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6日 星期六

二氧化碳濃度高反有利農業

《科技日報》十二月二十四日報道,德國科學家實驗證實,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提高對農作物生產有利,所謂「溫室效應」不如一些人所說的可怕。報道如下:

據德國約翰—杜能研究所網站報道,該所的科學家研究發現,令人「頭痛不已」的二氧化碳濃度升高問題,對於農作物來說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增多,不僅可以促進農作物生長,還可以減少水的消耗,甚至減弱乾旱的影響。


該研究所的科學家漢斯—約阿希姆·威格爾教授領導的一個研究小組,針對二氧化碳濃度對農作物生長的影響進行了研究。結果顯示,絕大多數農作物在二氧化碳濃度高的條件下光合作用更強,生長得更好,而且一些植物還可以更好地利用有限的水資源。


為了得到具體的數據,威格爾和他的團隊在布倫瑞克的試驗田裡建了一個獨特的開放式空氣二氧化碳濃度增高裝置,可以在戶外模擬未來二氧化碳濃度高的大氣和不同的乾旱條件。研究者通過電腦控制環形噴嘴釋放二氧化碳,使一個直徑20米的圓形農作物區域內的二氧化碳濃度保持在大約550ppm(百萬分之550),以與預期中2050年時的條件相對應。試驗田其他地方則處於目前二氧化碳濃度385ppm的大氣條件中。


經過多年的大麥、小麥和甜菜的輪換種植試驗,研究人員證實,二氧化碳富集區的植物多生長了10%到15%的生物質,而且根據不同的試驗年份,這些植物通過氣孔排放的水要比周邊普通環境中的植物少5%到20%,即它們減少了蒸騰。二氧化碳濃度高也增加了土壤濕度,這意味著,這些農作物可以更有效地使用它們可用的水資源。


研究者還對高溫下可快速生長的玉米進行了試驗,首次在野外條件下對乾旱(用排除雨水的方法產生)和二氧化碳濃度升高之間的相互作用進行了研究。在模擬乾旱條件下,普通環境中的玉米生長的損失(地上生物質)約為28%,而二氧化碳濃度高的環境中玉米生長的損失僅為約11%,乾旱的影響大大降低了。


威格爾表示,研究結果是在評估氣候變化後果時必須注意的一個反饋效應的例子。在接下來的兩年裡,他的小組希望在遺傳多樣性的利用方面繼續用高粱、小米的不同品種,甚至是能源植物,進行乾旱和二氧化碳濃度升高的組合效應試驗,所得結果將納入一個高粱、小米的優化育種聯合項目。


陸九淵有語云:「為學患無疑,疑則有進。」大部分人都深信不疑的全球暖化之說可疑之處甚多,不必人云亦云。

杜鵑花開,白蘭花仍綻放



陽台的白蘭還在開花

前兩天早上走過香港公園一處山坡,驀然看到,一片杜鵑的萬綠叢中竟有紫紅耀眼,三兩朵杜鵑花竟然開了。昨天開始放聖誕假,早上到維園跑步看到,綻放的杜鵑花更多。氣候冷暖的規律的確亂了。


前天文台長林超英早已注意到杜鵑花的花期提前。他讀大學時,同學們愛把杜鵑花稱作「騰雞花」。廣東話的「騰雞」,是說遑遑然不知所措,皆因杜鵑花三四月開花時,正是考試季節,大學生見到杜鵑花就意味着又要不眠不休的啃書了。

可是現在,杜鵑花聖誕節就開了,是不是要拋卻千百年的哀傷,要與一品紅一起參與「普天同慶」來了?

花期的變化,也表現我家陽台的白蘭花上。白蘭花總在華南的夏日盛放,熏風中傳來白蘭的清香,可使人有溽暑全消之感。兩年前的重陽,見到白蘭再花開一弄,覺得奇怪,還留下了「金風北下飄黃葉,竟爾吹開白玉蘭」之句。可是現在快過新年了,我家的白蘭花還在開花,枝頭上白花朵朵。

新聞報道說,昨天下午市區氣溫達22.4度,新界更錄得25度,是18年以來最溫暖的聖誕節。
如果你擔心人為的溫室效應造成全球溫化的話,以上現象一定會令你更壓上心頭大石了。

但如果你留意一下全世界,你又會發覺歐美處處地方風雪交加,創下種種降雪、低溫紀錄。這又該怎麼解釋?而今天的氣溫又一下子降了近十度。

有一個解釋是萬全的,怎麼都說得通,就是:這證明溫室效應造成全球氣候系統紊亂,冷暖都亂了套,忽冷忽熱,各走極端。

對這些「理論」聽得太多之後,我越來越不相信了,倒是更加從地球的長期氣候變化規律中發覺,不能太抬舉人類的作用,人不可以以為自己是「萬物之靈」而對大自然胡作妄為,但更要看到大自然千百萬年來就一直在依着自己的規律冷溫變化着,受着遠比人類強大得多的力量主宰,包括太陽黑子的變化規律,太陽系經過銀河系旋臂的規律。



正在看一本書:Unstoppable Global Warming -- Every 1,500 Years (無法制止的全球大溫化──每1500年一個循環)。只看書名前一截,以為又是隨大流的環保書籍,那大概是為了引人注名之故。書的重點其實在下半截「每1500年一個循環」,就是說地球其實存在着一個大約每1500年一次(誤差正負500年)的無法制止的冷暖循環。

最值得指出的一點是:現在所說的全球暖化恐慌源自近百年來的「全球平均氣溫」上升趨勢,和據此進行的電腦模擬預測;而1500年冷暖循環的規律,則源自幾十年來各國科學家以不同方法(南北極冰芯、海床沉積物岩芯、樹木年輪等實物)的找到的長時間跨度的氣候變化紀錄。一個未能證實,一個已有有力物證,兩者可信程度之不同是不言自明的。

幾十年來,這樣的研究報告不斷發表在和各種科學學術刊物上,與主要在大眾傳媒上出現「全球暖化」恐慌形成對立和爭論。為什麼會這樣?其中一點可以肯定的是:bad news is good news,傳媒都相信壞消息才是好消息,有哪個消息比全球暖化會造成全球大災難更壞?

這本書可以在公共圖書館惜到,書號是383.73874 SIN。


2009年12月24日 星期四

《刺陵》:無厘頭的堆砌


去看電影《刺陵》的首映,放映前,女主角林志玲向觀眾說,請大家觀賞這部工作人員努力「堆砌」出來的作品。我一聽就覺得礙耳,但體諒這不過是藝人表述能力欠佳之下用詞不當而已,實在無意說這是強堆硬砌而成的東西。公眾人物公開說話遣詞用字不準確已慣見不怪了,這位主要憑貌揚名的藝人,有點詞不達意何足道哉?

看完電影卻才知道,林志玲「碓砌」二字一點沒有說錯,反而是切中肯綮,《刺陵》絕對是堆砌出來的「金玉其外」大片。

這部片號稱集中了兩岸三地的一流影藝台前幕後人才,又有大量到大西北拍攝的壯麗外景。我不知就裡應邀去看,以為起碼可以輕鬆娛樂一番,卻是只能「得啖笑」。

自周星馳之後,世人多了個好用的詞彙曰「無厘頭」。這「無厘頭」本來不過是搞笑手法,在周星馳這樣的高手玩弄下,「無厘頭」常常打破常規思維邏輯,有時冷不提防讓人爆笑起來,甚至讓人佩服其破格帶來的衝擊。這樣的「無厘頭」往往看似無招而實在有招。不過故作高深也是有的,有時的「高深」唬得北京的大學生、學者要用後現代理理論去穿鑿附會一番。這真是「無厘頭」對「無厘頭」,周星馳相信一定會掩著嘴捧腹。

但「無厘頭」一旦泛濫到連劇本都顛三倒四、隨心所欲,就過分了。《刺陵》就是這樣,如果你帶着腦袋看戲,就作賤自己了。

影片大概是為了滿足周杰倫和林志玲的「粉絲」而拍的,其他就不管了,只要讓兩人有機會表演就行,尤其是周杰倫,大打出手、荒漠飛車、月夜談情等等,都不脫「粉絲」最受落的一派吊兒郎當、玩世不恭。周杰倫是有才的,前幾天才知道,他剛出道四處探門路而處處踫壁的時候,一家唱片公司故意刁難他,要他一個月內拿出一百首詞曲創作來看看,他果然拿出來,平均一天三首以上,並終於因此有了出頭機會。

《刺陵》屬於魔幻電影,說的是大漠尋寶的故事,在《奪寶奇兵》、《盗墓者羅拉》,還有《龍門客棧》等電影中東抄西襲,天馬行空的把情節、場景任意拼接,完全不管情理,管他什麼「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就是不明白,肯花那麼多錢去請三地大牌明星、幕後精英,拉大隊到沙漠裡拍大場面外景,還要花不少功夫弄特技,為什麼不肯多花點錢把劇本弄得似樣一些?從拍成的電影來看,今天的電影人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拍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造夢的能力高強得很。可是有些能力又低能得令人莫名其妙。看完了,我連片名的意思都弄不懂。是我自己的領悟能力有問題嗎?

我很喜歡大陸的陳道明,讓他拍這樣的戲真委屈了他。

也在昨天,有朋友打電話來,大力推薦《阿凡達》,說是想像力非凡,而又拍得出來,拍得精采,兼且有很好的環保信息。我也看到石淇在影評中大為讚賞,看來真該看一看了。他們一定不會如《刺陵》那般輕視劇本。

2009年12月23日 星期三

紐約人最不快樂,香港人呢?

中國經濟增長之迅速受到推崇,但也為人詬病,不少人批評中國的地方領導人盲目追求GDP增長,視之為政績好壞的指標,至於居民生活是否快樂就不管了。在這背景下,出現了一個新指數:GNH (Gross National Happiness,國民幸福總值)。

每年都有不同機構就世界各地人民的幸福感進行調查,然後發表排行榜,比較哪些地方的人快樂些。每次都可以發現,排在前列的,都是經濟相對落後的地方。這些調查各有各的準則,很多是為了推廣自己的一套價值觀而進行的,例如強調環境因素,以彰顯快樂與愛護環境的密切關係。

不管怎樣,我們從實際接觸中可以感受到,住在離繁囂大城市越遠、受現代化文明洗禮越少的地方的人,人的心靈越純淨、越快樂,儘管那裡居民的生活相對於城市居民貧困得多了。

剛才從《紐約時報》上讀到的消息,再次印證了這個印象。

據報道,美國兩位教授進行的研究認為,紐約人在美國51個地方(主要以州為單位)之中最不快樂。紐約是美國以至世界最繁華的都市,很多人夢想移民到紐約去,而哪裡的居民卻是美國最不快樂的,這不是很矛盾嗎?

研究結果是根據兩項調查作出的,一項是對各地共一百三十萬居民的真接調查,看他們自己對生活幸福感的評價;另一項是對各地各種生活要素,如就業、教育、交通、醫療、空氣等等的評價。專家發覺,把主觀與客觀的評分合併起來,相當吻合──吻合得讓專家驚訝。就是說,人們的種種不快樂都是有根據的。

最快樂的地方是哪裡?──路易斯安那州,就是颶風卡特里那前幾年肆虛的那個州,屬美國最貧困的州之一。事實上,排在最前列的都是較困貧的州。最富的加州,排第46,比紐約好不了多少。

在中國,似乎還沒有這方面的分省調查。在世界調查中,中國人不算很快樂,也不算很差,我的印象是比香港人快樂。據報道,美國密執根大學社會研究所今年九月公布的幸福指數最新調查,第一是丹麥,美國排第16,日本排名第43,而中國排第54。

文首提到的GNH,是一個從不丹引進的概念,是不丹前國王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但國內有不同意見。經過多年的爭論和研究,才在二零零二年推行這個系統。如今,美英日都建立了自己的幸福測量系統。於是,不丹的GNH就引進到中國來了。

據在不丹被尊為國師的研究院院長卡瑪.尤拉說,這個概念是用來衡量人類綜合和持續發展的一種手段,涉及生活中的九大領域72項指標,除收入之外生活中各方面都顧及了。不丹的人均年收入只有一千美元,但公認是個快樂王國。

在中國,也有人關注這方面的量度。中國科學院院士程國棟就一直致力在中國推行「國民幸福指數」,且曾就此在兩會期間提交提案。

一旦在全國進行這樣的調查統計,若發現最不快樂的城市是香港,我一點不出奇。

2009年12月22日 星期二

從崔世安的普通話說開去

崔世安宣誓就職澳門行政長官的普通話,成了網上惡搞的題材。「最怕廣東人講官話」的惡名,大概又會給人翻出來了,而翻舊帳的,看來主要是港澳人自己。

我到網上聽了一下,發覺崔世安的普通話誓詞的確唸得差勁,程度屬於不及格。但以名人的水平來說,據我自己的印象,不在最差之列,比他更搞笑的大有人在。前不久,曹仁超神態認真自若地以普通話接受記者訪問的錄像,搞笑得多了。不過,崔世安唸的只是個短短的誓詞,之前又有充分時間準備,與曹仁超信口而出又有不同,兩者相提並論並不公平。

講另一種語言或者方言不到家,沒有什麼出奇。這種情況下,有時確是難受,聽得令人如坐針氈,希望快點完結。但我是不會恥笑的,畢竟自己即使現時講得好一些,也曾經在同一水平煎熬過。可以的話,我會嘗試分析講者是在哪些地方拿捏不好。

任何一種方言,相對於其他方言(普通話不過是中國七大方言之一的北方語系之中的一種亞方言),都有自己的特點,也同樣有自己的發音缺陷,就是缺少某些音的發聲方法。習慣了講某種方言,到年紀大了才去學其他方言或語言,必然較難掌握母語所缺少的聲母、韻母、音調等各方面的發音方法,有些不管你怎麼學都學不來。加上語法、語彙的學習,就更難了。

相對於普通話,廣東話更難學。普通話連平上去入都不齊,入聲字整個消失了,只有三聲,其中平聲分兩聲。廣東話卻有九聲之多,平上去入都分陰陽,入聲更分三聲。北方人單學講入聲就受不了。所以如果嘲笑廣東人的普通「爛」的話,千萬不要學講廣東話,否則恐怕「爛」得開不了口。事實上很多北方人來了廣東多年都不能講廣東話,只能與廣東人的「爛」普通話對話。

不過平心而論,香港人的普通話越來越進步了。日前一個夜晚,在灣仔碼頭等巴士時遇到幾位內地遊客,要到很近的銅鑼灣去,想坐的士,的士司機不知是不是嫌路程太短拒載了。我見幾位遊客都是年輕力壯者,就指點他走路過去。接着又有幾位要去怡東酒店,距離更近,但在複雜的路面情況下,可望而難即。於是又設法給他們指路,旁邊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該怎麼去,普通話都說得不錯。

我的印象是,香港人的普通話水平與年齡成反比,年長的差些或者很差,年輕的較好。我聽過一些在學的年輕人用普通話做活動的主持人,都很像樣,聽得出都受過正規訓練,只是實用的機會不多,按着拼音讀出來,調值常會弄錯。他們的普通話一點不「爛」。一聽崔世安的普通話,就知道他年輕時完全沒有學過這種語言,跟現在的年輕人大不一樣。

在網嘲弄崔世安的人應該也是年輕人,而且是港澳的年輕人,他們應該有機會接受普通話的正規訓練,所以能夠聽得出崔世安講得有多差勁。我看到一段配上惡搞擬音字網的錄像最後有一句寫着:「都唔知佢UP乜(根本不知道他說什麼)。」從UP字看來,惡搞者卻連廣東話也沒有講好,不知道應配ngap (噏),要加上鼻音的ng 聲母才對;沒有ng 的 up,就是一些人所說的「懶音」。他們很可能會把「恆生銀行」說成「痕身un 寒」。

2009年12月21日 星期一

星級街邊檔炒粉炒麵

飲食,每人每天不可或缺,你可以簡簡單單的但求填飽肚皮就算,也可以深究其中學問,於是有所謂飲食文化。香港人近年越來越講飲講食,以至誰都可以在網上以食家口吻對光顧過的食肆月旦一番。

