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31日 星期四

幽山美地 木石勝境

到了灣區,附近有不少值得暢遊的名勝景點。以自然風光計,最想遊覽的是大峽谷和幽山美地。兩個地方都去了,很可惜的是,一番舟車勞頓之後,只可以蜻蜓點水的「到此一遊」。即使這樣,兩地方以造化的鬼斧神功懾人心魄,雖有未能盤桓山水之間之憾,但仍覺不枉竟日馳車之苦。

幽山美地(Yosemite)有三樣東西很著名,一是樹,二是岩,三是水。

樹是指紅杉中的Giant Sequoia,這是世界上最高的樹種,最高可達百多米,直徑可達十米,因而也是體積最大的樹。樹齡也可以十分驚人──可達3500年。坐車進入幽山美地國家公園不久,就可以看到古木參天,雖然看到的未必就是Giant Sequior。路過一處山頭,看到大片林木被燒毀後的慘烈景象,一株株碳黑的樹椏猙獰地直指天空。據說這是去年一場大火的後果。

山火對樹木有很大殺傷力,一聞說有山火,大家都很痛惜。事實上,山火對於林木的保護,未必是壞事。對Giant Sequoia這樣的原生林巨無霸更是這樣。在自然狀況下,山火把地面上的小樹、灌木叢、落葉等燒掉,有利於Giant Sequoia的種子發芽成長,而林火燒起,熱空氣上升,有助主要生於樹梢的樹果(像松果一樣)開裂,讓種子脫落地面。樹果一年半就成熟,但也可以常青二十年也不開裂播出種子。

幽山美地可以見到不少巨人一樣的Giant Sequoia,但這種珍貴的樹木正在日常稀少,原因之一正是山火問題──不是山火太多了,而是撲火太積極,反而限制了Giant Sequoia繁殖。

幽山美地的岩石以雄偉見稱,這裡的岩石不是一塊一塊的,而是一座一座的,一座岩石就是一座山。被視為幽山美地標誌的船長岩 (El Capitan)高910米,就是一整塊岩石,壁立如削,是世界攀岩愛好者的勝地。那天天色灰暗,但剛抵岩石下面,雲空中竟散出一角藍天來,陽光正好照射在岩壁上力,景象更形恢宏。

正是:
爭揮巨筆寫蒼茫,
倒潑雲煙態恣狂。
頂上青天露一角,
岩垂千丈燦毫光。

附記:這是第一次以小型筆記電腦無線上網完成的,雖不順手,亦新經驗也。

2008年7月29日 星期二

三說「窩心 」

我在這裡寫了兩段有關「窩心」的文字,有朋友看了有些奇怪,說為什麼對「窩心」的真正意思那麼執著?今天(七月二十九日)在《明報》上看到,也有人與我一樣執著。

那是副刊「自由談」上的一篇文章,題目是《再論「窩心」真義》,作者是姍而。姍而之前已寫過文章論「窩心」真義(可惜未能拜讀),這次是因為電視劇《家好月圓》做廣告說要讓觀眾「開心、窩心」,於是忍不住要再論。姍而之執著不下於我。

我那位朋友說,香港人對「窩心」的理解可能是受台灣影響。我到台灣教育部的網上國語辭典上查看過,在「窩心 」項下找到兩解:

一、受侮辱或委屈,不能表白而苦悶在心。《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二回:「方纔你老那套交代,是位老行家,你老瞧作賊的落到這個場中,算撤臉窩心到那頭兒了。」
二、舒暢、欣慰的感覺。如:「一句貼心的話,聽起來十分窩心。」

這就奇怪了,兩個意思竟是一百八十度的相反。一個是「受侮辱或委屈,不能表白而苦悶在心」;一個則是「舒暢、欣慰的感覺」。這不是糊弄人嗎?兩個意思,很明顯有產生先後之別。第一個意思應形成在先,所舉例子引用了《兒女英雄傳》的文字,那是清康熙時旗人文康所著的小說。第二個意思看得出是後來──很可能在台灣──錯誤形成的。

姍而的文章也指出,港人對「窩心」的理解取義自台灣。

其實「窩心」並非罕用詞,而是很常見,更不是大陸近幾十年的新詞。我手頭一本一九七八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上面也有收入。香港的文化人怎會不認識而會接受了台灣後來相反的意思?

姍而提醒她的公務員學生:到內地公幹,人家請你吃飯後,千萬不要說「這頓飯吃得真窩心。」

姍而慨嘆:香港社會錯「窩心」的例句多了,以訛傳訛,乃至謬種流傳,使香港的中文狀況令人啼笑皆非。

是故而執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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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2008年7月28日 星期一

拉斯維加斯豈只是賭城

左圖:拉斯維加斯街頭的巨型天幕每晚有精采的影光、音樂演出

要數世間上的奇特城市,拉斯維加斯一定上榜。

不論是坐車還是坐飛機去拉斯維加斯,你在未抵達目的地之前,都定會嘀咕,在這一片赤地千里的荒漠前面,真有一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窩嗎?看著那漠漠荒原,前頭要探訪的城市仿似一千零一夜裡的迷幻城堡。

當然,拉維加斯是現世之城,是賭城、離婚之城、貧富最懸殊之城……。它的奇跡,主要是戰後幾十年間形成的。據說從太空下望,這裡是地球夜裡最璀燦的地方。每個人來到這裡,都帶著一種獵奇的眼光。

這個靠賭起家的城市,的確以賭馳名,賭場滿街都是,但以為這裡賭就是一切,就看偏了。事實上,以投注額計算,拉斯維加斯已落後於我們的近鄰、背靠祖國的澳門。

細心一點了解,就知道拉斯維加斯的大廈並不是只靠賭博一條支柱支撐的,還有飲食、購物、娛樂、會展等。飲食、購物很多地方都容易搞起來,但娛樂、會展就不那麼簡單了。

那裡的娛樂,主要是指舞台表演,是賭場經營的一部分。這些表演,從內容到形式包羅萬有,主要元素不外音樂、舞蹈、雜技、魔術、馬戲、色情,但經過演藝人的精心炮製,拉斯維加斯同一時間竟可以有近百種不同的表演上演,吸引不同口味嗜好的遊客。我在Vegas.com (http://www.vegas.com/shows/) 上數一數,一個晚上同時有92種不同的表演上演。

我們看了一個典型的大型歌舞表演Jubilee,是美國荷里活加法國紅磨坊式的表演,熱鬧、歡樂、豪華,舞台上像萬花筒一樣變化不斷,機關重重,山崩地裂,火起船沉,總之讓觀眾五色迷眼、目不睱接,叫你覺得值回票價。不嫌浮華俚俗,當可以滿足。

但幾幕大場面之間用來間場的小表演,最叫我嘆服。

一個是由兩名波蘭藝人表演的造型藝術,兩名「肌肉男」在小小的高台上互相支撐,以慢動作變化出各種雙人造型,完全是雄性力量、巧妙平衡的表現,但都以優美的藝術姿態展示,加上燈光配合,令你以為眼前見到的是活的希臘、羅馬塑像。

另一個更簡單,是一名俄羅斯男藝人的單人騷,道具是一條從舞台頂上垂下的大幅紅綢。就這樣,他佔據了整個舞台的台面到上空,以各種動作凌空飛舞,像空中芭蕾獨舞,姿態妙曼而帶驚險,動作設計之巧妙與技能之高超,匪夷所思,一個人就控制住了全場目光與呼吸。

