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1日 星期五
簡而不單:一行禪師說法
幾年來,讀過一行禪師的幾本書,有英有中。最深刻的印象是,論述淺白、實用、易明。我讀過一些佛學的書,常常是勉為其難地啃;還曾經義務為一位有名高僧幾十萬字的佛經講義做過校對,但莫明其妙。我不斷有疑問:為什麼把問題搞得那麼複雜繁瑣?一個問題,下分一二三四……,再分甲乙丙丁……,下再分ABCD……,弄得人頭昏腦脹,如墜五里霧中。
這也好,讓我理解為什麼信佛會由繁到簡,簡到只念南無阿彌陀佛就可以了;也可以什麼都不念,把經文寫在幡上讓風吹過就等於念了;甚至寫也不用寫,去轉轉法輪就可以了。如果有所頓悟,還可以立地成佛呢!
所有宗教向普羅百姓傳道弘法的過程中,大概都有這樣的發展規律,就是為了讓更多人得霑雨露而有所妥協,把教義盡量簡單化。中世紀的歐洲,還可以拿錢賣贖罪券──天堂的入場券呢!
但佛學畢竟有學問,簡單得過分,無異於把精華閹割了。茶太濃會苦澀,但若清淡到如白開水,就經不起回味了。就我的簡單接觸,一行禪師的說法可說是簡而不單,淡而有味,似乎很符合習慣了速食文化的現代都市人的需要。這個人群看來有這樣的特點:衣食無憂而煩惱不斷,物質豐富而幸福無着,學歷不淺而常識不豐,事務繁忙而心靈空虛,期望悟道而畏懼苦修。
看似簡簡單單的禪因而在東西方都受歡迎。禪內容豐富,提倡不着文字,卻常常失諸太玄,讓人摸不着頭腦,似懂非懂。一行禪師把它實在化了。不是說行住坐臥皆是禪麼?但怎麼實踐?一行禪師實實在在地教人怎麼通過呼吸修禪,通過步行修禪,通過進食修禪,通過聆聽修禪……等等,都有人人能做到的步驟,你放下雜務──還有成見──跟着大伙修習,會見到實效。
我讀過的幾本一行禪師的書,都淺明耐嚼,隨便翻開一頁,也能啟發思考。手邊有一本《見佛殺佛》,翻開「體驗本身」一節,他以飲茶解釋什麼是體驗:「實際上,在對茶的直接體驗中,你不會分別自己是體驗的主體,而茶是體驗的客體,也不會思索這茶是最好的或是最差的台北鐵觀音,沒有任何概念或詞語能框定來自體驗的單純感受。」
這說到概念對我們認識的限制,即「所知障」,即固有概念會成為吸取新知的障礙。要體認究竟的實相,要有膽識,以擺脫一切權威的束縛。一行禪師進而解釋「逢佛殺佛」:「真理並非概念,如果我們抱持概念不放,就失去了實相。所以必須『殺掉』概念,才能讓實相本身得到彰顯。殺佛是見佛的唯一辦法,我們有關佛陀的任何概念,都會妨礙自己親眼見佛。」
2013年5月30日 星期四
記得常常超脫一下
德國戲劇大師布萊希特的戲劇理論中最出名的可能是間離效果,就是要讓觀眾、演員保持清醒,避免太投入了。我沒有戲劇方面的經驗,但很欣賞這理論,而且認為這應當推廣到其他領域去,讓人們提防因為對某種事物太投入而迷失了。
間離效果,是布萊希特創造的術語。間離在德文是 Verfremdung,間離效果即 Verfremdungseffekt,英文翻譯為 defamiliarization effect或 distancing effect, 最常見的是 estrangement effect。由此產生了不同的中文譯名,如「間離」、「疏離」、「疏遠」、「陌生化」等等。
布萊希特認為,間離的過程,就是人為地與熟知的東西疏遠的過程。這樣一來,可以從新的視角、以新的眼光去審閱眼前的人或事,這常常可以讓人有新觀感,以致發人深省,並得到新的認識。因此,演員不能以尋求與角色情感共鳴而滿足,演出亦不能以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為目標,而是應該在適當時候採用間離手法,如當頭棒喝,讓人們從情感共鳴狀態中超脫出來。
這種手法旨在讓觀眾有分析、批判的能動性,進行冷靜的理性思考,從而推倒舞台上的「第四堵牆」,打破幻覺,突出戲劇的假定性。
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發覺,很多事物都在如戲劇一樣,用種種手法製造幻覺,刺激、誘發公眾共鳴,去達到特定目的,可能是藝術上,可能是商業上的,可能是宗教上的,也可能是政治上的。你沒有疏離一下、超脫一下,就受人擺布了。
這通常會通過營造氛圍進行,傳媒是很好的工具,特別是24小時重複廣播的電台、電視。聚眾進行的示威、集會,效力更強大。你只要參加過,一定會對羊群效應的無比威力有新的觀感。在現場情緒高漲的氣氛感召下,在一個比一個激烈的口號煽動下,人們可以作出單獨一個人時不敢作出行動和決定。這是為團體迷思。在電視上,常常可以看到什麼地方的示威爆發成血腥衝突的新聞。參與者平常可能是很和平的人,只是到了那個場合才在腎上腺素分泌突然飆升之下作出傻事來。你即使沒有參與過,也可以從參加某種儀式中得到體會。
在人類學研究中,儀式首先被限定為人類的「社會行為」,但界說紛紜。有人認為是為了祈福的世俗行為;有人提出儀式是純淨的,沒有意義或目的;有人指出儀式關乎重大事務,不是社會活動的平常形態;有人認為儀式是現世與過去或未來世界的接合點;……。
我則覺得,所有集體行動,都多少帶有儀式因素。因為集體行為要有秩而行,於是就要有一定程式,一定的規範。如果這是出於對某種主張、主義、宗教或對某人的極其信任和尊敬,並以之作為自己行動的指南或榜樣,儀式味道會更濃。
一旦參與這些儀式或有儀式味道的活動,人都必須有所遵從,不但是在行為上,而且在思想上,你必須放棄一定的自由,行動上的自由、思想上的自由。
我對所有儀式都有所抗拒,儘管也常常不得不從眾、從俗去參與這樣的儀式。這時,與其如坐針氈,不如冷眼旁觀。日前在一個萬人雲集、虔誠聆聽的場合,我在為聽不到台上在說什麼而對擴音系統懊惱之餘,索性放棄聆聽,間離自己,這反而讓心靜下來了。我高高在上望下去,有很奇異的感覺:上萬人安坐,靜得跌針可聞,聽一個外來的老和尚說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怎麼可以幸福?
