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香港人,「官方語言」自然是粵語。可是那天來了新朋友,一位因為喜歡音樂而自已摸上門來參與排練的大陸姑娘。她是到中文大學念碩士的,雖然也是廣東人,母語卻是客家話,粵語只懂一點。於是,交談常用起普通話來。我因而注意到,在座不同年齡段的朋友幾乎都可以說普通話,儘管你可以挑剔地說,這是廣東腔或香港腔的普通話。
在我印象中,以前──十多年前──遇到這樣的場合,只會有個別人能用普通話交談。其他的人,要說的話,會佶屈聱牙,說得很生硬。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變化,消的是粵語,長的是普通話。
這現象是近十幾年才顯著發生的。由於說普通話的需求大了,人們很自然地就學起普通話來,加上學校、機構、政府部門有組織的推廣,能講普通話的香港人就越來越多。當然,還不是人人會講。有時在路上見到內地來客問路,熱心指路的香港人配合上身體語言努力溝通,仍然「雞同鴨講」。
以前,香港人不會這樣。那時能說國語或普通話的人不多,而南來的訪客也不多,說北方話的,大多為移居而來,本地人不會遷就他們。這麼一來,外地人都得學粵語,大部分慢慢都學懂了。至今,我們可以從上一輩人口中聽到各種口音的粵語,上海的、潮州的、客家的,還有帶珠三角不同鄉鎮方音的,如順德的、台山的等等。
如今,外來人口學粵語的動力大減了,因為減少了以前生活上的逼切需要。以前,在香港不懂粵語,雖不至於寸步難行,卻也真的不方便。如今,你到很多地方都能用國語、普通話溝通,到街市買餸也沒有問題。再不,到超市去,話都懶說。可以預測,以後南來移居香港的成年人,很難說好粵語。
從另一方面看,這也說明了香港人或說粵人之重實際。粵人一方面熱愛自己的母語,二方面不會囿於成見,拒絕學習其他方言。只要有實際需要,不必大力推廣普通話,粵人也會去學。
廣東人之間流傳着一個故事,說民國成立之初,國會曾表決以官話(北方話)還是粵語為國語,結果粵語以三票之差(有說是一票)輸了,而這是孫中山大力遊說粵人支持官話的結果,不然,粵語就成國語了。這故事找不到依據,相信是訛傳,就如美國的德裔人流傳當年在美國僅以一票之差讓英語成了美國國語一樣。
故事不真確,但可以視之為對孫中山和粵人胸襟開闊之表彰。有這樣的胸襟,實在不必以粵語沒有成為「國語」而耿耿於懷。粵語有九聲,又有大量語音或者沒有字或者湮沒了成文的字,要其他方言區的人學習,太難為他們了。
不少廣東人以一些北方人仍視粵語為「鳥語」而不快。「鳥語」之說其實有根據,《孟子.滕文公上》說:「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於是春秋時期北方人就認為南方之人說話像鳥語。清雍正《廣東通志》也說:「古稱鴃舌者,為南蠻、瑤、岐諸種是也。」鴃,音決,即伯勞鳥。南蠻鴃舌,意在嘲笑南蠻之語言。
若胸襟真夠廣闊,對此說大可釋懷,嶺南確是鳥語花香之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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