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5日 星期五

家中的陶塑頭像,來頭竟然不小

家裡有一尊陶塑頭像,安放在櫃枱上十幾年了,很喜歡,但一直不知道頭像的來歷,只當藝術品欣賞。日前,偶然讀到二零一八年十月號的《中國旅遊》月刊,封面一幀石刻頭像,我一看就眼熟,這不就是家中陶塑的模樣?

再翻看雜誌的封面故事〈巴蜀石窟走廊〉,見到重慶大足北山石刻第 136 窟「南宋轉輪經藏窟」內的展頁大照片,才知道封面塑像來自其中。家中的陶塑竟大有來頭。

那陶塑是偶然之得,在深圳買的,只花了八元人民幣。

深圳博雅藝術書店以前開設在東門的立新路,分幾層樓經營藝術類書藉、文房美術用品、文物字畫、體育用品、音像製品、中西樂器等。東門一帶是深圳最早開發的地區,那時到深圳去,到博雅走走,常有所得。即使不買什麼,在幾層樓間上下徜徉,亦是賞心樂事。

書店後來結業(剛才搜尋一下才知道,搬到了福田那邊去),記得有過頻長時間的大減價。那陶塑就是在一大堆處理品中發現的,自然不會有什麼產品說明之類的東西。它是個壁掛,塑像後面有凹槽以供懸掛牆上。我加工了一下,把一枝鋼骨固定在陶像之後,再豎立在一塊印尼檀木樹心板上。板心刻上一個「靜」字。後來有朋遊西藏回來,送我一枚藏文襟章,據說意是「如意吉祥」。我把它貼到木座上去了。

我不知道陶像的「身份」,不知道是士女像、菩薩像還是觀音像,只覺得塑像眼簾低垂,面帶淺笑,予人安祥自在感覺,觀之不期然心和氣平。塑像是陶泥燒製的,呈陶泥原色,只有華冠沿上的「寶石」和額上代表第三只眼的吉祥痣點染彩釉,為陶像的古樸添了生氣而不顯俗艷。

華冠刻上各種花卉,紋飾繁複,佔比大過下面豐滿姣好而線條簡單的面龐,上繁下簡,反而把一臉祥和映襯得分外平靜。面龐的下頷有富泰的「雙下巴」,像個世俗的中年女子,讓人覺得親切。

上網一再追尋才知道,這可不是紅塵中人,而是觀音 ── 不空羂索觀音,有六臂,亦稱日月觀音。不空羂索觀音的「羂索」,是一種絆取野獸的繩索,「不空」即從不落空,以此喻能以慈悲之心用羂索使眾生脫離苦海而達涅槃彼岸,從不落空。

大足北山石刻第 136 窟「南宋
轉輪經藏窟」的不空羂索觀音像
它的原型來自著名的重慶大足石刻。大足石刻開鑿於晚唐、五代,盛於兩宋,其中以北山和寶頂山的石刻規模最大。北山共有窟龕 264 個,有造像 3600 多軀,宋代作品最多。宋代佛像的面形不像大同雲岡石窟具有印度或西域特徵,也不像洛陽龍門造像那樣豐圓,而顯示出道地的中國人特徵,不空羂索觀音可算是典型,完全是一位世俗中年美麗女性的形象。有人說,這尊觀音的神態氣質顯示的「人性」多於「神性」。觀音在中土每化作女身,以方便登堂入室,本身是人性的表現。

我無宗教信仰,不作什麼供奉,但對造型出色的佛像有特別好感。人們愛說蒙娜莉莎的微笑神秘,但在我眼中,她的微笑遠不如中國一些佛像、菩薩像的微笑吸引人。拿擺放多年的不空羂索觀音複製品,與原品的照片仔細比對,發覺紋飾雕刻之精細處有所不如,但微笑依然迷人,能讓人心緒平靜。

2019年10月22日 星期二

抽離:看清河流的來龍去胍

一位從未獨自生活過的高僧一個人躲進深山,從總受群眾簇擁到獨處天地之間,開始時很不適應,連生存都成問題,生火就是很大的考驗;後來總算活下來了,進入新常態,反而感受到自由和解放。

他這樣閉關四年後有一個體會:不少人害怕獨處,覺得孤獨、寂寞,是因為思念己逝的過去 ,期盼不稳定的將來,心念跳來跳去,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常這樣比喻:一個人處身河中,被水包圍着,但不知道河水有多深,河流有多長,不知道河流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站在岸邊高處的人,不在水中,卻能清楚看到整體環境,看到河流在起伏的大地曲折流動的來龍去胍。

