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9日 星期六

李宗偉的初心

接著教練 Misbun 又問我(馬來西亞羽毛球王李宗偉):「你知道為什麼我禁止你拿球拍,罰你撿球一星期嗎?」我搖搖頭,他繼續說道:「球拍是球員的尊嚴,你把尊嚴丟在地上,你還能為國家帶來什麼榮耀呢?我讓你撿球,是要磨練你的心智,當你彎下腰去撿球,這是一種謙卑,當你有謙卑的心態,你就能夠從容面對所有的問題。」

我問 Misbun 我能打贏凌丹(林丹)嗎?Misbun說,羽毛球的精神超越勝負,當你只想着輸贏時,你是在用球拍打球;當你把對手忘記了時,你是在用心打球,你就是那顆羽毛球。」他希望我能找回初心,回到打羽毛球的初衷,那裡會有我要的答案。
──摘自《敗者為王》,李宗偉/李宗順著

2019年6月28日 星期五

從 G20 看世界大變局

中美貿易戰,從特朗普打響第一槍至今,已一年多。他誇口的「很容易打贏」已成為笑談,而中國奉陪到底的決心則越堅定。如今,習特會再次借 G20 峰會舉行,兩國之爭又走到一個關鍵節點。

此時此刻回顧一 G20 短短的歷史非常有意思,可以看到世界二十年來的巨大變化,可從中看到「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怎麼個變局。

G20 之前,世界有過不同數目的 G。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西方國家經濟受到石油危機重創後,一九七五年在法國倡議下組成了 G6 集團,美英德法日意六大工業國共商時局,協調宏觀經濟政策。次年加入加拿大,成為 G7。冷戰結束後,為攏絡俄羅斯,再擴大為 G8。G8 夀命不長,不幾年俄羅斯就被踢出局。

G7 曾經是世界最先進經濟體的代表,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高峰期,七國的 GDP 佔了世界78%。

一九九七年發生亞洲金融危機後,G7 發覺在應對全球經濟危機上力不從心,七國財長一九九九年遂提出建立二十國財長會議制度,以穩定國際金融和貨幣體系。孰料二零零八年又發生更兇險的華爾街金融海嘯,美國總統小布什苦無對策,想到召集二十國集團首腦共同應對。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金燦榮說了當時一個小故事:「我外交部的朋友向我透露」,小布什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中國胡錦濤主席說:「這個事兒看您的態度,如果你要辦,我就馬上組織,你要不辦那這事兒就算了。」胡錦濤的回應非常積極,小布什很高興,很快就把這事給辦成了。於是誕生了 G20 峰會。

如今,G20 的 GDP 總量約佔世界 90%,貿易額佔全球 80%,人口約 40 億,而 G7 的GDP 比重已跌到約 46%;若按購買力平價計算,更下降至 32%。

從 G20 財長會議算起的20年,是世界經濟在資訊革命下全球化飛速發展的 20 年。中國加入世貿,乘勢加大改革開放力度,發展之迅猛更是驚人。同時,美國經歷了九一一巨變,發動了一場又一場戰爭,前線窮兵黷武,後方沉迷於金融財技,長期頹勢隱然形成。

如今,美國看到病徵,卻找不到從內治病的良方,只能向外下手,希望通過遏制中國的發展來阻足美國的相對衰落。

美國最愛以人權來說事,偏偏忘記了人權中一個重要內容:發展權。

聯合國人權委員會一九七零年第一次出現了「作為一項人權的發展權」概念;一九七九年又在聯合國大會決議中明確指出,發展權是人權,平等發展是各個國家的天賦權利,也是個人的天賦權利。

不知道習特會會有什麼成果,但可以肯定,中國或許在某些方面作出讓步,但決不會拱手讓出自己的發展權,不會甘於永遠做別人的血汗工廠。

2019年6月27日 星期四

是 brain wash,還是 mind control?

人被稱為萬物之靈,靈就靈在最愛動腦筋,愛學習也善於學習。這是優勢,但也會被人利用,人一旦被灌輸某種思想,可能走上歧路。對於自信的人來說,這看似不可思議,但當你看到群眾運動中着魔的人群,不覺得恐怖嗎?

不要旁觀,走進人群去體驗一下,那種腎上腺素激升帶來的亢奮、狂熱,是旁觀者無法感受的。對比一下進戲院和在家裡獨自看電影,對比一下到球場與過萬觀眾一起狂呼和在家裡孤零零看大賽,也可以有所體會。

這樣的對比機會已稀少,強弱落差也減退了。以前的電影院有過千坐位,如今過百的已不多;在香港能吸引人萬人入場的球賽,一年難得有一次。人有「埋堆」的潛意識,會渴望到人堆裡,難得的放縱一番。英國就是這樣把英國紳士改造為足球流氓的。

除了潛意識,還有思想上的蓄意引導,這往往是潤物無聲的過程,一些心理分析著述更說是「微妙而陰險的過程」(a subtle and insidious process)。微妙,是因為受影響的個體在外來思想點點滴滴的浸潤下,還以為自己的行為都是理性的自主決定。陰險,是因為有人在隱秘地操控着,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如邪教的有意坑害。