我認識一位真正的食家──球哥,不光是識食,更重要是識煮。昨天跟他飲茶,大有收穫。

一見到球哥,便會懷念起他以前在洛克道擺街邊檔提供的美味,他賣的是生滾粥和炒粉炒麵,每晚十時後,待小販管理隊收工之後推出車仔開檔。他現滾現炒的粥粉麵每晚吸引大量宵夜客,檔口的檯凳可以在店鋪都關了門的洛克道一列長蛇陣擺他十多個鋪位。至今講起,家裡人仍然認為他的炒米粉是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飲茶也叫了炒米粉,於是便談到他的炒米粉有什麼秘訣。原來,其中真有他人未諳的竅門。

炒米粉最重要的是米粉好吃,一般人只求爽口、不粘糊,但球哥認為更必須有米味。為求爽口,人們會把米粉用水煮軟,然後用冷水「過冷河」,再炒。哥球指出,這麼一來,米粉便不好吃了,因為米味都被水沖走。

他的方法是,把水煮到約攝氏80度(如果水煮開了,加進冷水讓溫度下降),放進米粉,熄火,浸幾分鐘,以米粉軟身但仍未可折斷為度。瀝乾水,用濕毛巾鋪蓋,讓米粉保溫下經續吸水至完全軟化。炒意大利粉也同樣炮製,但浸熱水時間要長些。

這說來簡單,但操作起來一定還有不易為的細節,那「幾分鐘」如何掌握就是學間了。

球哥說,炒米粉的配料當然要配合得好,但最重要的還是米粉要預備得好。從炒米粉可見,球哥對烹飪之講究。

他生意很好,但後來轉業了,只是對烹飪仍然難以忘懷,早幾年曾經在新界一個熟食市場投得一個檔口,經營他拿手的咖喱食品。他的咖喱有自己的獨門配方。坊間上好的咖喱粉三十幾元一磅,他卻要自己配,十幾樣配料,分量按嚴格比例,算來一磅要七十幾元成本。咖喱雞的雞一定用新鮮雞,香港的雞價太貴,就到深圳買過來。這樣的咖喱雞是其他地方絕對吃不到的。他連洗碗也有高要求,要洗碗的阿嬸過水一定過到清,否則「過唔到自己」。

你可以想像,這樣講良心講、認真的經營方法,在香港的飲食市場中太曲高和寡了。與經營者要求快回本、高回報,飲食者要求平快靚正、「抵食夾大件」的現實脫節。他無法一展抱負,非常可惜,但也是意料中事。

日前看到有平民食肆獲米芝蓮垂青,我便想到球哥。如果讓我評星,他的洛克道街邊檔早就屬星級了,黑白二道都「俾面」這星級檔口。入夜後的灣仔是什麼地方?擺個街邊檔不容易。而球哥的檔口,晚晚吸引巡邏的衝鋒車到來,不是拉人封爐,而是叫「外賣」;黑社會大佬也賞識,下面的小僂儸從來不敢找麻煩。他後來轉業,說得大點,是飲食界的損失。聽他說,當年在洛克道一帶擺街邊的同業,很多已成飲食業「巨子」了。他們是否也有球哥一樣的品與技,我就很懷疑了。

2009年12月18日 星期五

從梅蘭芳到玉三郎


坂東玉三郎扮演的杜麗娘

很多人有童年陰影,我也有,是看《梅蘭芳舞台藝術》電影留下的──梅蘭芳的扮相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那時年紀很小,從來沒有接觸過京劇。跟着大人去看《梅蘭芳舞台藝術》(大人也應該不喜歡京劇),一聽那種尖着嗓子的唱就不舒服,再看到銀幕上梅蘭芳的的近鏡、大特寫,真的很受驚嚇,一點不覺得美,只覺得醜怪。

梅迷一定很反感了,但那的確是我童心的直接感受。

梅蘭芳在京劇的地位是沒法質疑的,居四大名旦之首,當時連西方、日本的蓺術家都對他的表演藝術推崇備至。即使在舞台之下,也受到廣泛崇敬,被推為中國四大美男子之一(其餘三人為汪靖衛、周恩來、張學良)。可是對我沒有受過京劇藝術熏陶的心靈而言,一直未能接受他的「美」和「魅」。

在女子被拒於舞台的年代,女角都只能由男子反串,南北皆然,甚至連外國也一樣。歐洲以前上演歌劇,女子也由閹人串演,唱女高音、女中音等等。閹人漸少之後,有男假聲女高音,這就等於中國的男旦了。只是由於男女子的聲帶總有粗細之分,唱得好的男假聲女高音並不多。當女子也可以登上舞台之後,這樣的假女高音就更加少見了。最近,好像哪個國家有男子在才藝比賽中唱女高音大比風頭,是否可以像「村姑女高音」Susan Boyle 那樣飛上枝頭,且拭目以待。

在中國,近年也有人劍走偏鋒來了,最走紅的相信是李玉剛(http://www.liyugang.net/cn_main.asp),既唱戲曲又唱流行曲。還有一個吳汝俊,由主攻京胡到唱起旦角來。

不知道是不是男旦又成氣候了,翻開十一月號的《氧氣生活》,看到上海把在日本被尊為歌舞伎國寶級大師的坂東玉三郎請去演出了。這位玉三郞有「日本梅蘭芳」之稱,扮日本女子不足之餘,還扮起中國女子來,曾跟梅葆玖學梅派技藝,再上溯而學昆劇,會與中國的昆劇男角合演《牡丹亭》。於是,內地「圈內一眾(自嘆余生也晚的)票友都驚呼:錯過了梅蘭芳,可不能再錯過坂東玉三郞!」《氧氣生活》上文章的標題是──「那一轉身的驚艷」。嗨!

愛看男旦者一定都會有驚艷感覺的,一種從女旦身上看不到的艷,「比女人更女人」。據說,由女性來扮演自己,那最多只是一種本色的演出,而當一個男性扮演女性時,真正的表演就開始了;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表演,讓歡眾看到的是演出,而不是性別和長相。

我沒有欣賞這種表演的經驗。只是有個疑問:是否由女人來演男人也是更高層次的表演?若說是,那就只能是有活鍾馗之稱的斐艷玲女士的絕活了。(請看她的《石三郎》http://you.video.sina.com.cn/b/9039308-1220985752.html──湊巧,這三郎是「石」的不是「玉」的。)

即使要看表演吧,相信也以限於舞台表演的遠觀為好,保持距離,只看那體態、神情、做手,不要細看面容扮相。從雜誌上的照片看,舞台下的玉三郞果然是一派「溫文爾雅、神情俊朗」,但那後台對鏡梳裝的大特寫照片就勾起我的裡年陰影來了──他畢竟已59歲。

2009年12月17日 星期四

久別重逢喜亦哀

Facebook主要是年輕人的玩意,但他們或許不知道,它給年長一輩帶來的衝擊更大。年輕人會通過它與不見幾年的同學、同事重新聯絡上了,但年長一輩會通過它把一批在人海中散落了幾十年的故友串連起來,舊友重逢的歡樂更熱烈。

這樣的事,耳聞目睹不少,報章上也常見到有人為文讚嘆這類社交網的神奇,記敘老友在Facebook 撮合下重聚的興高彩烈。

我沒有玩Facebook之類社交網,主要是對它的神奇效能有戒心,擔心它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下,把電腦中自己以至朋友、公司的資料都散播出去。所以對來自友儕的邀請,都一一謝絕了。

可是對大批舊友重聚的喜悅卻不陌生,當大家仿如隔世地再見時,是一片忘年的嬉鬧,大家都一下子年輕了。但也一下子感到日子真的過得飛快,看着舊友的蒼老容顏,你不能不認老。人慣見自己的模樣,對歲月留痕會渾然不覺,只在遇上久別重逢者的容顏時,才會心頭一懍。

網上有這樣的笑話:病人去看牙醫,看到醫生的名字很稔熟,一想:該不是幾十年前中學同名同姓的同班同學?躺在手術椅上對禿了頭、皺了臉的牙醫端祥了半天,病人心裡想:不對吧,怎會這麼蒼老?起來時還是忍不住問了牙醫:你在某某中學上過學嗎?是某某年畢業的嗎?牙醫詫然說,都對啊。病人高興地說:你是我那個班的。牙醫驚訝地打量了病人好一陣,然後問道:你是教哪一科的?

牙醫沒有意識眼前這老頭是自己的同齡同學,而以為是當年的老師呢。

我對這樣的重逢也雀躍過,但往後,常常是多見幾次面之後,對有些會面就不太熱衷了。

一位老友也有這樣的感受。他在美國生活了好長時間,半退休了,多了時間回來走走,也回內地去與中學小學的老友聚聚。最初,每次回去都找來一批舊同學見面,最近聽他說,有點意興闌珊了。

他帶着無奈地說,發覺以前很親密以至很知心的朋友,經過幾十年在不同社會的成長後,彼此之間已築起了高高的隔膜之牆,彼此的識見、認知、價值觀、人生觀都很不相同了。這都與彼此生活的社會環境、人生閱歷、眼界視野有關,當然也關乎經濟條件。多見幾次,除了講飲講食,難以找到共同話題、共鳴觀點。而聽到的,總是重重複複的牢騷話。最近他回內地去,變得閃閃縮縮的,害怕見到老同學。

這樣的感受,我完全理解,也同樣不太願意出席某些重聚的場合了,特別是會聽到很多怨氣話的場合。你無力排解,也無力說服,最多只能做個耐心的聽眾,讓對方有個宣洩、傾訴的對象。最怕聽到的是對已成過去的糾葛的訴說、抱怨,思想、感情仿佛還在以前的世界中完全沒有演變、進步過。完了,自己也沾了一身沉重的鬱悶。

當然,也有些老友每次見面都讓你得益,讓你平添一些向好、向善、向學的積極動力,給你一點心裡一亮的啟發,有如沐春風的快意。這樣的會面,我很期待。

2009年12月16日 星期三

綠色經濟:本世紀的新制高點

關心哥本哈根會議的人會發現,中國在這次會議中採取了與以往很不相同的態度,顯得積極主動,不但在會場上主動,而且在會場外主動,面對傳媒的吹風會天天都有,讓傳媒明白中國在會議上的取態和環境政策。

我覺得,這不僅是中國在環保外交態度上的變化,而是對綠色經濟態度的轉變。

從內地發出的新聞,最近有一個熱門短語:搶佔新制高點。如果不熟悉內地新聞術語,可能會不知所云。

「制高點」本來是軍事術語,是指戰場上如山包等地勢較高的地方,是作戰雙方都務必要搶佔的地點,目的是居高臨下,控制局面。這就是制高點。

現時所說的制高點卻是經濟用語,是指搶先發展能夠主導經濟動向的產業,以便在國際經濟領域掌握主動權。

這個短語熱起來,主要在金融海嘯之後,是針對「後金融海嘯時代」的經濟動向而提出的。

在克林頓主政的黃金歲月中,美國曾有經濟學家說,經濟衰退已成為過去,因為經濟官員已掌握了經濟微調的竅門,可以通過微調避免經濟失去動力。事實證明這只是妄想。

但有一個規律是確實存在的,就是危機過後,必會出現新的經濟增長點,成為推動經濟重新成長的引擎,如九十年代的IT經濟,和IT泡沫爆破後的美國房地產業。美國房地產業的泡沫也爆破了,會出現什麼新動力?

很可能是綠色經濟、綠色產業。

被視為中國高層智囊的胡鞍鋼提出這樣的觀點:自工業革命以來,世界出現過三次產業革命,第一次由蒸氣機帶動,第二次由電力帶動,第三次由信息技術帶動。前兩次,中國正多災多難,被排擠在外,無緣參與。第三次,趁着改革開放,興幸及時趕上了,但未能扮演重要角色。

世界目前正面對第四次革命,它將是綠色革命,一場很可能主導本世紀發展方向的革命。世人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生產方式,都可以為此發生重大變化。這將是中國可以全力參與的一場革命,也是中國本世紀的最大機遇。

從中國在哥本哈根會議的表現看來,中國會積極參與這場革命。這既是為爭奪世界權力角逐的制高點,也是為了中國13億人口和子孫後代的命運。中國人均水平極低的資源底子,決定了中國最經受不起環境變化帶來的災難。

以前的三場革命的主導力量都是市場,綠色革命卻不是只靠市場可以完成的,市場甚至會形成巨大阻力。政府必須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很多事情要以行政手段去推動,以至執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因而備受世界矚目,Thomas Friedman 不是巴不得美國可以「做一天中國」嗎?

事實上,在環境壓力和競爭壓力之下,歐美都已開始大力發展低碳經濟、綠色經濟以及智慧地球等。全世界都在為經濟發展尋找新的科技基礎,並且把這樣的科技產業化。中國在這方面並未有多大優勢,中國的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等還處在探索之中,但制度優勢很大。

日前結束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明年經濟工作的重點之一就是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推進產業結構調整。內地經濟學家李揚認為:「這意味着,建設創新型國家,使科技發展成為社會發展的有利支撐,將成為中國面向未來的國家戰略。」

被視為中國政壇明日之星的李克強日前在視察一個環境企業時說:發展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回圈經濟已成為世界上一大趨勢。中國要抓住機遇,迎接挑戰,在加大節能減排力度的同時,着力推動科技創新和科研成果推廣應用,促進環保產業加快發展,積極參與國際競爭,搶佔未來發展制高點。

中國的事情有個特點,就是中國政府一旦把一樣事情定為政治目標,以政治意志去推行,會無堅不摧。發展綠色經濟,會是中國本世紀的重大政治目標。

(地球冷暖七之七,完)

2009年12月15日 星期二

氣候暖化與漢唐盛世

中國歷史氣候變化圖表
昨天讀到一篇短短的專欄文章,題為「暖化贏家」,一看就知道寫的是近日的最熱門話題──全球暖化。文章劈頭就寫道:「近日一幅中國歷史氣候變化圖,又引起友儕間的議論。中國學者研究所得,中國過去三千年,黃河流域氣溫最高與最低之時代,相差約兩至三度。溫度最高的時代,碰巧是漢唐盛世;溫度稍低的年代,則是分裂之亂世。」

一看就知道,說的就是竺可楨的研究。那圖嘛,很可能就是上面的圖表。圖中劃分的四個時期,就是竺可楨所說的四個氣候變化時期:考古時期、物候時期、方志時期、儀器觀測時期,這不是根據氣候的特徵而得出的名字,而是根據研究手段而取的名字。

其中最矚目的,是II、III兩個溫暖期,II由春秋戰國至秦漢,III主要就是隋唐年間。兩者之間,是一個短暫而氣溫下降不太多的寒冷期,約在魏晉南北朝時代。

在II溫暖期中,中原雖然處於分裂的亂局當中,但也正是文化最活躍的時期,中華文化至今從這個源頭中汲取養分,可說是文化盛世。III溫暖期的成就也至今令中國人驕傲,唐朝盛世留下的文治武功業績是公認的歷史豐碑。

稍高一兩度的平均氣溫,並沒有帶來大災難,反倒是形成了較有利的環境,讓人民可以休養生息。中原以北的少數民族,大概也得天時之利,水草豐足,馬羊溫飽,不必往南向定居的農耕漢族侵擾掠奪。

有人研究指出,當時「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詩句,正好反映了當時的氣候溫暖。我們一看荔枝,就以為它來自嶺南,但以當時的交通條件,荔枝如何能夠越五六千里之遙從嶺南送到長安而不壞,且能博得楊貴妃一笑?真相是,當時的荔枝產自長江上游的的涪陵一帶,種植地域的北限緯度比現時高多了。

相反,當氣溫在公元一千年前後突然急劇下降時,政局也大變。北方一再出現由少數民族南下形成的政權,形成所謂五胡十國。接着的北宋政權也不斷受到北方少數民族逼迫。蒙古人最後更把勢力向南推展到長江以南,形成元朝。這與Brian Fagen 的觀點不同,他認為是溫暖期造成的草原乾旱,逼使蒙古騎兵東征西討的。

可是據竺可楨的研究,寒冷時似乎都是從東亞太平洋海岸開始向西傳播到歐洲。他發現歐亞溫度波瀾起伏是有聯繫的,歐洲的波動往往落在中國之後。由於一地的雪線升降與溫度有一定關係,竺可楨的研究結果與挪威的雪線高低相比較,大體是一致的,但有先後參差之別。只是西元前400年(戰國時代),挪威出現過一個中國所沒有的寒冷時期。