一天近百場的表演,要多少各地專業藝人的合作?他們很多是世界上頂級藝人,如大衛.高栢飛;演出的節目,很多是世界歷演不衰、有強大叫座力的大製作,如《歌聲魅影》(Phantom)。這使拉斯維加斯成為世界上一流江湖藝人的集中地、展藝場。

至於會議、展覽,一樣種類繁多得令人眼花繚亂。我是五月底到拉斯維加斯的,後來到Las Vegas Leisure Guide (http://www.pcap.com/lvconv.htm) 網上一,列出同月在那兒召開的各種會議、展覽竟然有102個,都是外來公司、組織老遠來舉行的。看那些公司、組織的名字,與拉斯維加斯風馬牛不相及,專業協會、大學校友會等等為數不少。看來都有借開會、展覽為名,到來尋樂一番的意思。

聽一位搞貨運、常為客人拉貨到那裡參與展覽的親戚說,那些展覽館從設備到組織都非常先進、嚴密,效率非常高,後勤力量十分強大,參展商提出的布展要求,都可以迅速滿足,有求必應。只要參展商弄好自己攤位範圍內的布展,全個會場便可以一夜間煥然一新,就好像玩魔術一樣。撤展、退場也一樣。

很多地方都在學著拉斯維加斯開賭,但如果以為拉斯維加維之成功只在一賭字,於是只著眼於賭,就可能有學虎不成反類犬之虞。

感嘆於拉斯維加斯的不可思議,途中寫了七律一首:

赤土無邊毒日蒸,
人煙絕境鳥飛停。
霓虹萬盞忽天墜,
金玉連城拔地升。
萬國豪雄蜂擁至,
八方佳麗蝶舞輕。
究何偉略奇功奏
?
會展賭娛百業興。

2008年7月27日 星期日

看陳一權水彩畫展

矮牽牛(水彩):陳一權

一權兄自幼喜歡畫畫,是一向知道的,但對他到近退休之年忽然說要開個人畫展,則頗為意外。及至昨日名為「奼紫嫣紅」的水彩畫展開幕,看到畫作琳瑯滿目,令人有漪歟盛哉之歎,始知他幾十年,尤其是近數年揮筆之勤工,確已結出碩果。

昨日在畫展中聽到有好畫者問:陳先生是不是專業畫家?

這疑問大概是從兩方面誘發的,第一是畫作的藝術方平,第二是畫作之數量。

據知,一權兄這批近九十幅作品大部分是近兩三年創作的。他談到創作時說,畫一幅水彩畫不能耽擱太長時間,因為太久了不好控制畫中水氣,一幅畫醞釀好了,爽快下筆,才有意趣;這些寫生作品畫一幅大概花兩三小時。

雖然是這樣,寫成這近百幅拿得出來的作品,所花之辛勤與時間,可想而知。

而這些竟然是工餘時間的創作。

他是葵涌聖公會林護中學的英語、地理科教師。近年,香港教師之不易為、工作量之大是眾所周知的,工餘有此創作成果,更難得。如果是全職去「打好這份工」,可能他也應付不了。為了辦好個展,他近兩年索性只當半職教師。而這個畫展,正好是他退休生活開始的標誌。

畫展上,他的老師陳海鷹也來了。這位開辦香港藝專、為香港畫壇培育出無數棟梁之材的老畫家近年活動低調,很多場合都不出席了,但他知道陳一權在習藝多年之後舉行他的第一個畫展,表示「一定要來」,因為他知道這名弟子的作風,一定有足夠好的東西才會有此「第一次」。

從他昨天的興高采烈可以看到,他沒有失望。

楊善琛先生的弟子、本港國畫家黃彥華來了,這位八十幾歲的長者看得很仔細。她也愛畫花卉,親手在家中種了不下二百盤花花草草。她看了畫,還仔細看了陳一權同時展示的速寫、書籤小畫,然後很有把握地說:「他畫得很用心。」她憑自己的經驗說,如果不是真的用心,這些畫是畫不出來的。

這話,最同意不過了。

陳一權的畫是寫實的,但不只是追求形似,因為如蘇軾所說的:「畫畫求形似,見與兒童鄰。」他追求的是氣韻生動,在反映大自然的美的同時,滲入自己的修養、人生觀、藝術品味。用心不只是寫花,也寫自己。

恭祝一權兄的同時,有七絕一首以贈:

一自童蒙喜丹青,

權時筆動寫花情。

教鞭歲月飛馳過,

藝宇閑遊試摘星。

又:捧了一盆淡黃帶綠的蝴蝶蘭到畫展會場供一權兄點綴,盆花上繫上紙片,寫上一聯句:

草自含羞人解意

花難寄語畫傳情

花草是否有情,端視人之有情無情而定。人若有情,風水木石皆有情也。

陳一權有自己的網誌(http://hk.myblog.yahoo.com/ykyychan),不妨瀏覽。也可參看「大公畫壇」文章:http://www.takungpao.com.hk/news/08/07/13/RB-931962.htm

「奼紫嫣紅」畫展七日二十六日至八月一日在尖沙咀文化中心行政樓四樓展覽廳舉行。

2008年7月24日 星期四

呼倫貝爾的純真歌聲

日前去聽了名為《五彩傳說──草原童年的歌謠》音樂會。這是一場很難得的音樂會,但對喜歡蒙古音樂的人來說,應該不夠滿足。


演唱的是內蒙古的「五彩呼倫貝爾兒童合唱團」,這是一個成立沒多久的兒童合唱團,成員是呼倫貝爾草原五個少數民族的兒童,三十多人中,最小的五六歲,最大的十二三歲。他們都在草原、山林中長大,被選入合唱團之後才接受合唱訓練和舞台表演。

這樣一個合唱團,讓你想到不受污染的純真──就像呼倫貝爾的潔淨的天空、河水一樣。

那個晚上,孩子們幾乎是一口氣的唱了二三十首歌,蒙古族的,還有與蒙古族有密切關係的的其他民族如達斡爾族、鄂倫春族、布里亞特族、鄂溫克族的歌曲,還有創作的。歌曲絕大部分都是香港人陌生的,我只對其中兩首有認識。

合唱團的創辦是為了傳承呼倫貝草原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唱過的歌,所謂「草原童年的歌謠」,多半是爺爺奶奶草原童年的歌謠,而很少是合唱團孩子童年的歌謠。

演出中一位很出色的成員,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她在孩子們唱歌時,以嫻熟、自然的舞姿翩然飄過舞台。這點題的一筆,把觀眾的思緒帶到草原古遠的傳說、遺傳中去,連接老與幼,古與今。

這讓你認識,呼倫貝爾真是一個歌舞的大舞台。

音樂會中很巧妙地安排播映了很多關於孩子們放假回家的生活片段,有些用來作過場,連接不同的歌曲。最長的一段在中場休息時播放。對我來說,這些錄像的吸引力不下於歌唱部分,他們最真實地表現了草原孩子快樂的童年。他們有那麼多的玩伴、那麼大的天地、那麼多的遊戲,與駿馬、羊羔、狗、同齡小朋友一起過著的日子閑不下來。

布里亞特族小姑娘娜日格樂在草原上即興起舞的一段令人讚嘆,她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跳起舞來不必什麼編排、伴奏,舉手投足都是率性而為,但那韻律,那風度,讓你仿佛看到了盅碗舞在草原產生的經過。