他因而建議人們每天找個獨處的時光,那怕五分鐘十分鐘,放下手機等讓人分心的事物。他指出,有些人想事情 ,喜歡獨自走到街上,在放鬆的狀態下,很容易就得到新意念;相反,困在屋裡,諸多考量,總看不見整體局面,苦惱不堪。

西方網上有創作人作調查:你的最佳意念是在什麼地方閃現的?(Where do you come up with your best ideas?)最熱門答案是:散步時、跑步時、旅行時(在飛機上、在機場、在火車巴士上)、一覺醒來之時、在交談中、在聆聽有聲書籍時、淋浴時,鮮有人說是坐着苦思冥想想出來的。

後來成為中國國歌的《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詞原稿,田漢寫在香煙包裝紙的背面上。有第二國歌之稱的《歌唱祖國》的詞曲由王莘創作,最初的歌詞也是在火車上拿香煙紙包寫下來的。

心理學上有一種意識力叫「連結」(association)。人一旦與一種說法、思想、觀念真正「連結」起來,會失去外部意識,由之產生的氣憤、恐懼、嫉妒、愛、驕傲或其他強烈情緒,往往沒有邏輯性。

與之相反的是「抽離」 (dissociation),這是產生外部意識的過程,會想到「你自己」、「要停下來看看」、「要退一步想想」、「要從某種處境中脫離出來」。「抽離」的情緒狀態講究邏輯、計劃、秩序、方法、理性,可以防止我們「失去控制」,使我們去理解了一個概念:行動要面對什麼後果?

「抽離」就像從思想、意識上把自己從地面、從河流中提升起來,到上空向下看自己,擁有航拍機一樣的視角,重新審視處身的環境;也可以從其他不同的角度,如房間一角,從山尖上遠距離地觀察,模糊掉具體細節而看得更全面‘更客觀,也更有時間、歷史意識。

要躲進山中去閉關四年太難了,但任何時候都想到抽離、適當抽離非常有必要。(有朋友不能躲進「山中」,躲到了「中山」。)

2019年10月18日 星期五

恐懼心理之危害,從美國到香港

心理學家熱衷研究恐懼心理,因為人常常是先產生恐懼,然後孳生出其他異常心理的。可說,對心理健康危害最大的就是恐懼心理,對個人如此,對群體、社會、國家亦一樣。煽動人群,常常從煽動恐懼開始。

恐懼常常並非真的來自客觀威脅,而是來自主觀感覺,所謂疑心生暗鬼。周圍一片漆黑,或者你因為某種原因看不明周邊情況,你就害怕有鬼了,鬼其實烏有。特定環境易有「暗鬼」,例如位居高處而不勝寒,就總是心驚膽戰。

當前位居世界最高處的是美國。美國自一八九四年(就是中國在甲午戰爭被日本打敗那一年)從英國手上奪得世界老大地位後,又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大發了戰爭財,國勢更盛。可是美國總不得安心,在全世界各地部署了數以百計軍事基地,單在德國就有34個,美軍沒有幾個年頭不在打仗。所以美國前總統卡特曾告誡特朗普,美國的經濟發展不如中國,是因為美國把數以萬億計的美元浪擲到戰場上去了,中國則專心建設。

美國即使不受軍事威脅,見到哪個國家的經濟實力上升到某個臨界點 ── 大約是美國 GDP 六成左右 ── 就會不擇手段去「治理」這個「老二」,英國、德國、日本、前蘇聯、歐盟就是這樣一個接一個被整治下去的。接着是中國。

美國害怕中國不能說沒有道理,因為中國相對於美國整治過的五個「老二」強大得多,除了人更多,從經濟、科技到軍事都具實力。按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的 GDP 二零一四年就超過美國,二零一八年是美國 1.2 倍;按匯率計算,中國是美國的 63%。中國製造業總產值二零一零年起超過美國,同年發電量超過美國;中國二零一八年製造業GDP是美國的 1.7 倍,這是美國以前的對手都沒有實現過的。照此推算,到二零三零年前後,中國製造業產值會佔全世界一半以上。

另一方面是美國自己的相對衰落,沒有能力支撐在全球耀武揚威的排場。特朗普到處惹事生非其實是色厲內荏,整體戰略是向內收縮的,最近從敘利亞撤軍是一例。對中國的挑釁從本質上來看也是以進為退,甚至揚言要美國企業撤出中國。這既是出於對中國的恐懼,也是對自己失去自信,以致方寸都亂了,有時看似自殘。

把視線拉回香港,一些人的心理很相似,對內地的迅速強大害怕起來了。有句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你是貧是富,不取決於你的錢多錢少,而取決於鄰居的錢多錢少。鄰居富起來了 ── 不一定比你富 ── 你可能就坐不住,以致恐慌起來,恐防給比下去,就是相對地位下降,哪怕香港人的人均 GDP 其實是內地的四五倍。

