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9日 星期五

「亞洲世紀」與「世界經濟重心」東移

《經濟學家》周刊二零一八年的新版世界經濟重心移動路徑
日前〈疫情催生亞洲世紀2.0?〉一文有留言認為,以前貿易以航運為主,如今陸路交通成為新選擇,加上歐亞大陸在蘇聯解體後帶來大量機會,歐洲最理想是左右逢源,最終接受歐亞大陸的共同繁榮,而美國則自我孤立。

這其實就是「一帶一路」幾年來迅速發展的地緣政治變化。

自人類文明約一萬年前迅速發展以來,歐亞大陸一直是主要舞台。演變到近代,歐亞大陸兩端形成東西兩大文明,連接兩端的中間則繁華落盡,以致被視為衰敗之地。

英國學者 Peter Frankopan 的《絲綢之路》(The Silk Road)一書幾年前出版,引起不少轟動,正是從世界史的角度重新讓人們認識東西兩大文明之間地帶的重大政治、經濟、文化意義,並展示了其中正在發生、鮮為人知的深刻變化。

歐洲文明崛起不過幾百年,但已使全世界習慣以西方為中心地看世界。地中海(Mediteranean Sea)的字源是拉丁語的「中間」,以之為起點就有近東、中東、遠東之說,潛移默化地傳播着歐洲中心的意識。

可是當你知道,世界幾大宗教,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印度教都起源東西相交的地帶,該知道「地中」在哪裹。而這「中」又正在不斷受到東面亞洲的牽引。

〈疫情催生亞洲世紀2.0?〉一文中引述了美國經濟學家 David P. Goldman 對亞洲各國在疫情後內部貿易加強的現象。今天又讀到,他在新文章中把二零二零年五月視為「亞洲世紀」的起始日期。他認為亞洲已發展為像歐盟一樣緊密融合的經濟區,越來越不受美國或歐洲經濟衝擊的影響。

不妨同時參考路透社市場分析師 John Kemp 今年三月六日的專欄文章 China and the world economy's shifting centre of gravity(中國與世界經濟重心轉移)。「世界經濟重心」是倫敦經濟學院經濟學教授柯成興 (Danny Quah)二零一一年提出的世界經濟發展指標,這重心二千年來呈現出由中東向西移到大西洋,近年又轉頭向東的路徑。

 文章指出,這東移始於上世紀九十年未和本世紀之初,當初的影響幾乎難以察覺,但此後二十年來的東移趨勢加快,快得不容忽視。結果,源自中國的經濟衝擊向世界各地造成遠為強大的溢出效應。

文章就美國近來對中國的打壓指出,他們幾乎肯定低估了減慢世界經濟重心東移或者使之逆轉要付出的巨大代價。中國城市化、工業化迅速發展,中產階級迅速冒起是近年世界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據 IMF 統計,全球二零一三至一八年的經濟產出中,28%由中國貢獻,比美國多不祗一倍,比印度多不祗一倍。如果中國經濟增長受到任何遏制,全球經濟增長可從哪裹得到補償?

西方一些國際關係專家出於安全考慮,提出把世界劃分為分別以美國和中國為中心的兩個經濟體系。這顯然源自冷戰時期對付蘇聯的遏制模式。John Kemp 不以為然,指出中國的經濟遠比蘇聯強大;中國無論作為生產國與出口國,還是作為消費國與進口國,與世界經濟的融合程度都遠遠超乎蘇聯。

什麼叫大勢所趨,世界經濟重心趨向東移就是這樣的大勢。

2020年5月28日 星期四

美國疫情一個重大里程碑

一面用十萬個裹屍袋砌成的美國旗,其上文字:
十萬死亡美國人,一個錯誤總統。

美國的新冠疫情死亡人數突破十萬,美國政府為此下半旗誌哀,儘管白宮主人打高爾夫球去了。

十萬條人命損失,對於有 3.3 億人口的美國來說也是個龐大創傷,美國傳媒預見到這日子到來,連日來努力通過不同的平面設計,把抽象的數字具體化為視覺衝擊。這不僅是為了當前的紀念,更是為歷史存照,讓人們若干年後回顧二零二零年,仍感震撼。

美國是昨天(五月二十七日)跨越這里程碑的,《紐約時報》二十四日設計好紀念版面,整個頭版密密麻麻地刊出全國一千名死難者的姓名和精簡訃告。標題是:死亡人數接近十萬,損失無法計算。一千人,僅是死亡總數的百分之一。

《今日美國報》則以一百個死者的照片作代表,並以圖象顯示一百人佔總數十萬人之千分之一的視覺比例。一同刊登的文章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戰用了四年時間才殺死了40多萬(美國)人。新冠病毒四個月內已經(在美國)殺了(以上數字的)四分之一……。」

據JHU 的最新統計,美國以全球 4.25% 人口,在全球 355 956 死亡病例中,作出了28.22% 「貢獻」。

這人數相當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美軍陣亡人數近兩倍,是韓戰的約三倍,是越戰的約兩倍餘,是九.一一恐襲的33 倍餘。

有人從另一角度去讓人理解十萬人的概念:超過美國任何一年死於愛滋病、吸毒、槍擊、交通意外人數的總和。

四月初,美國疫情之嚴峻登頂全球,有人預測疫情會造成 10 至 22 萬人死亡,特朗普反駁,認為「遠不到」(substantially under)十萬。但這數字轉眼就突破了。

美國十萬亡魂的分布很不平均。美國的重災區集中在西北的與舊大陸(歐洲)關係最密切的新英格蘭地區,紐約州、新澤西州最嚴重,兩州死亡人數佔全國四成。以種族分,黑人死亡人數是白人三倍。在人口比例中,白人佔 61.2%,黑人只佔 13%。

特朗普愛以人口死亡率說事,即美國以人口比例計算,死亡不算太嚴重。的確,美國每十萬人死 32 人,比比利時(82)、西班牙(58)、英國(56)、意大利(55)都低不小。但紐約州每十萬人死 150 人,就使所有國家望塵莫及。

美國媒體都視十萬人死亡為值得紀念的里程碑,唯一的例外是特朗普的愛台霍士新聞台(Fox News)。美國有記者在美國時間二十七日登入其網站首頁,一路翻捲到頁底才找到有關報道。我今天登入,壓根兒見不到了。

美國的死亡人數仍每天增加約一千人,一些州的疫情在急於經濟開放後已出現反彈,疫情會怎樣發展,仍有太多未知素。

2020年5月26日 星期二

疫情催生亞洲世紀2.0?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西方曾出現過亞洲世紀即將來臨的驚呼,是時日本經濟迅速興起,科技與資本都有向美國挑戰之勢。美國急忙拉攏歐洲猛揍日本,日本自此失落了一個又一個十年,亞洲世紀 1.0 胎死腹中。

昨天的英國《衛報》刊出該報外交事務主編 Patrick Wintour 的報道,題目是 Dawn of Asian century puts pressure on EU to choose sides, says top diplomat (〔歐盟〕高級外交官員說,亞洲世紀的來臨使歐盟受到選邊壓力)。所謂選邊,就是在美中之間選擇。

四十年來,世界發生了巨大轉變。四十年前的亞洲世紀之說,沒有把中國放在眼內。一九八零年,中國人均GDP只有430美元,而今天達到 10 000 美元,總 GDP 相當於日本的近三倍,比德法英的總和還要多。如果有新的所謂亞洲世紀── 亞洲世紀2.0 ── 的話,重心不一樣了。

《衛報》的報道主要引述了「歐盟外交事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Josep Borrell 對德國一批外交官員發表的演講。Josep Borrell 來自西班牙,他的職位相當於歐盟外交部長,但歐盟各國其實沒有統一的外交政策,所以歐盟外交部長實在是虛銜。

