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0日 星期一

粵語從「人」至「隱」的微妙變化

粵語當中有很多變調的字,只要懂粵語,一定可以通過日常對答掌握不少這方面的讀音,知道在什麼時候該讀哪一個音。可是,不是誰都知道其中有什麼規律,又或者某字變調之後,意思上會有什麼微妙轉變。

變調中一個重要的方面,是文讀音與白讀音之分,即誦讀文章詩詞時的讀音與口語講話中讀音有分別,也即文白異讀。中國各種方言都有這現象,只是有些方言多些,有些少些。有些方言的文言異讀成了重要特徵。粵語有不少變音字,但相對之下,據說吳語、潮州話等方言的文白變音更多。

這樣的文白異讀,是在方言的發展、演變的過程中形成的。據陳澤泓《廣府文化》一書:「白讀系統保存的往往是上古讀音,文讀系統則是唐以後的讀音。」吳方言、閩方言的文白異讀音較多,或者說明了它們的形成與定型都早於粵語。

試舉一些例子(前為文讀音,後為白讀音)
重:要,輕
坐:言起行,排排
研:磨,(讀「顏」)
生:存,
行:動,
惜:珍,愛(讀「錫)

以上文白兩音的韻母不一樣。還有大量變音是聲母韻母都不變,而只是聲調改變了的,例如:
門:蓬今始為君開,後
桃:李春風一杯酒,楊
蝶:莊生曉夢迷蝴,蝴

以上三例中的文讀字音,都屬粵語九聲中最低音的陽平聲字,當放到雙字詞的第二個字,就變調成最高音而且帶滑音的陰上聲字了。但在「莊生曉夢迷蝴蝶」這句詩中,「蝶」字在最尾,仍不會變調,儘管變了調仍屬仄聲,是合律的。

由低向高轉變,是為變調的規律之一。中國人的姓氏很多在聲調上較低沉,有很多屬最低音的陽平聲,例如陳、梁、黃、何、胡、楊等;也有只高了一度的陽去聲姓氏,如趙、廖、邵、謝等。在熟朋友之間,人們常會在這些姓氏之前加「亞」、「老」的前綴,而把姓氏變調為聲調最高的陰上聲字以稱呼。例如老陳變成老「診」,老梁變成老「両」,你不這些稱呼,就顯得過分客氣而見外了。

這既是為了讀音響亮,也為了增加親切感。這樣的微妙變化,是掌握粵語時應當注意的。即如「走後門」的「門」字如以白讀說出,就有點輕蔑的意思。又譬如「友」字,在朋友、親友、老友等詞中正讀,但在「嗰條友」、「西裝友」、「花弗友」等稱謂中,「友」讀高一調而成「柚」,就帶有明顯的鄙夷之意了。只是很奇怪,吸毒的道友不讀「道柚」;同是雙字詞的衰友(壞朋友,也常用作昵稱,如衰仔)則說「衰柚」。

不知為什麼,現在電視台讀新聞,總把「人」(陽平聲)字變讀成「隱」(陰上聲)音,例如三個「」、八個「」,讀釣魚台搶灘的新聞就這樣讀。不知道別人的感覺怎樣,我每次聽到都不舒服。「人」讀成「」,也如「友」讀成「柚」一樣,意思有了微妙變化。黃錫凌在《粵音韻彙》一書中的「粵語九聲變化」一節指出:「『人』字不變讀,無特殊意義;但如變讀『』,如『嗰個人』,則含有他的性情人格行事似乎還有問題的意思。」說「『嗰個()』鬼鬼祟祟」,與說「『嗰條柚()』鬼鬼祟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後者更富市井語氣而已。

「人」也會變讀成「恩」(陰平聲),「一個恩()」意在強調「孤零零(變讀為陰平聲)一個人」。

香港人對粵語很有感情,也自覺香港成為重興粵語的重鎮了。要肩負此重任,首先要說好粵語。大陸的新聞播音員要持證(中央廣播學院的證書)上崗,以保證普通話字正腔圓,香港的新聞播音員卻常有滿口懶音的。曾向認識的電視台中人投訴,得到答案是:「冇得揀,已經係最好架喇(沒有選擇餘地,人選已是最好的了)。」奈何?

5 則留言:

  1. 題外話,請問先生為何獨把「隱」寫成簡體「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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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真沒有注意到,因為手寫時就一直這麼寫。簡體字其實大部分是從手寫字體變化而成,即來自行書。我寫字不會一筆一筆的寫,慣了,也就無意中打出了簡體字,而電腦竟然也一樣繁簡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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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簫老師,乜嘢時候文讀,乜嘢時候白讀?真係在朗誦嘅時候讀“請坐(z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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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簡單來說,是誦讀文章時用文讀,說語時用白讀。問題是,很多時候難以清晰界定是誦讀還是說話。在課堂誦讀課文當然用文讀音,日常交談大可放心地說白讀音,但界乎兩者之間的場合很多,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作決定,即採用什麼語氣。白讀音會讓人覺得較親切自然,較易聽得人耳,反之,文讀音顯得官樣、嚴肅,讓人有刻板、冷冰冰的感覺。如何決定調子,要看想達到怎樣的效果。香港的公共廣播,例如在地鐵聽到的,都讓人覺得死板,「之」字等文言虛字都照讀。這既關乎公司政策,也有播音員的個人才能問題。至於「請坐」怎麼讀,我想不能孤立地判斷,而要通篇考慮,還要看場合、對象等。我總覺得,既然是宣之於口,又不是在課堂,就不應太執着於文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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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其實有樣嘢我都仲唔系好明,好似“醒目”佢算系口語音,還是讀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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