這樣的害怕也不是沒有根據的。最近參與暴亂的,大學生佔比很高。他們在校園裡一定都感覺到內地生的「威脅」。來港讀大學的內地生,多屬尖子,成績優於本地生是正常的。更大的差別是進取心。稍為留意本地大學情況的都會知道,課堂上總是內地生坐到前排,本地生都選擇後排或「山頂」,高聲聊天、吃零食、玩手機。我一位在某大學任教的朋友對此見慣不怪,「反正成績是他們的,他們不重視是他們自己的事」。於是,A 都給內地生拿走。中環也有類似情況,大量「海歸」憑着更優越的競爭條件,進佔面向大中華市場的職場的高層。

別看街頭戰士們勇武,他們其實與美國人一樣色厲內荏,不敢自強不息迎接中華崛起的挑戰,而是畏縮退避,以致乞憐於西方自己都「不消提」的殖民主義。

關鍵是立足點錯了,不把自己當中國人。因為中國強大而恐懼之下,各種奇奇怪怪的心理現象由之蔓生。

2019年10月17日 星期四

美國經濟學家研究減貧,獲獎了

今年的諾具爾經濟學獎頒發給了美國三位研究消除貧困的經濟學家。相信很多人聽到這消息立即有疑問:中國是近數十年來消除貧困最成功的國家,從理論到實踐都做得非常出色,怎麼在這方面得獎的反為是他人?

中國建國70 年來,有七億多人脫貧。是全球最早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中減貧目標的發展中國家,世界銀行二零一八年的報告說,「中國減貧成就史無前例」。自戰後以來,國際間給發展中國家提供的援助達三萬多億美元,數量不少,全球貧困人口不減反增,問題出在哪裡?顯然,減貧措施做得不對,得獎的三位經濟學家的研究與此有關。

戰後,所有國家都謀求發展,特別是大量剛脫離西方控制的後發展國家。全世界都認為,應向發達國家學習,以發達國家的經驗和理論作指導。可是事實證明,能夠從低收入經濟體上升到高收入經濟體的屈指可數。

這是全世界都必須老實面對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所研究員陳平在評論中指出,這次經濟學獎的頒發其實等於說明,「承認資本主義的問題,即貧困」,「說明西方主流經濟學在社會的壓力之下也開始正視資本主義的問題,不再說什麼『完美市場』、『有效市場』、『看不見的手』」了。

英國《衛報》在相關社論中指出,諾貝爾經濟學獎評委的目光一貫集中在傳統經濟領域,如佛利民等人的研究。搞笑的是,一九九七年把獎頒發給 Myron Scholes 與 Robert Merton,表揚他們的金融衍生工具理論;誰料第二年,兩人按照自己的數學公式合股經營的對沖基金,六星期內就蝕了 40 億美元,要接受破產保護。社論說,「世界經濟的主要比重已不在西方,經濟理論創新的思想者也不來自西方」,看看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清算銀行中資深人員的構成就心裡有數。

三位隨機主義者(randomista)經濟學家用自然科學實驗那樣,設立對照組做實驗,研究哪種方法扶貧、助醫較有效。發現之一:在印度只要贈送一袋小扁豆,就能把疫苗接種率從5% 提高到 40%。這樣的研究當然有用,但能拔掉貧根嗎?

陳平認為不能,「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方的微觀經濟學講個人選擇、講消費、交換、共有這些問題,並沒有真正講生產,他們在迴避國家政府的作用」。他把這個歸零於「空想資本主義」的修正版,它比完全迷信「看不見的手」進步了一點,但進步只屬微調,要遠離均衡就沒有辦法。 「中國扶貧做得那麼快,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國政府扶貧的力度遠遠超過了哈佛、MIT扶貧實驗室所能所能給出的錢。」他認為隨機控制實驗最後的結果,肯定只是在貧困線附近小小地擺動。

《衛報》說,他們差不多十年前就報道了其中兩位得獎者的研究,諾獎的頒獎遲了近十年。

中國最近十年的脫貧成就,西方可能更加看不到。當過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的林毅夫認為,經濟理論創新一向產生於經濟發展最蓬勃的國度,英國、美國因此產生過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和經驗理論;如今,最有希望產生影響世界的經濟新理論的國家,是中國。對此,西方要若干年月之後才看得到和接受。即使在近水樓台的香港,也有大量這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人。