這個晚上,我聽得最清晰、最多的兩個字是「痛苦」。香港人真苦啊!
2013年5月29日 星期三
規模效應:當代藝術創作必殺技
規模效應是大家都容易理解的,譬如洗衣服,把髒衣物儲起來一起放進洗衣機清洗,比一件一件清洗省時間、省水電。這本來是經濟學上的概念和理論。可是我越來越發覺,人們越來越懂得利用規模效應的威力了。他們知道不管是什麼,只要夠大,就能產生意想不到的衝擊力,改變人們的觀感。
眼前一個很好的例子是那只吹氣巨鴨。
類似造型的鴨子,早在五十年代生產過很多。大概是塑料玩具剛面世時很多地方都出現過的產品,現在仍然可以買到。香港五十年代也生產過,至於是不是與巨鴨的造型完全一樣就不知道了。這本來不到拳頭大的鴨子,一經藝術家再「創作」,成為幾層樓高的巨鴨,馬上就成為環球盛事。來到香港,竟然「轟動全城」。
這應該與人的心理有關。塑膠鴨子不盈握時,你高高在上;到巨鴨駕臨維港,你要仰視它,尊卑地位改變,你的思維方式就不同了。猩猩很嚇人,而一旦放大到可與紐約帝國大廈試比高的「金剛」,你的驚嚇擴大了不知多少陪。日本五十年代的怪獸片,一律把怪獸放到很大很大──只要在視覺比例上放到很大就可以了,這時一只蟑螂就足以讓觀眾刺激得幾十年後記憶猶新。神像、佛像也以大來震懾人,沒有神像就用教堂高聳的穹頂,目的都是把人的比例大大壓縮而在心理上被壓倒。
規模效應的秘密顯然已被廣泛掌握。日前去香港藝術館看名為「原道」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新概念」展覽,發覺這已成為當代藝術家的必殺技。來自華人世界的全部展品都在規模上比拼,不論長闊高,一定要佔領足夠的空間才行。一進展廳見到的水墨裝置「意念的一種形式」就夠懾人,幾百只一式一樣的白瓷碗裝上墨整齊排列在地上,據說是要表示「水墨是一種儀式」,它「所表達的不在於水墨本身,其最為靈動之處在於表達的由來」。
你還可以看到用香火在絲絹上單調地、重複地灼出孔洞,灼了不知多少米長的絲絹;用手指按上幾萬個指印的幾幅很大很大的畫紙;也有用重複同一種筆觸不知多少萬遍的幾幅很大很大的畫紙;……。
回想起來,近年各地靠規模而藝術起來創作真不少:用布把整幢建築物包裹起來;把數以萬計的紅色傘子掛滿一個景區;用比拖把還大的毛筆在鋪滿球場的布上寫大字;集合成千上萬的人一同演奏一樣的樂器;……。
於是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九龍城皇帝」的「墨寶」被捧為藝術了,因為他的塗鴉遍及港九,堅持幾十年,不論在空間上、時間上是能人所不能,規模效應巨大。
規模效應還廣泛應用到其他方面:辨論問題不是靠講道理,而是靠大聲、靠長氣;動不動搞示威,利用視被利用而顯示有存在價值的傳媒擴大聲勢,人數「有咁大講咁大」;……。
以燒煙花出名的蔡國慶也被視為當代藝術家,放煙花在地面留下的黑白煙火痕是為「水墨作品」。我不懂欣賞他的作品,但很欣賞他的一句話:「是不是藝術不要緊,要緊的是要把它說成是藝術。」
2013年5月28日 星期二
香港年輕一輩的競爭對手
朋友日前傳來 Joy
Yang 在《南華早報》發表的文章,我一邊讀一邊倒抽涼氣,心情頗為複雜。文章本來不是寫給香港人看的,可是對香港當前的社會情況很有針對性,大概因為這樣,作者才把原來的中文文章翻譯成英文拿回香港來發表。我把文章再翻譯成中文,可能多此一舉,但着實認為應讓多一些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一輩的香港人讀一讀。
Joy Yang 的中文名該是楊婕,翻譯時根據資料曾這麼猜,但不敢確定,後來再搜尋,才確定了。她目前是香港「未來資產證券」的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
這是個很「牛」的頭銜,用她自己的話說:「所謂經濟學家,對應的無非是 economist,很多人說對了,其實這樣的職位稱為分析師更恰當。名片上印的首席大中華區經濟學家,實際上是一個寫關於中國宏觀報告的分析師而已。我的其他工作包括寫研究報告,路演,見客戶,參加會議和論壇等等。」這當然不能是一般的分析。
她是典型的「海歸」,是香港的八十後、九十後面對的競爭對手。如今中午時分到中環走走,會遇到很多這樣的年輕人,說話要嗎是普通話,要嗎是英語。
這樣的競爭對手不待到職場才遇上,在大學裡就遇上了。香港政府近年大力推動高等教育國際化,二零零八年推出多項措施,包括把公帑資助課程的非本地學生限額增加一倍至 20%。到二零一零至一一學年,入讀各專上課程的非本地學生達到一萬八千人。這比一九九六至九七學年只有一千一百名位非本地學生就讀全日制課程增加了十幾倍。
這些不是一般的學生,而都是尖子生,主要是內地高考的尖子,包括全國的「狀元」。內地升高校拼搏之慘烈,遠超香港,能殺出重圍且能取得香港學位的,必定是萬裡挑一的人才。他們把A攫走了大半,一點不出奇。很多年前,就聽到回內地升學的學生說,與內地生競爭很吃力。如今在香港與其中的尖子競爭,自然更吃力了。
有人批評香港高等院校的學生國際化不過是國內化,這只是從表面上看。這其實是全球化的表現,是中國人才在日趨平坦的地球上以人多勢眾取得優勢的表現。這樣的現象不僅出現在香港的高等院校,也出現在西方例如美國的大學校園中。正在哈佛大學就讀的中國學生就有五六百名。
加拿大一位朋友的兒子是近年聲名鵲起的年輕鋼琴家,在國際比賽上屢次掄元。朋友說到一個現象,就是如今參加國際比賽,到了決賽階段,選手常常都是黑頭髮的,其中不乏內地高手。能說國際比賽亞洲化、國內化吧?