他們生動的告訴你,快樂的童年就應該這樣:活在大自然裡。

這些孩子都有純樸自然的嗓子和歌唱的天賦。可惜的是,由孩子去演繹草原裡的感情,總覺得難以讓人滿足。孩子們唱得最好的,是幾首充滿童真的歌曲。而那些情歌、那些帶著草原生活蒼凉、孤寂的歌,用稚嫩的嗓聲去唱,就怎麼也不是味道,雖然鄂溫克男孩巴特爾唱的《夢中的母親》是那樣令人動容。

另一點令人不滿──不是不滿足──的是舞台上過多的電子聲光效果,一台標榜原生態的音樂有時使人有像進了卡拉OK的感覺。如果能盡量減少一些舞台效果,把燈光、乾冰、強烈節奏的伴唱帶減到最少,不必每人一個麥克峰,盡量讓人去聽聽原生態的歌聲,可能更好。那晚,現場用三個馬頭琴、一個倍大馬頭琴伴奏的所有演唱,效果都較好。

「五彩呼倫貝爾」是一朵奇葩,希望它能繼續抗拒城市的污染。

2008年7月22日 星期二

華人身份之不利與有利

從美國回港前的最後一天,在灣區出席了一家華人中學的畢業禮。很奇怪,名為華人學校的畢業禮,除了華人外,找不到半點與中華有關的東西。

這家學校的學生絕大部分是華人,出席的家長、親友自然也一樣,畢業禮台上的學校教職員也都是華人。但你就是聽不到台上的說話有半句華語,見不到半句華文。

家長願意多花錢讓子女進入這家華人學校,除了相信學校校風、成績較好之外,是希望子女多學一些中國文化。海外的華人父母多數希望子女多學點中文,但實際上困難很大。最大問題就是子女沒有學好中文的動力,不明白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精力去學習看來很難的中文。

我接觸的華人青少年,由於自少在家與父母以廣東話交談,一般都可以說些廣東話。如果愛看香港電視劇集,會多懂一些成語、四字詞,有時還可以突然爆出一兩句「精警」而有時會令人啼笑皆非的說話來。但讀、寫中文就很差了。

這也難怪,師資水平可能就不好,我在上述華人學校外面就看到這樣的告示:「新來賓請停車在此處。」這樣的水平,已足可媲美香港一些公共機構,但以學校而言就不像樣了。學生的中文程度怎樣是可以想像的。

這樣,華人子女便白白失去了當今人才競爭中他們一種本應是天賦的武器──中文。

美國還有沒有種族歧視?表面上是沒有了,但實質仍存在。各地的種族歧視都有深厚的社會文化根源,並非單靠法律可以解決。一般來說,種族歧視在社會流動階梯的下層比較沒那麼嚴重,因為競爭沒那麼激烈。越往上層,競爭越激烈,種族問題就出來了──當然,不是明目張膽的歧視,而是如加州大學栢克萊分校前校長田長霖所說的「玻璃天花板」式的阻力。據他說,他每天都得與這個天花板頂撞,有時撞得頭破血流。

田長霖認為這是美國少數族裔在成長和升遷路上的無形障礙,誰都不會明確地說出歧視的話,但在作決定時卻會受到世俗眼光的影響。華人年輕人未來事業的升遷到了某一階段,必然就會遇到這樣的阻力。

可是另一方面,在中國經濟地位日益強大、外國大企業都難免不與中國打交道的今天,華人的面孔卻又可能成為打破這阻力的有力武器。

我認識的一位年輕人有這樣的遭遇:她有很高的學歷,本來在香港有很好的工作,後來因為「嫁夫隨夫」到了美國發展。她不甘於打一般的工,要找認為與自己的學歷、能力匹配的工作職位。她蹉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找到了一份較滿意的工。據說,她憑的就是曾經在香港一家美資電子企業工作,而且有與中國打交道的經驗。

據她說,她工作的那家跨國公司的高層人士早就接受過如何與中國打交道的培訓,如今,公司更面向一般員工舉辦中國文化課程、講座,教導員工如何與中國對手打交道

外國大企業其實大量需要懂得與中國對手打交道的人才,懂中文、了解兩邊文化的最好。自小在美國受教育的華人子弟其實最有條件成為這方面的人才,可惜的是,他們多數空有華人的面孔,對中華文化卻所知有限。

他們剛進入社會時,可能並不知道這方面條件的可貴,但隨着個人事業發展、職位晉升,始早會發現有「玻璃天花板」的存在,並會同時發現,華人身份可以是晉升的捷徑。

那位在威州的朋友的子女似乎較早發現自己身份的優勢,並有意識地加以利用,到上海、香港做交流生。祝願他們努力埋下的伏線將來會發展出動人的情節。

2008年7月19日 星期六

愛情經濟學

在《紐約時報》上讀到一篇妙文,原題是Lessons in Love, by Way of Economics,姑且譯為《愛情經濟學》。文章不長,很好懂。港人愛炒股。經濟學家以股論愛,應當有人愛看。讀之,對股對愛都可有啟發也。試譯之如下:

本.斯坦(BEN STEIN)

原載於二零零八年七月十三日《紐約時報》

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的良師、經濟學教授盧維爾.哈里斯(C. Lowell Harriss,他剛過了96歲生日)愛對我們說,經濟學研究的是稀缺物資與服務的配置。還有什麼比愛情更稀缺、更珍貴呢?愛情短缺、難得遇上,而且總是脆弱的。

我首要的終身研究,一直是愛情,其次是經濟。因此,我根據幾條規則,把兩者結合,生出了愛情經濟學。(我大約二十年前就寫過這個問題,現在該要把它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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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除了極少例外,愛情得到的回報大致與時間和奉獻成正比。你從一段愛情的投資中得到的愛情回報,與你對這段關係投資的多少相關,即使不過是大致相關。

假若你投入了關愛、忍耐、無私,你會得到同樣的回報。(當然,這是假設你與一個愛你的人建立關係,而不是你一廂情願地與一個對你沒有興趣的人建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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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質股的回報常常都比垃圾股高,優質的愛情也一樣。我知道,我對股票回報的分析會讓一些人吃驚,他們根深柢固地以為,垃圾股是「街外錢」。不對。根據W. Braddock Hickman對股票行家研究的數據,垃圾股由於天生的高風險,只有在極少情況之下,才會有高於優質股的回報。

至於愛情,數據就更清晰了。要與優質的人過日子。一旦發現自己陷入了「垃圾」關係的泥沼,立即拋售。「垃圾」關係會看來誘人,充滿魅力,但「垃圾」就是「垃圾」。千萬謹慎,除非你可以操控市場。

(又或者,就像我常對大學生們說的,要毀掉自己的一生,最有效的方法是與一個有很多嚴重問題的人建立關係,以為自己能夠改變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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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功課是有用的。最誘人、最有魅力(這些字眼又來了)的外表,掩蓋不了最危險、最大機率的損失。我們大部分人──除了極少數人──都不可以在愛情上分散投資。因此在作出投資抉擇時,要做大量研究。天下間男女,很少能夠抗拒外表的誘惑。可是外表之下可以掩飾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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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段持久感情的回報的多寡,取決於壟斷。如果你要與別人分享你的愛,有時甚至要與別人爭奪,那就止蝕算了。你該壟斷自己的長久愛侶。(我太老了,經受不了短暫浪漫關係的折騰,那該是約翰遜、尼克遜當總統當政年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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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的回報至少該與投資等值。假若相當時間內的回報少於投入,止蝕離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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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遠投資才會有回報。沒有耐心的「即日鮮」投資者,既沒有內幕消息,又沒有操控市場的能力,日子很難過。這些人會有幾天快樂時光,但在愛情世界中,會歲月難熬。