2019年10月15日 星期二

馬拉松「破二」的背後

「破二」了
幾天前(十月十二日),全世界見證了一個不尋常歷史紀錄的誕生:人類第一次突破馬拉松的兩小時「極限」,肯尼亞選手基普喬格(Eliud Kipchoge)在維也納馬拉松中跑過終點時,計時器定格在 01:59:40.2。這是馬拉松有史以來最快的紀錄,儘管不能稱為世界紀錄。

第二天,在芝加哥馬拉松上,肯尼亞選手Brigid Kosgei 又以 02:14:04 跑完 42.195 公里全程,把女子馬拉松世界紀錄縮短了一分多鐘。

多少年來,兩小時被視為馬拉松的人類體能極限。隨着紀錄不斷向兩小時逼近,人們仍很難相信短期內可以「破二」,因為按人的吸氧和能量轉化能力計算,馬拉松紀錄已接近理論極限。有科學家推算,按照人的生理進化進度,人類可望在二零七五年「破二」。基普喬格卻把這提前了半個多世紀。

他說:「我不知道極限在哪裡,但我會跑到極限去 (I don't know where the limits are, but I would like to go there) 。」不久,你會見到跑手把這金句印在戰衣上。

但誰也別指望靠自己可以有同樣的突破。「破二」並不是基普喬格自己的勝利,而是他背後整個團隊的勝利,他只是大蛋糕表面上的奶油。他背後的支援力量會讓你瞠目。

嚴格的空氣動力學布陣
那天的「比賽」志在必得,從「比賽」錄像看,簡直是一場表演,但不是獨腳戲,而是團隊表演。

基普喬亞一直由七名配跑員簇擁着跑,七人一路布成嚴格陣列,五人在前頭排成 V 型,兩人左右隨後。這是根據空氣動力學的排陣,以減少前面空氣阻力和後面湍流的影響。各人之間有定距,領跑員要緊緊依着前面引路車向路面投射的激光線距跑。

領跑/陪跑員來自九個國家,41 人分作九組,不跑全程,而是分段接力。從視頻可見,接力換人時的走位如流水行雲。最後一組在 38 公里處待命,跑到 01:58,只剰約四百米,突破極限在望,領跑員左右散開,基普喬亞突圍而出,一個人衝向終點。

41 位領跑/陪跑員都非泛泛之輩,可說是當今世界長跑精英之薈萃。他們願意當個陪跑的配角,是知道這樣的突破絕非個人可為,都希望成為這項人類創舉的一分子。基普喬格衝線時,在一段距離後尾隨的跑手興奮揮手歡呼,就像自己打破了紀錄。

激光車在前領跑
很長時間以來,馬拉松比賽沒有所謂世界紀錄而只有最佳成績,因為馬拉松比賽不存在路況相同的跑道,各地跑道的坡度、彎度又不同,比賽時風速有異,成績難以比較。後來國際田聯為提高公眾對馬拉松和長跑的興趣和關注,從二零零四年起承認了馬拉松的世界紀錄,但對賽道等有特定要求。這次基普喬格的紀錄就不算世界紀錄。女子的新紀錄也仍待確認。

即使這樣,馬拉松「破二」仍會大大刺激起跑步愛好者的熱情,特別是在中國。中國一九八一年在北京舉行了第一次國際馬拉松,只有86 人參加。去年的北京馬拉松吸引了多少人?──三萬。有報道說,到二零一八年年底,中國大小城市超過八成五舉辦過各種大型競跑比賽。

這其實是國際跑步熱的一部分。美國一年舉辦大小、長短跑步比賽近兩萬場,平均每天有兩場以上的馬拉松比賽舉行。不同水平的職業跑手和他們的經理人瞄準不同獎金的出賽,一個萬米高手一年跑幾場就幾十萬美金到手並不稀奇。跑步儼然成為一門「黑色生意」。

運動會讓大腦釋出安多芬(endorphin,亦稱腦內啡、內啡肰),使人興奮,high 起來。一些人對各種運動「上癮」,與此有關。── 沒有獎金、破不了紀錄又何妨?