中國人口是個沉重的負擔,卻也是豐厚的資源。香港作為福地,一直以來都能從這豐厚的資源中吸納人才,特別是在戰後。香港就是靠這樣崛起的。那時,主要是呂大樂所說的第一第二代香港人打拼的年代,而現在,是第三第四以至第五代香港人的年代了,他們有沒有足夠的襟懷與實力面對南來人才的競爭?
有相當多的人不喜歡或者說抗拒這樣的競爭,甚至擺出「閉關鎖港」的姿態。這無疑的怯懦的表現,是狂妄自大受挫之後的反彈。楊婕的文章反照出不少香港年輕人的妄自尊大,這是最讓我倒抽涼氣的地方。
補記:剛讀到 Tracy 在昨日譯文後的留言,這是文章的很好補充,很值得一讀。謝謝 Tracy。
補記:剛讀到 Tracy 在昨日譯文後的留言,這是文章的很好補充,很值得一讀。謝謝 Tracy。
2013年5月27日 星期一
內地人在香港生活並不輕鬆
Joy Yang |
作者:楊婕 (Joy Yang)
(蕭雪樺譯自二零一三年五月二十二日香港英文《南華早報》)
我們常常聽到香港本地人埋怨內地人把奶粉搶貴了,又佔領了醫院婦產科的床位,但很少聽到來自內地一方的聲音。
我對香港的第一個印象並不好。一九九九年,我作為內地頂尖大學的28名本科生的一員到了香港的大學進修。我那時才18歲,對能在「東方之珠」──一個有五光十色的商店、明星,有成功商人傳奇的地方──開始過上成人生活很興奮。
興奮很快就消失,代之而來的憤怒和失望。才幾天,宿舍的一名助教與一名女學生來到我的房間,問可不可以搜查。那女孩子說她的手機被人偷了。他們把我們大包小包都翻過,一句道歉都沒有就走了。可是他們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了:「這兩個窩囊的內地女孩把我的手機藏至哪裡去了?」
我很憤怒,可是令人難過的是,這樣的事情一樁接一樁。宿舍裡只要不見了什麼,內地學生總是嫌疑人,而且多數是唯一的嫌疑人。特別侮辱性的是,涉嫌被偷的大部分不過是無足輕重的東西,好像一片芝士、一瓶牛奶。是的,中國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很低,但在這些本地人眼中我們就窮得連一個橙子也值得偷嗎?
有過這些可怕經歷之後,我隨時準備,一旦感到受侮辱或歧視就反擊。一次,一名本地生在做一個比較港滬的功課時請我幫忙。她的第一問題是,上海有卡拉OK嗎?這樣無知的問題冒犯了我的大上海自我。當她再問居住環境時,我傲氣十足地回答說:「我在上海的家有一千多平方尺,你在香港的家有多大?」
我當初沒有交上幾個本地人的好朋友,我無所謂。我對自己說,我不必融入本地文化。
總有一天 ,這些香港人會知道中國內地不再是窮地方,我們將會以不斷擴大的經濟和政治實力影響世界──比香港的影響力更大。所以,我犯得着融入本地文化嗎?
要不是一件事改變了我,我會繼續這樣「戰鬥」下去。
經過多次衝突之後,學生會決定要把我逐出宿舍。最後的一根稻草,看來是我在一次會議上維護一名內地來的助教,我認為一些人對她的批評是對內地人的歧視。那時我真以為,內地人都是我的盟友,而香港人是我們的共同敵人
不是,當學生會把我標籤為麻煩製造者時,那名助教不但不為我說話,還背棄了我。她在我背後對其他人說:「誰叫她和本地學生作對?」我感到被背叛了。
我絕望了,要找地方搬走,直到一名香港的助教找到我說,宿舍方面決定再給我機會。她說,一些本地人認為我不過是來自另一種文化,而宿舍應當歡迎不同的觀點。
這讓我很震驚。
我給盟友背叛了,卻得到敵人的援手──這完全改變了我的思維方式。我開始較接納本地文化。多了本地人對我說,希望從我那裡知道多點內地的情況;我則向他們道歉,說過去太極端了。
我想說的很簡單:只要端正態度,融人香港的本地文化不太難。這是我十年前學會的。二零零二年,我懷着對香港的感激──既在學業上也在學業外──離開香港,到了美國念研究院。
但生活總比我們想像的複雜。二零一一年,我到美國學習和工作九年後,回到香港來了。如今在香港,我發覺要融入本地文化不如十年前般簡單了。
我是從遠離香港之外的地方,發現到本地人與內地人之間實力的急劇變化的。
例如,香港大學給本科生提供一年的交換生課程,讓他們到海外學習。交換生都是根據課堂成績和課外活動表現挑選的。每年我們在洛杉磯接待四到五名香港大學的學生,其中通常有三到四名源自內地。
這與越來越多內地學生到香港求學有關,在我的年代,經濟系只有三四名內地學生,我們大部分時間拿到A,但還有很多A留給本地學生。今天,經濟系有二三十個內地學生。據我聽香港大學一位教授說,當A都落在內地學生手中後,本地學生頂多只能拿B了。
這不是說誰聰明一些。畢竟,一個是從14億人挑出來的,一個是從七百萬人挑出來的。儘管大學是個公平競爭的地方,很多香港學生不喜歡內地學生也是可以理解的。十年前,我們「偷」的是蘋果、牛奶;今天,我們「偷」的是A了。