這是一種系統的影響(a system of influences),要從深層次左右一個人的核心價值,包括他的身份(族裔、價值觀、信仰、愛惡、決定、行為、人際關係等等),從而形成 新的「偽身份」(pseudo-identity)或「偽人格」(pseudo-personality)。

人是在學習中成長的,從小就開始接受各種充滿愛心、不含功利目的的影響。有目的也未必是壞事,如今對「癮君子」、犯罪分子的改造也是這樣進行的。這甚至被公然稱作「思想改造」。

冷戰時期,西方杜撰了「洗腦」(brain wash)一語,據《牛津字典》,它的定義是 to make someone believe something by repeatedly telling them that it is true and preventing any other information from reaching them (通過不斷說教,並封鎖其他資訊,讓人相信某事為真)。

關鍵是封鎖資訊。以前,這通過實質的封鎖進行,邱吉爾稱之為「鐵幕」。進入資訊時代,這顯得荒謬。弔詭的是,正因為資訊爆炸,人只能有選擇地接收資訊,你若缺乏足夠識見、定力、眼界,就會如填鴨一樣被餵飼特定的飼料,生活在自我營造的井底 ── 社交圈子 ── 裡。這樣的封鎖,比「鐵幕」更有效。

給你餵飼「營養豐富」而單一飼料的人,充滿「愛心」而執着,鍥而不捨,他們可能是老師、朋輩、神職人員,甚至家長。

這不等於洗腦嗎?據心理學理論,這是 mind control (思想管控)。區別在於,施控者是「敵人」,是為洗腦;施控者為「善者」,則稱為 mind control。「善者」若披上西方文明與宗教的外衣,意識管控的力量更大。

西方文明與他們的宗教密不可分,一個最重要的基點是:我是唯一的真理,唯一的真神,餘皆非善,以至為真惡。

2019年6月26日 星期三

「懟」字把多少人弄糊塗了

「懟」這個字,幾乎每天在網上遇到。誰胡言亂語,被人嚴詞反駁,是為被「怒懟」;雙方展開口舌之爭,則為「互懟」。其中「懟」字的意思是駁斥、頂撞。

這用語是近年迅速流行起來的。過去,「懟」字較冷僻,屬古老的文言用語,僅限於怨懟、忿懟、慍懟等構詞,是怨恨、埋怨的意思。可是「懟」字如今在網上猛然流行起來了,二零一七年獲《咬文嚼字》雜誌選為當年十大流行語之一,至今方興未艾。

我遇到網上不明白的用語,常搜尋一下,以求明白,曾查找過「懟」字的新解,但不得要領,只能從閱讀上領悟出其意思來。

今天,才總算讀到有人為文就「懟」字指正,原來我們很多人對這字的讀音和寫法都錯了。用作反駁之意的「懟」,其實也是粵人慣用的口頭語,只是一向以為有音無字,而不會見諸書面而已。

它的正寫該是「㨃」,粵音如口語「排隊」中的「隊」(deoi2)。粵音「隊」字文讀為deoi6,白讀(口語)則變音為 deoi2。至於「懟」,粵音不讀如「對錯」的「對」(deoi3)音,而應讀deoi6 (據香港中文大學漢語多功能字庫),與隊伍的「隊」相同。

「㨃」字比「懟」更冷僻,我在這裡鍵入中文用的是台灣的大易輸入法,打不出這字來,只能靠剪貼顯示字形。台灣的教育部國語辭典不收這字;香港中文大學的漢語多功能字庫亦一樣,其中的粵音韻母表也找不到這個音。翻查手中幾本粵音字書如饒秉才的《廣州音字典》也沒收這字。只有《生活粵語本字趣談》在附錄的「粵語常用動詞本字舉偶表」上找到「㨃」字,字義為「推撞」,據《集韻》所註為「排也。靚猥切。」與今義今音都貼近。

《漢語方言大詞典》則不但有「㨃」字條,而且解說十分詳盡,包括北京官話、膠遼官話、粵語等不同方言不同意思的用例。

今日粵語中,「㨃」有不同意思。一是捅,特指用細尖物如手指、棍棒去捅。香港黑社會捅刀子橫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是為「㨃友」,要命了是「㨃冧友」。二是硬塞,如把責任「㨃」畀人。三是伸,如把手「㨃」出來。

粵語的「㨃」字,近年還衍生其他新義。如出賣、揭發,「疑犯承受不住壓力把同伙『㨃』出嚟」;如推卸,「你地兩個唔好你『㨃』我、我『㨃』你」;如「㨃」酒,則是互相拼酒。

其他方言的「㨃」還有其他意思,例如頂撞。例句如北京官話:他㨃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西南官話:我㨃了他幾句。網上的「懟」就是這個意思。粵語的「㨃」沒有相同說法,而會以「頂」、「窒」、「駁」、「潤」、「省」等字。

至於在北方,據說對於「懟」字,八成人不讀怨懟的「懟」音,即不讀第四聲,而讀第三聲,即「㨃」的本音。由此看來,北方人對於「㨃」也多只識其音而不懂其字,於是借用「懟」字,讓很多人被誤導而連音都讀錯了。

