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日 星期三

麥嘉版《梁祝》裡的踫撞

昨晚下班後,匆匆趕到沙田大會堂看演出。如果你只推崇「嚴肅」藝術,一定會竊笑我怎麼會去看這麼一台戲了,我看的是麥嘉的稿笑版粵劇《梁祝》──《癡情英台戇山伯》。

我很少看粵劇,這次去看,主要想知道,過去在新藝城時代策劃、演出過一系列經典港產笑片的麥嘉,放棄電影到廣州搞粵劇,會與廣州的粵劇伶人擦出什麼火花來。

麥嘉並非粵劇科班出身,這次「擔正」飾演有鬚的梁山伯,擺明是要同粵劇、同大眾耳熟能詳的梁祝傳說開個玩笑,不惜冒上「篡改經典」的罵名。據說,他是陪妻子看傳統粵劇《梁祝》錄像時,覺得梁山伯蠢得不合理,而興起要來個顛覆的念頭的。他找來香港一批志同道合者、包括填詞人鄭國江,到廣州與紅伶曾慧、紅豆粵劇團等合作,搞出這一台戲來。

這可以說是港粵兩種創作文化的大踫撞,一方是天馬行空、肆無忌憚而粵劇技術火候不足,一方是水準高超、有板有眼可是規行矩步欠了創意。雙方願意合作,相信都是看準了對方的長處,希望優勢互補,開拓新市場。

粵劇市場,無論在香港或廣東,都在萎縮。兩地努力之下,粵劇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了,這對行內人士是個興奮劑,可是實際上對振興粵劇有多大作用是令人懷疑的。我看不出人們對粵劇的興趣會因此有多少提高,這最終要靠粵劇藝人的功夫、魅力,看能不能排出可以吸引觀眾進場的好戲來。這不是政府的支持可以解決的。省港粵劇最輝煌的戰前時期,廣東的國民政府、香港的殖民地府何來支持過粵劇?戰後,香港產生過大批著名伶人、戲班,靠的也是梨子弟自己的努力。廣東的粵劇即使得到政府支持,走出另一條路線來,風貌一新,如今同樣要面對粵劇式微的威脅。

粵劇要避過淘汰的厄運,必須有所開拓、改進、提高才行。從這個角度看,麥嘉與曾慧等的努力,值得支持。

中國各地戲曲都源自民間,面對的是主要是草根百姓,是通俗的藝術。這些戲曲後來進入都市、登上大戲台,逐漸高雅化了,甚至學院化了,藝術水平無疑有所提升,但難免困入了象牙塔,有些孤芳自賞了。譬如崑曲,現在已變成少數文化人雅緻的嗜好。

麥嘉版《梁祝》走的是另一條路,很市井、通俗,有時蹟近胡鬧。看慣港式喜劇的,對這一套很接受,很多手法就是直接移植過去的。於是,可以看到士九拉着現代「行李喼」跟着梁山伯上路,聽到AA制、好feel 等口語或歌詞,又有國語歌曲、京曲,《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月亮代表我的心》、《老鼠大米》……都唱起來了。麥嘉還經常常插科打諢、與觀眾玩 interactive (互動)。這的確很不「嚴肅」,但場內氣氛十分活躍,掌聲笑聲不斷。

以前的粵劇是不是這樣的?我相信這在粵劇並不陌生,香港伶人對粵劇的創新作過大量嘗試,以「芃鈴」(小提琴)、「色士風」(薩克斯管)伴奏粵曲就是從香港開始的,用西洋小調填詞作粵曲演唱為數不少,引入北方曲調的例子就更多了,唐滌生選琵琶曲《塞上曲》中的「妝台秋思」一段譜成《帝女花.香夭》,是最成功的例子。事實上,粵劇中最有味道的梆簧都不是土生的,而是從北方的梆子戲移植過來的。至於插科打諢,已故丑生王梁醒波最拿手了,早就懂得與觀眾互動之道。如今不同的是,丑生演的是梁山伯而已。

我以為,在粵劇玩混搭 (cross-over) 不是不可以,而是玩得夠不夠高明。搞笑版《梁祝》很創新,劇場效果很好,但沒有多少東西令人回味。

最讓我失望的是曲詞。戲曲的詞有源遠流長的傳統,頗多講究。現代的戲曲曲詞,特別是古裝戲的,仍應當適當典雅。起碼有一點該做到的,是要押韻。這應是曲詞,無論古今中外的起碼要求。奇怪的是,搞笑版《梁祝》很多曲詞──據我的印象是大部分──完全不押韻。我聽着總覺不順耳,後來才發覺這問題。一些看來是先寫詞後譜曲的,不受曲調限制,竟然也不押韻,粵曲味亦淡薄,像粵語流行曲多一些。伴奏也有這樣的問題,常常民樂化或電聲化,而不是粵樂化。

對於麥嘉的唱功,不能要求太高。難得的是,他在舞台功架如耍扇、台步、踢褂上下了不少苦功,會在露一手之餘向觀眾捉搯地說「想不到吧」,惹來滿堂哄笑。

無論如何,這戲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粵劇何妨百花齊放。這戲已在廣東各地一再上演,希望它能在商業上成功,從而催生出更多新創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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