他說,「分析家們早就論及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之結束,和亞洲世紀的到來。如今,這就在我們的眼前發生」;新冠病毒大流行可能是轉捩點,「(要在中美之間)選邊的壓力在加強」。

目前疫情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發展,是率先走出疫情的東亞正在復蘇經濟,東亞內部可能出現比疫情之前更好的區域整合。

疫情爆發之前,曾經停滯不前中日關係已回暖。在疫情作用下,東北亞中日韓三國正在進一步加強關係。

美國經濟學家 David P. Goldman 日前在《亞洲時報》(Asia Times)撰文,談到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中國三月出口額同比增長8.5%,與分析師預期的下降12%相差很大;這源於中國對亞洲(特別是東南亞地區)的出口強勁增長。台灣、越南、泰國、印尼四月購買的中國產品比去年同期多了約 50%。日本和韓國增長了20%。中國從亞洲各國或地區進口的產品也急劇增加。

他指出,數據表明亞洲經濟一體化進程正在穩步推進,地區內的外貿對象是內部的。

他更指出:「在美國思考如何與中國脫鉤之時,這看起來倒像是亞洲在和美國脫鉤。」

影響全球的重大危機總會帶來深刻的變化,例如紐約的九.一一事件改變了美國的戰略取向,美國的反恐戰爭使中東局面翻天翻地,形成難民潮;二零零八年的華爾街金融風暴在歐洲造成債務危機,危機與湧向歐洲的難民潮重疊,釀成民粹主義浪潮。目前的疫情一樣在催生新局面。

2020年5月25日 星期一

是「堅持到底」還是「妥協放棄」?

兩個星期之前(五月十二日),英國的「超級大富翁」(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ire?)掀起高潮,這節目自一九九八年開辦以來的第六位百萬英鎊富翁可能要誕生了。退休醫生 Andrew Townsley 答對了 14 題之後,只要再答對一題,就可以拿走一百萬英鎊獎金。

「終極問題」是:在賽車史上,以下哪一項比賽最先開辦?
A: Le Mans 24 hours (勒芒24小時耐力賽)
B: Monaco Grand Prix ( 摩納哥大獎賽)
C: Indy 500 (印第安納波利 500 英里大獎賽)
E: Isle of Man TT (英國曼島摩托車賽)

一道非常冷僻的題目,就算你是賽車迷也未必知道答案。

坐在輪椅上的 Townsley 倒抽一口涼氣,皺起眉頭思量一番,再打電話問過自己的「智囊」,最後說:「我不知道答案,要是答錯了,損失的錢在實在太多。都答了這麼多了,要是心血潮(作答)是很愚蠢的。」他選擇放棄對一百萬鍈鎊的最終追逐,拿走 50 萬英鎊好了,這比一無所獲好得多。

用港式粵語的話來說,是「袋住先」。

這選擇是否明智?可能很有爭議。主持人接着問 Townsley,他心目中可有選擇的答案?Townslsy 說,他對答案沒有把握,但會選擇 D。D 正好是正確答案!

他如果「永不放棄」,拿走的獎金就增加一倍,成為最終大贏家。

認為他應當「堅持到底」,自然是事後孔明之見。認為他應「袋住先」則是現實。無論如何,他贏了,儘管贏到的不是終極的一百萬英鎊。

生活是妥協的藝術,人生是一個一個妥協下走過來了。有的妥協是自已的主動選擇,有的是對現實的低頭,是你不能不接受的、可能是殘酷的現實。

不懂得妥協,會不會成功?有可能。「堅持下去」、「鍥而不捨」有強大的道德感召力,甚至很有誘惑性,可以避免挫敗、羞恥、無能等心理打擊,容易使人快捷地憑直覺去接受,而不進行深入而緩慢的推理分析。

習慣了二元對立式思維的人,很容把堅持與放棄對立起來,要麼永不放棄、堅持到底,要麼一敗塗地、萬刦不復,不知道兩極之間其實有無限的妥協可能。《妥協的藝術》(Mastering the Art of Quitting)一書因而提倡「巧妙式的放棄」;認為「堅持」需要用「放棄的能力」來調和。

疫情還未過去,新冠病毒還在肆虐。冠狀病毒在這方面應對人有所啟發。對人有影響的冠狀病毒有七種,它們在適應人體環境而繁衍的能力不一樣。其中四種並不致命,與人共生,你好我好; MERS 的致死率接近四成,SARS接近一成,都在一進入人體後就與人「攬炒」,自己也因此難以繁殖下去。新冠病毒的致死率在2%~3% 上下,命運如何還有待觀察;若慢慢變異而把致死率下降到 1% 以下,可能長存於人的生活環境中,如多種流感病毒一樣。你要生存,就得妥協。

看看 Townsley 在「終極問題」前的過關可以見到,他並不那麼英明神武,過關其實有點幸運,但善於利用「軍師」的建議。譬如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最初是為誰而創作這問題,是音樂愛好者的常識題,他就不知道答案,依靠現場觀眾投票而選出答案,他就過關了。這就是「巧妙式放棄」。

2020年5月22日 星期五

隨花秘色來

中國古代瓷器精品繁多,燦若星漢;精美的背後,至今還有不少未解之謎,例如關於柴窑、汝窑、宋代官窑等等。有些則隨着出土文物增多而陸續破解了,但仍披着神秘面紗,「秘色瓷」就是。

在現代製瓷技術不斷改進和創新之下,很多新瓷之精美已直追舊瓷;若刻意造舊,可以亂真,有時能讓文物專家也馮京作馬涼。如果只是為了自己把玩,買件晶瑩似玉、「青色近縹碧」的秘色瓷,很容易。

我有幾件這樣的小瓷器,對比顏色與質地,就近似秘色瓷。

黃仁達的《 中國顏色》中的藍色,有 16 種之多。有些名稱是比較通俗的,如靛藍、景泰藍、陰丹士藍、孔雀藍等,大家對它們是怎樣的藍,會有些印象。但有些如天青、縹色、秘色就未必清晰知道了。

黃仁達對各種顏色有精確的色彩定義,秘色是為:C14 / M0 / Y15 / K10。這色界於藍與綠之間,一般人可能會覺得偏於綠,類似淺豆綠。

法門寺出土的唐五瓣葵口秘色瓷盤
「秘色瓷」是指唐代越窯青瓷中的極品。唐陸龜蒙有《秘色越器》一詩,首兩句「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讓人對之充滿遐想。越窑是東漢至宋分佈在浙江上虞、餘姚、紹興、寧波等地的青瓷體系。這一帶古稱吳越,唐時稱越州,越窯因此得名。

「秘色」何解?五代吳越國時,「今之秘色瓷器,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謂之秘色」。「秘」有宮廷之意,一般人不得見,更顯神秘。「色」除了解作顏色,亦可解為「配方」。所謂「秘色」因而就是「保密的釉料配方」。越窑自宋後不存,「秘色瓷」就更顯神秘了,以致學者為其釉色如何聚訟不休。

這直到一九八七年,隨着西安法門寺寶塔轟然倒塌而得到確鑿的答案。塔基地宮出土大批稀世之寶,除了的佛骨舍利,還有物帳碑(清單)上清楚列明的「瓷秘色」13 件。「秘色瓷」至此撩開神秘面紗,展露真容。
杭州錢元墓出土秘色瓷方盤

這是第一次讓「秘色瓷」與實物對上號。專家恍然而悟,原來已多少次與這種極品瓷陌路相逢了。於是,如今不難把「秘色」延請到案上几前。

今天早上醒來,驀然見到,插到瓶中的一枝日日春綻開了小花。這花一束一束的,每束花一朵一朵次第綻放,下面一朵尖尖的花蕾會如春笋冒起,鑽到最上層開放。盛放時坦坦蕩蕩,完全張開,但以初放時的姿態最動人。今天綻放的小花,索性把前花擠落了。

拍下照片來,有朋友問背景的圓圈是什麼?就是一個秘色茶葉瓷瓷罐的蓋子。瓷罐用來栽上植物,蓋子則嵌進一塊木頭上,作了飾物。蓋子晶瑩圓潤,像一泓清澈的湖水。上面三個字:澄則明。澄,水靜則清之意,而水清則明。

2020年5月21日 星期四

五百萬確診:疫苗能力挽狂瀾嗎?