且這麼說:愛也匆匆;恨也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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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期待都應當切合實際。假若你的期待不切合實際,很難如願以償。如果你以為可以莫名其妙的得到某個男女才俊垂青,你就想歪了。

你的期待必得符合實際才可以有所進展。可能有例外,但世間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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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手持贏錢股,持之以恆。不論是在情場還是股場,「贏錢股」都是要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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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一生當中,養只狗,或者養幾只狗或貓。它們是你遇上頂頭風時的船錨,是你可靠的愛的源泉。                                               
Ben Franklin
說得好,失落的時候,三個最好的東西是:一條老狗、一個老妻和一些老銀。對極了。

對於愛情經濟學還有很多可說的話,但在你考慮自己的未來時,這些想法可能會左右你方向。

就讓我最後再說一點吧。我遠遠不敢就經濟說三道四,經濟領域的陷阱太多了。作為工作者和投資者,我們知道前路充滿風險。

但至今為止,這些風險總能過去,眼前的風險也一樣。他們現在愛說,墮入愛河是美妙的,而最好的是與你所已擁有的墮入愛河。

Ben Stein是律師、作家、演員、經濟學家

(蕭雪樺譯)

原文連結:

http://www.nytimes.com/2008/07/13/business/13every.html?em&ex=1216612800&en=0d650fab2e5827cb&ei=5087%0A

2008年7月17日 星期四

Made in China 的欺騙性

對中國人來說,到處見到Made in China 是否值得高興?

到處見到Made in China的產品,反映了中國近三十年經濟起飛帶來的巨大變化。對於在近代史中受夠了屈辱的中國人來說,這代表著國家與民族重新在世界上站起來,可以逐步在這個星球上尋回與五千年文明古國相對稱的地位了。

這當然值得欣慰。

有人譏笑,現在是全球化的時代,時興講全球村、無國界,民族主義、國家榮譽都過時、落後了。我看,絕大部分人,不論是哪個國家、民族,還沒法那麼意識超前。中國人也不見得特別熱衷於民族主義、國家主義,看看世界杯、歐洲杯就知道了。

可是,也不必為Made in China 三個字太「上心」,因為這三個字其實有很大欺騙性。

很多人說,中國現在是「世界工廠」了。我認為,這四個字不符合事實,漏了一個字,應是「世界加工廠」,甚至可以說,是「裝配廠」。

「世界工廠」這稱謂起源於工業革命時期。當時的英國憑著先進的科技發明、經濟制度、金融地位,還有遍布世界的殖民地,掌控著世界工業生產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其他國家都是英國的原料供應地和市場。這時的英國,是公認的「世界工廠」。

不用數字說明,也知道當今的中國,無論是科技水平還是生產能力,都遠遠達不到英國當年的地位。中國的出口商品雖多,但主要集中在勞力密集型商品。在經濟全球化之下,這些商品其實都是「聯合國」產品,中國不過處於全球生產鏈的最後一個環節上,最後組裝完成,蓋上Made in China 出口而己。

這看似很風光,高額的外貿易盈餘也算到你的頭上,但賺的其實只有低微的血汗錢,比率很低。朱鎔基當年訪美就當著美國商人的面,揭穿這個事實。中國還要付上環境的代價──發達國家治理污染很見成效,其實是把污染的工序大量遷來了中國。

所以,說中國是「世界工廠」完全不符合事實,Made in China 有很大的欺騙性。

美國有作者說,美國人已不再把Made in China 視為劣質產品的標誌了,就像以前改變對台灣、韓國、日本產品的觀感一樣。但我們也應當承認,中國產品的檔次仍然偏低。

經濟理論綱頁VOX上一篇文章指出:根據二零零四年的數字,全球國際貿易的5 041種商品中,中國參與貿易的有4 898種,德國的有4 932種。表面看來,兩國在貿易上會競爭激烈。事實卻不然。因為各種商品都分作很多不同層次的品類,試想想皮鞋、手袋有多少個不同層次的產品?在這五千餘種商品中,日本商品的單價是中國的2.9倍,美國是中國的2.4倍。

文章因而指出:「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不會有直接競爭,因為它們處於不同層次的市場。」

文章有個很有趣的闡釋:一般人以為,生產率(productivity)高的國家優勝於生產率低的國家,會以價格更便宜的產品佔領市場。事實卻恰恰相反,生產率高的國家(發達國家)推出的是高價產品。

對一名美國記者《一年不買中國貨:在全球化經濟下一個美國家庭的真實生活》(A Year Without "Made in China": One Family's True Life Adventure in the Global Economy)一書,英國《金融時報》有這樣的評論:「這項持續一年的實驗取得的成果,就是使作者Bongiorni作為一名消費者,活生生地了解到國際經濟的複雜性和轉移力量。」

所謂複雜性,應當包括以上的事實。

因此,無論從哪一角度看,見到Made in China 三個字,都不必太激動。

2008年7月16日 星期三

Made in China 無處不在

美國最大的商場 Mall of America 中央的室內遊樂場

我沒有想過在明尼蘇達州去逛商場。但朋友說,這裡有一個商場值得去看看,因為它號稱是美國最大的商場。

美國最大的商場,興許也是世界最大的商場了?美國的東西都以大見稱,美國最大的商場會大到什麼程度?那就順路去看看吧。

這就是位於明州與威州交界處的Mall of America。它以大見稱,並已因此成了旅遊熱點。這確是個大小通吃,務求對任何年紀的人都一綱打盡的全天候商場。這,走進商場不久就發覺了。

商場其實是一個由五百幾家店鋪分幾層樓包圍起來的巨型遊樂場。遊樂場置於巨大的天幕之下,有各種各樣的機動遊戲,包括在上下翻騰的過山車。有了這個巨型的室內遊樂場,明州與威州冬季冰天雪地時,一家大小遊玩就不愁沒有好去處了。

商場共有一萬二千多個泊車位(在停車場泊車後千萬要記住方位,否則難以找到汽車)。各層店鋪前的通道長7.8公里,以常人步行速度不停的走一遍,大約要兩小時。

逛商場,我雖然興趣不大,但本著蘇子所言「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之心,往往仍然可以從細節中找到趣味。

但在全球化之下,各地的商場是越來越趨同了,商品不會有很大出入,連店鋪裝飾也很相似。其中一個新的全球化跡象,是中國商品。

那天在Mall of America走進一個規模相當大的鞋店──大概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吧。商品很多姿多采,一個一個名牌子的商品,質量很好。我隨便翻看一下,接連發覺都是Made in China的。再專挑一些較高檔的名牌產品看,差不多二百美元一對的皮鞋,竟然也一樣。這家商店自然不是「中國國貨公司」,但我確實沒有看到一對非中國出品的鞋子。

這樣的情況,在美加經常會遇到,買服裝、日用品、紀念品,經常會遇上國貨,已經見慣不怪了。早些年,收到朋友賣回來的紀念品見到是中國製的,會笑話一番。現在,大家都知道這很難避免。走進大眾化的巨型超市,如CostCo之類,每個顧客都會買到這樣或那樣中國產品。