內地的年輕一輩還在其他方面優勝於本地人。他們在考試中拿到好成績,又踴躍參與社交活動,甚至講英文也較好。香港大學一位教授說:「我們邀請投資銀行家來開研討會,完了,內地學生全踴上前與演講者交誼,遞上個履歷書,要求有機會當實習生,而大部分本地學生都躲在後排。」
我二零一一年回來,也證實香港人感覺受到內地人的威脅。是的,香港的內地人空前的多,香港與內地的關係也從來沒有這般密切。但你若以為這使我在這裡的生活容易些就錯了。本地人比以前更抗拒內地人和內地文化。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要在香港生活愉快,不再是端正態度那麼簡單。要融入本地文化,比十年困難了,因為本地人從來沒有這般退縮。我在香港居住的內地同胞很多可能不同意我的看法。他們有些不認為有必要融入本地文化。我一位北京朋友傲慢地說:「我賺的錢比大部分香港人都多,我總要求他們跟我說普通話。」
本地人的抗拒在兩方面特別明顯:金融領域和勞工領域。缺乏透明度和中國文化的獨特性,對在中國市場工作的外國人來說經常是挑戰。頂級的投資銀行和對沖基會公司在內地人、香港人、美國土生華人、西方人之間招人,都較喜歡中國商業知識較豐富的內地人。在中環,普通話已成為通用語言,在商場如是,在辦公室如是。
勞工階層很可能更受影響,有些人可能感到被擠壓了,奶粉被搶購,產婦床位被佔用,連遊海洋公園也人潮洶湧──如果我是本地人也會埋怨。
這不香港獨有的問題。北京人、上海人一樣不滿新移民擁進。這都關乎對有限的社會福利資源的爭奪。在某些方面,香港的情況更差。起碼在北海和北京,新生嬰兒的父母都沒有戶口的話,嬰兒拿不到戶口。可是在香港,你只要在香港出生就能自動享受社會福利,哪怕父母都並非香港永久居民。
因此,香港與內地關係緊張該怪誰?我認為,某些香港傳媒要負責任。它們該公正些,不要為了促銷而作有偏見的報道。中央政府也該在食物安全問題上採取較果斷的措施,讓內地的母親們不必遠去香港購買奶粉。香港人、內地人、傳媒與政府一起,可以讓香港成為宜於學習、工作、生活的城市。
文章結束前,我想問一個問題:今天在香港,去購物時該說普通話還是廣東話?我有一次在海港城購物時說廣東話,女售貨員轉頭招呼操着順利普通話的內地購物者去了。我到銅鑼灣買鞋時,改說普通話,得到的招呼好多了。但當我決定不買而離開時,售貨員黑了臉,怒氣沖沖地說:「你怎麼不買?很便宜啊,用人民幣付款再有八折呢?」我終於明白了,這不關乎語言,而關乎你的錢包。
Joy
Yang 來自上海,曾修讀於香港大學和洛杉磯加州大學,後受聘於華盛頓特區的國際貨幣基金會,任經濟師;目前在香港金融界工作,任未來資產證券任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
2013年5月24日 星期五
用詞頻率反映的社會變化
社會風氣的變化有個過程,常常要經歷一代人或者更長時間才會明朗化。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往往涉及主觀判斷,以及文化上的代溝差異,要作出大眾認同的判斷不容易。谷歌一個數據庫,讓學者可以從語詞的使用頻率,找到社會風氣變化的依據。
《紐約時報》日前發表了一篇題為What Our Words Tell Us (我們的用字顯示了什麼)的文章提到,谷歌約兩年前建立了一個以五百二十萬本書構成的語詞使用頻率數據庫。這些書──該是英文書──自一五零零年至二零零八年出版。據此,可以發現某一個字五百多年來使用頻率的變化,再窺探社會價值觀的轉變。
譬如文章提到,family
(家庭)這個字,從一八零零年起的使用頻率很平穩,直到美國南北內戰爆發而下降了,至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使用得最少;到上世紀六十年代,這字眼又突然流行起來,至九十年代中期達到頂峰。這多少反映了戰爭動蕩對家庭的衝擊,以及反越戰觸發起的對家庭的嚮往。
有人鍵入 cocaine (可卡因),發覺這個也在反越戰時代由嬉皮士文化派生並流行起來的字,原來在維多利亞時代也非常流行,當時的人可能也愛從這種自南美洲販運回來草藥中尋求感官刺激。嬉皮士愛大麻原來有歷史、文化因緣。
有學者從更多字眼的使用頻率,去了解更大的社會轉變,例如個人主義的興起。研究發現,自一九六零年至二零零八年期間,與個人主義相關的字詞、短句的使用率大幅上升,與之相對的與公共利益相關的字詞、短句則少用了。近半個世紀以來,個人化(personalized)、自我(self)、傑出(standout)、獨特(unique)、以我為先(I come first)、我可以自己做(I can do it myself)等都耳熟能詳,而社區(community)、集體的(collective)、部族(tribe)、分享(share)、團結(united)、聯結起來(band together)、共同福旨(common good)等就相對少用。.