新冠病毒疫情又迎來一個里程碑:確診病例突破五百萬人了,病死人數達三十二萬多。經過近半年遍及全世界的抗疫顛簸,人們都知道,以上數字都屬「瞞報」,因為各地的檢測能力差異很大,對病人和同期死亡者都缺乏全面檢測,各地都不乏未被算入的感染者和疫症病死者。實際數字可能大很多。從疫情延趨勢來看,新冠病毒將長期存在,會像流感一樣隨着季節南北流竄,口罩可能一時摘除不了。

人們唯有寄望於疫苗早日面世。可是,不確定因素仍然不少,哪怕真有疫苗盡快研製出來。

目前,全球已有十種疫苗開展臨床試驗,其中,中國佔了五種,中國的研發不但與世界同步,還居於競賽的前列。美國的研發也着手得很快。中國一月十二日向全球公布了病毒的全基因序列,美國宣稱一月十一日就展開疫苗研製了。他們是從哪裹得來的毒株?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可能是,中國在北京時間十二日公布,西半球的美國有十多小時時差之利,立即展開研究,可能還在十一日的晚上。

美國對疫苗無疑十分重視。三月時,德國《星期日天地》( Welt am Sonntag)報道,美國總統特朗普向德國公司 CureVac 開出十億美元價錢,意圖「買斷」德國正在研製的新冠病毒疫苗,「只向美國供貨」。報道引來德國多位內閣部長和議員的憤怒抨擊。德國經濟部長 Peter Altmaier 說:「德國是非賣品。」疫苗這樣賣給你,等於把德國都出賣了。

世界第五大的法國製藥企業 Sanofi(賽諾菲)日前宣稱,由於得到美國的投資,他們研製的的新冠病毒疫苗將優先供應美國。此言同樣在法國引起強烈憤怒。總理菲利普強調,疫苗是全世界的共同利益,所有人都應平等獲得,這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英國《衛報》因而指出,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正拖慢國際研發新冠疫苗的合作。德國《世界報》形容,特朗普政府正實行「疫苗民族主義」政策。

諷刺的是,特朗普忽然對疫苗殷殷以求,與他過往的反接種疫苗立場大相徑庭。

對於疫苗,有一個稱為「疫苗接種遲疑」(Vaccination Hesitancy)現象,相當數量的人不願意或者拒絕接種。世界衛生組織去年列出全球十大健康威脅,這是其中之一。二零一零年香港推廣接種H1N1(豬流感)疫苗時,也有人掀起過一波反接種浪潮。

這浪潮與《柳葉刀》一九八八年刊登了英國醫生 Andrew Wakefield 的論文有關,論文認為麻疹、腮腺炎和風疹疫苗可能會引發自閉症。儘管《柳葉刀》二零一零年撤銷了這篇稿,作者隨後也被吊銷了醫生執照,但是事件的負面影響已難挽回,其中包括對特朗普的影響。

特朗普二零一二年公然在tweeter宣稱,兒童接種大量疫苗造成了自閉症患兒增加。英國《獨立報》曾統計,他在二十多個場合發表過同樣的言論。當年總統競選中,他還會見過這言論的始作俑者Andrew Wakefield。

特朗普忽然急轉彎,關心起新冠病毒疫苗來了,原因不言自明,一切為了選舉 ── 只要有利於選舉,什麼都可以說、可以做。

對於疫苗,中國在剛結束的世衛大會向全世界宣布:中國新冠疫苗研發完成並投入使用後,將成為全球公共產品。公共產品(Public good)與私人產品相對,就是在使用上非競爭性、在受益上非排他性的產品;如公共安全、義務教育、公共福利等一樣,可為絕大多數人共同消費或享用。

2020年5月20日 星期三

極化二分:抹殺了灰色的精彩

證明二等一
世界有些事物不能並存,非此即彼,例如生與死;亦有很多事物在此與彼之間有巨大空間,在其中可有非常精彩的演繹,排斥這個空間,愚蠢之極。非黑即白,把變化萬千的灰色抹殺了,會十分可惜。

黃仁達的《中國顏色》一書,從美學、政治、歷史、文化角度論述各種中國顏色,非常可讀。各種顏色有諸多細分,譬如赤色就分作 19 種;黑白分明的黑有七種,白有八種;之間的灰有六種。依我看,純黑(百分之一百的黑)只能有一種,白亦一樣;各種黑與白中只能取其一為正色,其餘應歸作灰色。這樣,灰色就有廿多種。

其實,灰色又何止廿多種?應有無限的灰色。灰色有個特點,就是常因傍邊顏色的存在而予人不同色感,你穿上灰色上衣、紅色褲子,上衣的灰色就偏紅,紫氣隱然,上下非常調和。一條紫色圍巾,一枚綠色別針,也有這樣的作用。

二元對立造成的極化,讓人只能在 A 餐 B 餐中選其一,讓人無奈之餘,損失巨大。

有個演繹謬誤(Deductive Fallacies)叫假虛假二分法(False dichotomy),它對一個問題提出看來全面涵蓋的選擇或觀點(一般是兩個),而其實涵蓋並不全面。例如野蠻女友的刁難:「你答應就是愛我,不答應就是不愛我。」

這樣的謬誤不限於野蠻女友。特朗普這麼推理:美國 3.3 億人,疫情中死了九萬多人;中國 14 億人,才死了四千幾人,不合理,中國一定有隐瞞。一下子把導致兩國疫情不同的其他可能性都抹殺了。

在二元對立極化思維下的美國,這樣的推理普遍得很,兩黨因而極度對立。奧巴馬是美國第44 位總統,在他之前的 43 位總統提出的人事任命,有86次在國會受到阻撓;奧巴馬的人事任命被阻撓的竟然達到 82 次,幾乎是此前歷任總統的兩倍。

兩黨的極化集中表現在國會,是為精英極化,形成極化的政治環境,這進而深刻地影響了公眾思維和決定,甚至降低了實質信息的影響力。目前疫情中,因而有美國醫學專家、科學家的意見都抵不過政客信口雌黃的咄咄怪事。

美國政治學家福山日前在《美國利益》網站撰文《美國政治腐朽的代價》指出,美國的政治衰敗源於兩種結構性失衡,一是美國制衡制度的失衡;二是高度政治極化的失衡,這是不可逾越的障礙,已一再使政府停擺。他預言,疫情大流行正加深美國的政治極化,美國的政治衰敗可能會更糟糕。

很不幸,這種二元對立的極化思維也像病毒一樣在擴散。

2020年5月19日 星期二

從「二元對立」到「三極並存」

非洲扎伊爾的面具
中西文化差異巨大,各有優缺點。可以見到,中華文明是唯一流傳不滅的文明,而西方文明催生的工業文明,不消幾百年就雄霸世界。

西方(歐洲)文明長於分析,可以不厭其煩地把一個事物不斷細分下去,不止不休。於是物質從分子、原子……一路細分,至今無窮無盡,還要花費天文數字的資金去興建新型對撞機,不管新發現會有多大實用意義。