2019年6月25日 星期二

從溫文爾雅到面目猙獰

揮刀砍殺中國人後來可以來一個「亮相」的小津安二郎
人都是善與惡的綜合體,兩者都會在適當環境下呈現。一個平時溫文爾雅的人,在特定情境下、在某種力量驅使下面目猙獰起來,不必驚訝。

人們今天去日本旅遊,都對日本人之溫順守禮讚譽有加,都一定難以相信他們與當年暴戾的侵華日軍、與在香港三年零八個月中跋扈的日軍是同一族群的人。即使同一個人,也存在這樣的極端矛盾。

日本著名電影導演小津安二郎一九三七年應徵入伍侵華前,已拍過36部電影,頗有名氣,從戰場寫回來的家書據稱「非常有詩意」。但作為毒氣部隊的一員,他對投毒這樣說,「是『伊佩里特』嗎?就是撒粉呀,就請這樣放心地說」。「伊佩里特」(Ypèrite)是來自德國的名稱,就是殺人於無形的芥子毒氣。他甚至掄刀砍殺中國人,一次發言說過:剛上戰場,「不自覺地拚命喝酒,借幾分酒意行事。到最後就不在乎了。砍人時也像古裝片一樣。掄刀砍下時,會暫時一動不動。呀!倒下了。戲劇果然很寫實。我居然還有心情注意這種事情。」啊!一個揮刀砍頭後的亮相、定格!該揮刀多少次,才有這樣的「表演」心得?

小津一九四三年第二次入伍,到南洋隨軍拍電影,日本投降後被關入英軍戰俘營,被遣返後沒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一些侵華日軍的下一代也難以理解這樣的善惡倒置。村上春樹就對父親的侵華經歷耿耿於懷,他在今年六月號的《文藝春秋》發表〈棄貓,在談論父親時,我所談論的事〉一文說,「他還向我描述過一位被斬首前臨死不懼的中國戰俘,幾十年來,我一直懷疑他參與過南京大屠殺......由於過於介意,我們已經有 20 多年沒有見過面。」

個人這樣的惡性表現,都是在置身某個情境和集體的情況下發生的。集體無意識是瑞士分析心理學家榮格提出的概念,簡單地說,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無數同類經驗,在人群心理上的沉澱。這樣的群體心理默默而深刻地影響着我們的社會、思想、行為。適當運用下,集體無意識有積極意義,藝術創作往往因為喚醒這樣的潛意識而感人至深。

它亦有負面以至邪惡的一面,可讓一個群體無意識、無理性地受控或失控,納粹德國、日本軍國主義的動員令就是這樣下達和執行的。現代社會科技發達,人心卻空虛,邪教等等思潮乘時泛濫。

英語慣以 cult 稱邪教,但 cult 所涉的不限於宗教,所有思想思潮、意識形態、政治理念、對共同利益的共同關注,都可能形成如宗教信仰般的虔誠、狂熱,也會發展成 cult。Cult 字源於拉丁文cultus,字源與 culture (文化) 一樣。Cult 有負面意思,於是西方有人提出應以 new religion (新宗教)來稱呼那些有別於傳統宗教的教派,但亦有人不同意,認為其中始終有善與惡之分。

對某種主張的信仰,一旦執迷了,就是迷信。迷信,一般就宗教信仰而言,信仰某種超自然力量。Encarta百科全書對「迷信」這樣定義:非理性地相信某種行為或儀規具有神奇效力。迷信是對某一些事物迷惘而不知其究竟,可又「盲目地相信」,「不理解地相信」。

倘若認為某種社會、政治主張具有無所不能的偉力,是「包治百病」的普世價值,信之如宗教般虔誠,這與迷信何異?因而作出旁人駭然的異行,以至面目猙獰,就不出奇了。

2019年6月24日 星期一

李鴻章:海外塵氛猶未息

李鴻章
有一首李鴻章的《臨終詩》,流傳頗廣:「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外弔民殘。秋風寶劍孤臣淚 ,落日旌旗大將壇。海外塵氛猶未息,諸君莫作等閒看。」

對於李鴻章的一生功過之評議,百多年來不絕於書,或貶或褒,常見而貶之甚者如「賣國賊」,次者如「誤國者」,都把他一下子劃上個大交叉而打入另冊。中國人素來敬崇英雄豪傑,而不以成敗計較。華為創辦人任正非最近接受記者採訪,談到鼓勵科技創新時說「失敗的英雄也是英雄」,正是這樣的英雄觀。李鴻章之失敗,彰彰在目,而是否英雄,爭議極多。

李鴻章貴為中堂大人,位如宰相,但清庭實權在軍機處,李鴻章只以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之名義長期駐於天津和保定,沒有皇帝召見,不得擅自進京。他代表風雨飄搖的晚清簽署了三十多個涉外條約,因此深切意識到西方列強的威脅來自海上,並盡量為中國的自強建設贏得和平時間。

李鴻章在洋務運動中的建樹,至今為中國的崛起作出貢獻。上海今天的江南造船廠名聞遐邇,是中國的軍艦商船建造重地,其前身就是他一八六五年為製造船炮軍火等機器而組建成的「江南機器製造總局」。

