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觀發既悉民樂,又熟悉粵曲,他把兩者結合起來,就與別不同了。這很符合創新的路數。用李天命關於創意思考的語言講,「創意策略」不外乎兩種「基本型格」,一是「組合格」,把一個以上的事物組合起來而得到創新(香港的茶餐廳最擅長這種創新);二是「轉換格」,改變某一事物的局部或全部以達到創新。
粵曲或戲曲此前其實不乏這樣的創新。在香港,早在粵劇興盛的上世紀早期,就有不少老倌、樂師致力把外來的東西引進來,如西方的歌劇、話劇形式、音樂以至樂器(如小提琴、薩克斯管等)。他們這樣做,相信是從前輩、從粵劇早期的形成中學來,因為粵劇其實是吸取從北方各地而來的外江(戲)班的藝術元素,後來改用珠三角最通用的語言──粵語──演唱而形成的,本身是個大雜燴。
戰後,粵劇面臨電影的強烈競爭,一度致力以競爭求生存。在創新上最受人讚賞的自然是任白的仙鳳鳴劇團,她們最膾炙人口的唱段,是《帝女花》之〈香夭〉(落花滿天蔽月光),和《紫釵記》中的〈劍合釵圓〉(霧雨夜抱泣落紅)。稍熟悉粵劇的都知道,兩曲的譜子都是從北方的琵琶古曲中擷取而來的,一是《塞上曲》中的〈妝台秋思〉,一是《春江花月夜》。這樣的「組合格」創新,證明非常成功,沒有人會說任白這兩曲唱的不是粵曲。
大陸在「文革」時代大搞樣板戲,從京劇到粵劇都有過不少「組合格」的創新。撇開樣板戲的內容不論,形式上一些嘗試是很有創意的,唱腔、音樂、伴奏都不乏新意,如能繼續改良,可以闖出一條新路。可惜的是,嬰兒和污水往往一同潑走。
嚴觀發多年來有過不少粵曲作品,聽一些行內人說,很多曲目在票友中很受歡迎。不過也聽說,由於曲子中有很多非傳統的、民樂範疇的音樂,對於只熟悉傳統曲牌、小曲的伴奏樂師來說,會有困難。而且這有時要有較大型的樂隊伴奏才能達到預期效果。
《張羽煮海粵曲演唱會》在荃灣大會堂音樂廳演出,有上百人的樂隊加合唱隊配合,效果自然較好了,起碼有氣勢,一新耳目,儘管限於非專業水平,一些地方不盡如人意。
在香港,粵曲多了人學唱之餘,其實很令人擔憂。我認識一位在香港演藝學院學習的年輕人,所學的專業竟然是粵劇伴奏。學藝術的都由個人志趣引路,這位年輕人對粵劇的愛好當然不用懷疑。可是他對香港的粵劇前途並不樂觀,他甚至說自己可能搭上了香港粵劇的尾班車,因為看不到有多少人年輕人會投身這一行。他說,政府雖然對粵有資助和推廣,但當一個小朋友想投身進去,家長會容許嗎?
這麼看來,現在喜愛粵曲、粵劇而上了年紀的一代人老去之後,粵曲、粵劇就難以為繼了。這一代人的興趣是靠兒時的耳濡目染培養出來的,現在的年輕人完全沒有這樣的環境。
那天在音樂會中遊目四顧,看不到幾個年輕人,倒是台上樂隊中的年輕人較多。南國粵劇團合唱隊的成員,則幾乎都屬長者輩。
從這角度看,粵曲、粵劇創新不但重要,而且必要。這未必可以吸引到年輕人進場,但希望可以擴大觀眾面,得到本來不聽、少聽的觀眾欣賞。
(聽《張羽煮海粵曲演唱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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