2019年10月9日 星期三

「擊進」,在國際擊樂比賽中擊出榮譽

如果不是人稱康師傅的打擊樂老師陳偉康介紹,真不知道上海有個今年已第四度舉行的「IPEA國際打擊樂比賽」;更不知道香港的青少年打擊樂手在剛結束的第四屆比賽中取得可觀成績:除了康師傅培訓的「擊進敲擊樂樂團」拿到「愛樂青年組重奏」亞軍,還有虞雯晴奪得「愛樂青年組」馬林巴琴(Marimba,一種大鍵盤木琴)冠軍,又有譚琛拿到「愛樂兒童組」馬林巴琴第四名,陳容𨥤拿到「愛樂兒童組」小鼓第六名。

「IPEA 國際打擊樂比賽」由「IPEA國際打擊樂教育協會」自2016年起主辦,本屆賽事邀請了比利時、波蘭、德國、法國、韓國、克羅地亞、美國、土耳其、日本、意大利、中國七十餘名打擊樂專家擔任評委,評委會主席由荷蘭阿姆斯特丹音樂學院副院長阿諾·馬里尼森和上海音樂學院國際打擊樂中心藝術總監楊茹文教授擔任。比賽先在二十多個賽區舉行選拔賽,各賽區的優勝者得以獲邀前赴在上海音樂學院舉行的複賽、決賽。過關斬將,脫穎而出,絕無僥倖可言。

比賽同時,上海音樂學院舉辦了「國際打擊樂節」。其間,有六場音樂會,參加演出的包括法國巴黎國立高等音樂舞蹈學院、上海音樂學院、日本國立音樂學院、瀋陽音樂學院、武漢音樂學院、浙江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院、中央音樂學院等;還有十場大師班舉行。這堪稱是打擊音樂界的盛事。

香港「擊進敲擊樂團」在上海的複賽中演出自選樂曲
打擊樂器類別非常豐富多樣。比賽有面向專業樂手的演奏家組、專業少年組,又有面向非專業選手的「愛樂青年組」、「愛樂少年組」、「愛樂兒童組」,其中有馬林巴、小軍鼓、定音鼓、中國打擊樂、爵士鼓獨奏和打擊樂重奏比賽。

康師傅自言,到十月四日在上海出席第一輪複賽時,才知道全國只有十隊選手能到上海參加複賽。複賽中,他們先演奏自選曲, Kevin Tuck創作的鼓樂合奏《Tribal Beat》,除了使用小軍鼓、爵士鼓等,還加入中國鼓,以增加民族色彩,給樂曲新的演繹。接着,演奏指定樂曲《小軍鼓四重奏》。

他們突圍了,躋身於六隊決賽隊伍之列。面對的對手,從名堂就可知來頭不小,都有專業指導的背景:上海音樂學院附屬安師中學、鄭州鼓動少年打擊樂團、風啟打擊樂團、鼓動中原打擊樂組合、廈門市海滄區海娃民族樂團打擊組。

從康師傅傳來的照片所見,「擊進敲擊樂團」的成員該都是中學生。康師傅說,為了參加比賽,他們利用暑假,從七月開始排練。八月份在香港初賽出線,知道可以晉身上海比賽後,再用了差不多一個月練習自選曲、指定曲,還有可能在決賽演奏的《Galaxy Train》。

這首由 Jerry Grasstail 創作的敲擊樂神曲果然贏得十月七日在決賽上演的機會,並為「擊進敲擊樂團」帶來亞軍榮譽。「聽到賽果宣佈,所有團員和老師都激動流淚。」

成績的確來之不易。同學們九月重新開學,天天放學即到琴房練習,和做各種後勤、行政準備工作;然後趕回家,完成學校當天的作業。康師傅說:「每個人沒有半分鬆懈。過程無疑十分艱苦,但從老師到同學,沒有一個人有絲毫放棄的念頭,大家互相鼓勵,一路堅持。」

問顧幾個月的辛勞,他說,無論是賽前的準備,還是比賽過程中一個接一個的挑戰,都讓參與的同學學習到、體驗到課本上沒有的知識和經驗;所有參與的學生都增廣了見聞,擴闊了視野。這些都是香港學校常規教育不能提供的。「投入比賽讓我們團員更珍惜團結,更懂得合作。我們必將繼續努力,繼續推動敲擊樂文化,展示音樂的多元性,向社會推廣傳統到現代的敲擊樂音樂。」

當有人慨歎「香港已容不下一張書桌」之際,這樣一群為音樂藝術孜孜以求的同學和老師,真如沙漠裡的清泉。

2019年10月8日 星期二

從「教」字看香港問題

「教」字很有意思,蘊含着中華文化中的教育理念。今日看來,仍具深義。

朱熹把「教」字理解為「文孝謂之教」,是對古文字學不在行的錯誤見解,把右旁的的「夂」誤為「文」,而「夂」本為「攴」。甲骨文的「教」從「爻」從「子」從「攴」。「爻」是聲符,「攴」象手執教鞭,本義是教導。據《細說漢字》一書,「爻」是「子」(學生)被教鞭打的象徵符号,「不打不成才」,以示施教須嚴。