另一個是道德敗壞(demoralization)領域。研究發現,美德(virtue)、正派(decency)、良心(conscience)等字的使用率自二十世紀開始下降,被公認為美德的誠實(honesty)、耐心(patience)、同情心(compassion)等字眼也隨之少用。這類字眼有50個,約四分之三被冷落了;其中勇氣(bravery)、堅毅(fortitude)的使用率下降了三分之二;感謝(thankfulness)、感激(appreciation)也下降了差不多一半。
同樣, 虛心(modesty) 、謙卑(humbleness)下降了52%;仁慈(kindness)、樂助(helpfulness)下降了56%。一些美德如紀律(discipline)、可靠性(dependability)的使用則增加,因為這關乎經濟生產和交易。
另一類使用頻繁了的字眼與社會管治(governmentalization.)有關,諸如管治國家(run the country)、經濟公平(economic justice)、民族主義(nationalism)、優先(priorities)、右翼(right-wing)、左翼(left-wing)等。
文章由是指出:過去半世紀以來,隨着美國社會越來越趨個人化,社會對道德越來越漠視;這導致某種程度的社會崩潰,使政府不得不管,但有些管得了,有些則無能為力。
這不僅是美國用詞反映的變化。如果有個中文數據庫,一樣可以從中看到不同華人社會的相同變化。
2013年5月23日 星期四
訪農場 吃大鑊飯
「大鑊飯」的飯焦 |
台山人漂洋過海到美洲謀生的人很多,從「賣豬仔」的年代到現在,風氣不斷。在三藩市(舊金山)、紐約等城市的唐人街,台山話過去是通用語言。到近年,這情況有所變化,從大陸各地移民去的華人日多之下,普通話有成為唐人街新的主流語言之勢。台山人仍然有不少人希望移民到美國去,過去「賣豬仔」是因為生活艱難,如今移民的原因就較複雜了。
在我認識的台山人當中,有人靠着多年在香港打工的積蓄,在家鄉生活得很好,在鄉下有房子,在台城(台山縣首府)也有房子,不到退休年齡就不用工作了,優哉遊哉。可是偏要移民到美國去,不惜為此借錢。到了那邊因為語言不通,要在唐人街打工還債,兩夫婦都捱出病來。他們最好的理由,可能是為了子女「前途」吧。
農場裡的鵝群 |
習慣了現代城市生活的人,到他的農場裡過活可能很不習慣,會覺有點清苦,例如沒有冷氣機,家電以乎只有電飯煲和電視,熱水器用的是太陽能。
農場一角 |
這一頓飯,在涼棚下面吃,怕熱的吃得一額汗,但在摘來、撿來的白蘭花、茉莉花、雞蛋花的清香陪伴下,吃得愜意。魚蝦是早上從剛打漁回來的漁民手上買來的,冬爪、苦瓜是農場無機種植的,都無比鮮美。百分百的走地雞,肉質、肉味自然與嬌生慣養的飼料雞不一樣;雞皮全無脂肪,很放心地都吃了。
進入農場的小路 |
農場裡的雞蛋花 |
台山位於珠三角的邊沿,經濟發展水平不及珠三角中心地帶各縣市,但有後發的優勢──可以成為先發展地區的後花園。
(台山西部行之四,完)
2013年5月22日 星期三
海邊巨石 聚散如畫
那琴灣海角 |
我們落腳的尾角村靠海。尾角灣是個半月形海灣,沙灘長一千多米,從一頭走到另一頭,要二十幾分鐘。沙灘向南,東西兩頭都是向海伸出的山嘴,山上巨石嶙峋,有一兩 樓高的,有幾層樓高的,你擠我疊,像從天上撒落,有的停在山上,有些滾到海邊。有一撮落到到海灣離岸幾十米的海中央,擠在一起成為海礁,側看像張開大口的獅子。
尾角村在海灣的東頭,除了村民的住屋,沿着海邊建起了一列兩三層高的混凝土房子,地邊層都是餐館,吃的自然都是海鮮。靠着山嘴、滿布礁石的海邊,泊着幾十艘漁船,式樣相同,都只有十餘米長,看來都只能近岸作業,晚出早歸。我們那天傍晚去吃晚飯時,漁船較多,漁火點點。第二早上起來,漁船少了,有些可能還未歸航。
因為只能近海捕撈,餐館供應的海鮮品種不多,沒有深水石斑之類,都是小蝦、小蜆、小魚,但都一定是野生的,特別鮮美,決沒有飼養的東西。第二天早上離開之前,我們還去買了一些剛捕撈回來的魚蝦,用保溫箱加冰藏着,隨車運到台山一個朋友的農場去享用。
可能是因為台山玉的名氣響了,到那琴一帶的遊客也多了起來,尾角灣蓋起了不少用作私營酒店的房子。我們住進的聽海居四層高,有八個房間,按酒店配置設備,很乾淨。向海的房間180元,背海的150元。我寧可住背海的,因為知道海濤聲雖有詩意,但在靜夜裡着實吵耳。
尾角灣的景色並不突出,而只隔了一個山嘴的那琴灣,卻讓人一見難忘。那琴灣的沙灘長很多,中間的一段被承包了。對我而言,最可觀的正是收費沙灘之外靠山嘴的那一段。
暮色中的尾角村漁船 |
海灣背後是個幾十米高的小山,山由巨石砌成。我們回程中到達時,正好陽光普照,滿山淺褐色的岩石璨然,讓人眼都睜不開。山上還有更耀眼的所在,那是幾座白色的建築,還有十字架。是教堂嗎?不是,是有生意眼光的商人建起來的,讓愛時髦的年輕人去拍婚紗照。
這是新近才吸引到旅遊者注意的地方,旅遊剛起步。儘管剛起步,旅遊的無序污染已見到了,如垃圾。在尾角灣的海鮮餐館外的沙灘上,見到一位大嬸在挖坑,是挖蜆嗎?一問,不是,是在埋垃圾。比起不隨便把垃圾扔在沙灘上,這是個進步,但這能保護這個不久前還未受過經濟繁榮衝擊的環境嗎?
(台山西部行之三)
2013年5月21日 星期二
台山玉,一夜石頭成翡翠
台山玉雕刻 |
聽多了,不得不信。新會的朋友興致很高地約我們到據說盛產台山玉的北陡鎮去,還說可以上山撿玉,我們動了心,隨着去開開眼界。
北陡在哪裡?我全無概念,還以為是北斗呢。後來才知道,這地方在台山西南角的海邊,沿西部沿海高速再走不遠,就進入陽江縣了。從北陡沿海邊的省道往西走二十幾公里,有個名字漂亮的那琴村,它與相鄰的跛仔村、沙咀村,據說就是台山玉的盛產地。到了附近,路邊就不斷出現賣玉的店鋪,大部分只有狹小的鋪面,有幾個飾櫃擺放玉石,以原石為主。一問價錢,不乏幾十萬,以至更昂貴的。一些店鋪門口堆放着石頭,都是價值不高的貨色。
路邊,可以見到不少新蓋的房子,不算豪華。只有在一個起了個浪琴灣名字的海灘附近,才見到若干較高級的樓房,那裡被人承包了作收費泳場。這些新樓房,該是當地人從玉石賺了錢才蓋起來的吧?