有親友知道我們愛吃三文魚,於是送來了一盒阿拉斯加生產的煙三文魚。這是阿拉斯加的特產,用印有愛斯基摩文化圖案的精美木盒子承著,裡面再作真空包裝。這回總不會「出口轉內銷」了吧?早幾天,把三文魚開封吃了,味道還可以。那用原木製作的盒子,扔掉大浪費了,把弄時仔細一看,發覺裡面貼有一個小小的標貼:Made in China。

我不禁失笑,也似乎比較明白一些西方人對Made in China這三個字為什麼那麼敏感了。他們──從小小老百姓到經濟學家、政客──大概會認為,這三個字就好像魔咒一樣,無處不在。

於是,有人在美國申請註冊一個商標:Not Made in China;有美國作者寫了一本書,講她試圖不用中國產品一年的經歷;有報紙大字標題:所有東西都中國製時怎麼辦?(What to do when everything is “Made in China”?)一些人真的擔心,中國人會搶走了所有工作職位,西方人將會都失業了。

這真的成了一個議題,並引起經濟學家的關注了。情況真會那麼嚴重嗎?

2008年7月13日 星期日

走進獵場

獵場就在這片樹林之內

有沒有想過擁有一個獵場? 在香港,這永遠只能是夢想,但在地廣人稀的威斯康辛州,這可以夢想成真,就像我那位朋友一樣。

我很難想像一個獵場是什麼樣子的。如果有個模樣的話,是不是同英國貴族的獵場一樣? 就是貴族們可以騎著馬,帶著一大群獵狗,去獵狐、獵野兔的那?那種獵場總有一個鉛灰色的天空做背景。但在威州的藍天白雲下的獵場也是這樣的嗎?

那天去許氏參場參觀之後,朋友順路帶我們到他的獵場去。

汽車從高速公路轉出去,走進一條叉路之後,眼前景物隨即轉變。在高速公路上,道路上下行各有三四條行車線,路基高,視野很遼闊,兩旁農場都看得清楚。進入小路之後,路窄了,只有對行兩條行車線,車流馬上少了。路兩旁經常都是高高的樹,陽光只可以絲絲縷縷灑進來。汽車不知道打什麼時候起,不見了。我突然發覺時,好像有十五、二十分鐘看不到一輛對頭車了,人自然更不見一個。這情景,忽然覺得很新鮮。

這樣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面前停下來,前面再沒有車路。這是一個牧場主人的家,周圍不見一點動靜,不見一個人,只在遠處的草場上有七八隻褐白相間的乳牛在吃草。朋友高聲招呼之後,走進屋去,一會兒,同一位中年婦女走了出來。

朋友的獵場原來與這牧場相鄰,從公路進獵場,必得打這裡一條小路走進去。朋友與這位牧場主人熟絡後,牧場主人會給他留神,看有沒有生面人打這裡走過。

我們接著沿著牧場旁邊一條小路往前走,牧場沒欄柵,只用一條幼幼的金屬線圈著,金屬線原來通了電,電壓不高,但足以阻止牛隻闖越雷池。當牛隻看到我們一行中有紅衣晃動而走過來時,就是金屬線讓它們乖乖的停下來,只讓我們虛驚了一陣。

走了十幾分鐘,我們走進了一片樹林之中,再走幾分鐘,朋友說,該是他獵場的地界了。獵場有四十英畝大,即十六萬平方米,約比二十二個足球場還大一點。

這不似是原始森林,可能是再生林場。樹,高的可達四五層樓,直徑逾一英尺,小的碗口大。由於樹高林密,陽光不易照射到地面,地上盡是枯葉,較少草和灌木。

樹林裡可以見到的人的痕跡只有兩樣,一是兩棵較大樹木之間架起的一個平台,離地面約十多英尺,是用來狩獵用的。打獵原來就是守在這個高台上「守株待鹿」,當然還會有其他小動物,但主要的對象是鹿。在這裡打獵其實和釣魚差不多,可能要在台上扛著槍待上一整天,像拿著魚竿蹲在河邊一樣。

獵場內難找到標誌物

另一人跡,是一些樹上綑著的紅色塑料帶。這些很矚目的紅色塑料帶原來有段來歷,是朋友一次險些迷路之後綁上去的。朋友幾年前兄弟二人來打獵,分佔一個狩獵高台等候機會。朋友一次從高台上瞄準獵物開槍後,從台上走下來,向開槍方向走去看看打到了沒有。距離屬於視線可見的範圍,但在四周都是一樣的樹木,缺乏可以記認的標誌物之下,回頭時竟然迷了路,回不到高台去,急得鳴槍向弟弟求救,但弟弟以為他又發現獵物了。朋友於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脫了險」。

這樣一個獵場,一年能用得上的時間其實很少,因為州政府有禁獵令,一年只在萬聖節前開禁十天。愛好打獵的,一年就等待這十天了,時間一到,山林間頓時烽煙四起。

獵場使用效益雖然不高,但作為投資卻很不錯。朋友是約十年看到報紙的廣告買到這個獵場的,只花了八千美元,即二百美元一英畝。如今值多少錢?朋友說,大約二千美元一英畝吧。那是說升值十倍了。

2008年7月11日 星期五

「劣參」可以驅除「良參」嗎?


新鮮的威州參

「劣幣驅逐良幣」真能成立嗎?威州參真的會在次等參的進逼下敗下陣來嗎?

「劣幣驅逐良幣」(Bad money drives out good money)之提出,源自十六世紀的英國。在當時同時存在兩種鑄幣而其中一種的成色較差的情況下,財政大臣格雷欣注意到人們傾向於先把成色差的鑄幣花掉,形成市場上成色差的鑄幣充斥。這現象於是被稱為格雷欣法則(Gresham’s Law)

以上現象其實不少人早已指出過。有人發現,中國西漢時,賈誼也說過類似的話:「奸錢日繁,正錢日亡。」但這種現象是不是不可避免以致稱之為「法則」,則很有爭議。張五常早在一九八五年就曾撰文提出質疑,指出時人當然可以優先用掉劣幣,但收幣者也有權拒收,於是就難形成驅逐良幣之勢。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一定條件、一定時間內,「劣幣」可以猖獗一時。「劣幣驅逐良幣」而且不僅是經濟現象,還可以在很多其他社會領域見到。例如,守規矩的人經常吃虧,不守規矩的人反倒吃甜頭──在內地坐巴士就經常遇到這種令人搖頭的情況;勤力、實幹的人不獲重用而被排擠,倒是拍馬、奉迎之輩能扶搖直上──這樣的機構並不少見。

威州參面對的也是這樣一種情況。威州參的地位是行內行外都公認的,是消費者所追求的,可是它的市場份額十幾年間一落千丈,不但失去海外市場,連在美國本土市場也受到威脅。

灣區華人聚居的地方,都一定有花旗參出售。走進店鋪去看看,就發現很有問題。產品全部都說是花旗參──那自然應是美國參,有些更標明是威州參。這些參的價錢很懸殊。很明顯,只要看看價錢,就知道很多不是「花旗參」,因為真正的「花旗參」不可能以低於成本──約四十美元一磅──的價格出售。從顏色也可以看出一些門路,威州的土壤較黑,威州參的色澤也因而較深色。肥肥白白的,很可能就不是好東西,而可能是我那位在上環經營藥材、海味的朋友一貨櫃一貨櫃運到美國去的所謂西洋參。