在現代教學理念中,打是不提倡了,但「鞭策」仍不可少。虎媽、虎爸式教學儘管受到爭議,但它的績效顯著,即使在美國亦受到不少老師家長肯定和效法,倒是一度被視為先進的讚譽式、肯定式教學被發現有問題。網上有「貓頭鷹老師」(The Owl Teacher,不知是哪個國家的) 設網站分享經驗說,不再讚揚學生了,不是說讚揚不好,而是說要恰如其分,鼓勵比濫加讚揚好。她說到,從八十年代初起,學界興起「(學生)自尊運動」,恐防打擊學生的自尊心,即使學生答錯了也不算錯(there were no “wrong” answers),能參與(肯返學)就值得讚揚。

這自然是矯枉過正。被嬌縱的學生難道更易成才?美英都為此吃了大苦頭,學生在國際學生學能測試(PISA)一直在發達國家中靠後。香港在這項測試中則一直有不錯成績,總在前三甲浮動,可是並非沒有隱憂。

香港城市大學的應用社會科學副教授馮麗姝(Annis Fung Lai-chu)二零一三年在一項研究中發現,香港「怪獸家長」和學校培養出的一代學生不少自我膨脹,自以為了不起,可能會為了出位而不擇手段,甚至成為暴力犯罪者(violent offenders)。

嬌縱而成的魔童:無論如何,我現在就要。
二零一三年四月的《南華早報》接連有兩篇報道引述了她的警告:「(香港)這城市正面臨重大風險,因為它培育了受嬌縱、對自己過分自信的孩子。」

她採用「反社會行為篩選調查問卷」( Antisocial Process Screening Device 〔APSD〕) 對香港平均年齡 11 歲的 9 400 名學生進行了調查。這問卷是由美國新奧爾良大學發展出來的專利產品,面向 6 歲到 13 歲的少年,以期及早發現其中有冷酷無情(Callous-unemotional Traits)、自戀、易衝動傾向者,以及早干預。

她發現,在自戀方面,接受調查的學童在 14 分評分表中得 3.89,他們會過分自我、自大,虛榮心重。相比之下,美國 2.9,澳洲 2.81,英國2.36。

另外16% 有霸凌傾向,而美國的比例是 10%。香港這方面的整體評分是 6.23,竟與美國和加拿大青少年罪犯中的比例相若。

她認為,這些孩子可能為求目的不計後果,香港必須就此採取措施。報道又引用兩位註冊社工的話說,香港的教育制度只看分數,驅使學生以自我為中心。

《南華早報》的報道認為,這樣的調查只從負面着眼,而未及正面因素,未能全面反映香港少年情況。美英等國的調查面向全國城鄉,與香港只是一個城市的調查不同,不宜互相對照。

六年過去,當年的少年今天接近二十歲,他們的情況怎樣?

但從香港近況可見,香港教育肯定出了嚴重問題。

古「教」、「學」、「斆」三字兼表施教與受學兩重意義。《尚書.說命》說「斅學半」,猶今言「教學相長」。從另一角度看,學的一半出了嚴重問題,教的一半亦應問題嚴重,應當檢討。「教不嚴,師之惰」,師若教的是歪理謬論,更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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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攴,粵音讀 bok1 或 pok3,輕輕擊打之意,亦解戒尺,古與「撲」同。粵地舊稱私塾為「卜卜齋」,其實應寫作「攴攴齋」。

2019年10月7日 星期一

面具文化:通神、歡樂、放肆、恐怖

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面具有重要意義,曾給不同地方的人群帶來驅除恐怖的力量,也讓人們與信奉的神靈溝通,給予人們信心。到現代,心理學家仍相信面具擁有神秘力量,面具以不同的形式出現。

似乎所有原始社會都要有人扮演一個重要角色,負責與他們信奉的神靈溝通。他可能是專職,在中國一般稱作巫,有時會兼任族群的首領。作為巫,他獲人們相信能夠驅除惡鬼,保護族人。通靈或驅邪都有儀式,有歌有舞,漢字的「巫」因而通「舞」,而舞的意思包括樂,或樂舞相提並論。儀式中,常有面具,讓巫者「進入角色」;亦會以顏料塗面塗身、紋身發揮同樣作用。漢字「文」的本義是紋身的人,在儀式中的角色就是「巫」── 代神的人。

中國很多地方保留着風格粗獷的儺文化,都有源遠的傳統,其中面具是重要的道具。

歐洲十四、十五世紀流行面具舞會,從鄉村開始,逐步風靡於上流階層。究其原因,是面具和化妝提供了讓人們擺脫社會禮俗規範的機會。社會須用各種無形的制度、習俗規範人的行為,但也在不同程度上把人束縛。酒為什麼在世界各地受歡迎?有人認為,因為酒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以上束縛,釋放自我,是另一形式的面具。舞台上的化妝也起到同樣作用,濃彩塗抹,使你找不到原來身份了,可以大膽進入另一個角色。