這裡過去很窮,人多地少。海邊的耕地不多,山上是大石,平地也多石。除了種田,可以打打漁。
當地人利用的石頭,最初是水晶,不知道還有其他更寶貴的石種,例如黃蠟石等。清代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就說:「嶺南產蠟石,從化、清遠、永安(現紫金)、恩平諸溪澗多有之。」恩平就在不遠之外。一九九六年,一名潮州人來到那琴,發現了黃蠟石,便請當地漁民幫助他收集,再運到潮州冠以「潮州蠟石」之名對外銷售。
當初,黃蠟石僅幾毛錢一公斤。後來,專家認定這是玉石,比和田玉更稀少。據鑒定,台山玉是「多晶石英質玉」,包括「黃玉髓」。瑪瑙與玉髓都是同一種礦物玉髓,瑪瑙具有紋帶構造,而玉髓不具有紋帶構造。「台山蠟石」於是正名為「台山玉石」。台山玉石品種繁多,有籽玉、黃蠟石、水晶石、矽石、田黃石、凍紅石等百多個品種,其中以「烏鴉皮」的知名度最高。
為找台山玉,把地翻過來。 |
台山玉火爆得快,也可能枯竭得快。
有報道說,那琴村信用支社現有存款已經超過一億元,人均二萬多。我們落腳在尾角村海邊一家叫聽海居的私營酒店,據老板說,附近的人這幾年靠賣石頭賺了七億元。
台山玉石的價格為什麼上漲得那麼瘋狂?有報道引用行內人士分析說,台山玉石溫潤光滑、色彩斑斕,而且種類豐富,可以廣泛應用於工藝品、首飾加工等。再加上近年來國內玉石收藏市場火熱,雲南黃龍玉價格上漲,台山玉石作為黃龍玉的近親,當然也就不斷升值。
石頭撿不到,失望嗎?不失望,本來就只想看看,沒想過擁有。在海邊,我看到更可觀的石頭。那些石頭,決撿不走。
(台山西部行之二)
2013年5月20日 星期一
兩天匆匆訪「美國」
新會一家農場餐廳 |
真的,是「美國」,不過這是舊名,早些年已為了避免「裡通外國」之嫌而改名了,現在的名字叫尾角村,是台山縣西部海邊的一條小漁村,很偏僻,以前很少人到,近數年才有點火爆地熱鬧起來。朋友推薦我們去看看,就與那火爆有關。
到那裡去,說方便也方便,駕車沿着廣東西部沿海高速公路往西直走,到北陡鎮下來,再沿276省道走約半小時就到。但說不方便也不方便,因為沒有自己的汽車,就難辦了。我們從香港坐巴士到新會,會上朋友,留連了一會,再坐上朋友的車往北陡去。
很多年沒有到新會了,以前到新會都是匆匆而過,沒有良好的深刻印象。這次也屬路過,路過的第一個落腳點卻予人很好的印象。那是一家叫四季農場的餐廳。它就在要走的一條新開公路的旁邊,公路兩旁似乎都是農場。餐廳被包圍在種植着瓜果蔬菜的農田之中,地方雖然簡陋,但有着豪華餐廳沒有的風味。
這真的就是「風」和「味」。我們想坐到田邊的花棚下,可是早上下過雨,花葉上的雨露未乾,兩列伸進菜田中去的帳蓬下的桌子都坐滿客人了。我們只好靠裡面坐。沒有空調,而有自然的清風。在這樣的環境,躲進冷氣房間去,就很掃興了。吃的也該有農家風味才對,點了芋頭炊鵝(炊,在四邑話中是蒸的意思)、豉椒蒸塘蚤、皮蛋上湯辣椒葉等。
四邑一帶愛養鵝,因此燒鵝很有名。但若鵝好,炊鵝更好味。那天的鵝不錯,肉質嫩滑──這是只有冰鮮鵝的香港絕對吃不到的──但肉味不算上乘,稍嫌淡些;相對於早幾年在台山一個養鵝農戶家中吃到的,差了一個檔次。
四邑一帶愛養鵝,因此燒鵝很有名。但若鵝好,炊鵝更好味。那天的鵝不錯,肉質嫩滑──這是只有冰鮮鵝的香港絕對吃不到的──但肉味不算上乘,稍嫌淡些;相對於早幾年在台山一個養鵝農戶家中吃到的,差了一個檔次。
用作配菜的芋頭很好,很鬆很香,吸了鵝汁,味道更好。記得有一次到從化去,有熟門路的朋友帶我們到了一家路邊的餐館打尖吃晚飯,吃那裡出名的芋頭燜鵝。鵝不怎麼樣,芋頭則很好。我們央店主少要鵝多要芋頭,店主拒絕了,因為比例配搭好,你多要芋頭,其他的鵝就不知道怎麼燜了。那次同行的朋友後來當了高官,大概已少了這種到野店打尖的樂趣了。
使君子花 |
飯後,乘車經過梁啟超故居紀念館,稍作停留。我對名人故居沒有什麼興趣,進去一看,也真讓人失望,陳設、展覽都簡陋,要研究梁啟超,實在不必要到這故居來。館內對梁啟超之子梁思成和他的才女妻子林徽因的介紹還多些,這是因為渲染兩人與徐志摩愛情關係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曾經熱播之故。
(台山西部行之一)
2013年5月16日 星期四
怎麼男的不愛做晨運?
