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2日 星期三

信筆留情15:滾石無苔

XX:

你跟我說打算「跳槽」了,這算是香港經濟的確好轉了的一個反映吧?人望高處,你大概一定已有個更高的目標,這麼說,我得提前祝賀你了。至於你想聽聽我的意見,我倒有些為難,因為你知道,我可沒有那麼多「搵工跳槽」的經驗,對你的專業也不熟悉,恐怕不能給你多少切實的提示。

你一定也知道,西諺有一句「滾石無苔」(A rolling stone gathers no moss)。「滾石無苔」是直譯,但對這話的真正意思卻有很不相同的理解。

我翻開字典,找到這樣的解釋:滾石不生苔,轉業不聚財。頭一句沒有錯,可是後一句就有問題了,這顯然是強加上去的意思。

這句諺語說的道理很簡單:在大自然裡,石頭一動不動,時間長了一定會長上青苔,而不斷滾動的石頭是不會生青苔的。可是,不同的人會從中引申出不同的人生哲理。據我所知,起碼還有以下的不同理解:
──一個人老是不停遷移,就要付出無法生根的代價;
──一個人老是不停遷移,才可以無責也無慮;
──生命在於運動,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這些理解,可以說是互相矛盾的,關鍵在於怎樣去看待「苔」,如果認為長上青苔是壞現象,就把這話理解為鼓勵人滾下去,大膽去闖,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如果認為長上青苔是好現象,自然理解為不應滾,應當一動不如一靜,去耐心的積累、沉澱。

似乎,不同的理解都有它的道理,都有大量實實在在的人生體驗和實證去支撐。我聽說,日本也有類似的諺語。你知道,日本人的就業長期以來是終身制的,一個人一生就打一份工,以忠於企業和老闆為榮,以跳槽為恥。他們當然視長苔為好現象了,認為「轉業不生財」,不管跳槽是不是會有更高的薪金。

美國的黑人對這句話可有另一番噬咬心靈的傷痛。有這樣一首黑人歌謠:《爸爸是顆滾動的石頭》(Papa was a Rolling Stone)。裡面有這樣的句子:
爸爸是顆滾動的石頭,
他在哪裡把帽子放下,
我的家就在哪裡停留。
那一天,他嚥了氣,
他給我們留下的,
就只有無依的哀愁。

扯得太遠了,回說到你的事上去吧。經過幾年站樁式的磨練,你是靜極思動了,要離開可以安全蔭蔽的大樹,到外面去經風雨,見世面。這未嘗不是好事。我反倒不大在意你怎麼看待那「苔」字,而是覺得不論是動是靜,不論滾到哪裡,停在哪裡,都必須有一個端正的態度,認真的把心放進去,按自己的原則把事情辦到最好,並享受這個過程。

不記得是誰說過這句話:Aim for achievement; forget about success。這話可以勉強譯作「只問成就,不問成功」,但與原話相比總覺說不到癢處。差別是中文的成就與成功都以公認的成與敗作定奪,而achievement 只是指「努力取得的成果」,不以成敗作判斷。中國的老話「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看似相近,其實也大異,因為Aim for achievement 是要問收穫的,只不過不以他人的收穫作標準而已。

你是專業人士,我很難具體給你提出意見。籠統的說一通,未必說出所以然來。那麼,我就恭祝你事業順景吧。我對你的專業態度和才能有信心,相信我的祝福不會流於空言。

雪樺
2006/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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