人一旦坐上麻將枱會表現出「牌品」來,駕駛者一旦坐上司機座位,也會呈現有別於平常的品格,例如容易被其他駕駛者激怒,會衝動。有人認為,車廂嚴密的外殼其實如面具,讓人覺得可以在不被他人覺察之下放縱自己,例如破口大罵幾句。如果車廂內響着強勁的音樂,那更可能營造出「離地」境界,手勢、說話、語氣、表情都可以放肆起來。更何況,其他駕駛者一樣戴着「面具」,互不相識,都是萍水相逢的過客。

德語中有 maskenfreiheit 一語,是由面具(masken)與自由(freiheit)合組而成,其中的面具既指具體的面具,也指虛擬的面具。英國作家 Rosie Leizrowice 向德語作母語的朋友請教知道,字的意思是「嘉年華會執照」,意思是一旦把自己的面目掩蓋起來後自我感覺的行為自由,兼具正負面意思,可以指女黑俠木蘭花般行俠仗義,也可以指蒙面大盗之刦舍採花。

Rosie Leizrowice 說:「面具的核心價值,是導至失控的工具。我們會用實質面具來對抗心理面具。」它除了可以掩藏身份,還有一些強大功能:
── 掩飾情緒,並減少與他人的視線接觸;
── 讓你覺得不是以原本身份行事;
── 減少罪咎感、羞恥感、尷尬感;
── 裸露平時埋藏起來的本性;
── 一旦群體行事,面具能反人性化,讓人做出群體無意識的極端行為。

這彷彿是對香港街頭瘋狂的現場評述。

世事是大循環。古時,巫師戴上面具給族人驅除恐怖;如今,中巫的人戴上面具在自己的家園製造恐怖。

2019年10月5日 星期六

「和」,香港奢侈的希望

中華文化是和合文化,強調和平共處,和而不同,信仰天人和諧。昨天,有朋友要求寫一個和字,很有意思。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在今天的香港竟是奢侈的希望。

2019年10月3日 星期四

香港:昨天,今天,明天

從內地的昨天、今天、明天,不能不想到香港的昨天、今天、明天。香港的昨天和今天,與內地密不可分,明天呢?

朋友引述王鳳超的遺作《香港政制發展歷程(1843-2015)》指出:英國侵佔香港、委任砵甸乍(璞鼎查)為第一任港督後,殖民地大臣斯坦利即向他發出訓令,明確告之,佔據港島「不是着眼於殖民,而是為了外交、軍事和商業的目的」。

歐洲列強當年爭相建立殖民地,主要為了搶佔資源。昔日英國對香港,則是為了建立面向中國的通商、外交、軍事據點。這戰略目標始終不變,至今插手香港,也是着眼於中國。

這是香港的地緣政治位置使然。在海上絲綢之路興起的年代,香港(那時是屯門)不過是從廈門與廣州首發西去的航船的一個補給糧水的停泊點。此後的發展,亦作為轉口港存在,經濟依賴內地,本身的生存能力薄弱,一直最大限度地利用內地局勢謀發展,尤其是努力在內地的連綿戰禍、困頓經濟夾縫中取利。

這造就了香港人的實用主義,他們靈活應變,利用香港處於內地與外部世界之間的交接位置捕捉商機。香港戰後復蘇,而新中國一成立即面對西方經濟封鎖,香港卻化弊為利,跌跌撞撞地開始了從純粹做轉口生意到工業生產的轉型。上海來的資金和人才,華南擁至的刻苦而廉價勞動力和副食品,包括「東江之水」,使香港一再創造奇跡。

最大的奇跡是「改革開放」的機遇,香港短時間內飛上枝頭,成為亞洲的國際金融中心。至今,製造業只聊備一格,迎合內地需要的服務業佔了經濟的九成以上。香港與內地「同發展,共繁榮」絕非虛言。過程中,香港的GDP從一九七八年的 183 億美元增長到 二零一八年的 3629 億美元,增長到 20 倍;人均 GDP 從一九七八年的 3923 美元,增長到二零一八年 12.4 倍的4.87萬美元。

香港人每以服務業高達九成多而驕傲,視之為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標誌。可是想一想:這服務業是為誰服務的?

