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2日 星期三

讓名琴永葆青春

Keeping treasured violins forever young

《紐約時報》記者伊恩.費希爾(Ian Fisher)

每天去拉拉價值幾百萬美元的古董小提琴,這就是莫斯科尼的工作。就像汽車要常開動,人要常走動一樣,小提琴也要常有人拉拉。

意大利的克雷莫那市(譯者按:位於意大利北部米蘭市附近)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的產地。在那兒,負責常去拉拉小提琴的,是七十五歲的安德烈.莫斯科尼。

三十年來,他每星期六天,都要去拉拉每把價值數以百萬美元計、有三百年歷史的名琴,奏奏巴赫、柴可夫斯基、巴托克的音樂。他工作的地方很安靜,是一所由教堂改建而成的博物館,可是他卻說得很軋耳,把這安詳的工作同咆哮的一級方程式賽車相提並論,以極言其不可輕忽。莫斯科尼拿已退休的賽車冠軍舒麥加說:「這是習慣的問題。試想想,舒麥加把車開到時速三百五十公里時,會不集中精神嗎?」

他說:「我的情況也一樣,得高度集中精神。你得為這些樂器付出最大心力,這讓你冒汗。」

他拉了幾個巴赫的樂句,用的是這個小城市中最珍貴的小提琴藏品: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里(Antonio Stradivari──一個標誌著手工製品極致的名字一七一五年的製作。這個博物館的藏品不多,但卻是這個小城市所製作弦樂器的最有價值珍藏。

拉出的樂音,壯麗輝煌,又帶點兒憂鬱。這正是人們熱情地在意大利不停地奏響的樂音,他們要保持過去的輝煌,卻又擔心過去的輝煌會掩蓋不那麼輝煌的未來。這樣的不安,也在克雷莫那市大會堂的小提琴博物館上展示出來。這兒是現代小提琴的發祥地,阿馬蒂(Amati,現代小提琴最早期製琴師之一)、瓜爾內里(Guarneri)和斯特拉迪瓦里家族的成就,至今無法超越。

每個早上,作為本市官方音樂保育人的莫斯科尼,會來到潔淨、重門深鎖的玻璃箱前,面對的是三把阿馬蒂琴(十六世紀中期製品),兩把瓜爾內里琴和四把斯特拉迪瓦里琴────三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他並沒有偏愛哪一把,硬要他作個抉擇,有點兒冒犯。

他說:「這就等如問我,三個兒子中最愛哪一個。」

為什麼這些小提琴的音色比其他小提琴好,以致付得起款的大師們要買它們,從來沒有人全面研究過。各種理論都有,有人說因為木材用鹽水處理過,有人說因為木材經歷過冰河期,又有人說與製琴的特製膠水、清漆或金屬片有關。

莫斯科尼說:「為什麼會這麼好,無可解釋。」很多人試圖複製所謂克雷莫那音色,先有美國人,然後有日本人、俄國人,再又有美國人。對此,他嗤之以鼻。

他說:「可是從來沒有人接近到那個水平,讓他們忙吧,最後作出抉擇的還是音樂家。科學家得竭盡所能,什麼都試驗,因為那是他們的工作,儘管要操心的事情多的是。」

可是,每個製琴大師千方百計地在這裡在那裡差之毫釐地調整一下的神秘功力,還得有個配合,就是要有人常去拉拉以保持狀態,以發揮最好的音色。

德國製琴師卡爾.羅伊解釋說:「因為木是會疲勞的,同人一樣。你老坐著,躺在安樂椅上,一旦要站起來,就不利索。」

所以,羅伊從德國接受電話訪問說,世界各地的斯特拉迪瓦里琴等頂級小提琴,都要常常拉拉,雖然他說,也不必每天都拉。這也就是莫斯科尼所說的,他給予克雷莫那的小提琴珍藏的特別照料:除了星期日和每年八月去度假,每天去拉拉它們。他不拉大提琴,所以要另外僱一個年輕音樂家照顧藏品中唯一的大提琴,斯特拉迪瓦里一七零零年的製品。他說:「我想,世界上只有我們才這樣照顧它們。」

莫斯科尼在克雷莫那出生,九歲就開始學拉小提琴,然後學製琴、教琴和演奏。他每天早上八時,在博物館未開門之前,就開始工作。工具收藏在一個巧妙地掩飾起來的壁櫥裡,包括兩把琴弓、松香、非常柔軟的棉布,還有多瓶供保濕器用的蒸溜水,以讓樂器有最佳的空氣濕度。

開始工作了,他把展櫃打開,小心翼翼地把樂器拿出來,調音,然後每把拉六七分鐘。先拉音階,拉琶音,然後拉些較實在的音樂,例如最近一天,拉了巴赫一首小提琴組曲中的一段。

再沒有其他要做的。

他說:「一件出色的樂器,得有出色的音樂,還有出色的演奏家。」他抱著手中價值幾百萬美元的小提琴,停頓了一下,思考思考自己的角色,然後說:「不是說我是出色的演奏家,可是我做了自己的工作。」

(蕭雪樺譯自二零零七年六月三日《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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