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現象的主要條件,是資訊不對稱,即情況不透明,很多資訊由部分人壟斷了,大部分人不知道,於是壟斷了資訊的人可以上下其手,為所欲為。這似乎是很簡單的道理,但經濟學家把這理論化,應用到市場上去解釋市場現象,就可以洛陽紙貴了。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喬治.阿克洛夫教授把這升華為「不對稱訊息理論」,成為現代訊息經濟學的核心環論,並很快便受到重視,從傳統的農業市場到金融市場,都得到應用。阿克洛夫更因此在二零零一年獲頒授諾具爾獎。

威州參面對的,正是訊息不透明、不對稱的情況。消費者起碼不知道產品的原產地,西洋參、花旗參、威州參等產品名稱沒有嚴格的使用限制,也沒有明確的界定。商人魚目混珠、渾水摸魚因而很容易。

許氏參業集團的包裝工場

困難是否無法克服? 「劣幣驅逐良幣」如果說可以成立的話,只限於一定條件、一定時間,發展下去,劣幣終究是驅逐不了良幣的。已有威州的參農跑到中國來,訴諸法律,控告中國的參場侵權,並且得到勝訴。威州的參農業總會已授權香港的余仁生集團全球獨家使用該會標籤,余仁生又在香港設立了一個全新的威州花旗參品質保證及生產設施。

這是否可以有助扭轉威州花旗參面對的困境?且走著瞧吧。

2008年7月10日 星期四

正牌威州花旗參,節節敗退

經過一番參觀,聽了參場員工的介紹,回到許氏參業集團的門市部又見到了老板許忠政,再聽他講了一番威州參業面對的困境,心中的疑團終於得到一些解答。

左圖:參田裡的兩年參

許忠政來自台灣,一九七四年就開始在威州經營參場,是第一個在美國種花旗參的華人。至今,他的集團號稱在威州有五個人工種參的農場,佔地一千英畝。另外有160英畝可種移植野山參(即半野山參)的林地,是威州最大的參業集團。美國花旗參幾乎全部產自威州,而許氏集團年產量40萬磅(據集團資料),佔了兩成。

人參據說是一種很「霸道」的植物,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在這範圍內,容不得其他植物,包括其他人參,好自己獨佔了土壤的養分。而種過人參之後,就不能再種人參,因為養分都耗盡了。參場因而得不斷尋找處女地,威州有十幾種土壤,其中只有兩三種是適合種花旗參的。退而求其次,只能找未種過人參的適合農地,用種過參的地去同其他農場主交換。種過參的地不值錢,要四、五畝才能換回一畝未種過參的地。

對於人參種植,威州有嚴格的限制,不能施化肥、除蟲劑、除草劑。這增加了人工種植的困難和成本。

儘管這樣,早些年威州參雄霸市場時(高峰期是一九九四年),仍然吸引了不少人投資種參,包括八、九家華人參場,有些是香港過去的。據威州花旗參農業協會(Ginseng Board of Wisconsin)的統計,一九九二年有參農1500人,如今,已降至250人。

好景不常之下,那八、九家華人參場都已偃旗息鼓,唯一堅持下來的是最早到來的許氏。但從它門市部的陳列展品可以看到,它也不是只靠花旗參生存了,還經營其他營養保健產品,如燕窩、蟲草等。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滑落?許忠政說起來,既氣忿,又無奈。

他詳細講述了威州參的生產過程,從育種到包裝好出廠,頭尾起碼要五年,單是育種到參苗出土,就得一年半時間。也就是說起碼要五年才有收成,那是三年參,要收成四年參就得六年。其間,勞動力相當密集。夏季要覆蓋遮陽網,好擋住七成半陽光;到冬季,又要拆走遮陽網,好讓雪直接覆蓋參株,以讓人參在積雪的保護下過冬。威州參的生產成本因而很高。
許忠政扳著指頭計算:中國產的西洋參(約八十年代開始引種),成本只要八到十美元一磅;加拿大的,番一番,約十六到二十美元一磅;威州的,再番一番,要四十美元一磅。

許忠政氣憤地說:但中國、加拿大參拿到市場上出售時,都說自己是西洋參、花旗參,讓人以為是美國生產的,一些甚至說是威斯康辛州生產的。

藍天白雲下,嬌貴的參苗都躲到遮陽棚裡
他說,在市場每個環節的業內人都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只是到了最後一個環節,消費者就不知道了,零售店鋪也可能不知道。

這樣,威州參在價錢便宜得多的競爭對手面前節節敗退。這些競爭對手,你說是假貨嗎?不完全對,它們不是真正的花旗參、威州參,但也是人參,不過產地不同,生產方法不同而已,例如使用化肥、除蟲劑、除草劑不受規限。以前,花旗參差不百分之分是威州參,但據兩年前的數字,在中國的西洋參、加拿大參加入的市場中,威州參所佔分額據說已降到一成;如今,可能一成也不到了。

經濟學上有這樣的命題:劣幣驅除良幣。威州參陷入了困境算不算一個實例?

2008年7月9日 星期三

參田哪裡去了?


許氏參業集團工場裡見到的一株鮮人參

我對吃參,興趣不大,但對圍繞著花旗參的謎團,卻是很想多知道一些。到許氏參業集團一走,並能聽到集團老板許忠政親自就目前經營威州參之不易之一番申說,因而有很大滿足。
這得從以前聽到的一個忠告說起。
香港一位朋友在上環經營藥材、海味,她知道我們在三藩市有不少親戚之後說,到美國千萬不要買花旗參回來,因為假貨很多,她自己就一個貨櫃一個貨櫃的從大陸運「花旗參」(大陸叫西洋參)到花旗之邦去。
她這一說真叫人傻了眼!──這不是「裡通外國」的「出口反內銷」嗎?
因此,當朋友說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參場時,我們就很有興致。
朋友帶我們去的,是許氏參業集團在威州中部的沃沙市(Wausau)的總部。朋友多年前到那裡去過,與許老板有過一面之緣。這次再去,已不能準確認得路,只能拿著地址,按著汽車上的電腦導航系統找尋而去。
這一路,大概有一百五十公里,沿路穿過威州的中心地帶,看到這個地廣人稀、遍布大農場的州的農村風貌。高速公路兩旁,都是農地,一大片一大片,所謂阡陌縱橫,這裡絕對找不到。種上作物的不多,多是牧場。一個大牧場,只有孤零零的幾間農舍聚攏著,三兩個用來儲過冬乾草的金屬飼料桶高高豎起(據說一個要十幾萬美元)。那天天色極佳,仰望,藍色的天幕上白雲朵朵,直接天底;地上則綠野無垠,一碧千里。
越接近沃沙市,朋友卻越覺得不對勁了?一再嘀咕:怎麼參場都不見了?不是這條路嗎?
他清楚記得,以前這裡高速公路兩旁,不隔多遠就可以見到蓋上遮陽棚的參場,一排排黑色的大棚,遠遠就可以見到。
的確走了一些冤枉路,但參場也的確是在高速路兩旁消失了。
一番周折之後,到了許氏參業集團的總部,那是公路旁一列單層平房。很湊巧,剛遇上許老板回來,朋友忙上前打招呼。一番寒喧,許老板儘管趕著要開會,仍熱情與我們交談了一會。匆忙之中未及詳說,話裡間,已是不迭地說如今生意不好做了。他安排了職員招呼我們,讓我們進入小小的門市部後面的車間去看,還讓人送我們到參田參觀
在車間,看到的主要是工人以人手揀參、包裝的過程。到這裡的人參已經烘乾,工人把人參修剪,按人參的不同部位、大小、優劣分類,再秤重,包裝。員工讓我們注意:為了讓消費者識別這是許氏真正的威州花旗參,他們的熱封膠紙應用了高科技,膠紙上的商標熱封後也不會變型。
許氏參業集團的參場
花旗參是九、十月才收成的,我們去的時候是五月底,卻見到一大批新鮮的花旗參,像多鬚的小白蘿蔔。原來公司為了要到洛杉磯做市場推廣,剛挖出了一批本該年底才收成的四年參。
公司一位員工然後用車載我們到十幾分鐘車程外的參田去。走了一段微微向上的坡路後,終於見到蓋上黑色遮陽棚的參田了。以前的棚都是木蓋的,現在已改用黑色塑料網。黑色的大棚橫闊綿延數百米,棚裡一畦一畦,像菜田。

