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5日 星期二

從溫文爾雅到面目猙獰

揮刀砍殺中國人後來可以來一個「亮相」的小津安二郎
人都是善與惡的綜合體,兩者都會在適當環境下呈現。一個平時溫文爾雅的人,在特定情境下、在某種力量驅使下面目猙獰起來,不必驚訝。

人們今天去日本旅遊,都對日本人之溫順守禮讚譽有加,都一定難以相信他們與當年暴戾的侵華日軍、與在香港三年零八個月中跋扈的日軍是同一族群的人。即使同一個人,也存在這樣的極端矛盾。

日本著名電影導演小津安二郎一九三七年應徵入伍侵華前,已拍過36部電影,頗有名氣,從戰場寫回來的家書據稱「非常有詩意」。但作為毒氣部隊的一員,他對投毒這樣說,「是『伊佩里特』嗎?就是撒粉呀,就請這樣放心地說」。「伊佩里特」(Ypèrite)是來自德國的名稱,就是殺人於無形的芥子毒氣。他甚至掄刀砍殺中國人,一次發言說過:剛上戰場,「不自覺地拚命喝酒,借幾分酒意行事。到最後就不在乎了。砍人時也像古裝片一樣。掄刀砍下時,會暫時一動不動。呀!倒下了。戲劇果然很寫實。我居然還有心情注意這種事情。」啊!一個揮刀砍頭後的亮相、定格!該揮刀多少次,才有這樣的「表演」心得?

小津一九四三年第二次入伍,到南洋隨軍拍電影,日本投降後被關入英軍戰俘營,被遣返後沒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一些侵華日軍的下一代也難以理解這樣的善惡倒置。村上春樹就對父親的侵華經歷耿耿於懷,他在今年六月號的《文藝春秋》發表〈棄貓,在談論父親時,我所談論的事〉一文說,「他還向我描述過一位被斬首前臨死不懼的中國戰俘,幾十年來,我一直懷疑他參與過南京大屠殺......由於過於介意,我們已經有 20 多年沒有見過面。」

個人這樣的惡性表現,都是在置身某個情境和集體的情況下發生的。集體無意識是瑞士分析心理學家榮格提出的概念,簡單地說,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無數同類經驗,在人群心理上的沉澱。這樣的群體心理默默而深刻地影響着我們的社會、思想、行為。適當運用下,集體無意識有積極意義,藝術創作往往因為喚醒這樣的潛意識而感人至深。

它亦有負面以至邪惡的一面,可讓一個群體無意識、無理性地受控或失控,納粹德國、日本軍國主義的動員令就是這樣下達和執行的。現代社會科技發達,人心卻空虛,邪教等等思潮乘時泛濫。

英語慣以 cult 稱邪教,但 cult 所涉的不限於宗教,所有思想思潮、意識形態、政治理念、對共同利益的共同關注,都可能形成如宗教信仰般的虔誠、狂熱,也會發展成 cult。Cult 字源於拉丁文cultus,字源與 culture (文化) 一樣。Cult 有負面意思,於是西方有人提出應以 new religion (新宗教)來稱呼那些有別於傳統宗教的教派,但亦有人不同意,認為其中始終有善與惡之分。

對某種主張的信仰,一旦執迷了,就是迷信。迷信,一般就宗教信仰而言,信仰某種超自然力量。Encarta百科全書對「迷信」這樣定義:非理性地相信某種行為或儀規具有神奇效力。迷信是對某一些事物迷惘而不知其究竟,可又「盲目地相信」,「不理解地相信」。

倘若認為某種社會、政治主張具有無所不能的偉力,是「包治百病」的普世價值,信之如宗教般虔誠,這與迷信何異?因而作出旁人駭然的異行,以至面目猙獰,就不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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