美國二戰時的宣傳海報 |
這種情況,早晨到各個公園都可以見到。這不是香港的獨有現象。我到大陸旅行,愛去公園看看花樣百出的晨運景象,發覺大致相同。只有一樣是男性佔優勢的:拿長竿水筆在地上寫大字。似乎沒有見過有女的這樣做。
做晨運的人群年齡偏大,很多是退休人士和非在職人士,不能把其中的兩性比例擴大去理解社會的其他領域。可是它仍然可以折射出社會中女性地位逐步提高這一全球趨勢。這給人一個印象,就是女性較積極投入生活,較熱愛生命。
這在較年輕人群中也可以見到。最可以說明問題的,可能是女性在大學生中佔多數了。這在發達國家早已不是新聞,在一些女性地位較低落的發展中國家,這也發展到令人不安的程度了。剛剛看到,馬來西亞的大學生兩性比例是35:65。我看到時直覺以為,男的佔65%,女的佔35%。仔細一看才發覺正好相反:馬來西亞每一百個大學生之中,有65個是女的。
大陸的情況也差不多。據說,在某大學一個運動會上,各系「文化衫」上的口號中最矚目的一個是:本系的男女比例是1:1。
香港的情況如何?早幾年有報道說,大學生的男女比例趨平衡了,就是說男性的比例慢慢提高。我到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的網頁查找最新的統計,有這樣的發現:在分開統計的七個學科類別中,有五個女多於男;男性只在理學科(sciences)、工程和科技科(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中佔優勢。在某些學科,女性差不多佔四分之三(如教育科的73.6%)。整體而言,在二零一一/一二學年,男的佔46.9%,女的53.1%。六年前,男的只佔45.4%。這大致與香港的男女比例(二零一一年為46.6 : 53.4)相若,而這是把香港約三十萬菲印女傭計算在內的。
為什麼「剩女」問題近年受到廣泛關注?以上統計應該解答了很大的疑問。香港大學人口統計學家葉兆輝預測,如今香港出生的女性中,每五人中就有一人將孤獨終生。
解決問題的方法之一,是調整男女在家庭中傳統角色的觀念,不一定要男主外、女主內,而是男的可以理家,女的可以養家。美國近年已出現大批家庭「主夫」 (homemaker dad),女的則成了養家的 (breadwinner mom)。美國家庭中,雙職工佔多數。據二零一零年的數字,由丈夫獨力養家的,有20%;而由妻子獨力養家的,居然也有9%。
忽然想到,香港也有一些地方是男性佔絕大多數的:玩電腦遊戲的機鋪,馬會投注站,麻雀館……。
2013年5月15日 星期三
大火中倖存,是奇蹟?是神蹟?
災區中,倖存的房子很扎眼。 |
這樣的奇蹟,我相信誰都遇到過。它不一定讓你有什麼重大得益,可是會讓你驚訝。與某位很久不見的朋友各居一方,忽然遇上了,就是奇蹟。香港有七百萬人,其中兩個人在同一時空出現的機率非常非常小,竟然巧合地遇上了,不是奇蹟是什麼?
我曾經在江西的三青山的上,與一位多年沒有見過面的朋友「狹路相逢」,迎頭遇上;又曾經與一位朋友多年不見後重聚,第二天竟然又在路上遇上。這些事都「想像不到」,只是算不上「不平凡」而已,因為在誰的身上都發生過。
如果你在遇上某位朋友之前正好想起他/她來了,你的「奇蹟感」就更強。我也遇上過這樣的事。有一天外出吃午飯後在辦公大樓的門前遇到一位也在附近工作的朋友,朋友竟然興奮得抓住我的雙臂搖起來了,因為走到大樓之前剛想到會不會遇上我。朋友若然有宗教信仰,可能會覺得這是「神蹟」了。
大火之前,它(左下角)是比肩 的豪宅之一。 |
15人都遲到的機率很小,但不是不可能發生的。15人都遲到而又發生爆炸,機率當然更小。這機率與中六合彩的機率,哪個大一些?每期六合彩總有人把所有號碼都填中呢。
日前又有電郵傳來一個「神蹟」,說是在加州Laguna Beach一場大火中,「社區內七百棟房子均化為灰燼……只有這虔誠的佛教信徒家平安無事。《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云: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又說:「看報導:好像這家人的父親為越南人,出家了,是個僧人。在建設房子的時候,他在房子周圍念了大悲咒,撒了咒水。」從附上的照片看到,那房子卓然獨立於廢墟當中。
加州日前才又發生過大火,急忙谷歌一下,看看這「神蹟」是怎麼回事。原來,確有奇蹟,不過這是整整20年前的事了。災區是個豪宅區,燒毀了約四百座價值不菲的房子,卻有幾座得保完好,包括電郵提到的那座。我找到一篇事發一年半之後,在一個叫 Fine Home Building 網站上發表的文章,它祥細分析了這座房子能夠避過一刦的原因──建築設計上的原因。
消防當局指出,焚毀的房子很多是內部先起火。當溫度達到某個程度,即使房子未受火舌觸及,也會燒起來,而且從房子內燃點較低的東西例如窗簾先起火。火舌波及了,火會從有縫隙的地方竄入,像水一樣。當環境溫度達到臨界點,房子起火是遲早的事,問題是能頂多久。
房子的主人是越南裔工程師,曾在德國做了十多年房屋建築,那裡建房子都是百年大計,要求十分嚴格。他在加州給自己蓋房子,要求更高,說「關鍵在細節中」。上述文章相當長,講的就是有關細節,你如果是有關專業的,不妨深入看看。
所謂「好像……在房子周圍念了大悲咒,撒了咒水」等等,看來不可信。
人總愛主觀地解釋客觀事物,以便鞏固並宣傳自己的信念。這樣的過分熱心往往適得其反,不利於己,不利於人,也不利於自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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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Resistant Details:
http://www.finehomebuilding.com/how-to/articles/fire-resistant-details.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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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Resistant Details:
