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模效應是大家都容易理解的,譬如洗衣服,把髒衣物儲起來一起放進洗衣機清洗,比一件一件清洗省時間、省水電。這本來是經濟學上的概念和理論。可是我越來越發覺,人們越來越懂得利用規模效應的威力了。他們知道不管是什麼,只要夠大,就能產生意想不到的衝擊力,改變人們的觀感。
眼前一個很好的例子是那只吹氣巨鴨。
類似造型的鴨子,早在五十年代生產過很多。大概是塑料玩具剛面世時很多地方都出現過的產品,現在仍然可以買到。香港五十年代也生產過,至於是不是與巨鴨的造型完全一樣就不知道了。這本來不到拳頭大的鴨子,一經藝術家再「創作」,成為幾層樓高的巨鴨,馬上就成為環球盛事。來到香港,竟然「轟動全城」。
這應該與人的心理有關。塑膠鴨子不盈握時,你高高在上;到巨鴨駕臨維港,你要仰視它,尊卑地位改變,你的思維方式就不同了。猩猩很嚇人,而一旦放大到可與紐約帝國大廈試比高的「金剛」,你的驚嚇擴大了不知多少陪。日本五十年代的怪獸片,一律把怪獸放到很大很大──只要在視覺比例上放到很大就可以了,這時一只蟑螂就足以讓觀眾刺激得幾十年後記憶猶新。神像、佛像也以大來震懾人,沒有神像就用教堂高聳的穹頂,目的都是把人的比例大大壓縮而在心理上被壓倒。
規模效應的秘密顯然已被廣泛掌握。日前去香港藝術館看名為「原道」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新概念」展覽,發覺這已成為當代藝術家的必殺技。來自華人世界的全部展品都在規模上比拼,不論長闊高,一定要佔領足夠的空間才行。一進展廳見到的水墨裝置「意念的一種形式」就夠懾人,幾百只一式一樣的白瓷碗裝上墨整齊排列在地上,據說是要表示「水墨是一種儀式」,它「所表達的不在於水墨本身,其最為靈動之處在於表達的由來」。
你還可以看到用香火在絲絹上單調地、重複地灼出孔洞,灼了不知多少米長的絲絹;用手指按上幾萬個指印的幾幅很大很大的畫紙;也有用重複同一種筆觸不知多少萬遍的幾幅很大很大的畫紙;……。
回想起來,近年各地靠規模而藝術起來創作真不少:用布把整幢建築物包裹起來;把數以萬計的紅色傘子掛滿一個景區;用比拖把還大的毛筆在鋪滿球場的布上寫大字;集合成千上萬的人一同演奏一樣的樂器;……。
於是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九龍城皇帝」的「墨寶」被捧為藝術了,因為他的塗鴉遍及港九,堅持幾十年,不論在空間上、時間上是能人所不能,規模效應巨大。
規模效應還廣泛應用到其他方面:辨論問題不是靠講道理,而是靠大聲、靠長氣;動不動搞示威,利用視被利用而顯示有存在價值的傳媒擴大聲勢,人數「有咁大講咁大」;……。
以燒煙花出名的蔡國慶也被視為當代藝術家,放煙花在地面留下的黑白煙火痕是為「水墨作品」。我不懂欣賞他的作品,但很欣賞他的一句話:「是不是藝術不要緊,要緊的是要把它說成是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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