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三及第 」出版物 |
戰後初期,香港經濟民生復蘇,文人薈萃,報業興旺,一批善於融文言、白話、粵語於一爐的報人,大量以這種文筆寫作, 蔚然可觀,堪稱當時華人文化世界的奇葩。
這種文字曾廣見諸報端政論、怪論、小說,亦有學者文人戲作而在友儕間唱酬。日前與友人茶敘,朋友仍可隨口背出廖恩燾《詠項羽》的句子: 「又高又大又峨嵯,臨死唔知重唱歌。」廖恩燾由晚清至民國長期擔任外交官,退休後居港,以粵語詩詞知名,恣意放縱時,甚至「三字經」都信筆而出。
可是說這種「三及第文章」是香港首創文風,就可商榷了。
可以說,中文書面語自形成始即或多或少地處於「三及第」狀態。《詩經》的詩歌收錄於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約公元前十一世紀至前六世紀),其中的被視為精華的《 國風》由15國的民間口頭創作加工而成,具有各地一方之言的濃烈色彩。研究者認為,周秦時代書面語 ── 雅言── 和口語基本上是一致的,差距不大。其中未及書面語化的口語,到二千多年後的今天如雅言一樣不易明白。
到了漢代,語言中產生了許多不同於周秦語言的新元素。一些著述的作者雖然地分南北,言語異聲,但寫作都仿襲周秦雅言成文,成為紙上的語言,是為 「文言」的濫觴。
口語演變速度較快,與比較固定的書面語逐漸各成系統,但始終互為影響,以致口語中不乏文言成分,而著述都有不同程度的白話混合。白話則難免有方言成分,「三及第」就成為常態,差別在於三者的比例。這就如廣州的及第粥(豬雜粥),過往人們愛吃豬潤(豬肝),豬潤一旦售馨,會用豬腰(腎)代替,廣州人遂把「唔正常」稱為「腎腎地」。
「三及第」的一個重大推手是佛經。從釋迦牟尼始,佛教的傳播即採用實用主義的語言策略,和尚說法往往聯繫日常生活,用聽法人能聽懂的口語,力求通俗易懂。佛經文獻因而具有較強的口語色彩。呂叔湘說:「白話的興起與佛教大有關係。」
西方傳教士一樣用白話傳教,對白話文有影響,有研究認為,傳教士是歐化白話文的一個源頭。
由此可見白話文由來已久,歷代都有。《詩經》有白話詩,唐詩宋詞亦一樣有,《竹枝詞》更多用方言。到小說、戲曲、說唱、說書興起,白話與方言更加大量使用。中國四大章回小說都用白話寫成,因四位作者的籍貫不同,各自用上不同方言。《紅樓夢》中對白佔了大半,用語就廣泛用上北方官話。不妨說,四大章回小說都是「三及第」。
戰後,內地陷入內戰,北方文人紛紛南來,香港一時報紙林立,市場競爭激烈,各報為爭奪主要是市井階層的讀者,必須各出奇謀。傚法廣州晚清民國時期通俗抵死「三及第」筆法的文風遂大行其道,新派武俠小說同時應運而生。
與其說這是些是香港之首創,不如說是在傳統老幹上的新放一枝。「三及第」語帶貶義,「腎腎地」。可是作者要能妙筆生花,得在文言、白話、粵語都有造詣。如斯高手,如今不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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