實線:挪威的雪線變化。  虛線:中國歷史氣溫變化。

從各方面可以見到,地球溫度起伏升降是常態,只要不是大幅度的起伏,形成的天災是可以應付的。中國北方氣溫高一些,過去早已出現過。河南,就是中原之地,簡稱「豫」。葛劍雄指出,這是「矛」與「象」結合而成的字,很形象地說明中原過去是有大象的,氣候偏暖。

漢唐盛世都出現在溫暖期。人人都說中國在重新走向盛世,人人又都說全球在暖化。盛世與暖化是不是有必然關係?大概不是吧,康乾盛世出現在寒冷期。

(地球冷暖七之六)

2009年12月14日 星期一

對全球暖化的懷疑

葛劍雄是我尊敬的一位歷史地理學家,每次讀到他從深厚的歷史地理學知識出發寫成的文章,都會得到啟發。關於全球暖化問題,我最近特別翻看過手頭上他的文章,看他從中國歷史地理的角度,會有什麼見解。可惜未看到專門的論述。

剛才讀到一篇報道,很高興地看到葛劍雄這方面的看法。文章提到:「我國著名的歷史地理學家葛劍雄就是全球暖化的懷疑論者,他根據中國的史料和地理學家長期研究的結果指出,以往七千年間中國的氣候已經出現過多次寒暖交替。他的結論因而是,地球氣候變化主要取決於自然力量,人類對它所能造成的影響相當有限。『在地球上還沒有人時,在人類活動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的年代,在人類活動所產生的熱量和二氧化碳比現在低的年代,地球上卻出現過比今天更暖的氣候。』」

這是「21世紀經濟網」上一篇題為《披在哥本哈根會議身上的科學外衣》的評論的引文(http://www.21cbh.com/HTML/2009-12-14/157673.html)http://www.21cbh.com/HTML/2009-12-14/157673.html,評論針對的,是在全球氣候研究中處於領先地位的由英國東英吉利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氣候研究所的文件失竊事件。失竊的1000封郵件和3000份文件顯示,東英吉利大學氣候研究所主任菲爾·瓊斯與其同事在研究中選擇性地使用了支援氣候升高的資料,而刻意隱瞞了一些支援反面結論的資料。

事件的最後真相如何,仍不可知。我的感覺是,這再次證明氣候暖化還有很多不解的疑問,不可以簡單地作出道德的判斷,以懷疑論者的觀點得到石油生產商支持,就一棍子把它打死。

後來在網上搜尋了一下,看到葛劍雄關於氣象變化的一些意見。譬如,去年春節前後的大雪災發生後,輿論很簡單地把原因歸於「全球暖化」,葛劍雄就寫了文章駁斥。(http://www.careeri.cas.cn/xwzx/zhxw/xwhc/200802/t20080218_2484374.html)

他又曾在一個演講中指出,全球變暖確實是近一二百年來的事實,但由此推論全球氣候將繼續變暖,則「不是鐵板釘釘的事」。因爲有些氣候變化周期很長,如果人類正處在進入下一個冰期的大周期中,那麽短時期的變暖只能延緩這一進程,但不能扭轉。


他認為:「我們不能忽視自然本身在氣候變化中的作用,如太陽輻射、火山噴發,這些因素的影響力可能比人的活動更大。」

葛劍雄也因此受到一些人的指責,說他跟減排唱反調。

他認為,變冷變暖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但「在科學家還不能確定氣候變化大趨勢,但又發現人的活動與近階段氣候變暖有關時,我認爲我們要做的,應該是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


我同意這樣的態度,減排是當前的急務,既因為風險太大了,也因為溫室氣體無論是不是會造成暖化,先已造成污染。

葛劍雄說,他的觀點受到一些讀者的質疑,但沒有接到過氣候專家的反對意見。

(地球冷暖七之五)

2009年12月13日 星期日

《聽海之心》帶來心靈衝擊


中國藝術的一個特點,是靜和慢。中國的繪書、畫法、詩詞、音樂(特別是古琴音樂)都有這樣的特點,當樿與藝術結合,這特點就更加鮮明了。很多東西,靜下來了,慢下來了,會予人新的、不同的體會。

而靜與慢之後出現的澎湃與激越,會產生有更大的衝擊──聽覺上的衝擊,心靈上的衝擊。

這就是台灣「優人神鼓」要達到的效果。

上星期五(十二月十一日)到香港文化中心聽了這個藝團的《聽海之心》音樂會,對刻意營造的以上強烈對比有很深刻的感受。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音樂會,而是一台綜合的舞台表演,以不同的舞台手段,音樂、燈光、造型、舞蹈、人聲,還有功夫,再加上禪味的超慢動作舉手投足,一起去感動觀眾。

主要的還是音樂,以鼓為主的節奏樂器,加上幾件旋律樂器,有古琴、雲鑼、銅罄。

在藝術效果上,「優人神鼓」的演出很成功。演出結束時,歡呼聲四起,很多人站起來鼓掌。我留意一下,這些人都裝扮斯文,不像一聽到強烈節奏就容易情緒興奮的人。我相信,他們都有所感動了。

「優人神鼓」的表演最突出的不是在技術上,而是予人的心靈觸動,特別是對城市人回歸古樸、自然,回歸傳統渴求的觸動。

「優人神鼓」四個字有特別涵義。「優」的古義是「表演者」,「神」是指人在高度專注下的寧靜、無我狀態。藝團的兩位主角,藝術總監劉若瑀和音樂總監黃誌群,都從外面汲取了新的文化和演藝元素。劉若瑀到美國修讀劇場藝術,又隨波蘭劇場大師果托夫斯基學習,深信「藝術是生命品質的呈現」。黃誌群則曾到印度修習靜坐,領悟「活在當下」的智慧,主張「先學靜坐,再習擊鼓」,把表演視為「內在的自我探求」。

可以見到,「優人神鼓」追求的「生命品質」、「內在自我」都存在於城市之外的大自然和古老的傳統當中。他們過去的作品《空林山風》、《破曉》、《入夜山嵐》、《禪武不二》、《雲腳台灣》,和這次帶來的《聽海之心》,都表現人面對自然、鄉土的心靈感悟。所有表現都有回歸傳統的意味。鼓、鑼都是先民最古老的樂器,鼓架、鑼架都刻意用盡量少修飾的木頭、樹幹製成,表演者的服飾亦盡量古樸,顏色是深淺的土色,不帶半點俗艷。到最後一節,男表演者更加都亦裸上身,只纏上原始的牛鼻褌(日本相撲手穿的那種「兜檔布」,日語裡仍寫作「禈」),以身體線條和擊鼓的雄姿展現原始粗獷的美。

對我而言,一個半小時中最動人的,不是排山倒海的江海潮音,反倒是在古琴一曲《流水》後七面小鼓營造出來的空谷泉聲、雨滴嘀嗒,尤其是七面小鼓各有各的緩急快慢下,不規則而又自成美妙音樂的效果。這是五節中的第二節《流水》。較可惜的是,古琴與鼓的配合較生硬,欠交流,到這一節的末尾,以為會有交融的發展,卻已草草結束了。大概,是創作者對音樂部分把握能力未足之故。雲鑼、銅罄表演也有這樣的遺憾。

我一直對鼓樂表演興趣不大,主要怕耳朵對只顧追求熱烈火爆的大鑼大鼓受不了。「優人神鼓」讓我改變了觀感,但我仍認為,不拘泥於鼓和鑼,會有更大發展空間。

2009年12月11日 星期五

孟子已逝,梁惠王多有

腳踏攪拌機──哥本哈根會場外一景
人類自出現以來,面對的最大疑問和挑戰,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天,也就是大自然,天的具體表現是氣象氣候變化。從對大自然的好奇中,人很早就注意到氣候在漫長的歷史上有很大變化。

北宋時的沈括,在現時陝西北部的延州觀察到竹的化石,就提出,當時已不宜種竹的延州,可能在「曠古以前,地卑氣濕而宜竹」。這與竺可楨一千年後的物候研究結論一致。

十七世紀時,英國的R.胡克也因為在波特蘭觀察到海龜化石和巨大的菊石,認為當地過去氣候溫暖。

十九世紀,瑞典的J. L. R.阿加西根據阿爾卑斯山的冰川堆積,第一次提出地球氣候史上曾經出現冰期氣候。

如今,科學家對地球的氣候史有了更多認識,知道地球的46億年歷史中確實出現過多次冰期,冰期之間又有氣溫回暖的間冰期,而冰期和間冰期之中,氣候又有複雜變化,有小的冷暖循環,有激烈氣候波動。

最近一次冰期(或稱大冰期),是大約二百萬前左右開始形成的,稱為第四紀大冰期。冰期時的地球被冰雪大面積覆蓋,氣溫比現代低8~10℃,生存環境很惡劣。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地球發生了史上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人類的誕生和進化。

對於地球目前是處於冷暖循環之中的那個位置上,還有爭論。有人認為第四紀大冰期還未過去,地球目的氣溫比過去很多時期都低。又有人認為地球正處於間冰期之中。

有一點卻是比較一致的,就是地球從大約一萬年前結束了一次小冰期,也就是說地球自此進入相對溫暖時間。可以見到的是,人類的文明進化突飛猛進,地球上自此陸續出現不同的大大小小文明,彼落此起,有的在大陸上,有的在小島上。可以說,沒有這個溫暖期的出現,就沒有今天的人類文明。

其中很多文明因為氣候、生態的劇變而湮滅了。費根在《大暖化》一書特別提到,令人驚嘆的亞洲吳哥窟文明、美洲瑪雅文明,就是在公元800~1200年的溫暖期中被埋沒在叢林中的。

總的趨勢是,人類文明在不斷了解、適應天的變化中發展起來。至今,在西方產生了以人與上帝關係主宰的宗教精神,又產生了科學,以為人定可以勝天。中國則從天悟出了道,並悟出了人與人之間應有的關係,提出要人道亦天道也,應天人合一。

可以這麼說,哥本哈根會議要處理的,其實就是「人定勝天」思想帶來的惡果。出路在何方?恐怕就是連中國人自己也幾乎掉丟了的「天人合一」思想。

孟子對梁惠王說:「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孟子已逝,但梁惠王不絕。他們都該從孟子二千多年前的話語中有很多反省。

(地球冷暖七之四)

2009年12月10日 星期四

歐洲中世紀曾出現「大暖化」

歐洲氣候暖化「有力證據」之一
在西方,也有氣象學家研究歷史氣候變化,希望從中知道氣候變化的規律,其中包括權威學者、英國氣象學家Hubert Lamb。他率先提出一個論斷,認為歐洲曾經出現「中世紀溫暖期 ( Medieval Warm Period)。去年,從英國到美國做研究的學者Brian Fagan (布賴恩.費根)從這一理論出發,出版了一本書:The Great Warming: Climate Change and the Rise and Fall of Civilization (大暖化:氣候變化與文明之興衰)。

Hubert Lamb 的研究指出,公元800~1200年間,歐洲氣候溫暖宜人、連年豐收,北歐人因此得以到了格陵蘭和北美洲。接着,氣溫下降,出現約六百年的所謂「小冰河期」。到了1800年,氣候又回暖。

寫《大暖化》一書的費根是考古學家兼人類學家,但對氣候變化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影響很有興趣,以前也寫過兩本相關的書,一本是 The Little Ice Age,一本是 The Long Summer。《大暖化》把日子再推前,到了公元800~1200年。

據費根說,十二、三世紀時,英格蘭的氣候非常溫和,有大量葡萄酒出口到法國,引起法國人驚慌;連北緯55度的東普魯士和挪威南部也生產葡萄酒。那時中歐的夏季氣溫比50年前高1 – 1.5℃。現在,誰還會把濕冷的英格蘭與葡萄酒連在一起?

他發現這幾百年間,溫暖氣候促進了歐洲的發展,歐洲大陸因而進入中世紀繁盛期,財富的積累使歐洲人可以興建大批歌德式大教堂。季風的加強或改變,也使得玻里尼西亞、阿拉伯半島及東非的居民,能夠航行到更遙遠的地方,打通了不同的貿易航道。駱駝商隊的長距離往來,也促進了人類社會進一步溝通發展。

可是福兮禍所伏,溫暖氣候也帶來了破壞,農業、畜牧業發展使原始森林大受砍伐。公元五零零年,西歐和中歐可能有五分之四土地屬森林和沼澤;到一二零零年,一半或超過一半森林和沼澤在開墾下消失了。十四世紀初,氣候開始變化,氣溫下降,雨量大增,農業失收。一三四七年,黑死病出現,歐洲人口大量死亡。英格蘭人口到一六零零年才回復到瘟疫虐前的水平。

氣候變化也在一些地區造成乾旱。費根認為,成吉思汗東征西討,是蒙古草原牧場萎縮造成的。

是什麼促成氣變循環變化?費根說:不知道。但認為最可能的是地球偏斜度的小改變,太陽黑子活動周期也有作用,火山活動、大氣與海洋間複雜而仍不為人知的相互作用也有影響。

對比竺可楨的研究,可以看到對那段時間的氣候情況有不同的判斷。那四百年的「大溫暖」期中,竺可楨認為前二百年(殘唐、五代十國、北宋初期)屬溫暖期,後二百年(北宋、南宋)屬寒冷期。

中世紀溫暖期是比現在溫暖還是不如現在溫暖?這還有爭議,對目前全球暖化持不同立場的人各有看法。

歷史的發展是不是由環境變化決定的?費根不同意,認為氣候變化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通常較間接。投石水中激起的漣漪,要一段時間才消失,氣候的影響也一樣,會在社會中慢慢發酵,促成政治或社會的改變。人類如何因應氣候的衝擊才是最重要的。

費根警告:乾旱是氣候暖化中的無聲大象。「據一千年前的旱象循環判斷,未來暖化帶來的乾旱會更加漫長和嚴峻。即使沒有溫室效應,漫長乾旱的影響也會比那怕一百年前的影響更災難性。」

(地球冷暖七之三)

2009年12月9日 星期三

中國不是暖了,而是冷了

回顧歷史上的氣候變遷,特別是中國五千年來的氣候變遷,必須認識一位科學家──竺可楨。

竺可楨(1890—1974)是中國著名的科學家和教育家,學成於哈佛大學,專於地理學和氣象學,是中國近代地理學和氣象學的奠基人,又是中國物候學的創始者。用他的話來說:「人們要知道一年中寒來暑往,常常用肉眼來看降霜下雪,河開河凍,樹木抽芽發葉、開花結果,候鳥春來秋往,等等,這就是物候。物候學也可以說是沒有觀測儀器時代的氣象和氣候學。」中國幾千年歷史中雖然沒有完整的氣象紀錄,但有各種豐富的文字記錄物候材料,從中就可以研究出氣象氣候的變化來。

竺可楨在去世前一年的一九七三年,發表了一篇影響深遠的論文:《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日本氣候學家吉野正敏有這樣的評價:「經過半世紀到今天,他(竺可楨)發表的論文仍然走在學術界的前面。」

這篇論文只有五千餘字,把中國五千年的氣候分成四個時期,也就是四個循環,即四個溫暖期和四個寒冷期:

第一溫暖期:西元前3000年到前1100年;
第一寒冷期:西元前1100年至前850年的西周前期

第二溫暖期:西元前770年到西元初的秦漢時期;
第二寒冷期:西元初年到600年的南北朝時期;

第三溫暖期:西元600年到1000年的隋唐時期;
第三寒冷期:西元1000年到1200年的兩宋時期;

第四溫暖期:西元1200年到1300年的宋末、元朝時期。
第四寒冷期:西元1400年明初時期至上世紀五十年代。

論文中列舉了很多物候例子:

──半坡遺址(公元前幻5600-6080年)的發掘表明,當時的獵物中有竹鼠、麞、水牛等熱帶和亞熱帶動物。如今,西安一帶已沒有這些動物了。

──根據對竹的考古發現推斷,五千年以來,竹類分佈的北限大約南移了1°—3°緯度。

──據《詩經》,黃河流域一帶有梅,可是如今西安之南的終南山已無野生或栽種的梅樹。到了宋代,王安石就以「北人初不識,渾作杏花看」的詩句,嘲笑北方人不認梅花而誤之為杏花了。

種種蹟象都說明,儘管有冷暖循環,亞熱帶的北界逐步南移,即北方逐漸變冷。即使不是專家,我們從一般的常識也知道,北方以前有大象、犀牛這些如今只生存於熱帶的動物。潮州以前的鱷魚,不是韓愈一篇祭文逐走的,而是氣候變冷使然。