在哲學上,西方對一個「對立」概念玩出很多花樣。已故山東學者龐樸在《對立與三分》一文說到:「即以『對立』範疇而論,畢達戈拉學派便已區分了三種對立的方式:特異、相反、相關。亞里士多德進一步將對立分成四種:相關、相反、有和缺失、肯定和否定;有時候他還加上第五種:兩端。到了黑格爾,對立的分別更帶上他慣常的深奧玄思和邏輯必然:從差異起,經過對反,達到矛盾。」

二元對立是相當有力分析工具,可以應用於不同範疇。最經典的是理性與感性二分,而對理性一向有較高的評價。又如存在與缺位的二分,同樣地,前者在西方哲學中的地位遠高於後者。其他如男性/女性、文明/野蠻、白色人種/有色人種、現代/前代、說話/寫作等的二分,都在對立中有所偏重,難以調和。

龐樸認為,中國哲學專長於綜合,中國哲學家雖然很早便注意到了對立,象徵對立的詞匯不知凡幾,關於對立關係的宏論更是辨證圓通;只是很少花工夫去分析對立的狀態,從而將對立分類;以至於,我們不甚知道陰陽、反覆、矛盾諸如此類範疇是否反映着不同種類的對立,也不介意對立本身究竟有無種類上的不同。

一直到現代,中國才有了對抗性矛盾和非對抗性矛盾的劃分。其中最有名的,是毛澤東關於人民內部矛盾的分析。

中國人長於綜合之下,用一個「陰陽」就包容了天地各界的對立,也概括了相反、相關等各種對立,「經之緯之,籠之統之,萬物於是皆備於我了」。

龐樸特別指出:「作為不甚注意分析立雙方如何對立的補充和結果,中國哲學家花過很大的力氣研究對立如何和諧和結合;而這一方面,恰好是西歐哲學家所很少注意的。」

關鍵是一分為三。《易象》有「三極」之說,後來陸象山闡釋為:「有一物必有上下、有左右、有前後、有背向、有內外、有表裡,故有一必有二,故曰一生二。有上下、左右、首尾、前後、表裡,則必有中,中與兩端則為三矣,故曰二生三。」

由此而成三極。兩端是極,中間也是極;兩端的極相對而立,相較而存,更與中間的極相對而生,相較而存。一般總是說,中間是與兩端相比較而存在的,反過來一樣有道理,兩極是與中間相背離而生成的。孔子在《中庸》中提出「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更顯出兩端為了中間而存在」。

龐樸認為:「談『極』而只見兩端,將不免於淺顯;客觀存在的極,看來像是三個。」

2020年5月18日 星期一

小心引導式提問的陷阱

提問有正常提問(normal question)和引導式題問(leading question)之分。相對於正常提問,引導式提問可以說是「非正常」提問,關鍵在於它在提問中預設了答案,企圖把你「錨定」。你若頭腦不清醒,就容易被他牽着走。

日前一文提到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招人)討厭?」就是典型的引導式提問。提問的預設答案是「我知道自己很(招人)討厭」或「我不知道自己很(招人)討厭」。

電視、電影的法庭戲中,律師盤問證人或被告時,常有類似的引導式提問。有時,這會招來對方律師的 objection(反對)。法官於是要裁定反對有效或無效。

律師可以問:「當日晚上十一時你在哪裡?」答案是開放式的,你可能在任何地方。

他若問道:「你當日晚上十一時在蘭桂坊與 A 君見面是嗎?」這就是引導式提問,預設了你當日晚上十一時的活動,有意讓你有「是」或「否」去回答,誘使、強迫你默認、同意提問中的預設。證詞可能因而失去自主性,而帶有引導下的傾向性,變得不公平。

所以法庭上對引導式提問有限制,尤其是在「主問階段」,律師不能對己方的證人提出「引導式問題」;只有在「盤問階段」,才能對對方的證人提問「引導式問題」。

這樣的提問並不限於法庭,在日常生活中也經常遇到,朋友之間、推銷員、傾談生意,冷不提防會冒出來。

男仔第一次約女仔去街,如問「你星期六有空嗎」是正常提問;若問「星期六一起去看電影好嗎」,就屬引導式提問了。

店員問「喜歡這個手袋嗎」是正常提問,直接問「你想付現金還是簽咭」就是引導式提問。

問卷調查、網上突然彈出要你回答的框框,都可能有這樣的提問。

現在連考試也出這招了。香港中學文憑試DSE歷史科問考生:「1900-1945年間,日本為中國帶來的利多於弊。你是否同意此說?……」這與法庭上狡猾的律師的提問相似,預設答案用一個斷句寫到問題上去了。

我這樣說會不會武斷?沒看到為答題提供的兩項資料,我仍有懷疑。資料一摘自日本法政大學校長梅謙次郎的文章,一摘自黃興寫給日本政客井上馨的信,都反映了清未民初時兩位日本友人對華的支援,都是對問題中「利大於弊」斷句中之「利」的補充。「弊」呢?取決於考生「就你所知」了。

考生的確可以「就你所知」而不受提問的制肘作答。問題是,為什麼試卷不以正常提問出題,而要「非正常」地引導式出題?法庭上,律師不可以巧言操弄去引導式提問;考場上,就可以別有用心地去「引導」考生?

2020年5月16日 星期六

2020年5月15日 星期五

錨定效應:從砍價到 DSE 試題

去買東西,很多人喜歡講價,有些人特別善於此道,往往能以看來很低價錢把東西買下來。

賣的勉為其難地屈從砍價,說是血本無歸了;買的砍得痛快,滿懷高興。可是誰都知道,沒有人願意做虧本生意。賣的肯定賺了,問題是賺多賺少。

關鍵在於,打從砍價開始,你就處於不利位置:討價還價是由賣方的定價開始的。你是在他的出價的基礎上往下砍,而不知道他的底價是多少。賣方如果不標明價錢,你會覺得「不透明」,擔心被開天殺價,但他即使把價錢標明,分別其實不大,議價的起始價都由他主導。

在心理學上,這叫做錨定效應(Anchoring effect):指當人們需要對某個事件做定量估測時,會將某些特定數值作為起始值;它像錨一樣制約着估測值。人們在做決策時,會不自覺地過分重視最初獲得的信息。

「黑珍珠」的故事是一個例子。七十年代初,當開發者把人們都看不上眼的黑珍珠推上市場時,問津者稀;開發商說服了紐約第五大道一家高級珠實商,把黑珍珠與其他名貴珠寶一起展列,而且標出旗鼓相當的高昂標格;再在多家報刊雜誌大賣廣告。開發商的「錨」立即起了作用,人們一下子就對黑珍珠視如珍寶了。

生物學家發現,一些動物會對出生後第一眼見到生物有所依賴,例如幼鵝。幼鵝從蛋殼中孵出,首先見到的一般是母鵝,但有生物學家被一只幼鵝無意中第一眼見到了,幼鵝便跟着他形影不離。這也是一種錨定。

錨定很多時候是有意無意之間發生的,你不自覺地便被錨定了。

有人在英國一家超級市場的紅酒貨架前做過實驗:那裡賣的紅酒來自德國和法國,酒的品質、價錢都不相上下;實驗人員在那裡安裝了一台播音機,一天播德國音樂,一天播法國音樂,顧客的選擇竟然不自覺地被音樂左右了;播放法國音樂的一天,會賣出40瓶法國紅酒,而德國紅酒只賣出12瓶;到播放德國音樂的一天,情況倒過來。大部分顧客不知道自己被音樂「錨定」了,在44名接受了問卷調查的顧客中,只有6人(14%)說音樂起了作用。