李鴻章代表清庭簽署的中日《馬關條約》和八國聯一役後的《辛丑條約》最為人詬病。

甲午戰爭中,他在軍費遭克扣下建立的北洋水師被全殲之後,奉慈禧太后的割地賠款全權赴日議和,但仍為「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與日方代表頑強辯論,以致在第三次談判後被日本右翼刺客開槍擊傷,最後在清庭電令「即遵前旨與之定約」之下不得不受辱簽字。

中日馬關談判現場
據說他在簽字前的最後關頭,老淚縱橫地對使團的美國顧問科士達說:「萬一談判不成,只有遷都陝西,和日本長期作戰,日本必不能征服中國,中國可以抵抗到無盡期。日本最後必敗求和。」

李鴻章之後被投閑置散,直至八國聯軍之役,清廷再連續電催北上處理亂局。其部下與親屬都勸其以馬關為前車之鑑,不要再當替罪羊。一九零零年八月十五日,帝都淪陷,朝廷逃亡,李鴻章不得不赴京,並即病倒。病禢上的李鴻章已無氣力與洋人力爭,只能指揮下屬把洋人一開始提出的的十億兩白銀賠款盡量降低,直至最後「人均一兩,以示侮辱」的四億五千萬兩。

《辛丑條約》一九零一年九月七日簽署,李鴻章回來後大口大口吐血,至十一月七日身亡,終年79 歲。

梁啟超在《李鴻章傳》中說:「吾敬李鴻章之才,吾惜李鴻章之識,吾悲李鴻章之遇。」李鴻章是千年不遇之才,可惜終於不能力挽狂瀾。他面對的不惟是中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而是世界幾千年的巨變。

文首引述的李鴻章《臨終詩》不見於《李鴻章全集》,有學者認為可能是偽作。然而最後兩句「海外塵氛猶未息,諸君莫作等閒看」之沉痛與洞見,今日讀來猶如暮鼓晨鐘。

2019年6月21日 星期五

一個不斷轉移的世界大運

一位新聞界前輩曾這樣描述世界大局:世界存在一個不斷緩慢轉移的政經重心,轉移方向與地球旋轉方向相反,目前正轉向太平洋西岸。那時是七十年代後期,我剛從事新聞工作不久,做的國際電訊翻譯,天天接觸四面八方而來的國際消息。前輩那番話對我了解國際新聞動向很有幫助,印象特別深刻。

前輩精通日文,是日本通,以上觀點可能是從對日本的觀察得來的。

那時正好是日本經濟高速發展的年代。進入八十年代,日本發展之迅猛引起西方尤其是美國震驚,「亞洲世紀」的預警出現了,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前主任傅高義(Ezra Feivel Vogel)的《日本第一:對美國的啟示》一書暢銷一時。世界重心在向日本所在的東亞轉移,大有根據。

從歷史來看,的確存在這樣的轉移軌跡。

人類近代文明最早的起源在如今伊拉克所在的兩河流域。地中海東岸、埃及、波斯、印度文明隨而興起。在歐亞大陸東端,接着有中華文明孕育成長。次生性的希臘文明亦誕生了。到公元前四五百年間,世界進入了「軸心時代」,幾大文明差不多同時出現燦古鑠今的眾多智者。

之後最耀目的文明中心是中國,文明發展持續到今天,其他的文明都衰落了。一直到歐洲發生工業革命,歐洲列強仗着軍事力量向全球擴張,掠奪資源,世界重心向西轉移到歐洲。到上世紀初,美國興起,歐洲又受到兩場世界大戰蹂躙,重心跨過大西洋到了美國東岸,接着再隨着美國在本土向西推進,逐步移向太平洋那邊去。富可敵國的加洲無論從人口、人才、經濟、創意都走在前頭,代表最先進科技的硅谷座落其間並非偶然。

記得香港八十年代未出現移民潮時,有要移民北美的朋友問及該移居彼方東岸還是西岸,我不假思索即答,當然是西岸,因為世運正移向彼方。

後來,一度如日中天的日本被西方國家合謀的廣場協議一舉擊潰,進入「迷失的十年」,世運西移似乎停擺了。可是「改革開放」的中國接力崛起,以更強勁的勢頭,把重心牢牢地鎖定在太平洋西岸的東亞地區。

這重心會不會繼續西移?

有這樣的跡象。重心繼續西移的話,可能向中國西部偏移,那裡偏北是中亞諸國,偏南則是東南亞、印度洋一帶 ── 正是中國「一帶一路」戰略覆蓋的重心地區。

其中尤其值注意的是中亞諸國。那裡,曾經有過燦爛的文明,後來因為氣候變化和東西海運交通發達而衰落了。如今歐洲大陸東端重新崛起,一條條歐亞大陸橋搭起,東西溝通有了新便利新需求,地居要津的中亞地區 ── 即古絲綢之路途經之地 ── 的重要性突顯起來。

一位朋友早上發來短訊說,正在閱讀 The Silk Roads 一書,指的相信就是牛津大學歷史學家彼得.弗蘭科潘(Peter Frankopan)的巨著 The Silk Roads:A New History of the World(絲綢之路:新的世界史)。朋友說,作者以「中東為世界中心來衡量歷史,事實環環相扣,禍福相倚,誠為不可多得的佳作」。