竺可楨的論文作出這樣的初步性結論:

一、 在我國近五千年中的最初二千年(即從原始氏族時代的仰紹文化到奴隸社會的安陽殷墟),大部分時間的年平均溫度高於現在2℃左右。一月溫度大約比現在高3°—5℃。

二、 在那以後,有一系列的上下擺動,其最低溫度在西元前1000年、西元400年、1200年和1700年,擺動的範圍爲1°—2℃。

三、 在每一個四百至八百年的期間裏,可以分出五十至一百年爲周期的小迴圈,溫度升降範圍是0.5°—1℃。

四、 上述迴圈中,任何最冷的時期,似乎都是從東亞太平洋海岸開始,寒冷波動向西傳播到歐洲和非洲的大西洋海岸,同時也有從北向南傳播的趨勢。

(地球冷暖七之二)

2009年12月8日 星期二

對地球氣溫上升的疑問

隨着哥本哈根世界氣候高峰會議舉行,世界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地球暖化問題上。我也關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地球氣溫的變化──不是持續暖化,而是忽冷忽熱,有如得了什麼病。

我記得很清楚,初進新聞界做國際新聞翻譯的時候,一個持續的新聞議題,是地球變冷,有科學家擔心地球在進入小冰河期。那是七八十年代之交時的問題。

進入了八十年代,環境保護的潮流逐形成,溴氧層的空洞引人擔憂,接着溫室氣體、溫室效應問題出來了。潮流向相反方向逆轉,人們開始擔心地球暖化了。

那時有人提出反駁說,暖化又怎麼樣?暖化就一定不好嗎?這可以讓更多本來難以耕作的地區種上農作物,二氧化碳濃度升高也有利植物生長,糧食不足問題好辦了。

可是厄爾尼諾現象造成的氣候變化,帶來風災、雨災、旱災,很多人嚇壞了,擔心「好嘅唔靈醜嘅靈」,「氣候變化」於是變成「氣候惡化」。更多的溫度上升數據,更多科學家支持溫室效應理論,如今已在全世界形成了幾乎是一致的意見,就是全球氣溫在上升,認為這是人類不負責任地大量砍伐樹木、消耗礦物燃料、製造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造成的惡果。要求各國政府、所有地球公民改變行為模式的呼聲越來越高了,一些環保人士甚至為此作出激烈的表態行為。

我反對一切高消費主義行為對地球資源的浪費,特別是反對大手大腳的美國生活方式,不管氣溫是不是上升,人類都應當好好珍惜這個星球上有限的資源。即使氣溫上升不過是「狼來了」的誤警,我們也該好好反省戰後以來,或者更前一些──工業革命以來的生活模式了。

可是我一直存有疑問:地球暖化是空前的災難嗎?人類行為是地球暖化的主要或者真正元兇嗎?

先說第一個問題。

我們現在說地球暖化,都是從比較短的時間尺度來說的,比如說的是戰後以來、一百年以來的數據,或者自從工業革命以來的數據,據此說地球平均氣溫上升了多少度。這些都是很有力的證據(雖然平均氣溫的數據很可疑),冰川的冰舌後退,南北極冰山斷裂,植物花期推延或提早,候鳥遷徒習慣改變,一些地方的水平面上升等等,都着實令人擔心。

但是,注意較大時間尺度溫度變化的人不多,仿佛現代人所處的氣候環境是亘古如此的,氣溫上升一點,就打破了亘古以來的平衡。

事實卻是,地球氣溫一直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周期變化,不斷有上下波動,時間間距小者幾百年,或者更短,大者以千年、萬年、億年計算。我們如今都極大關注人類行為對地球溫度的負面影響,但這其實不過是影響地球氣溫的因素之一,此外是太陽輻射、大氣環流、下墊面(即地球直接與大氣圈下層接觸的地球表面,包括地形、地質、土壤、植被、海洋等)的影響,還有太陽系環繞銀河系中心的旋轉運動。

相對於其他因素,人類行為對地球氣溫的影響是最微不足道的。

那麼,在歷史上,我們目前算是冷了,還是暖了?

(地球冷暖七之一)

2009年12月7日 星期一

《詩人李白》,缺了盛唐氣象

要說歌劇《詩人李白》的成功,最成功的應是劇本,它以浪漫的手法濃縮展示了李白跌宕的一生,而且不避韙地對李白有所月旦。

要在一個約一個半小時的歌劇中完整表現李白的一生是不可能的,作品很聰明地創作了酒、月、詩三個角色,通過他們的角度審視了這位「詩仙」。全劇最重的角色自然是李白,田浩光由頭唱到尾;其次就是酒了,每幕都少不了他。酒就像個說書人,以疏離的身份和角度,對李白的行為作出評價,尤其是對他在宮中「事權貴」的日子。

月與酒都是李白詩人歌中歌詠最多的事物,月在劇中則從仙界的角度,憐惜、愛慕李白之才,認為李白「本天上一詩仙」,最後更導引李白重歸仙界。

相對之下,詩的角色最弱了,游離在戲劇衝突之外,主要唱段是間奏曲。但這角色劇中的唱段最有特色,得到觀眾鼓掌喝采。作曲郭文景安排了一位京劇生角演出這角色,音色、唱腔都在劇中別樹一幟。至李白升天一幕,詩則以一段在後場的劍舞,襯托李白的獨唱。

李白歷來被尊為詩仙,他的詩奇思妙句疊出,飄逸、壯美、縱恣,為人則放浪不羈,好仗劍遨遊,結交天下才人。可是也應當看到,李白一生其實如同當時的所有讀書人一樣,以能在朝廷中得一分好差事,為朝廷、天下出力為目標。他沒有考過科舉,卻是千方百計循人事舉薦的途徑,在長安到處投石問路,最後終得到唐玄宗召見。可惜,他以為就此可以以王佐之才經世,但玄宗卻只當他是文學侍從,閒來度得好曲,就讓他來賦詩,最後且讓他「賜金放還」。酒一角色因而譏諷李白「自作多情」,而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不過是後話。

全劇由李白流放夜郎途中開始,他醉醺醺地遇到酒,再遇到月,然後倒敘宮中、獄中生涯,最後接上升天。這樣,李白的不羈、浪漫、才華,以至對仕途的追求、失意都概括了,而且不落俗套。最後讓李白以傳說的水中撈月死去,意圖為李白重塑詩仙形象。

不過這位詩仙在劇中卻是個懷才不遇的悲劇人物,只得到非人間的月欣賞。這完全是從李白個人遭遇去看李白,而絲毫沒有反映李白在文學上所代表的盛唐氣象。

李白的一生主要是在盛唐中度過的,他的詩歌、氣度、個性都帶着濃郁的盛唐色彩,就是高度的自信、大氣。余光中寫李白不是有這麼的句子麼? ──
酒放豪腸
七分釀成了月光
餘下三分嘯成劍氣
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盛唐的氣度、個性,就是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情,相信「明天會更好」的達觀。這不是他個人的自信,而是一代人的自信,一個時代的自信。李白發出的強音和活力,因而被視為盛唐的強音和活力。

李白死得很「及時」,安史之亂後沒幾年,流放夜郎又獲変赦後,就在投靠李陽冰時病逝。安史之亂是唐朝國勢的分水嶺,五千萬的人口,八年動亂下來只剩下一千六百萬。李白對此後的水深火熱沒有深刻的經歷,為此作歷史見證的,是詩聖杜甫的成就了。

2009年12月6日 星期日

《詩人李白》與「文化中國」

歌劇《詩人李白》終於到了香港演出,但似乎並未引起公眾很大興趣。我未能及早買票,到知道時已較遲,以為「執輸」了,但意外地發覺仍可以買到不錯位置的票。星期五到香港文化中心看演出,看到樓上靠邊的位置還空着。不知道這是因為香港人不識貨,還是宣傳做得較遲之故。

這是一齣很有特點的歌劇,早已在美國和北京演出過,有很好的口碑,我大概兩年前在《亞洲周刊》讀過關於在美國演出的報道,因而早就希望可以一看。這次到港演出的,主要班底不變,但也加入了相當多香港音樂人協助以成事,例如由葉詠詩指揮伴奏的香港小交響樂團和香港歌劇院合唱團。

這個演出因此是一個海內外華人藝術大協作的產物,集合了內地、美國和香港藝術家的力量。它首先是美國華裔表演藝術中心的製作,是這個藝術中心與美國科羅拉多中央城市歌劇院聯合委約的作品,二零零七年在美國首演。

細看主要創作和演出人員名單,你會發覺不少人難以界定是哪個地方的人,因為很多都有國際學習、工作背景。據場刊介紹,演出李白一角的男低音田浩江「現居於紐約和北京」;主要編劇兼副導演廖端麗生於香港,工作經歷主要在紐約,也不知道是否可以稱之為香港人。

於是,整個演出給人一個「全球化」的強烈感覺,是全球化之下一個海內外華裔藝術家的聯合創作。這樣的創作模式已不算新鮮了,很多藝術創作已採取這樣的模式進行,而且取得不少成就。得過很多大獎的電影《臥虎藏龍》,台前幕後骨幹來自不同地區,都是華人藝術精英。近年很多電影大製作也一樣。讓全世界驚艷的北京奧運開閉幕式亦如是。當然,也有其他國籍、族裔人士。內地的大型交嚮樂團召聘樂手,現在也面向全世界,請來各地華人和外籍傑出樂手加盟。

除了以上的「隊際賽」外,華人在「單打」方面也不斷嶄露頭角。我以前在這裡談過國際音樂比賽正出現「黑勢力」,就是不同地方的華人參賽者往往發覺,到了比賽最後階段,對手經常以黑頭髮黃皮膚的華人為主。在歐美樂壇打出名堂的華人音樂家越來越多,聲樂的、器樂的 、作曲的、指揮的都不乏其人。在香港,經常有這樣的音樂家演出,名字很陌生,但一看在西方樂壇摸爬滾打取得的成就,嚇你一跳。

到藝術品拍賣場去,因為有銀碼作指標,驚嚇會更大。大批主要是來自內地的畫家,不管你喜不喜歡他們的畫風,已成為國際收藏家的追捧對象。

從此可以發現,世界藝壇上,一股中國風已經刮起。一些關注中國對世界影響的人士說,世界上除了要有「政治中國」、「經濟中國」,還應有「文化中國」。也就是說,一個真正強大的中國,除了要有硬實力,還應具備軟實力。這也就是北大教授王岳川所說的,從上世紀的「去中國化」到新世紀的「再中國化」問題。

這不是說中國也要像美國一樣,通過軟實力讓全世界中國化,而是要建立一個與中國傳統文化、現代文化相配的「文化中國」形象和影響力。

王岳川認為,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走近經典」,而且要「創意經典」,即從經典中汲取養分,拿出新的創作來。《詩人李白》就是一個這樣的創作,讓世人重新理解一千二百年前的中國經典詩人李白。

2009年12月5日 星期六

東亞運開幕式




香港東亞運會開幕式在維港舉行

2009年12月4日 星期五

戒之在得,及早而為

一位從澳洲放暑假回來的大學生要買一個斜揹袋,到崇光走了一轉,看中了一個名牌貨色,銀碼:四千大元。據說,他只要向家裡說說,定必買到心頭好。我一聽有此等事情,期期以為不可,小子有此念頭不該,家裡人的支持更不該。

四千元一個名牌手袋大概不算很貴,動輒若干萬的大有其袋。我素來對這些貨色沒有興趣,且認為掛到身上會「有失身份」。真的,我看到那些把牌子標誌誇張地印滿貨品上的東西,就厭惡得扭過頭去,對拎着手袋洋洋得意的女士不屑一顧。偶有男的也掛個這樣的手袋,則另眼相看了,奇怪怎會有此怪物。

真正的名牌貨,品質當然上乘,但品質與價格不成正比。之所以會這樣,是價格的大部分與品質無關,而是來自虛榮感的附加值。名牌貨值不值哪樣高價,於是全視乎你是否需要這些全無標準的附加值。有人覺得這樣的附加值很值得,可以加強自信,使自己走在路上抬得起頭來。買名牌貨的人大抵主要出於這樣的心理,品質優劣的考慮是次要的。

但如果你不必這樣的東西也可以抬起頭走路,就不必這樣花費了。

一個在學時期的年輕人,正是因為要加強自己的學問和自信去求學,如果這個時候就要靠名牌來支撐自己,有好處麼?這時更應當給他加強的,是對抗朋輩間追求物質享受的能力。給他買一個四千元的書包去上學,只會害了他。不久前才有新聞說,有女子因為名牌手袋被匪覬覦而惹禍上身。

更大的禍害是讓年輕人自小成為高級消費之奴。「奴」就是被人驅使的人,沒有主見,也不能有主見,一切聽命於主子。物慾纏身者的最大特點,就是隨波逐流,在時尚潮流中漂西蕩東,無法脫身。

在消費主義的世界中,要控制一個人很難,但要控制大眾很容易,有錢賣廣告就成了。穿什麼、載什麼,明年流行什麼顏色,全由一小撮人控制,而且一早就預告了,讓你去配合。權威的聲音一響起,人們就如羔羊般歸隊就範,還得獻上金錢。人們怕就怕消費不起,怕落伍了,被排擠在潮流之外,「埋不了堆」。

內地的名牌追求者有一句自嘲的話:「眼光比生活高一點。」就高這麼一點,人就被操縱了。

昨天在這裡提過,現代人由於在精神上失落了,在社會組織上也失落了,於是要向迷信尋求精神上的安頓。買名牌也是尋求這樣的心理安頓的行為。

我興幸自已沒有這樣的追求,不必靠名牌去平衡心理,一塊幾十塊錢的手表用了二十幾年,一個破了被人家扔下不用的背囊也用了快十年,衣物鞋履更覺得是舊的舒服。反而,越來越對「物累」二字有共鳴了,因為想擁有而買下來的東西越來成為負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且佔了寶貴的空間。是以經常以四個字警惕自己:戒之在得。

《論語》引述孔子之言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面對鼓吹高消費的世界,不必等「血氣既衰」,及早「戒之在得」方為上策。

2009年12月3日 星期四

一伸手,抓來一大把運程天書

那天到荃灣聽音樂會,因為提早了去,便在荃灣大會堂對面一個新商場閑逛,見到大眾書局,走了進去。這是賣潮流書為主的書店,於是就看看主要的潮流書是些什麼貨色。

最搶眼的,是一攤鋪開的三十幾本書──風水運程書。

不知道打哪一年開始,香港每到新舊歲序交替的日子,就會出現這類書籍。以前,只由知名風水師出版,品種有限,因為有江湖地位的風水師不多也。後來,電視台推波助瀾,製造了一批年輕一輩風水「大師」,每隔幾年就有新面孔,風水「大師」便源源不絕了。這些風水師大抵都給自己占算過,知道可以風光的日子不長,於是無不「有風駛盡艃」,「好花堪折直須折」,一有點知名度就以「大師」身份,趁年尾撈一筆。風水運程天書也就越出越多,連一些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大師」也不「執輸」。

這些書真有市場,不光銷香港,而且遠銷海內外。近年來,每年都有內地朋友捎消息來,指定要買哪一位「大師」的運程指南;也有美國的親友來電,要買誰的天書。內地加海外共十幾億人的市場,那才真的大呢。怪不得書店要為此闢專攤了。以前,這樣的書只放在書報攤出售,現在儼然已在地位上升格,堂而皇之登入書店去了。

《通書》也是歲晚的熱門書。《通書》屬於曆書,在帝王時代,編年製曆是天子專權專利的事,百姓不能踫。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權利下放到了民間,就出現了《通書》。香港見到的一些《通書》,就號稱早在清朝某年開始出版流傳至今。我又以為香港只有蔡伯勵真步堂的《通書》,卻原來這裡可以買到的《通書》版本不少,包括內地出的多個簡體版。那天在荃灣街市的雜貨店,饒有趣味地翻看不同版本的《通書》,赫然發現,其中一個竟然有百年老報《大公報》的參與,封面上標明獲得授權在國內發行云云。

《通書》的編寫涉及複雜的天文計算知識,本港知名堪輿學家蔡伯勵當年就跟隨中山大學校長兼天文學系主任張雲研習過天文數學。《通勝》也可視為古代社會的小型百科全書,有不少粗淺的科學常識,例如人體內臟解部圖等。可是,這畢竟不算嚴肅的學術書籍。一家宣稱服務知識分子的報館的大名被印到《通勝》上作招徠,如果不是被冒名,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風水運程書籍可以有那麼大的市場。風水運程可以視作迷信,而迷信,過去總是與文化程度相對的,文化水平高了就不會迷信;最迷信的是窮鄉僻壤的村老婦孺。

現實卻是,華人社會中最流行此道的是最繁華的大城市,最能把之發揚光大的是香港。到內地走走可以見到,香火最興旺的廟宇都座落經濟繁華的城市。

或者可以這樣解釋:人總有對未來的希望,有對命運的恐懼,有對宗教信仰的寄托,有對團體(包括家庭、家族、黨派等)的依賴。很不幸,隨着科學發展、消費主義高漲、家庭關係式微、個人主義泛濫、宗教衰落,人越來越精神空虛,變得無依了。

在香港,人們茫茫然一伸手要抓點什麼依靠時,就抓來一大把風水運程書。

2009年12月2日 星期三

沒有「瓦解」,何來香港?