http://www.finehomebuilding.com/how-to/articles/fire-resistant-details.aspx
2013年5月14日 星期二
所謂政治 所謂政客
試把一些「金句」翻譯如下:
政客都是一路貨,那怕沒有河,也答應給你造一條橋。(Politicians are the same all over.They promise to build a bridge
even where there is no river.) ──前蘇聯總理赫魯曉夫
政客,就是可以為他的國家粉身碎骨的人──是你的身你的骨,不是他的。(A politician is a fellow who will lay down your life for his
country. )──美國十九世紀商人Texas
Guinan
我得出一個結論:政治這碼事太嚴肅了,不能任由政客把持。(I have come to the conclusion that politics is too serious a matter
to be left to the politicians.)──法國前總統戴高樂
與其把城市之鑰交到政客手上,不如換一把鎖。(Instead of giving a politician the keys to the city, it might be
better to change the locks)──英國前中距離跑手Doug Larson ,曾拿一九二四年奧運金牌
我們把小偷問吊了,卻讓大盗當官去。(We hang petty thieves and appoint the bigger thieves to public
office.)──古希臘作家Aesop。
聰明人從政治得到的懲罰,是接受蠢人管治。Those who are too smart to engage in politics are punished by being
governed by those who are dumber.)──帕拉圖
翻開《三千年世界名言大辭典》,也有不少精采的名句,例如:
所謂政治家,有時也就是民賊。──雨果《悲慘世界》
為使民眾成為自己的工具而討好民眾,是普選的魔術師、騙子手的事業。──(瑞士)阿密爾
政治家們居住在只能看見眼前一線光明的洞穴裡。──(印度)泰戈爾
政客考慮下屆選舉的事,政治家考慮下一個時代的事。──(美)G.克拉克
有進國會的政客,也有進監獄的政客,但歸根到柢是一回事。──(美)菲爾德
在主義主張鬥爭的美名下,掩蓋本相的利害關係的衝突,是為私益經營的國事。──(美)比爾斯《魔鬼字典》
香港還沒有全面實行民主選舉,但民主的醜惡已盡顯。不是說民主不好,只是說不要把民主說成是「萬靈丹」,不要以為民主百般美好,更不要以為民選就可以選出理想的公職人員來。以都說最民主的美國為例,選舉與其說是選民「話事」,不如說是金錢「話事」;誰的美鈔多,誰可以上台。對於金元政治的話,聽得多了。何妨再看看這一段:
「競選資金對於(美國)選舉獲勝究竟有多重要?我們不妨關注以下數據。根據二零零八年(美國國會)選舉後責任政治中心所進行的分析,94%的參議員選舉和93%的眾議員選舉結果在投票截止時間的24小時內就可分出勝負,結果就是花錢更多的候選人獲勝。」──摘自《第三次工業革命》(The Third Industrial Revolution, Jeremy Rifkin)
2013年5月13日 星期一
學習中的不自由
最近,又一再陷入不自由的掙扎當中。這不是人身的不自由,而是在學習過程因為未能掌握要領、無法從心所欲的感受。學習是樂趣,卻也充滿挫折;不能面對挫折,學習可能就要半途而廢了。
很多事情,看似簡單,做起來卻是一點不容易。中國畫經常畫得簡約,很多東西聊聊幾筆就畫出來了,比如畫樹、畫石。看畫家的示範,下筆不假思索,擦擦擦地手不停揮。不一會,樹一棵一棵積成林,石一塊一塊積成山。到自己下筆,才知道每下了一筆之後,接着的每一筆都有不知該往哪裡落下的苦惱。畫畫,原來是很傷腦筋的事,要不停思索。
畫家的示範,在網上可以看到很多,中國畫、西洋畫都有,有些加上剪接、快鏡,示範過程就更流暢了,你也看得舒暢,可是這就讓你產生錯覺,以為事情很容易。日前看到一段范曾的示範,真嘆為觀止。他一手拿煙斗,一手拿筆,在貼於牆上的六到八尺的大畫紙上繪畫人物。看不到紙上有沒有草稿,只見他氣定神閑地不斷落墨,那風格強烈的人像就筆墨酣暢地躍然紙上了。他年輕時畫過很長時間的「公仔書」,這嫻熟的功夫該是那時起練出來的。
這讓人想起神箭手與賣油郎的故事。神箭手彎弓連發三箭,箭箭穿過百步外的金錢眼,觀者無不稱讚。一賣油郎卻說:「沒什麼了不起。」接着把油瓶放在地上,掏一枚銅錢放在瓶口,再把把油提打滿,對準油瓶一斟,油如一線直下,不偏不倚通過錢眼直入瓶中,半點不沾銅錢。這一絕技絕不下於神箭手的百步穿楊。功夫,都是練出來的,要練到出手能不假思索──起碼看似不假思索。
一位佛門弟子在茶敘中告訴我,她在馬來西亞的師傅寫字寫畫也下筆飛快,弟子們不斷給他送紙接紙,他一張一張塗抹,一下子就鋪滿一地;要辦新作展覽,一兩 天就「搞掂」了。
據說,這位大德練習書法二十幾年,畫畫卻是最近的事,可是一畫就很好。秘訣是:得禪修之助,人的潛能通過禪定而得到發揮。她建議我也修禪去,還說九龍那邊有個很好的道場,禪修課程很有系統。我嘛,以慧能之句「心定何勞持戒,行直何必修禪」,打個哈哈推搪了。我當然不敢自恃「心定」、「行直」,只是給疏懶找得藉口而已。
朋友是虔誠佛子,有學問,有篤行,到過不少地方修禪,包括到一行法師的梅村去,並隨一行法師宏法。一行法師即將來港,她又要大忙了。
我也忙,工作的忙有限度,工餘之忙更忙。星期六在家裡做水墨的水拓試驗,忙了一整天,有些半成品的東西,但如何加功以生出成品,卻不知道。對着那些抽象的水拓畫象一幅幅左看右看顛倒看,也是忙,耗時間。而加工一旦失敗了,就很洩氣。只能告誡自己,這是一個從不自由到相對自由、到自由的過程。這樣的過程其實過去經歷過不少,怎麼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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