慚愧,這本大書在我的書架上被冷落,還沒有系統地細讀。不過我堅定相信,世運繼續運轉將有利彼方。

西方近年也有全球的經濟重心 (Global economic’s center of  gravity) 的研究,有圖表清晰繪畫出重心從兩河文明地區轉移到歐洲再跨過大西洋,然後回頭向東回歸的軌跡。

這當兒,香港正好受重心覆蓋。該如何自處?── 兩個選項:要麼乘勢而起,要麼被巨輪碾過。

2019年6月20日 星期四

Like 的操控能力

BBC 上有這樣的文章:Should we dislike the 'Like' button? 這題目不好翻譯。設計為大拇指的 like 標識,已成為電子通訊時代最有代表性的標誌,是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互動通訊中最多使用的標誌。你上載的東西得到的大拇指越多,表示你越得到友儕的認同。但為什麼要 dislike (拒絕/不接受/敬謝不敏)呢?

報道按照新聞特寫的「華爾街日報風格」套路,從一個具體個案入手,由淺入深闡釋 fb (臉書)對社會各層面的影響以至操控。個案是一位 Leah Pearlman 的插圖畫家,她多年來把作品上載到 fb,一直都得不少 like。後來,fb 改變了算法,就是散播信息的方式改變了,她得到的 like 大減,大受震撼:「我像缺氧了……我竭心盡力畫的畫,怎麼只得 20 個 like?」

Fb 二零零九年二月推出 like, 成功如立竿見影。以前,你要作個回應,得構思一下,打上文字;有了 like 等代表各個心情、意見的標識,你按一兩鍵就可以。於是,本來的 50 個文字回應,可能換來 150 個 like 之類。全世界社交媒體一天會敲出多少個 like?一定是天文數字,絕對是大數據。

美國史丹福大學有組識行為學教授 Michal Kosinski 在英國劍橋大學讀博士時,研究的是心理測驗,曾與同學一起得以取得 fb 的大量數據,包括使用者的年齡、性別、性傾向和 like 過什麼等等。他們設計出測驗,測試參與者的個性,如開放性、自覺性等。測驗大歡迎,一度如「病毒」傳播。

Kosinski 如今誇言,據他的經驗,只要知道你 70 個 like,他對你的認識就勝過你的朋友;知道你 300 個like,那就比你的伴侶更了解你。

Fb 近年爆侵犯使用者私隱的種種醜聞後,搜集個人數據的行動已有所收斂;是不是仍有見不得光的行為,不得而知,但肯定仍有機構掌握這樣的大數據,那就是 fb 本身。

電腦上、手機上不斷有投你所好的信息、廣告彈出,可想而知你在網上的行為一直在受到某種監控。你 like 什麼,一個虛擬的「上帝」會餵給你什麼。「君之所以明者 ,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是漢濡之言。在二千年後的今天,「偏聽者暗」是所有人都面對的殘酷現實。如果缺乏這方面的自覺,你就像填鴨一樣,不停被灌輸某方面的資訊,以致連自己的身份、名字都忘記了,如同《千與千尋》裡的白龍。

操控是在你不知不覺下發生的,讓人不由自主。那位畫家的情緒受到 like 數多寡左右,豈是孤例?所有人都會為自己的努力得到認同、肯定、讚賞而高興,我亦一樣,以致有人會像那位畫家 一樣改變自己的行為,以贏取更多 like。

我們都拒抗思想、行為受到干涉以至操控,可是今天人的思想行為都受到鋪天蓋地資訊的左右。你會拒抗洗腦,但會不知道覺地受到 mind control (思想控制)。Mind control 的特點潤物細無聲,可以讓人甘之如飴。

2019年6月12日 星期三

青梅:買一斤?買兩斤?

每次去街市、超市,我都有接受理性/非理性考驗的感覺。譬如,青梅一磅九元,兩磅十六元,你買一磅還是兩磅?

根據西方經濟理論,人怎麼花錢、怎麼投資,一定是理性的。這樣的集體理性形成亞當.斯密「看不見的手」,這手會讓自由市場完美運作,仿如「上帝之手」。

可是這樣的理性越來越受質疑了。

二零零八年華爾街爆發禍及全球的金融海嘯,當時的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到國會接受質詢,承認犯了錯誤:他原以為企業為了本身利益 ,會順利成章地保護自己的股東,因而一直鼓吹取消對金融業的管制,讓市場力量自行其是,由市場理性自己管理市場。金融海嘯卻以傪痛事實證明了市場的非理性。

經濟學有「實驗經濟學」,美國普林斯頓兩位經濟學家把心理學研究和經濟學研究結合 ,以解釋人們在不確定條件下如何決策;兩人據此在二零零二年據此贏得諾貝爾獎。研究發現,人和企業的決策常常是非理性。可惜,這未能阻止金融海嘯在幾年後發生。

如果大企業、大銀行在動輒以億美元計的投資也經常作出非理性決策,一般升斗市民在買賣、投資上有非理性所為,就一點不出奇。《怪誕行為學》一書有大量這方面的事例,這書原名 Predictably Irrational: the hidden forces that shape our decisions (直譯是「可預期的非理性,我們決策背後看不見的力量),作者 Dan Ariely 是以色列人,是美國杜克大學的心理與行為經濟學教授。他直言,人人都是非理性的,而且是可預測的非理性,即非理性會一次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發生。於是,這些非理性有可預測性,據此可以為改進決策、改善生活提供支點。