保留下來的海壩村古屋
我以為香港人都會為香港的地鐵而驕傲,會感激香港地鐵帶來的方便和經濟效益。原來錯了,有人批評官員對地鐵「歌功頌德」。《明報》今日世紀版一篇文章以質問口氣提出:可有讀過馬國明在《路邊政治經濟學》關於荃灣社區如何遭地鐵瓦解的反省嗎?

恕我讀書不多,我沒有讀過這本書,甚至不知道有這本書。可是我大致知道荃灣社區原來的模樣,可以想像它是如何「瓦解」的。

到荃灣去,經常會勾起一些回憶,特別是當年每天早上沿着田間小路到蔭園教書的日子。那是一所村校,主要是小學,中學只辦到中三。校舍是幾間不規則的平房組合而成,平房之間以簷篷連接,教師一起坐在下面吃午飯,很有農村風味。還有一個在田裡闢建的籃球場。小學學生較多,中學學生沒幾個。我在那裡只工作了一年,最讓人懷念的,是從青山道到校園之間繞着田疇村舍約十五分鐘的步行。我生活中最親近鄉村的,就是這段日子了。

記憶較深的還有海壩村,那是海邊一條地勢低窪的鄉村。每逢打颱風或下大雨,海壩村都水浸。有一年風災,海壩村災情特別嚴重,曾與朋友們在泥水之中到村內探望過。

這些都不存在了。從青山道走上田間小路的地方,已發展成荃豐中心。蔭園原址在哪裡?沒有絲毫頭緒,大概是在綠陽新邨到石圍角邨之間某處吧。海壩村則有蹟可尋,已發展成德華公園,裡面還保留着幾棟村屋,活化再用。

以前,荃灣一帶是紡染廠集中地,所有從大帽山經此下海的溪澗都墨黑發臭,熱氣蒸騰。荃灣如今已是幾十萬人的新市鎮,置身其中的大商場、公園、屋苑,難以想像以前這裡的田園風光,當然也難以想像以前的苦困和污染,這一切都「瓦解」了。

其實豈只荃灣如是,整個香港的各個市區都是從這樣的「瓦解」中發展起來的:
──英國人最早泊岸汲取淡水的地方瀑布灣「瓦解」了,成為華富村;
──黃泥涌「瓦解」了,發展成跑馬地;
──鵝鵛橋「瓦解」了……
──紅莓谷「瓦解」了……
……

我敢說,沒有「瓦解」就沒有今天的香港。

但不要忘記,這樣的「瓦解」其實很克制:香港只開發了兩成多左右的土地,其中很大部分是填海而成的,目前仍有七成以上土地披着植被,四成土地屬於郊野公園。你不能不對當年立法保留郊野土地的英國殖民地官員表示敬意。

若我是菜園村的村民,我也會為被逼棄村有割膚之痛,也會在不菲的補償與割斷田園生活之間難以取捨。

但我不認為因此而千方百計阻撓高鐵興建的行動值得同情和支持。今天的報道說,廣州至武漢的高鐵已經開始試車了,三小時走完1068公里車程。而香港是否連接上這個將覆蓋中國發達地區的高鐵網,爭吵不休九年,至今還未定案。

看看地圖,對整個高鐵網,香港至廣州不過是微不止道的一段「盲腸」。但對香港而言,則是進入未來世界經濟心臟的主動脈。

香港人,是否願意安心做個獨處一偶的島民?

2009年12月1日 星期二

物慾圖騰,迪拜冒起

迪拜計劃中的未來海濱

拜世界爆煲在環球市場掀起一陣波動。爆煲一點不出奇,奇怪的是怎麼姍姍來遲,要待到金融海嘯爆發一年多之後,在環球市場正出現復蘇初象的時候,才突然出現。

迪拜是近幾年才突然平地崛起、吸引世人目光的。我很清楚記得,當一位建築業界朋友幾年前傳來一輯迪拜新建築的圖片時,我對着電腦屏幕瞪大了眼的感覺,當時就好像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或者看到了海市蜃樓。

那輯照片故意作了前後對比,就是迪拜之前的景象,和大舉投資開發後的景象。說是「平地崛起」還有點不準確,應當說是「沙裡冒起」。深圳是平地崛起的,那還有個二三十年的過程;可是迪拜冒起就是屈指可數幾年間的事,而且建起來的棟棟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嶄新設計摩登摩天大樓。幾年前有人說,中國是現代新穎建築的試驗場,其他地方難以接受的新設計,拿到中國定有市場。可是這些創新設計分布到廣袤的中華大地上,而迪拜的建築就密集的建在一個城市裡。

迪拜的目標是建造一個中東的金融經貿中心,要成為連接中東各大油國與歐美的經濟樞紐。可是,真能吸引那麼多人到來填滿那些真如春筍般冒起的大廈嗎?

不由你不信,油元一大把撒到沙漠裡,真能從全世界吸引大隊大隊人才到來。剛在《紐約時報》讀到一名專門研究中東問題的英國記者的文章,裡面有一個數據:單是迪拜就匯集了12萬英國人!西方的、中東的才俊都數以十萬計的源源而至。

從全球蜂擁而來的,都為了要從慷慨得完全不知節制的油元中分一杯羹,到那裡工作的人吃飯不要錢,到超級市場買東西不會看價錢。

一時間,迪拜名聲響遍全世界,大部分人都會以為迪拜就是一個國家,以為迪拜大把石油。其實,它不過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中七個加盟國之一,它的收入只有2%來自石油。它得到的油元支技主要來自另一阿聯酋的酋長國阿布扎比,一個坐擁世界十分之一石油儲備的小國。

迪拜為什麼到現在才爆煲?很可能就是因為阿布扎比終於忍受不了迪拜的鋪張、揮霍、狂躁。國際間的分析認為,迪拜危機大概不會造為太大影響,因為迪拜本身在世界各地持有大量資產,而且阿布扎比考慮到本身利益,最終不會視死不救,只是迪拜就不僅要付出經濟代價,還要付出在阿聯酋內部權力的政治代價了。

迪拜美輪美奐的高樓大廈,算得上是典型的現代物慾主義圖騰,受到追求現代消費享受信徒的頂禮膜拜。它出現在宗教色彩濃烈的中東,更加突顯了人們從傳統的精神神聖世界跌落到世俗的物慾橫流世界之急遽。在這個世界中,成功有很具象的展現,就是富有、時尚、現代、青春、健康……,這些慾望都最終物化為密集的巨大圖騰──迪拜建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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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irst World Dynamic Architecture in DuBai project:

2009年11月30日 星期一

陳瑞斌彈《黃河》令人驚喜


一位台灣出生,在歐洲生活幾十年的華裔鋼琴家演奏《黃河》,而且由一個由不同業餘中樂團樂手臨時組成的上百人樂隊協奏,你會有多大期待?老實講,我並沒有期待,只當這是一個演出的噱頭,用以吸引觀眾進場。

可是我錯了,這可以列入我聽過的最好的《黃河鋼琴協曲》,至少由陳瑞斌彈奏的鋼琴部分是這樣的。陳瑞斌可以視為鋼琴大師。

而這竟然是他第一次演出《黃河》。

《黃河》這個在「文革」高潮的一九六九年由石叔誠等多位音樂家合作完成的作品,有很濃烈的政治味道,從創作指令,到音樂中加入《東方紅》、《國際歌》的旋律,都可以讓人給它貼上一個「極左」的政治標籤。可是這個今年剛好面世四十周年的作品,仍然盛演不衰,不但在華人地區演出,也作為有代表性的中國音樂作品,經常在西方演奏。

這充分證明了它的藝術成功。參加改編和創作的幾位音樂家都有深厚的西洋音樂造詣,雖是奉命創作,但都本着藝術家的良知,把創作當作是糅合中西音樂的契機,讓鋼琴在演奏中國音樂旋律上有所突破。至今,這仍然是最出色的中國音樂鋼琴曲,尤其是第二樂章《黃河頌》。

在原來的《黃河大合唱》的《黃河頌》中,詩人光未然把自己置於黃河之巔,歌頌的不只是黃河,而是整個中華民族,冼星海的音樂把這深厚的感情作了更詩化的奔放演繹。我認為,《黃河》四個樂章中,最動人、最深沉也最考驗演奏者的,是這個樂章。相對之下,其餘三個樂章的感情都較外露,樂隊也有更多的烘托,較好對付。

陳瑞斌的第一樂章沒有給人留下太深刻印象。第二樂章先由大提琴拉出《黃河頌》頌歌式的主旋律,這本來來為了給鋼琴作鋪墊,但拉雜成軍的樂隊的幾位大提琴手沒法承擔成這任務,這真令人擔心。

可是,陳瑞斌緩緩地如黃河濫觴處流出的樂句,馬上扭轉了局面。

男高音的《黃河頌》與鋼琴的《黃河頌》的最大不同,是前者的抒情重於慷慨而歌,激昂高揚,後者的抒情則由內歛深藏到澎湃傾瀉,層次分明。唱的節奏偏於規整嚴正,彈的節奏卻是自由抒發,富有彈性,每個音符的長短,全憑演奏者自己體會。如果演奏者沒有充分的樂感,對樂曲缺乏體會和感情,就無法感動人。

陳瑞斌的控制功夫很到家,一直把激動的感情抑制住,如雙手捧着鴿子,小心翼地呵護着,到一旦讓感情放飛,就如一瀉千里,催人欲淚。

陳瑞斌身材較高大,在擊琴力度上有優勢,營造樂曲高潮上游刃有餘。加上舞台為他添上擴音器,氣勢更強。他應該對自已的處女《黃河》演奏很滿意,樂曲結束後,他與指揮──來自中央音樂學院的王甫建教授熱情擁抱,激動之情表露無遺。

忘了說,這是香港愛樂民樂團上星期六「百川匯海」音樂會上的節目。這是他們的三十周年音樂會,參加演出的有多個海外、台灣和內地樂團的成員。

昨晚獲邀出席他們的慶祝宴會,會上聽到陳瑞斌說,他在歐洲的幾十年學藝演奏生涯中,對家鄉之情從未忘懷。他下月會到天津與天津交響樂團合作,再彈《黃河》。可以想像,在專業樂團的協奏下,他會有更出色的發揮。

陳瑞斌在宴會上彈奏了一首由他的老師──俄羅斯鋼琴大師Lazar Berman 傳授的樂曲:李斯特改編版的舒伯特《小夜曲》。儘管是個鬧哄哄的場合,他的演奏仍然叫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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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承蒙欣賞,為音樂會海報寫了「百川匯海」四字。

2009年11月27日 星期五

彈劍高歌,游士風采

日前《歲月如歌,青春可有悔?》一文,得到不知名朋友回應,留言曰:

歲月青葱彈劍高歌應無悔
流年若夢輕狂浪孟了無痕

上下聯倒數第二字都是「無」字,恐怕是筆誤了。無論如何,很感謝。

年輕時的輕率、鹵莽是否可以了無痕,恐怕難以定論。對已,或許容易「了無痕」;對人,誰敢輕言「了無痕」?你以為時間可以治療一切,卻說不定哪年哪月,會有人讓你知道惡果有多嚴重呢。

這讓人想起郁達夫詩中的名句:

曾因酒醉鞭名馬,
生怕情多誤美人。

這說明郁達夫雖風流放達,卻也有自省之心。

「彈劍高歌」四字也惹人遐想。

大概年輕之時,特別是多看了幾本武俠小說之後,就易興仗義行俠的夢想,做不到也心嚮往之。我練太極劍,找來了一柄雞翅木作劍套劍柄的劍,有古樸味道;後來在劍套上刻上聯句:

俠骨丹心劍氣
琴聲墨韻詩情

下聯為實,上聯就虛了,不過是寄意。

俠之在中國,很久以來就是被邊沿化了,很難在現實社會存在,是以有神秘感,為人們提供了很大的想像空間,於是有武俠小說出現。不過,俠的確曾經大量存在於中國社會,雖然不是個個精通武功,但總有個人之長,願意投靠一個能「士為知己者死」的名流望族,一展抱負 。他們就是游士。

剛在《大國軟實力》一書中讀到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蕭功秦的一篇文章,《從千年史看百年史──從中西文明路徑比較看當代中國轉型的意義》,裡面分析了中國和歐洲的發展路徑,指出歐洲文明是因為地理的分割而小規模、多元性、競爭性地發展起來的,資本主義是以能在那裡誕生,而在主要位於黃河、長江流域的中華文化,沒有太多天然屏障的分隔,自秦漢以降就大一統了。中央高度集權,限制了多元文化的競爭,也就缺乏產生資本主義的土壤。

中華文化最能呈現多元競爭燦爛色彩的,是春秋戰國的分割時期,那也是游士、游俠最活躍的年代。蕭功秦的文章說:「游俠體現的是一種多元性、小規模性、競爭性、流動性的價值取向。先秦時代的伯夷、叔齊、孔子、墨子、老子、荀子、李斯、韓非子、蘇秦,以及由孟嘗、春申、信倰、平原君所養的那些俠士,以及戰國貴族所供養的『雞鳴狗盜之輩』,他們所代表的多元的價值觀,以及他們作為社會自主的個體面對環境所具有的自主選擇能力,正體現了先秦中國社會上所具有的一種難能可貴的微觀試錯與社會變異的機制。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所體現的文明進步與繁榮,正是這一階層文化活力的最雄辯的體現。」

用司馬遷的說法,這些游士、游俠言必信,行必果,重承諾,舍生取義,殺生求仁,視死如歸,赴湯蹈火而不辭。

游士、游俠作為一個階層已消失了,最後的出現可能是魏晉時代,竹林七賢是其表表者。中國知識階層此後推崇的魏晉風采,就是未代游士行為的反照。

「彈劍高歌」,斯可無悔矣。

2009年11月26日 星期四

香港人的島民心態

日前在這裡說過日本人的島民心態,寫的時候,心裡卻是一直想着,香港人的島民心態不是一樣強烈嗎?

島民心態是個地緣政治學概念,是說一個地方的地理因素,對一個地方的個人、團體、民族的思維方式、生存方式有着極其深刻的影響,會形成難以擺脫的傳統。地緣政治學就是以地理因素爲依據,就經濟、社會、軍事、外交、歷史、政治進行分析。

島,主要是指地理上的島,脫離大陸,孤懸海外,四顧茫茫;但也可以是政治上的島,一個小地方,在政治體制上與相鄰的大陸分離,自處一隅,孤芬自賞。這兩者又經常是並存的,小島既是地理的孤島,也是政治的孤島,也可能是心理的孤島,訊息的孤島。

不管怎樣,島民心態的主要徵狀,是缺乏安全感,危機感強;視野狹窄;自戀、自卑而又自大;多疑,對鄰近的大陸常懷戒懼之心。

香港人是不是都有這些特徵?