2008年7月8日 星期二

親手挖出的百年野山參


一些親友知道我們要到威斯康辛州去,打趣說,去買花旗參嗎?可以給我買一些嗎?後來再一打聽,在這個盛產花旗參的地方,花旗參的價錢貴得多。那邊的朋友知道我們這邊的價錢後說,你還是在你那邊買好了,省得多花些還要搬運。
這使我滿腹疑團。
中國有句老話:出處不如聚處。這是經常都準確的傳統智慧。一個地方往往把最好的產品拿去外銷賺錢,本銷的反倒是次貨。「賣花姑娘插竹葉」是慣見的。我們到加州吃的「金山橙」就不如香港買的。威州的花旗參可能也一樣?但為什麼價錢貴得多?
到了明尼蘇達州的第一天──還未跨過密西西比河到威州去──就聽到一個有趣的花旗參故事。
那天到朋友的新居參觀。新居在密河畔一個新的住宅區,一座座新簇簇的別墅式獨立屋,式樣相類而各有不同,戶戶都有開闊的草坪,屋與屋之間保持相當寬闊的距離,各戶不是一列平排,而是錯落有致的分散。屋內三層數千英尺的空間,是「豪宅式」的。對於香港人來說,這是「夢之屋」了。
朋友帶我們參觀一番之後,拿出了一件「鎮宅之寶」讓我們開開眼界──可能近百年的野山花旗參。
這已經不是原枝了,因為部分已在舉家聚餐中分享,只有部分留下來作為珍藏,但是還可以從照片中得睹原貌。這野山參之珍貴,不僅在於難得和貴重,而在於是朋友親自尋得、親手挖出來的。
威州盛產花旗參不是浪得虛名,美國的人參,九成八來自這個州。這自然是水土使然。人參對自然環境有嚴格要求,土壤的酸鹼度、微量元素、肥沃程度,還有日照、雨量、濕度、溫度等,都要恰到好處。全世界的人參種植,集中在北緯45度附近,而威州正在42度至47度之間。威州有很多冰川遺跡,據說,威州土壤肥沃,就是氷川千萬年來把山上原始表土推來形成的。
朋友到了威州不久,結識了當地一位參農。混熟之後,參農一次邀請他到參場去,那是原始的山林地。參農慷慨的說,你就自己找吧,找到歸你。找參一定要選對時間,必須在秋天人參種子(俗稱人參果)成熟的時候,大約在九月中旬。這時,小小的人參種子結成球,呈鮮紅色,較容易在層林遮掩中被發現。朋友找了半天,一無所穫,準備離開了,卻就在要走出山林的途中,忽然在密布草莽的一個角落瞥見了一點紅光。追尋過去,果然有發現。從腐植土中輕易挖出的人參,足有尺長。拿去讓那參場主人看,他不敢相信,因為這人參看得出起碼過百年,他怎能這麼多年都未發現它?他倒是守信,儘管肉刺,仍讓朋友把參帶走。
朋友接著介紹了辨認野山參的訣竅:參頭上必有一條「辮子」,那是乾枯了的莖,上面有一個接一個的「節」,每個「節」是人參每年發枝留下的印記,有多少個「節」就代表人參有多少歲,參農一定保留野山參的「辮子」以作為人參有多少歲的標記。人工種植的參不可能種得太久,一般三年即收成,「辮子」的去留就意義不大了。
我們拿著野山、半野山、人工種植的花旗參比較、掂量良久,興致很濃。朋友問,有興趣到參場看看嗎?當然有。於是,就有了訪問許氏參場之行。

2008年7月5日 星期六

華人移民的最大期待


灣區一家華人中學的畢業禮上

移民到彼邦的親友,最大的期望都不在自己的身上,而在下一代的身上。對自己,常常是解決生存,落地生根,即於願已足,而對於下一代,則有更高的期待。

事實上,由於中國人傳統上比較重視對子女的栽培,華人家庭中無論土生土長還是幼年到了彼邦的下一代,多數可以在學業上有較佳表現。此行在灣區的時候,加州教育局剛好公布了二零零七年度的學業表現指數(API)報告。據報道,亞裔學生繼續拋離其他族裔學生,得分且由上一年度的847分上升至852分,遠遠高於加州728分的平均數。亞裔生不盡屬華人,但多少反映了華人下一代在學校的表現。

臨回港之前,出席了灣區一家華人中學的畢業禮,也長了這方面的見識。

美國人十分重視中學畢業,大概認為這也就是成人禮,畢業生都穿袍戴四方帽,有精美的紀念冊編印,隆重程度比諸大學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隨便翻看了那本製作成本不輕的紀念冊,裡面已印上各學生將進入哪一家大學,修讀哪一門學科。我沒法作統計,印象是絕大部分都被加州各大名牌大學,如加州大學分布洛杉磯、灣區的各家分校羅致了。

可以想像,這些華人下一代的未來是光明的,可以融入到美國的文化「大溶爐」中去,打進主流社會,是未來的社會精英,就像在威州那位朋友的一女一子,兩人儼然已在這樣的楷梯上攀上了很高的位置了。

兩名年輕人都一表人才,都有高學歷,先後從明尼蘇達大學畢業後,都孜孜不倦地作進一步的追求,兒子已在作博士後研究。不可不提的,當然還有家庭始終未渝的大力支持。

朋友說到兩名子女的成就時,滿足都盡寫到臉上了,尤其說到女兒的時候。

他的確值得為女兒驕傲。女兒大學時已成為校董會(Board of Regents)的學生代表。畢業後,她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認為有必要再進修,又回到母校修讀法律,再經選舉作為地區代表進入校董會。這樣年輕的一名女子,而且是華人,得以進入校董會,打破了大學一百五十多年的紀錄,成了當地頗引人矚目的新聞。她並獲委任成為明州亞太事務委員會成員。

這使她有不少機會接受採訪,面對公眾演講。人們都會有興趣知道,她是憑什麼取得目前成就的?她背後有什麼力量的支持?這時,她都愛講父親拿著30美元隻身來到舉目無親的美國尋找美國夢的故事。

我對她和她的父親都說,應當常常講這個故事。聽眾都愛聽故事,尤其是真人真事,而美國人特別愛聽美國夢的故事。奧巴馬不就是憑講父親故事講上了現在問鼎白宮的地位的嗎?

