話說,乳房X光檢驗增加了診療和手術,但並沒有減少死亡──這就是上星期發表的觀察研究的研究人員作出的結論。
這個最新的研究確鑿可信。可是它引起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問題:為什麼在隨機進行的調查解答了乳房X光檢驗篩檢的問題之後,一份地位重要的醫學雜誌要隔這麼多年才發表有關的觀察研究報告?答案可能是,很多醫生和病人仍然把乳房X光檢驗的科學置諸腦後。
多年來,像我這樣的醫生一直知道乳房X光篩檢無助救人,或者說獲救的人寥寥可數,且弊遠大於利。我與我的同事都沒有水晶球,我們並不比研究這個問題的其他人聰明。我們只不過閱讀了多年來很多個乳房X光檢驗的調查結果而已。可是這些調查結果不受歡迎,不符合一個廣為人接受的觀念──要及早檢驗;可是,在及早檢驗中,失敗的(例如卵巢癌、前列腺癌)與成功的(例如子宮頸癌,或者還包括結腸癌)不相伯仲。
直截了當地說,這些調查結果威脅到與乳房X光檢驗相關的市場。支撐這個市場的,是要消滅細微可疑腫塊的過當治療,是假陽性檢驗結果帶來的無數診療和拍照(逾半病人蒙受此苦)。莫名其妙的是,儘管這些調查結果已質疑乳房X光篩檢,仍有數以億美元計的公帑撥出,讓人們做檢驗。這把有關調查扭曲為維護癌症的叫囂了。為什麼會這樣?因為經驗把人們欺騙了,使人們相信經過放射性治療、手術切除、病理檢驗、腫瘤治療,病人就可免於一死。
醫療當局、醫生、病人組織,還有各地的「專家」罔顧科學,而重蹈歷史覆轍。他們把主觀願望置於科學的嚴謹之上,以假亂真,以虛凌實。
一項觀察研究從更高的科學層次提出問題和答案來,總讓人難堪。可是在這事件中,有關研究可以幫助社會破除迷霧,不僅是籠罩在乳房X光篩檢數據的迷霧,還有籠罩着美國醫療保健制度的迷霧。在這個深陷於成本高漲、開支龐大的制度中,我們在心血管支架、手術機械人、前列癌篩檢、背部手術、數不清的處方藥等方面同樣面對着質疑其成效的數據,我們同樣徹底置之不理。
托馬斯.傑佛遜在描述後來發展成為弗吉尼亞大學( University of Virginia)的學院的前景時說:「這個地方建基於人類思想的無限自由。在這裡,我們勇於追隨真理,不管它帶引我們到哪裡去。」
我們正走上醫療改革的艱難道路,這是美國經濟成功所必須的。此際,政策制訂者和醫療當局要回答的問題是:我們能就此停止對科學的無視嗎?若可以,前路會比想像的容易走,因為如過去一樣,前面大有真理給我們引路。
(作者 David Newman 是紐約市的急症室醫生,著有Hippocrates Shadow: Secrets from the House of Medicine(《希波克拉底的陰影:醫療圈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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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http://well.blogs.nytimes.com/2012/11/28/ignoring-the-science-on-mammograms/?src=me&ref=gene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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