心理學家對麻省理工學院工商管理學院的55名碩士生做過這樣的實驗:他們獲安排一起參加一個拍賣會,拍賣的有紅酒、書籍等,他們要把出價填進表格中,填表前得先把各自社會保險卡的最後兩個數字寫在表格上方。

分析發現:這兩個數字竟然神秘地影響着各人的出價,數字越大,出價越高;數字小,出價也低。

學過「錨定效應」的人可能不多,但很多人懂得利用它,會在一些問題中預設了語意陷阱,讓你上鉤。李天命在《哲道行者》中談到「不當預設的謬誤」中舉例:「我又不是聖人,做了錯事有什麼大不了?」句子預設了只要不是聖人,做了錯事沒有什麼大不了。「你把兇器藏到哪裹了?」句子預設對方有兇器。「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招人)討厭?請回答。」你回答知道或不知道都會落入預設的陷阱。

香港中學文憑試DSE歷史科出了這樣的考題:「1900-1945年間,日本為中國帶來的利多於弊。你是否同意此說?……」

題目預設了什麼?錨定了什麼?

題目的錨定還是次要的,十幾歲的學生多年來在學校裹被錨定了什麼更重要。

2020年5月13日 星期三

橫向比較:歐美與湖北周邊六省市

在很多問題上,中國很難與其他國家相提並論,並列對比,原因是中國太大。雖然大國小國平等,但彼此處於不同數量級,強作比較,很難,也不公平。中國有 14 億人,而歐洲不少國家只有幾百萬、幾十萬人口,面對的問題大不一樣。世界上有十來個國家的人口過億,多數在一億到三點幾億之間,其中最多是美國、印尼;十億以上,與中國處於同一數量級的只有印度。聯合國有關機構據目前趨勢推測,可能到二零二四年,中國就會把人口最大國地位拱手相讓給印度。

在目前全球疫情仍然嚴峻之下,比較各國抗疫成績,只比較確診數、病死數,其實很不公平。把人口數也考慮了,才能看到較清晰的圖景。

歐洲平均一國人口約為一千四百萬,中國有 14 億人,可說是歐洲的「百國之和」。中國疫情的「震央」湖北省有人口 5.9 千萬,放在歐洲就是個大國。歐洲目前疫情最嚴重的幾個國家,都與湖北同一個數量級,按疫情嚴重程度(確診人數)排序的各國,人口數是:
西班牙:4.6 千萬 
英國:6.6 千萬
意大利:6.0 千萬
法國:6.7 千萬
德國: 8.3 千萬

這五個國家毗鄰相連,英國則隔海相望,合共 3.22 億人口,與美國的 3.282 億相若。病毒毋視國界,把這幾個家都搗亂個遍,不讓人意外。

再看中國。從湖北東面順時針方向數下來的毗鄰省市共六個,各有人口:
安徽:6.3 千萬
江西:4.6 千萬
湖南:6.8 千萬
重慶:3.0 千萬
陝西:3.8 千萬
河南:9.5 千萬

六省市人口合共 3.4 億,略多於上述歐洲五國或美國的人口。這六省市緊挨着九省通衢的湖北,往來密切,互相前往打工的很多。春節時從湖北流出的幾百萬人口中,很大部分流向這六個省市。它們可說是處於兇險疫情的最前線,面對病毒的正面襲擊。在中國疫情全面受控、經濟逐漸恢復的今天,看看它們的疫情統計(確診數/病死數):
安徽:991 / 6 
江西:937 / 1
湖南:1019 / 4
重慶:579 / 6
陝西:308 / 3
河南:1276 / 22

合共確診 5 144 例,病死 42 例。

對比一下上述歐洲五國的數字(據JHU最新數據):
西班牙:228 030 / 26 920 
英國:227 741 / 32 769
意大利:221 216 / 30 911
法國:178 349 / 26 994
德國: 173 171 / 7 738

合共確診 1 028 507 例,為湖北周邊六省市的 199.9 倍;死亡 125 332 例,為湖北周邊六省市的 2 984 倍。

與美國比較一下如何?據JHU最新數據,美國確診 1 369 964例,為湖北周邊六省市的 266 倍;死亡 82 387例,為湖北周邊六省市的1 961倍。

湖北周邊六省市在這次全球疫情中首當其衝、措手不及,處境最是險惡。它們在中國的體制下作出了以上成績,為什麼遠在萬水千山之外且有幾個星期預警期的歐洲和美國竟然陷進目前如何難堪境地?出了什麼問題?該怪誰?

2020年5月12日 星期二

誰值得信任?護士、記者、政客

原來今天是「國際護士日」,也是著名的「提燈護士」南丁格爾的二百歲冥夀。她倘若在天有靈,應對今天的護士地位感到恩慰,但作為英國人,又會對英國今日的疫情有何感喟?(一個人口與湖北相若的國家死了三萬二千多人,排列世界第二位。)

南丁格爾出身於英國上流家庭,卻甘於獻身於當地位低微的護士工作,且作出劃時代的貢獻,以致世界在二百年後仍以「國際護士日」的方式來紀念她。她最為人樂道的是,志願到當年的克里米亞戰爭前線照料英國傷病員,致力改善醫院服務和環境衛生,建立管理制度,提高護理質量,使傷病員死亡率從42%,大幅下降到2%。後來又在倫敦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家非修道院的護士學校,奠定了護理學專業。在那個時代,護士是貧苦階層女子為了謀生才肯做的污穢工作;如今,護士不但在英國,而且在全國享有崇高地位。

踫巧,今天讀到英國一個二零一七年初公布的調查。這是英國市場調查與數據分析公司 YouGov 的民調統計,題目是「公眾對專家的信任度」,調查的提問是:「對於以下專業人員的意見,你的信任度有多少?」結果,最受人們信任的是護士,受調查者 84% 予以信任,扣減不信任的 7%,淨信任值為正+77。其次是醫生,淨值+74。

排在榜末的是政客,只有 5% 的人信任,信任淨值為 ─74;次為本區的國會議員,淨值為 ─32。

英國人過去很不信任天氣預報員,有英式幽默說,若看到天氣預報員出門不帶雨傘,你最好帶上;他若帶上傘,你就可免了。可是在這項調查中,天氣預報員的信任度排第六,獲51%的人信任,信任值為+20。比政客高得多。

再搜尋到,英國另一個也在二零一七年進行的調查有差不多的結果,調查是 Ipsos MORI 進行的,相比較的不限於所謂專業人士,連「路人甲」(The ordinary man/woman in the street)也包括在內,共 24 類。

排第一第二的也是護士、醫生,未一未二是政客、內閣大臣。天氣預報員的位置差不多,排第七位。

美國的情況差不多,據福布斯二零一八年對 15 項專業的調查,護士和醫生同樣排在最受信任的頭二位,榜尾是國會議員。倒數第二是汽車推銷員,這可算是美國的特殊國情。

被吹噓為擁有第四權的新聞從業員得到怎樣的信任?

在YouGov 的調查中,新聞從業員根本不在12種「專家」之列。 Ipsos MORI 調查表中的 24 類人中,卻有兩種與新聞有關,一是電視新聞報道員(Television news reader),排第九位,獲67%信任,稍高於「路人甲」的 64%;另一是新聞從業員(Journalist),只獲 27%信任,排末四位,稍高於隨後的職業足球員(26%)。

在福布斯的 15 種職業的可信度調查中,新聞從業員排第八位,接受調查者認為可信度低或很低的佔34%,認為可信度高或很高的佔33%。

之所以特別提到新聞從業員,是因為香港的警民衝突前線中突然出現了一批十二三歲的「兒童記者」,開了世界新聞界的先河。香港新聞從業員的地位一向很低,自稱為專業人員,其實沒有多少底氣,如今就更讓人質疑了。

2020年5月11日 星期一

香港抗疫成績:是大?是小?