「人人都是非理性的」的意思,應當是人人都是理性與非理性的綜合體。理性一面較顯性,非理性則常常是隱性的,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可是它常常左右着你的行為,例如讓你不必要地買了兩斤而不是一斤青梅。

更有甚的是,有所謂「理性弔詭」,即理性中存在非理性。這是廣泛的存在,這甚至存在於被視為最理性的科學之中。

通過歸納法得出的結論、定理,都會被視為「真」,這其實不過是指定條件範圍內的「真」。事實上,「完全歸納」並不存在。「天鵝都是白色的」這「真理」,到黑天鵝一出現就不真了。這很科學,科學都接受「證偽」。

可是在其他領域,「證偽」則難。經常是,說得通的就是合理的、理性的,人們多不願花時間去看一看「合理的」是不是真實的,有多少是真實的;是不是理性的,有多少屬理性的。理性的自信鼓勵了人的野心,鼓勵人們去追求主觀的真,而不是客觀的實。

譬如民主,你認為讓你投票你就有權利,而不知道這可能在表面上尊重你的權利,實際上是說沒有人會對你的選擇負責。英國脫鉤就是這麼抉擇,按制度設計,要在重大、複雜議題上為平民百姓作主的國會,把決定權交給全民公投,其實是狡猾的「卸膊」。

西方整個經濟制度、政治制度都建基在「人人都是理性」的假設之上。這越來越像浮沙上的城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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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 TED/Dan Ariely:Are we in control of our own decisios?
https://www.ted.com/talks/dan_ariely_asks_are_we_in_control_of_our_own_decisions/transcript?language=en

2019年6月11日 星期二

怎樣把字寫好?老師從來沒有教

關於書法,不少人會有個疑問:為什麼很多人可以寫個條幅掛上書法展場,以楷書或隷書寫就的正文像個樣子,但落款不成。還有,為什麼很多寫書法的只能臨寫,字帖上沒有的字,就不知道該怎麼寫?

人們習寫書法,多從楷書、隷書入手。寫了不幾課,老師可能就辦書法展,鼓勵學員參加,讓學員有滿足感。的確,作品一經裝裱,貼綾添軸,立即就「見得人了」。

書法有一定章法,這是多少年來的不成文習慣。例如,不管你正文寫的是什麼書體,落款總會以行書書寫,而鮮有寫作楷書、隷書等的。楷書、隷書都講法度,尤其是以唐人諸家書體為藍本的楷書,標竿在目,法度森然。行書則自由自在,隨意得多,而最能展現書者的性情、風度。

對於老師來說,法度越是明白清晰,越是好教;且多認為行書是楷書的快寫,要寫好楷書才能寫行書。可是楷書幾時才自算寫得好?

從書法發展史來看,這是有矛盾的。行書很早熟。楷書以唐代為高峰期,行書早在魏晉時期就成熟了,二王是時就把行書創作推到巔峰,王義之寫的《蘭亭序》至今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

不能因而就說應當先習行書,然後習楷書;但起碼可以說,不一定要習好楷書然後習行書。有了楷書的基礎,較能掌控軟綿綿的毛筆,寫起行書來自然較得心應手,可是不一定就能把行書寫得好。很多書家畫家的落款寫不好是明證。可見行書要另行習寫。

各門類藝術都有理論,如音樂有樂理。這些都是先有了無數創作之後,後人總結歸納而成的。書法亦然,千百年來,書論無數,玄虛深奧,讓人摸不着頭腦。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過去讀書人是極少數,能讀書寫字即受到崇敬,以致膜拜,是讀書人故意把書法神秘化、神聖化了。

把字寫好,無非兩大因素:用筆,結字。趙孟頫說:「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功。」用毛筆寫字,用筆的確不易,除了要控制好難以着力的筆毫,還要與紙、水、墨配合。如果你再讀讀各種書論的用筆理論,下筆更難,可能連執筆都不成。

「結字亦須用功」,各種書論中談結字的卻不多。啟功則認為,結字第一。結字就是字的結構。漢字數以萬計,怎麼把所有字都寫得結構勻停,一看就讓人覺舒服、漂亮?

方法是有的。例如有相傳源自歐陽詢的結字《三十六法》,有趙孟頫的《八十一法》和《九十二法》;啟功又有「黃金分割結字法」。都重實用。

如今,毛筆書法已失去實用性,純屬藝術;硬筆書法的實用功能亦日漸衰退。近年有不少人用硬筆書法來修習心性,日常抽片刻暇餘,隨便拿起原珠筆或什麼筆寫首唐詩或什麼人生金句,平整一下身心。用以上的結字法作書寫指導,非常有用。即使不執筆,據之審視自己或他人的字,可以知道字為什麼好看或不好看。