服務業包括消費服務業和生產服務業。零售、飲食、旅遊等是消費服務,產值有限;生產服務更重要。據香港貿易發展局,生產服務包括專業服務、信息和中介服務、金融保險服務以及與貿易相關的服務。香港有新興的「六大優勢產業」,即文創、教育、醫療、環保、檢測認證、創新科技,都屬於生產服務業。

細想一下:其中有哪一樣離得開內地的支持和消費?美英等外商在香港需要的服務有多少與內地無關?「東方之珠」像月亮一樣,得借取光輝而明亮。

這是香港今天的事實,也是香港明天的勢向 ── 必然趨向。你不擁抱這事實,也得服膺於這事實。「一帶一路」與粵港大灣區是這趨勢的表徵,對香港而言是比「改革開放」更大的機遇。偏偏,最應該把握這機遇的人要「缸瓦船打老虎 ── 盡地一鋪」,自毀前途。把「缸瓦船」打沉,他們的明天會更好嗎?

2019年10月2日 星期三

國慶:昨天,今天,明天

觀看北京的國慶閱兵、遊行、聯歡,是很多人昨天的竟日節目,彰顯「人民性」的盛典,與香港的街頭的肅殺暴戾,對比強烈。幸好有高科技傳播,香港才不至被一些的謊唐行徑綁架,自絕於十四億神州的盛世之外。

最奪眼球的大閱兵,突顯了中國近年在國防科技、刻苦練兵的巨大成就,是所有對慘痛近代史有認識的中國人喜聞樂見的。我非軍迷,對飛機大炮所知有限,只知道在「海外塵氛猶未息」(李鴻章句)之際,中國不能沒有強大國防。成都武侯祠著名的《攻心聯》說「從古知兵非好戰」,如果書生意氣地以為「知兵」「得個知字」就夠,那當然大謬。

說「文明」、「民主」的西方國家不搞閱兵,也是大謬。法國年年在巴黎香榭麗舍大道閱兵,英、意、西、比、希等國都定時閱兵,只不過要麼不是軍事強國,要麼是過氣軍事強國,閱兵有些流於儀式化、不大受注意而已。

美國多年沒有大閱兵了,向前回溯,大閱兵要數老布什一九九一年的海灣戰爭勝利閱兵,肯尼迪一九六一年的總統就職閱兵,艾森豪威爾五十年代的兩次總統就職典禮閱兵……。美國特朗普去年看到法國閱兵後,曾要求在華盛頓搞閱兵,結果在軍方反對下取消了,理由一是化費太大(要近億美元);二是橋梁、道路老化,受不了幾噸重坦克來回輾壓;三是軍備有限,一旦調動會影響正常軍事訓練。閱兵非實戰,但從中可以看到美國力量的變化。

北京昨天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七十年歷史的一個個片段回放,約十萬人用36個方陣,講述七十年中國奮鬥的種種故事。最大特色是「自由、生動、歡愉、活潑」,一改過去強調統一規範,而讓遊行者有很大空間去抒發自己的感情。到了晚上,這樣的自由奔放更加熱烈,真如開世界最大的派對。我真為觀眾席上離地安坐的嘉賓難受。

七十年裡,只要一再進入過內地,都會對社會發展有深刻體會。日前聽一位朋友說,從八十年代起隨父親多次到順德去,都發覺一次比一次進步;第一次要經廣州,花了一天半才到。那時,在珠三角往來,花在「過渡」的時間,可能與行車的時間不相上下。如今,順德已納入香港兩三小時生活圈了。

另一位朋友一九八五年開始回內地工作,見證了改革開放的發展。當年北京「成街都是自行車」,冬天,前面一架車栽倒,後面十幾架會跟着倒下,然后都又爬起,繼續上路。他又對入冬前每家每戶都要買大白菜驚訝,「一個客戶跟我說下午不能上班,要去買大白菜,我問他要買多少,他說一家人要買700斤,兩毛一斤,都要140元, 等於兩個月人工。當時我聽到他的語氣,是很幸福的感覺。」現在,這些都已成為追憶,而中國人民真正是幸福的!

有一個遊行方陣叫「青春萬歲」,由青年男女和無數「永久牌」自行車組成,男的恤衫西褲,女的花衣花裙,一路載歌載舞,這是中國多少人改革開放初期的沉澱了的美好回憶啊?回憶不總是美好的,當中也有血有汗甚至有犧牲。這些都是中國歷史的一部分。

習近平在天安門上對世界宣告:「中國的昨天已經寫在人類的史冊上,中國的今天正在億萬人民手中創造,中國的明天必將更加美好。」昨天、今天、明天,是連續進程。中國昨天已驚世,今天具備比昨天更大的創造力,所以明天必更美好。

香港呢?最好咀嚼一下《攻心聯》的下聯的上句:「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勢不可擋,怎一個「勢」字了得?可能這勢太大了,臨頭之下,反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