世界越來越復雜,如何評斷一件事的好壞、優劣,那怕黑白分明,也越來越困難了。好些事情本來能夠用科學數據說話,好些人卻視而不見,而只憑個人喜惡偏見論斷。對當今香港抗疫成績的判斷就有這樣的情況。國際衛生專家認為香港的成績世界第一,可是在「民意」調查中,香港卻在 25 個經濟體列於榜尾。

權威的英國《自然》科學雜誌四月二十七日曾報道科學家評比各地最有效的抗疫措施,開宗明義就是:「七百五十萬人口的香港,僅有四人死於疫情,看來給全世界就如何有效抑制 COVID-19 上了一課。」研究人員發現,香港迅速對受感染者偵查、檢疫,迅速頒布戴口罩、封校等社區隔離措施,有助切斷病毒傳播,二月初曾把傳染指數遏制到接近 1。

疫情爆發之初,各地科學家建立過不同的數學模型,預測病毒的蔓延趨勢。隨着疫情發展,各地都產生了真實數據。如今的研究,是用真實數據印證不同措施的有效性。如倫敦衛生與熱帶醫學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and Tropical Medicine) 電腦數學模型專家 Rosalind Eggo 說:「這不關乎下一次疫情,而關乎我們現在做了什麼。」研究對抗疫有實時指導作用。

 Rosalind Eggo 指出,這不僅是數據處理,要分辨數據與措施之間哪些有因果關係,哪些並無因果關係非常困難。這項研究的團隊涉及牛津大學等十個機構,目的是為世界衛生組織建立一個公共數據平台。

研究從一百個經濟體採取的 13 項干預措施中選取 7 項,縱合成一個指數,以作橫向比較。可以發現,較貧窮國家會採取較嚴格的隔離措施,而自恃醫療資源充足的如歐美國家會反應遲鈍,甚至採取什麼都不幹的「群體免疫」。

新加坡的 Blackbox Research 則伙同國際民調機構 Toluna 對 23 個經濟體的個人進行了調查,了解各地民眾對政府抗疫政策的滿意度。結果,中國以 85 分高踞第一,越南 77 分名列第二。

「西方」經濟體中除了新西蘭得 56 分,其餘都低於 45 的平均分,表示這些地方的民眾都不滿政府的抗疫表現,法國只得26 分,居於倒數第二位。最低的是日本只得 16 分。

在其他評比和國際評論中都是優等生的香港和韓國,分別只得 27 和 31 分,都排在榜尾。

顯然,這些評分中,客觀標準與主觀評判相背離,反映的主觀情緒多於客觀事實。

一位退休醫生朋友傳來一段視頻,是一位外國小哥眼中的香港抗疫成就,朋友附言:「不俗的總結。」

短片名為「香港抗疫十法」,這十法已是香港人日常生活的一部,毫不陌生,但對外來者尤其是「個人自由大過天」的西方人來說則很新鮮甚至不可思議。其中包括戴口罩、迅速封校、網上辦工、全城消毒、廣泛檢測、政府堅持、全民行動、適當封關、入境者戴手帶檢疫14天、追蹤所有接觸者並網上公開相關資訊。

 努力的回報非常巨大。視頻作了這樣的對比:
發病率(百萬人口計):美國 3 129,法國 2 542,英國 2 374,。
香港僅為 138

死亡率(百萬人口計):法國 364,英國 319,美國 179
香港僅為 0.4

檢測率(百萬人口計):法國 7 103,英國 11 245,美國 17 885
香港 19 426

這不過是簡單的對比,如果拿人口相若的城市如紐約比較,差距會更驚人。這既說明了香港抗疫成績的巨大,也說明了一些人之罔顧事實、黑白不分。

2020年5月9日 星期六

風雲際會 氣象萬千

每到夏天,香港吹起偏南風,風從南中國海海面吹來,潔淨清新,常伴着大量雲團,維港上空會風起雲湧。港島和九龍半島,與大嶼山之間是南北向的海峽,南是東西博寮海峽,北是馬灣海峽和汲水門。這空間沒有阻隔,成為風雲由南至北的「高速公路」。這時節常構成風雲際會的可觀畫面。

到傍晚,陽光從大嶼山後面照射向維港,經較低角度折射,霞光溢彩,會氣象萬千。

昨天傍晚就非常壯觀,太陽在雲層後面燃燒,火苗從雲隙竄逸,你看不透洪爐狀況,但感覺到血脈如焚之焦灼。

這一切瞬間呈現,稍蹤即逝。接着,熖消火滅,雲煙籠罩,海山如晦。維港兩岸,則華燈漸上。

2020年5月8日 星期五

新冠病毒的「遍地開花」期

花開了,是紅果仔的花
西方政客為了轉移視聽而刻意炒作之下,新冠病毒的起源廣受關注。這涉及時間,也涉及地點,即起源於什麼時候,起源在哪裹。不同國家已不約而同地發現一號病人之前有更早、更多的新冠肺炎病人,以臨床證據不斷給別有用心的政客打臉。循基因方向的研究亦不斷有新發現,最新的成果,是以英國倫敦大學學院遺傳學研究所(Genetics Institute,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研究員為主的一個團隊的發現。

他們的論文預校稿在線發表在國際醫學期刊《感染、遺傳學和進化》(Infection, Genetics
and Evolution)上,論文在總結部分以 Everything is everywhere 來形容新冠病毒 ( SARS-CoV-2)差不多同時在世界各地的出現。這話可譯作帶禪意的「萬物俱有,無處不在」,也可簡單地說:遍地開花。

「花期」大概是:2019年10月6日至2019年12月11日。真有如天地有時,時間到了病毒就「千樹萬樹梨花開」,「所有國家幾乎同時傳播」,並迅速蔓延全球,反復突變,不斷適應人類這新宿主。

人類社會上世紀以來發生過多次大規模流行病,有傷寒、霍亂、鼠疫、愛滋病等,單是流感就有過多型流行。人類都先後找到應對之道,針對不同疾病發明出新藥物。但沒有哪一次的應對可以同目前對新冠病毒的抗疫相比。

論文在「討論」部分指出:「相對於以前的疫症大流行,目前 COVID-19 抗疫局面一個積極的方面,是手邊的科技手段空前充裕。」現代藥物和疫苗很大程度上基於基因工程,而截至這篇論文四月二十三日完成時,全球科學家已拿出了一萬一千份完整的新冠病毒基因組序列。論文稱之為「全球科學界的壯舉」(the feat of the global scientific community)。

「這前所未有的基因序列資源已為這次大流行作出有力結論。例如,多個獨立團隊的分析都認為,COVID-19 大流行始於二零一九年底。這排除了任何假設 SARS-CoV-2 未被發現之前,可能早就流行,並感染大量人口之說。」

這引出了一個問題:新冠病毒二零一九年十月初到十二月初兩固月間遍地開花,為什麼其他地方沒有發現,而只有中國武漢警覺了?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呼吸內科主任張繼先先後發現七例不明原因肺炎病例後,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九日和院方兩次上報,率先拉響警報。其他國家同時亦有病例,怎麼不知不覺?甚至對中國的警報聽而不聞?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充滿悖論的世界,譬如,一方面如上述論文說科技高達,一方面到處反智滅智 ── 妄夫愚婦如是,社會「精英」如是,連世界最有權力的總統亦如是。總統胡說注射消毒水可以醫病,真有人如奉聖旨遵行了;總統說病毒是中國洩漏的,要向中國索償,民調發現國民大部分贊同。

幸好這個世界有科學,只是在科技最發達的國家,科學不吃香了。科學家與政客,仿如活在兩個平行的空間、平行的世界。你選擇哪個世界?