香港境內雖然有個香港島,但整體而言在地理上不算是島,充其量是個半島,但在政治上卻絕對是個島,殖民地時代如此,回歸之後在「一國兩制」之下亦如此。儘管在政治、經濟、民生等各方面,香港越來越與大陸融合了,但島民的心態,就是難以改變,有頭有面的政客是這樣,一般市民也不乏這樣的人,土生土長的年輕一代有時會更強烈,視深圳河如楚河漢界。

島民心態不盡是弱者的表現。島民常存的危機感,會使人更堅毅,有強烈爭勝心,這甚至可以無限膨脹成為對外征服的野心。英國人、日本人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香港人的對外征服則表現在經濟上。

不同的是,英國和日本都有較長的歷史文化基礎和底蘊,在受到挫折之後,雖然仍然很頑固地保存島民心態,對大陸的戒懼之心不減,但在物質與精神上仍足夠支撐自信。

底蘊不深的香港就差遠了,很容易從自大、自戀中栽下來,變成自怨自艾,互相埋怨。香港人面對大陸的中國人,有自大心理,瞧不起人,但大陸同胞的缺點香港並不缺少──畢根是同根生嘛,例如愛窩裡鬥就十分到家。香港人少了英國人從上約束,一回歸就鬧翻了天,盡顯中國人的劣根性,越是罵共產黨的越像共產黨,越是罵「文革」的越愛用「文革」的手法「文鬥武鬥」。

島民心態的一個重要弊端是視野狹窄,香港人可能對此不以為然,但我卻經常以為香港人太無自知之明了。眼下有兩個很好的例子。其一是高鐵的興建,至今鼓吹不建高鐵、不惜自絕於大陸和世界高鐵潮流的大有人在。其二是「英超」與「西甲」,香港人大部分難以收看「英超」、「西甲」,大陸人會奇怪香港人怎麼這麼封閉。

「一國兩制」越來越像雙刃劍了。

2009年11月25日 星期三

歲月如歌,青春可有悔?

攝於東莞橋頭鎮
如歌歲月,似水流年。一個人有這麼的感慨時,應當有了一定人生閱歷,距離那個如歌似水的年月有了一定的時間差距了。而因為時間差距,事物沉澱而澄明下來。即使那年月有多沙泥俱下的困厄,也變得可愛起來了。

不久前,先後與兩批一同活動幾年的「同學少年」聚會,「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就有這樣以往昔困厄為樂的歡愉。

那時大家都是窮措大,囊中羞澀,有的還在讀書,有的剛中學畢業就在社會上闖。窮日子真不好過:
──離家後住在一個社團社址裡,晚上把摺疊的木桌子平放地板上作床,書本就是枕頭。
──沒有棉被,後來有人送來一床作床墊用後淘汰下來的棉胎,蓋在身上,才知道棉被竟然那麼和暖。
──午晚餐經常都是用公雞八角碗盛載的大肉飯,一碗七角錢。
──從北角到深水埗上班,每天過海後沿着鐵路線從紅墈碼頭走路到界限街,下班常常也沿路走回。
──曾經到荃灣三疊潭附近教書,每天一早從中環坐船到荃灣,一上船就爭取時間在三等艙躺下睡覺。
──一段日子天天要吃馬鈴薯、黃豆裹腹。
……

不過有些苦是自己找的:入黑後去行山,串走八仙嶺,繞船灣淡水湖一周;夜裡從城門水塘走往大埔。

這樣以苦為樂的日子,只能在人生無所掛慮、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葱歲月裡可以過,年歲一長,有事業家庭的牽掛,就只得告別而去了。

那樣的放浪,不只是尋開心而已,從有組織的活動中可以學到的東西很多很多,都不是那個年頭可以在學校裡學得到的。如今,學生在學校有大量課外活動,拓展視野;還可以參加青年領袖訓練營,接受種種鍜練。

年輕、單純,往往敢作敢為,作出一些多少年後才會捏一把汗的事。夜闖城門水塘時,曾經拍拍胸膛,沿離地二三層樓高的輸水管上走過峽谷,如今憶起,仍覺心寒。未懂泳術,抱着浮板在荔枝角灣游到海中央,也決不敢鼓勵如今少年仿傚。

這些與無憂無慮的同齡人在小集體中快樂過日子的歲月固然可愛可憶,但也不是無悔無憾的。這些歲月其實也是人生中求學的黃金歲月,假若留戀小圈子的溫情,不知進退,可能就錯失充實學問的最實貴時光。在重聚時,發覺一些在社會上有所成的同齡人,竟然都是當年的急流勇退者,他們是以退為進。

曾在一個書法展覽中看到施子清書寫的自撰對聯:

歲月有痕笑看流年似水
青春無悔暢談立業興邦

施子清以此抒懷,自有其個人懷抱,但於我而言,不思立業,更難興邦,讀之總覺隔了一層。一直想據此改出另一版本來,卻無所得。今天上班途中在巴士上,終於湊成較合自己心意的兩句:

歲月如歌,青春可有悔?
流年似水,心底自留痕。

有賣文的朋友日前在自己地盤中以《如歌歲月》為題憶述少年十八二十時「捱麵包」的日子,寫道:「那不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階段,卻是我最懷念的階段,因為它有着比快樂更複雜更濃郁的五味。如果真有時光隧道,可以讓人回到過去,我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回到那段日子。」

此言扣起我的共鳴。只是不必諱言:歲月自是如歌,青春卻非無悔。

「青春無悔」是豪言,「青春有悔」卻是現實。但不必為此太難過,因為「不圓滿才是人生,畢竟我們活着的地方不是天堂」(季羡林語)。

2009年11月24日 星期二

西方男性之憂與中國未來

日前讀到一篇文章:Western Men are Doomed (西方男性刦數難逃)。初看標題,摸不着頭腦,看下去不禁莞爾,而又黯然。

這是《紐約時報》上的文章,是兩位專欄作者之間的對談,兩人是David Brooks 和 Gail Collins。題話是 David Brooks 挑起的,他也是對談的主導者,「西方男性刦數難逃」是他憂心忡忡的慨嘆。注意:他本身是西方──不是東方──的男性──不是女性。

他首先從西方vs東方的角度談起,指出兩者的思維方式不同,西方先着眼於個人,東方則先看到全局,包括個人與整體的關係。例如面對一幅有雞、牛、草的圖畫,要把三者組合,西方人會把雞和牛組合,因為兩者都是動物;東方人會把牛和草組合,因為牛吃草。

David Brooks 認為,在現代網絡化的複雜世界中,西方愛把事物孤立起來看待的思維方式不合時宜,而東方的整體觀思維方式會更適應。所以東方人更適應未來社會。

至於男與女,人們一直同意女性心事較細密,對別人的情感反應的感覺比較敏銳,這將使女性更適合服務形經濟的社會。相對之下,男性較適合農業、工業社會。

西方的男性的競爭力不及東方的男性,又不及西方的女性,於是就刦數難逃了。

David Brooks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得要返看他此前在奧巴馬訪華之時寫的一篇文章才好理解,文章題目是The Nation of Futurity (未來之國)。

文章開頭,「未來之國」說的是美國──開國之初的美國:人人幹勁十足,都相信只要肯付出就會有收穫,對未來充滿信心,人人「到處闖蕩,轉工跳糟,結婚離婚,生產新成品,又在正義行動中慷慨的送掉」。

不過,這樣的自信有循環,如今,「未來之國」變成中國了。不是說中國的人均收入已追上了美國,而是中國人的那份自信、對未來的信心正如當年的美國,而美國人已不知把這丟失到哪裡去了。

文章說,中國人的自信令人驚訝:86% 中國人認為國家走對了方向,美國人只有37% 認為國家的方向對頭。《新聞周刊》與英特爾聯合進行的「全球創新調查」,只有22% 中國人認為中國目前是創新大國,但有63% 相信中國未來30年可以成為創新大國。大部分中國人相信中國將來可以產生改變社會的發明,而只有三成美國人有這樣的自信。

文章對美國當前境況很不樂觀:偏重消費,債務沉重,依賴進口,但不重生產、創新和出口。美國人過去對未來有信心是因為相信一代比一代能幹,可是現實不再是這樣,政制中人寧願走便道捷徑,哪裡省力往哪裡走,選擇減稅、擴大醫療福利等,可就是無法通過要付出代價的事情,如節制開支、控制醫療成本等。習見的是為過分揮霍互相指責,爭吵不休。

讀着這篇文章,不知道怎的,我仿佛以為作者對比的是香港與內地了。他說的美國的情況,不是正是香港的現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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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tern Men are Doomed: http://opinionator.blogs.nytimes.com/2009/11/19/western-men-are-doomed/?scp=1&sq=western%20men%20are%20&st=cse

The Nation of Futurity: http://www.nytimes.com/2009/11/17/opinion/17brooks.html?_r=1&scp=1&sq=The%20Nation%20of%20Futurity&st=cse

2009年11月23日 星期一

《韓風舞韻》中的漢字


上星期五(十一月二十日)去看了「韓國國立舞踊團」演出的《韓風舞韻》,一場韓國傳統民間舞蹈的演出。本來是為了滿足一下對韓國(朝鮮舞)的欣賞而去的,結果反而是漢文化對韓文化的影響引起我更大的興趣。

過去也接觸過一些朝鮮舞蹈與音樂,主要是作為中國朝鮮族文化藝術而接觸到的。北京的大型文藝匯演中,要頌揚民族大團結,往往會在最後一個環節串演不同民族歌舞,富有特色的的朝鮮舞總少不了。中國的流行曲中,也經常有朝鮮節奏和旋律特色的作品,一個叫阿里郎的歌唱組合,近年還大受歡迎。這些都只是偶一欣賞到,於是見到有韓國的國立專業藝團到來演出,便買票欣賞去。

這的確是個很專業的舞蹈團,第一個節目《太平舞》便叫人讚賞。單是整齊度便讓人讚嘆。本來,齊整是舞蹈、音樂的最基本要求,但是要真正做到不是那麼容易,二三十個人的水袖袖尖一起一落都整齊如一,就很難很難。這一下子就叫人另眼相看。

全場九個節目,已盡量做到有變化,一些還是舞劇的「折子戲」,有些情節,可是仍然難免民間舞蹈專場表演常見的單調。全場表演不滿一個半小時(不設中場休息),八時開場,未到九時半就完場了,真不滿足。

但有一點讓我饒有興趣的,就是舞蹈和音樂都有很多中華文化元素了,有時,簡直以為在看中國舞,尤其是男舞員的動作。伴奏音樂的樂器中,吹彈拉打都像中樂。過去,只留意到朝鮮有伽椰琴,很像中國古制的箏,最大不同只是愛坐在地上、箏尾着地彈奏。

更讓我好奇的是漢字和書法。

其中一個節目是男子單人舞《讀書人的誓言》,表現古代韓國人要高中狀元的決心,着古裝的舞者拿着半人高的大毛筆起舞,天幕上忽然落下一巨大漢字行草條幅來。在為廢除漢字掙扎多年的韓國,這樣的舞台演出是不是「政治不正確」?抑或是反映了漢字重新受到重視的新情況?

韓國文化歷來一直受到中國的重大影響。可是到了近代,在民族主義抬頭下,「去中國化」趨勢強烈,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是廢除漢字,代之以拼音的諺文。到了日本統治時期,諺文一度被禁,更激起反彈。韓國獨立後,漢字於是更受排斥,出現了至今所謂的「六十年文字戰爭」,就是雖然一再有立法,漢字地位仍然興衰不定,爭論至今未休。即使已出現完全不懂漢字的新一代韓人,失去漢字形成的缺陷仍不斷惹起爭議,至使有學者要求恢復漢字,金大中當總統時還發表了漢字恢復宣言。

可是,情況至今混沌不清。我看到有人說,韓國二零零零年起已恢復使用漢字,並在中小學推行1800個漢字的教育,但又看到有人說韓國人要想孩子懂漢字,只能付錢上補習班。

韓國舉國上下切斷與漢字的聯繫下,弊端是顯著的,一是諺文的同音字太多,使用欠效率,抽象的學術用語沒有漢字之下理解更難;二是漢字書寫的歷史典籍不再有人看得懂,連歷史建築物上的漢字匾額、對聯都失去意義了。

所以那天看到天幕上忽然掉下「春塘春色報春來」(可能記憶有誤)的條幅時,我就有點奇怪:韓國人知道寫的是什麼嗎?

據說,現在要學漢字的韓國人增加了。原因很簡單:要同中國人做生意。隨着中國繼續壯大,韓國人是否應該有「學好漢字」的新誓言?

2009年11月21日 星期六

在東京感受日本人島民心態

在東京逗留的時間很短,早一個晚上才從仙台回到東京繁鬧的新宿,第二天早上就只剩下短短幾小時可以利用了。東京,對於也是來自「國際大都會」的香港人來說,有什麼好看?

可看的東西應當很多,畢竟是不同文化的兩個城市。對我來說,是想看看新創意的東西。

香港人很為自己的創意自豪,有過很多創新,但相對於東京、日本,香港不得不承認差了一截。這相信不僅是因為人口的差距而已。很多香港人對日本文化着迷,經常到日本「入貨」、「偷橋」,就是因為日本不斷有新的創意之故。我不做生意,沒有購物欲,沒有「哈日」心態,但喜歡看新設計。

朋友推薦我到與酒店只隔着一個新宿廣場的TokyuHands百貨公司去。它的旁邊有東京很大的書店紀伊國書店,不能不走走。真的只能走走而已,我等着它十點鐘開門,第一個進去。門口最醒目的廣告,是長盛不衰的漫畫《龍珠》。匆匆走到最高層的藝術書部分瀏覽了一下,買了一套《東京建築地圖》,就通過天橋走到另一座大廈的TokyuHands 去了。
《龍珠》長盛不衰

可觀的東西真多,電器、文具、日用品等等,每個部門都有讓你駐足把弄一番的產品。日本人的居住空間小是眾所周知的,矛盾的是,他們偏偏要設計出很多專用產品來,就是很有用,但只有單一用途的東西。例如我就見到一個專為洗米後隔住米倒去米水的產品,呈圓形,有疏孔,可以插在飯鍋邊上,順着方向倒水,米被阻隔着不會順水流走。用是有用,但值得「多此一舉」嗎?如果你喜歡這樣的產品,廚房裡一定不止掛上十八般武器。

這反映出,日本人好循一個方向走到極致,在有限的範圍裡挖空心思,有時甚至於無中生有,想出很多「無厘頭」的創意來,令你瞪大了眼說一句「咁都得?」

我想,這與日本人的島民心態有關。

島民心態是因為地理環境形成的,因為受小島所困,資源有限,必得把有限的資源──包括心力資源──「用到盡」。所有島國都難免這樣,如英國、古巴、台灣、冰島等等,還有香港,不過出手有高低之別。日本大概是最極致的,他們的產品、飲食、對文化傳統的維護都受到影響。很多時候,這有點鐵成金之妙。如日本的陶瓷──其實主要是陶,產品很粗笨,但在釉料、造型上花盡心思,就飛上枝頭了,連粗賤的漬物也得其利而上了高貴的「大檯」。用時髦的話語,是為產品增加了「附加值」。

島民心態常為人詬病的,主要是缺乏安全感,危機感強;視野狹窄;自戀、自卑而又自大;多疑,對鄰近的大陸常懷戒懼之心。英國、台灣、香港,是不是都這樣?而從日本人的心態和行徑,可以找到大量例證。
TokyuHands 賣字紙簍的一角

因是之故,島民特別愛護自己獨特的文化傳統,抗拒外來文化、經濟入侵,日本人在這方面也做到極致。明治維新伊始,日本便確立了「和魂洋才」的方向,並堅持始終。有趣的是,中國差不多同時也提出過「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但很快便放棄了;到「五四」更徹底批判中國傳統,打倒「孔家店」,一邊倒地向西方傾斜。其後果之慘痛,不必多說了。

從日本來看,島民心態利弊互見。揚其長則利,揚其短則極弊。一旦把其追求極致的用心去對外擴張,掠奪殺人,就為禍驚世。

大概因為這樣,我對日本文化欣賞之餘,總缺少親切感,儘管那裡有很多東西與中華文化那麼相近。

(日本東北行之十六,完)

2009年11月20日 星期五

日本子彈火車與中國之縮小

飛返香港那一天,在東京成田機場等候上機時,在書報店抄起一本美國《新聞周刊》瀏覽,從目錄中發現一篇文章:The Shrinking of China (中國在縮小)。什麼意思?翻開一掃,才恍然而悟,這是說中國在大力發展高速火車網絡之下,中國各地之間的時間距離正在收縮,中國不如人們過去想象的廣袤無邊了。

