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老話: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這有一定道理,是傳統智慧。可是三個臭皮匠走到一起,也可能想出很壞的主意來,比一個臭皮匠的主意壞得多。某些群體、組織、政黨之極端化,越走越離經叛道,就是這樣產生的。
這是心理學家研究過不少的議題,做過很多實驗。譬如,設定一個進退維谷的處境,讓一些參與實驗者討論,要求他們找出一個一致的處理方案來,看決定傾向於保守還是冒險。麻省理工學院的一個實驗是這樣的:一名小說作家一向創作流行的驚慄小說,收入不高不低;他最近有一個新的小說構思,想走一條新路,這可能讓他有名和利的新突破,但也可能名與利皆倒退。該作出什麼抉擇?主持實驗的學者把參與討論者分成五個小組,最後再得出全體的結論。
團隊的最後建議是,集中一切精力向新的創作進發。可是參與者個人的意見傾向於繼續原來的方向,以保持穩定的收入。即是說,集體決定傾向於激進,而個人意見傾向於保守。
根據英國 Richard Wiseman 的《行為心理學》一書,數以百計的研究都發現這樣的傾向,就是在一個集體中,某種意見傾向會被放大,以致極端化,個人會因而作出比個人獨處時極端的行為,可能更激進,也可能更保守。
這取決於兩個因素,一,是什麼樣的人走到一起;二,有一個怎麼樣的領袖。
若是一幫有種族偏見、有意識形態偏見的人進到一起,他們會作出一些出格的決定。一些賭博心態強烈的投資者走到一起,可能不惜把大筆錢打水漂。有暴力傾向的年輕人走到一起,有可能引發暴動。在群眾在街頭聚集的場合,幾句口號,一點火光,就可能把人的意志集中起來,也激化起來。
對於一個問題,人的心中可能有不同的想法,拿不定主意,某個想法可能模糊不清,而這想法一旦得到其他人、甚至在場所有人認同時,便會大大強化,成為堅定的主意。一座橋會因為某個頻率得到共鳴而震盪至倒塌,一個群體也存在這樣的自毀性共鳴。
《行為心理學》指出:「當人們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極化』並非唯一的效應。其他研究表明,相較個人而言,團隊決策往往更武斷,更容易找到為不理智行為正名的理由,也更易於對團隊之外的人形成刻板的偏見。」
還有一種可怕的情況:當一個團隊、一個群體受到一個意志力強大、有魅力和權威的領袖引導時,個人會受到有形或無形的壓力,會不由自主地認同集體的意志,甚至催生出自我審查,從而形成全體意志一致的幻覺。當人脫離了那一特定的時空而清醒過來時,當時的思想和行為的亢憤就好像夢幻一場。巴金的《隨想錄》就是清醒過來後鏤骨剖心的自我剖白。
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一些人,你與他個別相處時一點兒看不到有什麼異樣,但當他處身於某個群體、某個環境時,就兇相畢露,判若兩人。日本皇軍、納粹德軍的成員回到家裡時,大部分都和藹可親,不乏畫家、詩人。
人常常會追隨上壞領袖。美國「今日心理學網」( Psychology Today) 上有篇 5 Reasons We Follow Bad Leaders (我們追隨壞領袖的五個原因) 的文章,五個理由是:一,我們被他們堅強、自信迷惑了;二,誤以為領導效果高超就是好領袖;三,嚮往權力的潛意識作祟;四,我們不向領袖問責;五,為領袖的錯誤解脫。
放眼身邊和世界,這樣的情況不斷重複發生,在街頭,在會議室,在體育館,還在虛擬的網上空間……。
有兩本關於群眾心理學的好書:
回覆刪除法國人勒龐Gustave Le Bon的《烏合之眾》The Crowd。
美國人霍弗Eric Hoffer的《狂熱分子》The True Believer。
雖然兩書都有一定程度的主觀,建基於作者的實際經驗,是不錯的參考書。
回覆刪除非常感謝。拜讀過 Eric Hoffer 的《狂熱分子》,得益匪淺。書有如對人(世情)對己(心魔)的照妖鏡,很有助於閱世。自覺或不自覺捲入群眾運動洪流的人,都應細讀。《 烏合之眾》則未讀過,但相信值得一讀。法國人有特殊的「革命」經驗,深明箇中玄奧,想必有高論。
刪除《狂熱分子》有一段:
回覆刪除『當我們在群衆運動中喪失了自我獨立性,我們就得到一種新自由,一種無愧無疚地去恨、去恫嚇、去撒謊、去淩虐、去背叛的自由。這毫無疑問是群衆運動的部分吸引力之所寄。在群衆運動中,我們獲得了“幹下流勾當的權利”,而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分析,這種權利具有人所無法抗拒的魅力。』
謝謝。有過群眾運動經驗的人,聞之該有當頭棒喝之悟。年前,這裡曾大段抄錄《狂熱分子》一書的精警論說,以與讀者分享,其中包括以上文字。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4/10/blog-post_22.html
刪除希望有更多香港人了解,好好思考,我們需要一個怎麼樣的香港。
刪除「愛國主義是無賴最後的避難所」xd
刪除集體分散每個人的責任,令人罪惡感減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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