2020年5月7日 星期四

疫情時間線,多國競推前

如何遮風雨,各有各的傘。
新冠病毒從武漢發現至今,四五個月裹蔓延全球,一些國家追蹤各自的流行病學史,陸續發現前此未知的病例,先後把新冠病毒無聲無色地流竄的日子往前推。最新的一例,是法國專家發現法國至少在去年十二月底就已出現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且與中國不沾邊。

法國是疫情最嚴重國家之一,確診人數和病死人數都排列世界第五位。排在法國之前的意大利、美國都先後有相同發現,疫情爆發的時間線往前延長了,而病人的流行病史都找不出與中國的連繫。

科學論文資料庫 ScienceDirect 刊登了一篇論文,發布了上述發現。巴黎附近地區兩家醫院的危重症科室負責人伊夫·科昂教授五月三日也就此宣布,他負責的兩家醫院對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一月出現肺炎症狀病人的樣本重新進行新冠病毒檢測,發現一名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住院的病人的結果呈陽性。這比法國一月二十四日公報的首個確診病例提前了近一個月。病人已痊癒出院,他的兩個孩子也被確診感染。

值得注意的是,法國一月底公布最初兩個病例都與中國有關連,新發現病例則沒有。病人是阿爾及利亞裔人,已移居法國多年,去年八月到過阿爾及利亞。論文認為這顯示新冠病毒十二月底已在法國傳播。至於傳染的規模,造成多少人死亡,還有待進一步調研,當前的統計數字很可能低於實際情況。

論文引述了另外兩項研究數據:18 至 23%受感染者無徵狀;約55% 病人追查不到感染源頭。論文認為他們的研究強烈支持這兩項數據,認為法國今年一月已存在大批沒有發現的病人,以致造成後來的疫情大流行。

論文又認為,目前法國幾個疫情發展預測模型可能建基於不準確的數據,看來有必要根據新的發現調整。

歐洲疫情「震央」意大利是二月二十日公布出現第一號病人的。意大利倫巴第14家研究中心卻在三月底聯合發表研究報告指出,新冠病毒一月一日就開始在倫巴第大區流行。照此計算,新冠肺病毒在被發現前已在意大利傳播了數星期。

同樣的情況也在美國發生。加州聖克拉拉縣公共衛生部門四月二十一日通報,一名二月六日死於家中的病人的屍檢證實她死於新冠病毒感染,屬本地感染。哈佛大學全球健康研究所主任傑哈認為,死者可能在一月初至一月中旬就已感染病毒;在她染病之前,新冠病毒已經在美國境內傳播;現在需要回過頭去,看看一月甚至去年十二月以來的更多病例,以找出新冠病毒的是什麼時候在美國出現的。據美國CDC公布,第一個病例一月二十日出現,有中國旅行史。

另據美國《棕櫚灘郵報》報道,佛羅里達州衛生部門網站的數據顯示:佛羅里達州三月一日正式報告第一個新冠肺炎疑似病例之前,已經有171名患者出現了新冠肺炎症狀或檢測呈陽性,最早的一月一日就出現,沒有一個人到過中國。可是整個數據集在五月四日晚突然從網站上神秘消失了。

美國疾控中心主任 Robert Redfield 到國會接受質詢時曾親口承認,美國確實有一些「流感」死者經尸檢證實死於新冠肺炎。有多少?沒有交代。美國CDC 估計,本流感季節(自去年十月一日到本年四月四日)至今死亡24 000 – 62 000人。當中誤差很大,有沒有掩蓋新冠肺炎?

新冠病毒還有大量未知因素,且靜待水落石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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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九日補記:據旅法學者宋魯鄭的五月八日「巴黎日記」:法國大東部大區科爾馬市一家醫院內早在去年11月16日便出現首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科爾馬阿爾貝特·施韋澤醫院醫學影像科負責人Michel Schmitt宣布,在對2019年11月1日至2020年4月30日的2456份胸部掃描進行重新分析後,發現早在去年11月中旬,首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就已經出現在院內。截至今年2月底,病毒的傳播都處於很低的水平,直到跨年活動和2月17日至21日米盧斯市舉辦的一場宗教活動後,病毒的傳播才猛然增強。

2020年5月6日 星期三

盲人摸象:非洲與美國

哪一輛是非洲的火車?
「盲人摸象」的故事在中國流傳千年,化作四字成語,婦孺皆知。這除了因為故事通俗易懂,也因為喻意深刻,雖經星移物換,總能予人新的憬悟。

故事其實源自古印度,佛教的重要經典《涅槃經》把它傳到了中國。故事中的小國國王鏡面王篤信佛教,可是國土上邪門外道充斥,他於是安排了盲人在公眾之前摸象,以示盲人之以偏概全,借之勸籲人們深研佛法。

一個事物越是龐大,越是難以全面了解,若滿足於一知半解,難免以偏概全。要了解中國、美國、非洲等等,都要有這樣的警惕,因為地闊人多,有很多不同的方方面面,只執着於某個側面或局部,就會謬誤。

可是,有時某個局部亦有特殊意義,可反過來糾正此前也是源於局部的錯誤印象。錯誤印象可能由官方宣傳,或主流傳媒秘而不宣默契下的報道植入。

不久前看到一段加納學者 Dennis Bentil 博士自拍的短視頻,他自五年前到紐約講起。在他自各種渠道得來的印象中,美國是個偉大而美麗的國家,可是他沿路進入紐約,以為自己還在加納,路邊有人擺賣食物衣物,「真的很髒」(really dirty)。他在費城、紐約街頭,見到典型的第三世界畫面;還有他呆對紐約地鐵破落月台而「震驚」的照片。他於是明白,美國很懂得自我「品牌化」(branding),讓自己顯得「高大上」。相對之下,非洲自己落入西方的宣傳窠臼,在非洲傳媒中,非洲也不是野生動物就是貧苦兒童。

他承認非洲有貧窮的一面,但不該是傳媒塑造的形象。他並列出兩個地鐵車廂,一殘舊一新穎,哪是美國的?哪是非洲的?殘舊的其實是纽約地鐵,新穎的是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的地鐵。他放上加納首都阿克拉(Accra)、南非開普敦、毛里求斯等地的繁華都市景色,讓人眼前一亮。他問道:「為什麼傳媒上看不到這些景象?……我們可不是『糞坑國家』……甚至比他們好一些。」

美國貧富懸殊、基建殘舊,有不少如發展中國家、甚至不如發展中國家的地方,這不算新聞。某些社會精英之思想封閉、知識貧乏才真讓人大開眼界。

今天看到,美國俄亥俄州共和黨議員 Nino Vitale 在社交媒體反對佩戴口罩 ── 這不算新奇,奇葩在他的反對理由:美國建立在猶太-基督教原則之上,其中一條是,我們都是依照上帝的形象創造的,這形象在我們臉上得到最多體現,不應被覆蓋。他堅稱,新冠肺炎不過像流感。