剛在東京與仙台之間坐過日本舉世著名的子彈火車,再讀這篇「中國在縮小」的文章,自然有一番感受。

回來翻查關於東北新幹線的資料才知道,東京至仙台的「實際距離」是325公里,「累計距離」是352公里,最快行車時間是一小時四十一分。我不清楚這兩個距離的定義,若以較長的352公里計算,行車時速是210公里。資料又說,子彈火車的運行最高時速接近三百公里,試驗速度更高達四百公里,是磁懸浮列車之外世界最快的火車速度。

子彈火車無疑速度高,加上車箱環境好,坐得很舒服。可是,晃動頗大。我很難說晃動達到什麼程度,只能說相對於中國的京津高速列車,晃動得太多了。

我五月才到北京坐過京津線高速火車,120公里距離,29分鐘完成,最高穩定運行時速達350公里,全程計算,時速為248公里。行車速度高過東京與仙台之間的子彈火車,而且平穩得多。

京津高速是新建成的示範鐵路,技術比日本已開發多年的子彈火車先進一些是應該的。子彈火車如今仍在不斷提升技術,不斷有新型號火車面世,而且在發展新線路,我們在本州北部旅行途中,特別是在八戶,就不斷見到為新幹線明年年底擴展到青森去的廣告牌。

在中國,高速火車的發展前景更加令人憧憬,這也就是《新聞周刊》文章所描繪的。裡面提到,不久,從上海到北京,四小時可達,而現在提速後的十小時,相對更早之前的二十多個小時,已快多了。廣州到北京,可望十小時走完。過去,廣京鐵路的行車時間是以日不是以時計算。這不過是「四縱四橫」高鐵網的一部分。

對這個雄心勃勃的計劃,《新聞周刊》的文章認為堪足以與美國兩個大大促進美國經濟發展的交通網絡大計媲美,第一個是十九世紀美國建成了橫跨北美洲的鐵路線;第二個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成了覆蓋全美國的高速公路網。中國的高速公路網已差不多覆蓋全國,是推動中國開革開放以來震驚世界經濟發展的主要基建成就。而高速鐵路網絡的與建卻是美國沒有的。美國《時代周刊》在配合奧巴馬訪華的特刊中有一篇《我們可向中國學習的五個方面》的文章,其中一個方面,是中國之充滿活力,雄心勃勃,裡面提到的一個事例,就是中國的高速鐵路網絡計劃。

時間距離縮小了,帶來的必然是巨大的資源能量釋放。英國約克大學的鐵路史教授Colin Divall 說,這不但能改變人們的距離感,還會改變他們對個人能力的極限感,從而改變地域的「智力地圖」。

日本的子彈火車是一九六四年起面世的,日本從此經濟起飛,成為世界經濟大國。可以想像,中國的高速鐵路網絡,也將成為推動中國崛起的重大力量。

(日本東北行之十五)

2009年11月19日 星期四

日本人的語言能力

一位不諳日語而到日本旅行多次的年輕人有個「驚人」發現:在那裡最好用的語言是粵語!

他的意思是,英語在大部分地方都通行,但在日本根本用不上;如果不懂日語的話,你與日本人溝通時只管自說自話──加上身體語言──好了,粵語是母語就說粵語,反正彼此都不知道對方說什麼。──這自然是笑話而已。

日本人語言能力之差是世界公認的,不僅是說不好英語而已。

有這樣的統計:在TOEFL考試中,日本在亞洲30個國裡和地區裡排第29位。韓國人的英語也差勁,排第19位。日本有人嗟嘆,連中國也能排上第12位,日本的英語能力實在太不像話了。這是二零零一至二零零二年度的成績,現在如何?我相信不會有什麼改善。

在日本,無論在海關、機場、酒店、旅遊點,都無法找到一個可以用英語流利溝通的人。你可以感覺到,他們對於說英語,都非常怯生生的,難於啟齒。對於一個在亞洲用行政方式最先打開國門的國家、民族來說,這是很難令人相信的。日本人對外國的東西學得最認真,可就是在語言上沒有辦法駕馭。

這也成為他們在國際舞台上沒法扮演與經濟實力相當的角色的最大障譺。在國際會議場合,日本人只聽不說是出名的,這當然還有他們甘於當美國的應聲蟲有關,一切都以美國馬首是瞻,不敢有自己的立場。但語言障譺的因素同樣重要。

國際間於是有這樣的笑話:要主持好國際會議的最大困難,是讓印度人閉嘴,讓日本人開口。在上述TOEFL考試中,排第一位的是新加坡,其次就是印度。

對於語言能力差,日本人是知道的,而正因為這樣,又要加緊學習西方,他們在書本的翻譯上花了很大氣力。西方有什麼新書,尤其是被認為對日本有用的書,最快翻譯出來的常常是日文版。

很矛盾的是,日語又可能是世界上引入外來語最多的語言。我說不好你的話,但可以把你的話變為我的話。

室町時代之前,日語的外來語幾乎全部來自中古漢語。到了明治維新初期,日本翻譯外國書籍時也使用漢文(如演繹),但隨着戰後日本急速西化,淨用漢字翻譯已跟不上需要,於是大量使用片假名來翻譯西方外來語。這種譯音名稱的濫用,造成不少理解的困難。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的外來語研究會曾提議將一部分片假名詞換為漢字詞。

中日之間的漢字,不少意義上仍然相同。我們旅行上多次要靠漢字來解決溝通上問題。可是日本的漢字很多其實已完全改變意思了。以下幾個,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一,大丈夫;二,大方;三,手紙;四,女將;五,十八番。

答案是:一,沒關係 ;二,大衆;三,信;四,老闆娘;五,最得意拿手的。

我認為,日本人說不好外語的主要原因,是日語的發音太簡單造成的;習慣了這樣簡單的發音,複雜一點就說不出來了。日語只有五個母音音素和爲數很少的輔音。加上不常用的各種發音,總共只有不超過100個。音節主要靠聲母加元音形成,元音之後幾乎不存在韻尾。日本人說外語於是有先天不足之弊。

(日本東北行之十四)

2009年11月18日 星期三

日本武士的另一面

有小京都之稱的角館市街頭一景


接觸日本文化,必定會接觸到武士或者武士道,並由此得到有關的種種印象:以武士刀為標誌的日本武術,武士的堅毅、忍耐、愚忠等等。

我們此次旅行途經了一個以武士舊宅著名的地方──秋田縣東北部的角館。那天又是一次與落日賽跑的經歷,到了這個有小京都之稱的靜謐小城,眼看着夕陽已落到樹梢上去了。一下車便往兩旁都是武士舊宅的大街跑去。

提到日本武士,便會聯想到不動巋然如山、動則人頭落地的騰騰殺氣,可是如今到了角館,卻是一片雅緻、清逸,武士舊宅集中的大街,楓葉流光溢彩。每所開放或不開放的舊宅,都閑靜清幽。庭院裡都有精心種植、互相配搭的各種樹木,不少看來是百年以上的古木,還有雅石雜陳。楓樹似乎是少不了的,或紅或黃,都趁着最後一抹斜陽,在黑白的圍牆房舍之間盡呈丰姿。

好些舊宅已活化作「有料」(收費)的小型歷史陳列館,沒有時間,就不作參觀之想了;一些則中門大開,可以走進庭院去蹓躂。走進這樣的庭院,恁地煩躁的心,也會一下子平和下來。
角館武士舊宅區耀眼的秋葉

角館市初建於十七世紀初葉,後來發展成爲「城下町」,就是以諸侯的居城爲中心的城鎮,是日本最能體現「城下町」城市佈局和武士住宅風貌的小城之一,有石黑家、青柳家、西宮家等典型的武士住宅。

在日本過去等級分明的社會中,武士是個地位崇高的階層,標誌之一,是直到十九世紀中期,日本人只有貴族家庭和武士家庭准許使用姓氏,只有武士可以佩刀。可是,武士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相應的經濟地位。他們的生活全然依賴主子,沒有自己的領地、財產,只有固定的年俸,但又因為「高人一等」而不能做農民、工匠、商人的活以「增收」。有日本學者估計,武士的平均年俸不過相當於農民的收入,只夠生存而已,養家都成問題。武士家庭的人口因而都有限。

《菊與刀》一書指出:「讓他們最感到難堪的是,聲望取決於財富和日常的表現,因此,在他們的家規裡,最強調的是:節儉乃最高之美德。」
一座武士舊宅的庭院


武士收入雖一如農民,但要顯示優越於農民的地位,就不能不「扮嘢」,要道貌岸然。加上有閑,武士於是成為日本文化藝術的主要創造者。他們不但舞刀弄劍,還是主子家的藝事專家,除處理文書,還在能樂、茶道、飲食文化等有所追求,以致發展出一套向追求極致的審美觀。這些後來又因為武士與商人的結合而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形成今日日本的藝術傳統。
一座武士舊宅內觀
日本菜的分量不大,多漬物,而又處處講求高雅,興許與武士們的「窮風流」有關。日本有懷石料理,以分量奇小出名,那則是窮和尚「餓快活」的事了。

因此,到角館參觀武士的舊宅,感受不到絲毫日本武士的兇狠強橫,反而感到儒雅平和。日本人就是這樣非常矛盾的民族,只從表面上看,完全參不透,而即使讓你看到另一面,也教你難以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日本東北行之十三)

2009年11月17日 星期二

從日本菜看日本人

對日本人的印象,世人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經濟動物」,他們似乎一生下來就是為了工作、為了賺錢。

有這樣的笑話:
兩個德國人聚在一起,會訂出三條規章,四條法律。
兩個猶太人聚在一起,會產生三種意見,結成四個政黨。
兩個美國人聚在一起,會吵三次架,創造出四種關於正義的說法。
兩個日本人聚在一起,會開三家銀行,四家公司。

每個民族都必有自己的性格,而民族性格的形成,不是片時三刻的事,有很長遠的歷史淵源。日本人好賺錢的所為比較容易看到,相對之下,日本人的勤勞、刻苦、好學就比較少人注意了。在重視教育方面,日本早在明治時期就已超過英國。明治維新時期,已有四成成年男性、兩成半成年女性在私塾受教育,懂得讀、寫、算。而當時的英國只有兩成半男性受過教育,女性更被排斥於學校之外。

日本人之勤勞從何而來呢?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的川勝平太教授認為,這與江戶時代的閉關鎖國有關,這使以前進口的棉花、砂糖、陶瓷等商品都必須自己生產了,日本人被逼要克服重重困難去生產各種用品。學者速水融稱之為「勤勞革命」,這變革為嗣後的明治維新奠定了基礎。

現在,世人都覺得日本人很有錢,以致羡慕日本人。於是有這樣的笑話:俄羅斯東部某小小的自治共和國,民生凋零,找不到出路。有人為此定下大計:第一步,宣布脫離俄羅斯獨立;第二步,向日本宣戰;第三步,同一天宣布對日本無條件投降,接受日本統治。──這不知是外國人還是日本人杜撰出來的。

可是到日本農村走一走,你會發覺日本的富裕與別的地方不同,不是那種暴發戶式的富裕,你還看到日本人本來貧窮的一面。這從食物最可以發現。

吃日本菜有很多「漬物」,就是醃製的食品,用蔬果、魚蝦等製成,味道很濃、很鹹。在日式旅館中吃早餐晚餐都必有多種漬物,早餐尤多,都用很精緻的小碗小碟裝着,分量很小,例如一枚鹹梅。這些其實都是以前農民伴着飯吃的,一小點就可以吃一碗飯。我們吃過裡面就只有一枚鹹梅的夀司,還見過拳頭大的鹹梅飯糰,也是以前農民下田的食品。

現在人們吃的夀司不厭其精,甚至有金箔夀司。但夀司其實是農民粗吃的東西,夾上漬物,有防腐作用。夀司飯加上醋,也是為了防腐,方便早上從家裡帶到田裡去吃。

日本多山,耕地很珍貴。在旅行中可以見到,農田都精耕細作,很小的一塊地也會利用上,與中國農村所見很相似,只是收拾得整齊得多。

旅行途中吃了不少有日本特色的食品,但沒有什麼是特別名貴的,也沒有什麼是以很特別、繁瑣的方式炮製的,醃製、冷吃的佔很多。不過都花了大量心思去「包裝」,包括裝載的器皿、擺放的方式、顏色的配搭等。如果有點什麼名貴食品,只會給你一小塊,例如鮑魚什麼的。

經常,食物款式還是太多了,吃不完,很可惜。可是相對於吃中國菜的鋪張奢豪,實在相差太遠了。

究竟是日本人富些?還是中國人富些?

(日本東北行之十二 )

2009年11月16日 星期一

我們也難免失禮於人


仙台一食肆內,最裡一桌的年輕人,其實是垂足而坐

星期六的晚上,與一位收藏家朋友,還有一對來自故宮的專家夫婦,在香港文化中心附近一家酒樓吃晚飯。不知道怎的,我們聊到了內地同胞出國旅行的失儀笑話和令人難堪的事。這些所為都是在內地長期不講究禮貌、儀態,不提倡為別人着想的環境下養成的壞習慣。看似不拘小節的事,一旦暴露在外國人面前,就既有失自己身份,更有失國家尊嚴。在國人見世面漸多之後,這樣的事雖然未杜絕,但已是逐步減少了。香港人最可以見證這個變化。

香港人以見多識廣自詡,到了外國是否就不會失禮人?未必。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入鄉不問俗,還是要失儀的。譬如這次我們到日本旅行,就有不少這樣的場面。

有些是你明知應當怎樣做,但也做不到的。最難做的自然是在榻榻米上的儀態了。


〈 旅館餐廳內坐的日本人

中國古人在屋子裡是直接坐在地表的席子上吃飯、聊天的,我們現在仍用的不少詞語直接反映出當時的習俗,如筵席、主席、席位、列席、出席……,幾乎凡是以「席」(蓆)字組成的詞語,都源自當時屋子裡的生活習慣。唐以前沒有今天意義上的桌子,自然也就沒有椅子了。那時的桌子主要還是用來置物,人坐在桌子旁寫字是到北宋才流行起來的。日本從唐朝學過去的因而是榻榻米和矮几。唐已有床,但不是現在意義的床,而是既可作臥具也可作坐具的床。但日本人似乎沒有把床引進去,於是在屋子裡的活動主要是席地進行。

在席上的坐姿也是按中國古人的方法,即兩膝跪在席上,臀部坐在腳後跟上。這是最正規的坐姿,要自小習慣了才能坐得舒服。日本的年輕一輩也不是人人都能這樣長時間坐下去了。香港人就更不行,很快就得「箕踞」而坐了,在中國古代,這是很不恭敬的坐姿。《禮記》有云:「坐毌箕。」

《戰國策》寫荊軻刺秦王不中之後,「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就是這種姿勢。據王力教授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化常識》一書描述,即「臀部着地,兩足向前伸展,微屈曲,其狀如箕」。在日本人眼中,整批香港人不分男女都這樣大咧咧地箕踞而食,可能就掩嘴偷笑了。

入席而坐,必先脫鞋(古人是「屨」),或者拖鞋。日本人對脫下的鞋子的擺放很講究,都排列整齊,鞋頭向外,以方便離開時穿着。我們雖然不至冒失得穿着拖鞋就踩到席上去,但也鮮有記得把脫下的拖鞋排列好的,每次都要服務員「執手尾」。

在公共場所亂拋垃圾、吐痰、打尖插隊這樣的事情,我們自然都不會做。打躬作揖的規矩太複雜,我們學不來,也沒有必要去學,能在某些場合,適當鞠躬也就夠了。但有一點公共禮貌卻是我們經常「失禮人」的,那就是就在公共地方高聲說話。

萬聖節之夜,新宿街頭「扮鬼扮馬」的年輕人

香港人大概都知道,日本的公共交通工具上不可以講手提電話,以保持環境寧靜。在火車上,這做得很嚴格。火車上有人推着小車,販賣一些小吃之類。賣貨的叫賣聲控制在pp的程度,在你身邊經過時,就像在你耳邊悄悄話。聽不到乘客間有人談話,不是沒有人談話,而是都說得很輕,而我們之間如果有人說話,就好像扯開嗓門了。

有一次在酒店的過道上,我們平常聲量的談話聲嚇得那名領着我們的年輕男服務員急忙以很誇張的姿勢讓我們壓低聲浪:一邊把右手食指豎起放到嘴上,一邊整個身子彎起來,躬得像蝦米。