忽然想到,自小,老師教認字、筆順等等,但從來不教怎麼把字寫好。相信大部分人的遭遇如我一樣。

2019年6月10日 星期一

島民心態,從英國到香港

英國首相文翠姍(梅姨)六月七日終於辭去保守黨黨魁職位,也意味着即將撤出唐寧街十號首相府,是為英國三年前由公投決定脫歐以來丟冠的第二位英國首相。文翠姍與卡梅倫都可說是英國人島民心態的犧牲者,至於是第幾位犧牲者,就難統計了。反正,英國首相最棘手的事務幾乎都與歐洲大陸有闗,一旦處理失當,就要付出嚴重代價。

島民心態(Island mentality)關乎地緣位置,常因為歷史、文化等因素而加強;有時不一定關乎地理上四面環海的封閉,而是人為的閉塞。結果都是其中的人自命不凡、自認與外面的人不一樣,極端者會如維基有關詞條所說的「思想狹隘、無知,以致敵視一切島外事物」。從正面看,這有利於保護島內形成的文化、生態,但不利於文化融合、進步。

《衛報》曾在〈我們島民心態的危險〉(The danger of our island mentality)評論指出,如今每年有數以百萬計的英國人搭飛機、火車到歐洲大陸各處去,但仍有政客抱持過時的劃地為牢心態。

這與英國歷史有關。不列顛群島遭受過無數次來自歐洲大陸不同地方入侵者的入侵,最後融合出新的語言和新的民族。島上歷代皇室都與歐洲大陸不同國家的皇室有血源關係,有的新皇乾脆是從大陸某處迎來的。新的民族抗拒歐洲大陸的入侵勢力,但朝野都難以擺脫與歐洲大陸的情結,若即若離,難捨難離。這也是政治、經濟利益問題。幾百年來,英國千方百計在歐洲大陸諸國之間折沖樽俎,拉幫結派,拉這個打那個,火中取栗。這就是BBC著名電視劇《好的,首相》(Yes, Prime Minister)中行政事常務次官Sir Humphrey說的:「我們創造一個不團結的歐洲起碼五百年了……分而治之。」

島國民族的一大特點,是保持自己在個性上與大陸有相對獨立性。英國因而總是在覬覦歐洲大陸利益的同時,竭力保持行動自由,只願意負有限的責任,是所為「光輝孤立」。這亦符合英國的實用主義傳統:避免意識形態約束,保持最大的可能性和靈活性。

這造就了英國超越一般歐洲國家的視野,總是能夠從全球範圍而非僅從歐洲大陸的角度看待問題 ,這是它能夠保持主動性的秘訣所在。當它率先進行了工業革命,便迅速向海外發展,建立起「日不落帝國」。

島國民族、島民心態因此都有矛盾特點,既保守又冒險、創新;對來自大陸的事物,既實用主義地加以利用,又時刻疑慮、戒懼,又愛又恨。

英國通過公投脫歐後,朝野上下對怎麼脫歐爭吵不休,就是這種矛盾的反映。從政客、輿論到公眾,對不同方案僵持不下,爭的就是什麼該脫、什麼不該脫,以圖「輸打贏要」,利益最大化。問題是英國的籌碼日少,已無多少議價本錢。現在可不是Sir Humphrey在劇中說「(分而治政策)運作得那麼好,為什麼要改變」的時代了。

可是,有人要扮演英國過去一直扮演的「海外操盤手」角色來了,美國的特朗普公然干預起英國保守黨的黨魁選舉,直言喜歡那名當過外相而被傳媒形容為「最不合當外相」約翰遜。

說到英國糊里糊塗的脫歐和島民心態,可以總想到日本、台灣、香港等等。香港某些人真得到英國人的真傳。

2019年6月4日 星期二

記憶與資訊,皆可弄虛作假

對於記憶的準確性,我越來越警惕,不管是自己的記憶,還是別人的記憶。為的是記憶可以被植入,這未必是有意的,而一旦被誤植了,你可能深信不疑,甚至在一再回憶下自我加固,揮之不去。若有人刻意誤植,而你又出於某種偏見,就可能執迷不誤,錯誤印象蒂固根深,無法根除。

日前,我就聽到一則這樣的錯誤記憶,讓我錯愕。那是半個多世紀前的往事,來自一段因為在音樂比賽中與冠軍失諸交臂留下的遺憾。據說,失敗是由於對手擁有雲鑼這一當時罕有的中國樂器的優勢之故,非戰之罪也。

我有幸是當時勝方的一員,絕對肯定沒有這一樂器。雲鑼即使現時也不是所有中樂團都擁有樂器,一是昂貴,二是便用率不高,三是音準難調校。五十幾年前由一伙十來歲學生組成的樂隊哪有錢添置雲鑼?他們可能對雲鑼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事當作笑談好了,不必當作回事,更沒有需要刻意澄清。記憶中一些事實的細節重組了,常常是不知不覺地發生的。這可能是出於心理需要,潛意識裡需要自我寬解,一些事實於是悄悄變形。每個人都應該有這樣的經驗。

自己親歷的事情尚且這樣,據外界賦予的印象,就更難全面和準確了。若不夠冷靜,欠理性分析,跳不出當時當事局限 ,甚至不斷接受誤導的輸入,錯誤印象就只會不斷加強、加深。