這樣的事,其實也不算太奇異了。四月初,喬治亞州州長 Brian Kemp 簽署「居家令」時說,他剛剛才知道,原來無病微感染者也會傳播病毒。在他的治下,當地約一千萬人口,已有29 423 人確診,1 246人病故。近日,他又以率先「解禁」而讓人側目了。《大西洋月刊》把這操作稱為 Georgia’s Experiment in Human Sacrifice(喬治亞的人命犧牲實驗),看可以用多少人命換來經濟重興。

這些,都如特朗普「提倡」注射消毒液抗疫一樣,讓人看到美國這「偉大的」大象的另一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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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nis Bentil 對比紐約與非洲的短片:

2020年5月5日 星期二

文化背景與抗疫反應

上海、廣州、香港、瀋陽、北京的搬椅子比例
不同文化背景之下,人的行為大有分別,心理行為學家常以特定問題就此研究。芝加哥大學行為科學助理教授 Thomas Telhelm 研究過水稻與小麥地區的人在「搬椅子上」的不同行為。

Thomas Telhelm 懂中文,到廣州當過外教,到北大做過旁聽生。在中國五年間,觀察了很多中國人的行為方式,包括來自水稻地區與小麥地區的人的行為差異。

中國南北的地理、氣候不同,在幾千年的發展中形成了不同的種植區,北方以小麥為主,南方多種水稻,長江和秦嶺是天然分界線。 Telhelm 發現,水稻的工作量要比小麥大一倍,且 更倚賴非一家一戶可以完成的灌溉系統。

於是,小麥區的人與水稻區的人有不同的思維行為模式。小麥區比較傾向個體思維,而水稻區的慣於集體思維(holistic thought)。這不限於中國,例如日本人的集體思維與行為世界有名,而美國自由不羈的牛仔式思維和行為則也舉世皆知。

Telhelm 認為「來自集體主義文化的人(比如日本)傾向於改變自己來適應環境。個體主義文化的人(比如美國人)遇到問題的時候,更傾向於改變環境。」

他利用各大城市都有的星巴克設計了一個「搬椅子實驗」,先後在中國不同城市和美國、日本進行。

中國、日本、美國的搬椅子比例
他在星巴克桌椅之間的過道安放了兩張椅子,相距可容一人經過,若手着背包,要麼側身而過,要麼把椅子挪開。他要觀察,會有多少比率的人會動手「改變環境」?

他在上海、廣州、香港各做了約一百人的測試,大概都只有 5% 的人挪動椅子。再到北京、瀋陽,挪椅子比率升高至約15%。他在北京的星巴克發現,92% 顧客原籍屬小麥種植區;在上海的調查則發現,89% 顧客的原籍屬水稻種植區,情況與北京相若。

他進一步到美國和日本做測試,日本人的表現像中國南方人一樣,美國人挪椅子的最多,突破 20%。

影響人思維方式和行為的文化因素很多,小麥種植與水稻種植不過是其中之一。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文揚認為,把歐洲 Nomad 文明翻譯為「遊牧文明」不對,應稱之為「遊居文明」;相對之下,中國是「定居文明」。

文揚指出,中國人很早就定居下來,成為農耕民族。歐洲民族則有更長的遊居歷史。中華民族在同一片土地定居數千年,連綿不斷,遇到災難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守護家園和人口,政府對國民負全責。遊居文明長期在遷徙中鵲巢鳩占他人土地,劫掠搶奪他人財富,對自然災難的應對就不一樣。在當前疫情中可以見到,西方默認公民社會自行解決問題,「群體免疫」,國民也有更強的個人求生存、求自由衝動,自求多福。

文明也好,民族也好,終極的要求是更有利於生存、繁衍、發展,這不僅是吃麵包還是吃米飯的問題。

2020年5月1日 星期五

大瘟疫的移風易俗作用

大瘟疫都有移風易俗的功能,大量人命傷亡會改變人們的認知和行為,形成新風尚,其至形成社會發展的分水嶺。

在香港出外聚餐,人們已習慣使用公筷,即使家人到餐館團聚也這樣做,一些較高檔的餐館會給每位客人配備兩對筷子。在我的印象中,這是沙士一役後成為集體行為的。沙士是呼吸道傳染病,而非飲食傳染病,但在衛生受到廣泛重視之下,口-口傳染病也受到重視了。

沙士之後,到中式酒樓用餐,又興起了先用熱水沖洗碗筷的潮流。老一輩到茶樓歎一盅兩件時,都會先用滾水沖洗茶葉,然後順勢沖洗杯碗,與如今的沖洗程式有別。現在到個別老式茶樓如蓮香居去,拿着銅水煲的「企堂」仍會主動給客人沖洗一遍茶葉,順便燙洗茶杯。

先沖洗碗筷的做法影響到內地,一些地方還發展出升級版,服務員會主動給客人燙洗,用一個大盆子加上夾子,雙手不接觸碗筷。我是多年前在台山廣海的大排檔第一次見到這做法的,如今,珠三角很多地方的酒樓都這樣做。

今天讀到,上海推出了《餐飲服務單位分餐製管理規範》,制定了分餐制的「規定」,對餐飲單位的餐具、場所、人員、流程等各個環節都有規定。

看來,新冠病毒感染費已引起更高的集體衛生要求,並外溢到對其他傳染病的管控,例如通過口-口傳播的幽門桿菌、手足口病細菌、傷寒桿菌、甲型肝炎、戊型肝炎等。

這個《規範》提出了四種分餐制模式:「分派式」、「位上式」、「公筷公勺自取式」和「自助餐式」。分派式,就是宴會上每上一道菜,由服務員分給客人。位上式,是服務員把先分好的菜給每人上一份。這都要求餐館有一定的服務條件,包括硬件和服務人員的培訓。在香港,分餐仍在由高檔酒店向各種檔次中式酒
樓緩慢擴散。在內地,這看來仍有個漫長的過程。

社會的飲食衛生習慣對社會成員的整體健康有重大影響。美國耶魯大學的中國歷史學研究認為,中國人的壽命是在宋朝以後明顯延長的。原因之一是,中國人此前一般喝生水,被大腸桿菌感染的可能性極高;到宋朝,中國人開始喝燒開的水。

對人類文明發展影響最大的瘟疫,是歐洲十四世紀被稱為黑死病的鼠疫。估計歐洲當時死了二千五百萬人,佔當時歐洲總人口的三分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戰蹂躙整個歐洲,死亡人數亦僅為其人口的 5%。黑死病對歐洲的影響遠超乎醫療衛生之外,而是劇烈衝擊了中世紀歐洲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科技等方面,影響巨大。許多學者把黑死病看作歐洲社會轉型和發展的一個契機。因為勞動力稀缺,土地與人口的比例失衡,歐洲文明走上了另一條更光明的發展道路,原來看起來非常艱難的社會轉型因為黑死病而突然變得順暢了。它不僅提升了農民的地位,打破了教會與貴族的專制地位,亦推進了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文藝復興、宗教改革乃至啟蒙運動產生重要影響,從而改變了歐洲文明發展的方向。

新冠病毒疫情會不會是世界發展的另一個分水嶺?

城裹午夜的月光

臨睡前走到陽台伸展一下,眼前維港,銀光一片。海上船楫消停,陸上車輛稀少,燈火闌珊,是這個疫情中按下了暫停鍵城市的恰好寫照。

看看日子,陰曆三月初八初九之交,在朔望之間。月兒半圓,已下沉到與太平山相若的高度,從陽台往西望去,位於維港兩岸的中點。初升與將降的月亮都呈檸檬黃,不那麼耀眼,特別寧謐。可惜拍下照片來,月亮作為夜空中的高光點,曝光偏多,這色感就失去了。

維港還是平靜的,只有大廈裹的燈光在暗示,城市仍在運作。聽聽《城市的月光》,唱道:「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