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8日 星期一

無知笑「胡語」,可憐作「洋奴」

用上這胡桃木家具,是土是洋?
胡蘿蔔、番石榴、洋葱頭都是外來的,傳到中國的先後次序怎麼排列?

中國自古不斷與外交往,從中吸取了大量外來事物,冠以「胡」、「番」、「洋」的東西,大抵都是外來的。有些二千餘年前的漢代就出現在中土,有的到明代才大量進來,更多是西方以武力打開清朝的閉關鎖國之後湧入的。以上三種水果移植到中國的先後次序按此排列就可以了:最早稱「胡」,稍晚稱「番」,近代稱「洋」。

所以胡麻、胡馬、胡姬、胡樂、胡瓜、胡椒、胡桃、胡楊、胡桐、胡床、胡蘿蔔……等等都是先頭部隊;番邦、番薯、番瓜、番茄、番芋、番文、番商、番石榴、番木瓜、番茘枝等是第二梯隊;洋煙、洋酒、洋文、洋派、洋術、洋火、洋燭、洋紙、洋槍、洋炮、洋行、洋樓、洋娃娃、洋鬼子……都是近百餘年的產物,是外來事物的第三波。第三波來勢最洶湧,直把中國人的族自信心沖垮了,流傳幾千年的中華文明彷彿什麼都不如人,不但四書五經要燒毀,連方塊字也是落後的,要用洋人代表先進的拼音文字代替。於是「洋」代指「現代化」,相對的就是「土」。

洋字頭的詞都看來「高大上」,只有極少數是負面的,如洋奴、洋相。還有一個近日在香港的熱門詞 ── 洋垃圾,大陸限制洋垃圾進口之下,香港天天大量產生的廢紙堆積,有成災之憂。

千百年來,這些外來事物對中國影響極大,其中很多除了在名字上仍保留外來痕跡外,已沒有半點「進口貨」的高貴。譬如番薯,在內地一些地方叫甘薯、地瓜、山藥等,連名字都土得很。普遍認為,番薯是十六世紀末的萬曆年間才由福建人由呂宋(菲律賓)引進的。而菲律賓的番薯由西班牙人從中美洲的墨西哥、哥倫比亞一帶引進。番薯可在貧脊的山地種植,對百越之地的開發有重大功勞。

我在報館做過多年電訊翻譯工作,卻是一直不知道這工作其實與番薯並列。古時漢族帝王接見外邦部族代表時,總稱之為「番」,部族代表排成左右兩行,各自之稱號為「番號」,所說為「番話」,把話譯為漢語是為「番譯」,即今之「翻譯」。

北方漢語在胡邦、番邦不斷侵擾下,語音、語彙、語法都有不少變化,影響力是沿着絲綢之路從陸上而來的。在南方,影響來自海上,可以視之與海上絲路有關,也可視之為歐洲船艦武力擴張的結果。香港就是在這高峰期中「開埠」的。

香港與北鄰的寶安、東莞一帶本屬客語區,「開埠」之後省城廣州與珠三角西部如中山、南番順不斷有人口遷入,粵語才逐步取代客語成為主流語言。這裡是洋文化湧入的窗口,香港粵語首當其衝,受到衝擊理所當然。最受影響的是語彙,包括真接從英文等外語音譯或音意結合而來,以及經濟、社會、文化發展下自然產生的,多以生猛傳神見稱。大陸「改革開放」後,香港文化挾着當時的經濟優勢,如潮水湧入大陸,粵語流行曲席捲大江南北,洋味粵詞也大量收編進了詞典,獲得標漢語用詞的地位。的士、買 (埋)單、搞定 (掂) 等用語如今已全國通行。

港人的粵語還受到英語文法的嚴重影響,以至一些人的口語到書面語都不倫不類,中文程度下降有目共睹。奇怪的是,往往是這些人不但無自知之明,反而沾沾自喜,譏笑北方話與胡語「雜交」。在他們心目中,似乎沾上「胡」字是落後,冠以「洋」則先進。真胡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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