在現今社會中,這樣的誤導最可能來自傳媒。過去,主要是報章、雜誌、電台、電視。傳媒曾有極高的信譽,特別是印刷傳媒,當年是可以作為課外教科書看待的,每日讀報可以學到寫作,也如天天翻看知識百科全書。這是白頭宮話當年的往事了,當網上傳媒,特別是社交媒體全世界風行之後,「媒體」(media)已幾近於負面字眼。

美國是傳媒大國,經常有關於傳媒的調查。去年,蓋洛普與一個基金會根據不同機構的相關調查進一步研究,了解一般民眾對傳統傳媒和社交媒體的信息有多信任。結果發現,62%成年人認為傳統傳媒的報道是偏見的(biased);認為不準確的資訊佔 44%。社交媒體更甚,偏見的80%,不確的64%, 誤傳的(misinformation) 65%。

今年二月,美國《哥倫比亞新聞評論》與路透社發表了一項聯合調查,列出美國人對軍方、執法機關、大學、最高法院、行政部門、國會的信任度,民眾對傳媒的「根本不信任度」(hardly any confidence at all)竟然墊底,比國會還底。

調查發現,只有 6% 美國人從報章雜誌攫取資訊,而 41% 不相信來自「消息靈通人士」的消息。

假消息(Fake news)成為特朗普的口頭禪,反映了美國人這一心聲。

香港傳媒如何?如果有可能,不妨翻翻三十年前今日前後的報道,看看有多少是準確、站得住腳、經得起歷史考驗的?那段日子的報道應該是香港傳媒最可悲的一頁,因為滿篇滿紙都是道聽途說的謊言、假消息。三十年了,香港傳媒會檢討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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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Trust in media hits bottom, 60 percent say sources pay for stories
https://www.washingtonexaminer.com/washington-secrets/trust-in-media-hits-bottom-60-percent-say-sources-pay-for-stories

2019年6月3日 星期一

寨城公園:香港難得的江南園林

九龍寨城公園六藝台一角
昨天隨一個樂團的朋友到九龍寨城公園演出「街檔」,發現不少朋友沒有踏足過這個江南園林式公園。朋友們一旦置身其中,才知道香港有這麼個好去處,徜徉其中,宛似漫步江南勝境,而細看巨榕盤根而參天,儼然又是嶺南景象。倒是不少外國遊客按園索驥,摸索而至。

九龍寨城是香港一個非常富有歷史意義的地方,一度以三不管而知名世界。「三不管」這用語,粵人都知道指的是「冇王管」的法外之地。九龍寨城本來是清朝官兵的駐地,香港島被英國人佔領,這裡進一步築城架砲,南面港島,遙對鯉魚門。英國人先後再佔九龍半島與新界後,強行派兵進入寨城,連寨城內居民的地契都強收,後來又知於理不合而退出。於是,倫敦的英國人不想管,港英政府不敢管,清朝和後來的中國政府都不能管,是為三不管,使小小的寨城淪落為黃賭毒興旺的毒瘤。又吸引了大批鑽法律鏠隙謀生的小市民到來安身立命,形成一個光怪陸離的社區。

我以為這是三不管的原創地,搜尋一下才知道,在中國被列強宰割的年代,中國不乏三不管地帶,例如。清末天津日法租界初開,南市尚荒僻,日法領事館無權管轄,中國地方官署亦不管,也是三不管之地。

寨城公園的龍南榭
九龍寨城三不管之下,連地名都變了,大家都稱之為九龍城寨。一九八七年,中英政府協議清拆這畸形建築群,從地下挖出九龍寨城碑刻才得以正名。原址改建成公園,聘來內地資深技工負責,盡量保留寨城一些原有古建築,如如今所見的衙門,把遺跡糅合到公園設計中,至一九九五年八月竣工開放。至今二十餘年,園內很多榕樹已槃根錯節,生意與古趣盎然了。

中國園林構築,通過千百年來工匠與文人的巧思和經驗,已成為大學問,雜建築、設計、文學、自然於一體;園林不僅是硬件的建設,亦是生命哲學的具體展現,身臨其中,可供觀賞品味的不只是景物而已。

中國園林都講穵曲徑通幽,景隨步轉,360度迴環所見都不斷在變。寨城公園每走不遠就有不一樣的亭台樓閣讓人凭欄閑坐,賞花觀魚。到處迴廊宛然,即使在多雨天氣也不虞打濕。昨天的天氣多變,中午還烈日當頭,到兩三點就彤雲四集,在旁植芭蕉的竹桐軒裡一奏起《雨打芭蕉》,雨絲就真箇飄飄灑灑了。

掃興的是,昨天是外傭假日,一些風雅所在,多有肉體席地橫陳。

這樣的園林,與我家旁邊的維園對比強烈。我多次在維園遇雨,狼狽不堪,偌大公園裡,連廁所計算,可避雨的地方屈指可數。這是西式公園的設計。

香港的公園另一個較大的中式園林,是荔枝角公園的「嶺南之風」,但風格與九龍寨城公園不一樣,是參考廣東幾大名園而建造的。如今是荷花季節,那裡的小池可能又布置上若干盆荷花了。我曾前往拍攝,對花少失望之餘還奇怪,為什麼沒有多少大樹可以遮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