她當然知道奧巴馬了。她父親告訴我,奧巴馬的妻子到明州來籌款時,明州一名有地位的猶太老太太特意把她帶去出席籌款晚宴,並安排她就座在奧巴馬夫人的旁邊。

你可以想像,我那位朋友告訴我這事時,一面笑容表現了多大的滿足。

2008年7月4日 星期五

人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移民(包括殖民)的最大動機,是謀生;是因為原來生活地方的生存環境,經濟上、政治上、生態上或人口上發生了難以忍受的變化,要為求生存尋求更好的出路。好端端,人是不會輕易離鄉別井的。

從明州聖保羅市一家以亞洲菜色招徠的餐廳看聖保羅大教堂

人類以前不同國家、社會之向外擴張,都離不開以上原因。可以說,人類就是因為這樣,從一個或者少數幾個發源地,遷徙到世界各處的。由此形成文明的擴散與衝突,文化的傳播與發展,同時又有不同社會、國家、文明的覆滅。這就是人類歷史的簡單陳述。

正在讀Jared Diamond的《崩潰》一書,看到一個個距離我們並不遙遠的社會在盲目發展下「自取滅亡」(例如大峽谷附近的留下的Chaco Canyon廢墟,柬埔寨的吳哥窟等),真是驚心動魄。相對之下,中華文化,不管你怎麼說,單是能夠成為人類唯一保持不衰的文化體系這一點,成就就絕不簡單。這樣的靭力,不難從海外華人的身上發現。

那天中午,朋友帶我們到明尼亞波利斯一家較有檔次唐餐館吃午飯。餐館規模不小,顧客中華人只佔少數,絕大部分是其他族裔的。據四年前一份統計,明州華人十年裡大幅增長近八成,但人口也不過是一萬六千人。照此推算,目前全州華人人數應當不過是二萬人左右。這家餐館以外裔顧客為主要服務對象,也是自然的事。

朋友是常客,與既是侍應又是「太子女」的一名中年女子聊起菜色來。一聽,女子說話帶台山口音。我祖籍台山,馬上就認了鄉里。再一打聽,很驚奇,彼此竟屬同一個鄉。追問下去,我更睜大了眼,她竟然與我母親是同一個姓、同一村的人。她十多歲才到了紐約,那兒也是我母親多位兄妹幾十年前移民落戶之處。那兒,原來還有彼此都認識的遠房親戚。

到了以為華人稀少的地方,絕對想不到會遇上打起算盤是個親戚的鄉里。

她所以到了這個華人不多的地方來,正是因為父親打聽到明州的華人較少,開餐館的競爭也較小而專門遷來發展之故。從餐館的規模和生意看來,這轉移戰場的一著的確打出了生天。

這,同波利尼西亞人在太平洋逐個島嶼跳板式的擴散開去,何其相似。

朋友兩兄弟到明州和威州來發展,循的也是這個模式。當年,他近於走投無路之下,偷渡到了舉目無親的香港;繼而把心一橫,索性向更遠之外找出路,帶著30美元,把握一個機會到了同樣無依無靠的夏威夷,然後又到了洛杉磯。他不甘於打工,但在洛杉磯,唐人的生活圈子的「生態環境」已很艱難,競爭很大,不易打出生路了。於是,也是因為發現威州、明州這個白人地區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才兩兄弟先後到來打江山。

經過多年的打拼,兄弟倆都有所成了,有了自己的餐館,又摸準了當地美國人的口味,生意做得不錯。於是又從地球另一邊招來了其他親友,加上子女的成長,一個新的家族已在那邊落地生根。從謀生、求存來看,這無疑是成功的。

這樣從他鄉到他鄉,「更行更遠還生」的故事,幾乎在每個海外華人的身上都有精采的演繹。

2008年7月3日 星期四

密河未解有恨天

上游的密西西比河寧靜、悠閑

一個地方,總要有水才活。到了一個地方,當你接觸到一條河,你就接觸到了這個地方的歷史、文化,甚至未來。

密西西比河的源頭在哪裡?似乎沒有一個很確切的說法,有說在洛磯山脈,在黃石公園那邊,即從明尼蘇達州再向上溯,還要往西邊走。但肯定的是,密西西比河到了明州和威斯康辛州這一段,從很多支流增加了不少水量的同時,又形成了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泊。

明州有數不清那麼多的湖,包括由密西西比河搖身變成的湖。密西西比河的河道闊窄變化很大,一些河段會忽然變得很寬闊,於是被稱之為湖。朋友兄弟倆那天駕車載著我們往南駛去,到了一處河邊停了下來,這就是個既是河又是湖的地方,不遠處還有個小城叫湖城(Lake City )。這是一個專供遊人親近密西西比河的停車處。四周是青青的草地,那天幾乎看不到其他遊人,供遊人野餐的潔白石桌椅空置著。只見一名女子在遠遠的草地上,靠著帶來的椅子,向著河,在陽光下看書。

水邊,一棵棵大樹堅穩地護著河堤;幾步之外,大河奔流而過。五月,上游雪山上春水融化,正是密西西比河的豐水期,河水很滿,很清,很急,蕩著波浪。水面很闊,看不到片帆只船。順著如千軍萬馬列陣而來的雲天望過去,就是威斯康辛州。無論從哪個角度觀看,這裡都是安安靜靜的。

此前也在另一處岸邊停留過,那兒熱鬧些,有遊艇停泊,也有人用汽車拖來小船,準備下水遊玩。

密西西比河這裡的情境情調,竟與過去從書本、從歌曲認識的這條世界第四大河,有那麼大的差別。

密西西比河本來的意思是老人河Old Man River。如果你熟悉那著名的黑人歌曲Old Man River,聽著老人河的水聲,你腦海中定會響起那男低音的哀傷、怨忿歌聲的。

歌聲的背景與眼前的風光大不相同,那是大河還要流淌幾千公里之外的美國南部,那裡曾經以蓄奴著名,黑人佔人口比例很高,很多黑人就靠密西西比河航運而出賣勞力討生活。而在老人河的最北端,明、康二州是白人州,白人人口佔約九成,黑人只有半成左右。

《老人河》唱的美國上世紀初的人情故事,而如今,美國正議論著要不要讓一位(半)黑人總統上台了。

時空雖然有這樣大的不同,思緒仍難免想得很遠。老人河向南奔流而去

朋友駕車繼續往南,經一條鐵橋跨河,到了威州,再走上一條只有當地人才認識的小路,登上了一個小山崗上的公園。這是一個制高點,走到盡頭處立在懸崖邊上,老人河就在腳下流過。遠處,水氣氤氳,光影朦朧,蒼蒼莽莽。這時太陽已偏西,陽光從明州那邊照射而來,老人河披著粼粼光影自右奔流而來,再往左逶迤而去。

流逝的是河水,也是時光。一行四人,見面少不了的話題,是年少時的羊城歲月,那竟是半世紀前的情事了。

途中寫了以下七絕一首:

幾許情多五十年,
羊城歲月逝如煙。
密河晝夜奔來去,
未解人間有恨天。

再聽Old Man River,才發覺句子竟與歌詞暗合:

But ol' man river,
He jes' keeps rollin' along!

有興趣,不妨聽聽Paul Robeson 三十年代的經典歌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h9WayN7R-s
這裡是歌詞:
http://www.stlyrics.com/lyrics/showboat/olmanriver.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