日本人也會在公共地方喧嘩的。萬聖節那天晚上在新宿街頭,十幾名看來在等待同伴的年輕人就很放肆地鬧着。這大概是他們覺得要把平時壓抑的情緒發洩一下的時刻。其中,可能就有被我們的聲浪嚇了一跳的酒店服務員。

(日本東北行之十一)

2009年11月14日 星期六

日本的和式旅館與西式酒店


材木榮屋旅館在小巷裡的正門

在駕車遊的六天五夜裡,有四夜是在鄉間小城鎮度過的,都住在日式溫泉旅館裡。在仙台、八戶、東京的三個晚上則住西式酒店。日本這兩種酒店的對比很強烈。

先說西式酒店吧,最大特點是小,面積大扺都在一百平方英尺上下,最小的是仙台的一家,應該不到一百英尺。酒店索性只按單人房提供必須日用品,包括枕頭。兩人住進去就不斷「踫口踫面」了。後來在新宿住的一家大一點,仍然小巧玲瓏得可以。三家酒店的浴室都是玻璃纖維整體塑成,把空間的利用推到極致。仙台的一家只設一個可以轉動的水龍頭,浴缸、洗手盆兩用。床頭櫃、桌子等一切亦如是,都度身訂造,不浪費一寸空間。住進這樣的房間,你有一種被人「算到盡」的感覺,就像坐飛機一樣,所有設備都考慮到你的需要,都在手邊,很方便,但都容不得你有改變一下的空間,你只能按着要求「嵌」進去。

湖心亭旅館的房間

相對之下,日式旅館就大多了,雖然大抵都有個模式。較小的家庭經營旅館(並非民宿),都會在旅館大門設有換鞋的玄關,旅客要換上拖鞋才能進旅館去。進了房間,又有個玄關,讓你脫下鞋子或拖鞋。這裡往往分左右設有廁所(裡面另放專供廁所使用的拖鞋),和真正的洗手間和浴室。再進門,是高了一個台階的榻榻米房間,置一矮几和坐墊。再進裡面,是以紙趟門分隔的另一個低了一個台階的空間,置一桌兩椅。這樣的一個房間,可以大到三四百平方英尺,甚至更大。

賑山亭旅館早餐一部分

最大的房間在銀山莊。裡面有個差不多有二百平方英尺大的獨立溫泉浴室,內置兩個不斷冒着溫泉熱水的木製浴缸,浴室設落地玻璃,面向着銀山溫泉溪流峽谷對面山上的紅葉。可惜,在匆匆的停留期間,根本沒有時間去享用這樣的設施。晚上到大池去在雨點下浸了溫泉,早上又跑到溫泉街和溫泉街盡頭的瀑布和溪流觀光去。

這些日式溫泉旅館都供應晚餐和早餐,旅客都會換上供應的和服穿上拖鞋去享用豐富的日式晚餐。山形市的材木榮屋旅館最講究,給女士們供應不同圖案、顏色的和服和腰帶,並隨即有人到房間替女士們換上,替她們按傳統方式繫上腰帶,在背後打上講究的結。可是在鋪上榻榻米的餐廳吃晚餐早餐並不好受,不管是跪坐還是盤腿坐,不多一會就要伸出腳來舒展一下,再久一點就儀態盡失了。據我觀察,在榻榻米上坐得最安祥的,都是上了年紀的日本人。在一些地方,可以選擇的話,較年輕的都寧可垂腿而坐。

材木榮屋旅館晚餐一部分

吃晚飯時,旅館就會利用這個空檔到房間裡在榻榻米給客人鋪上睡鋪。材木榮屋是家庭式的旅館,浸溫泉較特別,分男女大池之外,還有兩人專用小池,每個客房有一小時專用時間,池分陶池、木池,約五六英尺直徑。泉水很燙,只十分鐘就叫人吃不消了。

銀山莊酒店晚餐一部分,注意右下角一杯心形的梅酒

朋友預訂這些旅館時,發覺客人很多,常遇到客滿,要另找有空房的。可是到了那裡,卻又見不到預期的擁擠,只偶爾在吃早餐時遇上其他旅客,到大池也少見其他客人。這讓我嘀咕,人都躲到哪裡去了?難道這些都真箇是偷情旅館,客人都躲在房間裡管吃管睡?

日式溫泉旅館,在大城市已很罕見,多保留在農村地區。不過這些旅館的收費往往比西式旅館昂貴得多。對我而言,一連享受四晚這樣的旅館,夠奢侈了。

(日本東北行之十)

2009年11月12日 星期四

夜闖銀山與泡鶴之湯


銀山溫泉街夜景

對於溫泉,我沒有特殊愛好。有機會,可以泡泡;讓我專程去泡,就實在沒有必要。此行到本州東北,到處是火山湖,溫泉很多。我們一連四晚都住進和式溫泉酒店,於是一連泡了四晚,夠多了,算是個經驗。給我印象較深刻的,反倒是其中兩個溫泉的風光,一個是銀山溫泉,一個是鶴之湯溫泉。

不管溫泉有多少醫療功效,大抵也是長期浸泡才有用的,旅行去浸一下,絕對起不了作用,何況在溫度較高的溫泉,泡十到十五分鐘,已叫人吃不消了。如果溫泉所在的地方別有風光,可能更吸引人。

銀山溫泉所在的山形縣,據說是電視劇《阿信》中阿信的故鄉,阿信的母親就在銀山溫泉打工,電視劇中阿信幼年的戲就有不少在銀山溫泉取景。到這兒取景的最大好處,是幾乎不必加設布景。這裡主要就是一條夾着十來尺闊溪流建起的溫泉街,約有四百年歷史,房子差不多都是一直遺傳下來的,兩到四五層高,都是溫泉旅館。跨越溪流上的多座橋梁,還有路燈,都有古典味道。


晨光中的銀山溫泉街

我們住的酒店銀山莊也建在溪邊,距離主街不遠。那天傍晚摸黑去到,吃過晚飯,就到溫泉街走走,雖看不清楚四周環境,也好感受一下氣氛。這時的街道空空蕩蕩,昏昏暗暗。光線昏黃的街燈和旅館透出的燈影,在細雨打濕了的行人道上反射出閃爍光影。溪澗距路面約十餘尺,黑影幢幢的大石塊看不分明,只不斷衝擊出嘩啦啦水聲,顯示水勢不弱。

這很容易使人聯想到日本推理小說裡的故事場景:遠離城市,古老神秘,景色幽迷,偷情男女理想的相會地點。

第二天一早再到溫泉街去看個分明,才看到這是個很狹小的峽谷,旅館都建在溪邊壘高了台基上,房子背後就是紅葉滿山。三三兩兩剛在早晨泡過溫泉的男女,穿着和服袍子和木屐在街上徜徉。一晃神,以為回到了古老的過去。

銀山溫泉街中,引出名為「和樂足湯」的溫泉供人燙腳

大概只有一百餘米長的溫泉街盡頭,有個銀山公園,水量不小的溪水就源自這裡一個約兩層樓高的瀑布。一對和服男女正以瀑布為背景拍照。走到瀑布之上,就是日前寫過的洗心峽了。

遊鶴之湯溫泉是臨時加插的節目。那天沿着田澤湖走了一圈,知道鶴之湯日間有向公眾開放時段,就按着衛星導航駛去。鶴之湯在秋田縣1478米的乳頭山上,也叫乳頭溫泉,以泉水乳白聞名。它躲在深山裡,地點荒僻,從大路拐進一條簡陋的泥石路,走了約半小時才到。原來,這又是一個時光倒流的場所。

鶴之湯溫泉入口,左為客房

鶴之湯幾乎原汁原味地保存了三百多年的古貌。一列出租的木結構房間相連而立,烏黑古樸,屋頂以厚厚的禾草蓋成。從打開的房門往裡張望,見到每個房間中間都有一個火塘,看不到任何現代化設備,榻榻米上面都放着一盞油燈。如果我們當初訂到這裡的住房,度過的將是一個怎樣的夜晚?一定會想到日本的鬼故事。

從鶴之湯淌流而去的溪流也帶乳白色,左旁可以窺見男女共浴的浴池

浸溫泉的地方一樣古舊,交了錢自己推門進去,把衣服放進籃子裡便可以下池去,沒有人管。有男女分用的浴池,女子浴池更有露天部分,可以面對大山泡浸。還有一個浴池混合使用,簡陋的木籬笆丝毫不起遮擋作用。

可惜這裡海拔較高,黃葉紅葉都差不多歸根落盡了。否則,浸在乳白溫泉裡,仰對丹楓如醉、黃葉鑠金,該是何等享受?

(日本東北行之九)

2009年11月11日 星期三

八戶朝市,豪吃魚生作早餐

八戶奧陸湊朝市一個魚菜小賣市場

此行中印象很深刻的一個地方,是八戶市──青森縣一個瀕臨太平洋的漁港。

八戶是青森縣青森市之外的第二大城市,可是,即使在日本國家旅遊局網頁上也找不到它的資料。不過從網上發現,懂得摸到八戶去的香港人並不少。去的目的相信是一樣的,就是吃魚生。

八戶是漁港,朝市很有名。所謂朝市,就是漁市場的「天光墟」。大抵所有漁港的運作都是這樣的:出海夜撈的漁船都趕在黎明前回港,把最新鮮的漁穫送上岸邊市場,再在那裡批發到市內、國內的次一級市場,或者直接送到食肆去。八戶有多個這樣的朝市,功能不一樣。那天,我們起了個大早,六點半就退房,拉上行李,去找一個叫奧陸湊的朝市。它主要為當地居民服務,可能更有地方風味。
一位老大娘畫出地圖為我們導航

八戶市不大,朝市應當就在不遠處,可是這一回,一直發揮良好導航作用的衛星導航系統,怎麼也指不出方向來。這時街道上不見幾個行人,連加油站、便利店都未開門,最後還是遇上一位從小巷裡走出的老大娘,用紙寫上漢字,才問明白該怎麼走。靠着老大娘的手繪地圖,幾分鐘就找到了。
漁市場內的食檔

奧陸湊朝市其實是一條小街,沿街都是賣海鮮的店鋪和讓小攤檔一起經營的市場,有賣濕貨的,有賣乾貨的,主要是海產。日本人愛吃魚生,這裡的大小店鋪攤檔都把漁穫加工作魚生出售。大的店鋪把魚去掉內臟後立即加冰裝箱外運,小的攤檔把各種海產進一步切片為刺身,包裝好出售,還有魚子等。

漁市場一角有飲食部,有桌椅、食具,並供應熱騰騰的米飯、海鮮麵豉湯,買了魚生,立即就可以大快朵頤。這些設施主要是給當地民眾享用的。我們逛了一會,便買來一大堆各式魚生、魚子,再買來米飯、麵豉湯,就集體開早餐了。
朝市早餐一部分

這可能是「最豪」的一頓早餐了。那些魚生刺身,如果在香港吃,每碟都得好幾百元。那一大盤魚子還連在一起,吃時要艱難的分割開,最後怎麼也吃不完。這麼放懷的吃,只花了4500日圓,折算起來,每人大概六十餘港元。在香港必定花好幾倍的價錢,而且魚生的質量遠遠不如。還要一記的是,那海鮮麵豉湯「超正」,每碗都有好幾枚帶殼的蜆。

八戶雖說是個漁港,但市內沒有多少漁港風貌,市容與仙台有點相以,只是街道狹小一些,樓戶低矮一些。抵達八戶時,已入黑,找到酒店便匆匆外出找吃的。酒店就在鬧市,走不多遠就是一條日式「大牌檔」密集的橫丁食街,每個小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把一切生財工具井井有條的安置在幾十平方尺的地方裡,可容六至八個食客。我們糊亂找了一檔,小嚐了精巧烹餁的蠔、元具、海鞘等,花了六千餘日圓。
一吃難忘的秋刀魚刺身

到食肆林立的幾條小街逛了一會,又走進一家很有日本傳統風味的「旬菜料理」(即時鮮)食肆,吃了有元貝、海膽、巨腳蟹、蝦等的燒烤套餐,又叫了秋刀魚刺身、拉麵、茶燒飯等,結帳還不到一萬日圓,算來每人只約一百港元。食品都極鮮美,秋刀魚是日本最普通的魚,香港也可以吃到,味道不怎麼樣。想不到的是,這裡吃到的秋刀魚刺身既鮮甜而口感清爽,感覺完全是兩回事。秋刀魚滿載着日本人的鄉土情懷,原來不是偶然的。

末了,穿着和服、一身江湖風塵味的中年老闆娘,還讓師傅送上一客魚生刺身。這就讓這一頓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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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過去幾天,家裡的電腦出了點問題,沒法放上照片,今天才補上了。

(日本東北行之八)

2009年11月10日 星期二

走進奧入瀨畫圖中

此行賞紅葉的最後一個大景點,是青森縣號稱「世界第一美溪」的奧入瀨川。這稱號想必誇大了,但這裡曲徑通幽,景隨步轉,每一轉都會讓你陶醉。

可是那天起來,心也懸起來了。

昨晚入睡時,風把日式趟窗搖得直響,要一再起來把窗櫺弄好。不想到了半夜,雨嘩啦啦地下起來,接着,電也閃,雷也鳴。天亮了,大雨仍下如注,不要說要去沿溪步行,能否按計劃出車都成問題呢。原來一個冷鋒剛到,冷暖氣流就在這裡上空相遇。把起行時間推延了半小時,雨稍歇,天仍如鉛墜,還是啟程了。

十和田湖就在旅店之外,早上也不能到湖邊走走,真掃興。車行不遠,就是據說建於九世紀的十和田神社。總不能過門不入吧?只好冒著小雨打着傘參觀去。入口處稍窪,已變成水澤。觀察良久,才能設法繞過去。

神社周圍是很大的樹林,樹高葉茂,走一段路,就到了湖邊。在灰暗天色下,美景都失色了,唯一讓大家高興的是,湖對岸的天邊亮起來了,烏雲在退卻。好徵兆!到開車朝奧入瀨川駛去時,太陽竟然出來了,像為我們壯行。

一路沿湖邊駛去,夾道盡是已轉色的林木,黃的黃,紅的紅,一路把我們送到奧入瀨川入口處。

十和田湖是火山湖,海拔約四百米,奧入瀨是一條溪流,據說是湖唯一的水流出口。水的流量不小,一路淌去,有不少翻著水花的淺灘,也有不少跌水不高的小瀑布。間中,還有落差較大但水勢只如絲如縷的瀑布從兩旁山上匯進溪流中。這樣,溪流光是水景就有豐富變化。

我們在五色沼也是沿着水邊而遊,但那是湖,水是靜的。在奧入瀨,水卻是不斷跳動着,伴着時而清脆時而震耳的歡歌。

更可觀的自然是沿溪覆蓋如傘的林木了。五色沼的葉子好像還未盡顯最後的燦爛本色,而奧入瀨的葉子就盡把能耐都張揚出來了。抬頭樹梢,看到不少樹木只剩枝椏。昨夜的風雨雷電,相信就搖落了不少紅的黃的葉。小徑上,落葉經常埋沒有了路徑。


溪流裡,落葉亦多,經常見到靜流處出現由斑爛葉子形成的小河灣。

沿溪走去,不能只顧朝前看,也要不斷回頭望。我們是背着時隐時現的陽光走的,陽光出來了,轉過身來,必出現溪流和彩葉逆光下的美景,葉子片片透明,水光點點閃耀。過去,這樣的景色都只能在圖片裡欣賞,現在卻置身畫中了。任你怎麼拍攝,都可觀。

難怪,一路上遇到不少本地人在取景。多是上了年紀的,且多似「獨行俠」,扛着高檔相機、腳架,耐心地取鏡。也有寫生的,掛着圍身,神情專注。

奧入瀨雖然是熱門的旅遊點,但原始生態保護得很好。林木倒下了,就讓它架在溪流上,讓它自然殞滅,又同時孕育新生命,進入生態循環。苔蘚、藤蔓,都自然生長,常有木欄杆被苔蘚鋪滿了。人工的東西減到最少,垃圾更是絕對找不到,不管是水裡還是陸上。

路徑全長14公里,我們走的一段不到9公里。在放鬆享受下,走了四個多小時。

補五絕一首:

葉落幾人知,
張狂待幾時。
秋來冬未至,
紅葉盡題詩。

(日本東北行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