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4日 星期一

香江與漓江,傳統與創新

有一首著名的客家山歌叫《落水天》,我以前只見過歌譜,是短短的四句。我不懂客家話,但按着歌譜一唱便喜愛而難忘。

記得歌詞是這樣的:落水天 / 落水天 / 落水落到涯介身邊 / 又無雨帽 / 又無遮囉 / 渾身濕透 / 好可憐囉。

剛才在網上一搜尋,聽到不同的演唱版本,來自不同地方,大陸的,台灣的,馬來西亞的,還有看來是其他海外地方的,而且風格各異,有傳統山歌、藝術歌曲、合唱,還有始而傳統,繼而變化為爵士、藍調,以至填上英文歌詞的,曲調也隨之演變。歌詞原來有第二段,訴說「做人新抱 (媳婦) 甚艱難」之淒涼。有的在重複的第三段翻高引吭,完全是出自肺腑的控訴。

大抵是,越是簡樸而優美的旋律,越有作進一步演繹的潛力,原來的旋律已豐富而複雜,變化的餘地可能就局限了。

忽然從記憶中喚起《落水天》來,緣於昨晚在一場叫「香江與灕江」的音樂會上隱約聽到仿佛從雨中、從山間傳來的《落水天》歌聲。這是香港彈撥中樂團與廣西藝術學院室內樂團的音樂會,兩個樂團各有發揮,又聯合演奏,有改編的傳統樂曲,又有新的創作,頗多新意。

傳統與創新,似乎是所有藝術都要面對一對矛盾,兩者既對立又統一。太傳統了,可能被視為保守;太創新了,創作者自我感覺良好,而大眾會難以接受,都屬失敗。兩者之間,如何拿捏,最是累人。你說「太傳統」不好嗎?亦不一定,如果你真的傳統到家了,傳統到極致,如近年所推崇的「匠人精神」所做到,會有讓人耳目一新之效。

藝術與科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範疇,可是其中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在試錯中進步。科學實驗不斷進行,理論不斷提出,不斷有失敗和錯誤,直至做對了,獲得公認。這樣的試錯是大家都知道和接受的。藝術作品亦一樣,經典作品其實建立在無數失敗作品的鋪墊之上。

我偏愛在傳統基礎上的出新,猶如老幹新芽,倍讓人珍愛。這有賴作曲家和演奏者一起貢獻。昨晚改編演出的傳統作品,不乏名家如曹文工、顧冠仁、李復斌等的手筆。也有新的創作,如姜瑩的《敦煌》,既有技術難度,富有新意,又入俗耳,更難得的是廣西一個僅十人的小樂隊演奏效果,不遜出大樂隊。本港作曲家陳明志更專門為音樂會創作了《三昧真火》。

曹文工的《雨》喚起我對《落水天》的記憶,一看解說,果然說道「曲調與廣東客家山歌極為相似」。曲中一些地方採用了人聲,效果非常好。彈撥樂的樂音呈顆粒性,融和性較差,笙和大提琴可作填充作用,再加入人聲,竟有天籟之效。若能在模仿雨聲上多做點功夫,加強意境就更好。

畫家吳冠中論畫,有「風箏不斷線」之說,以示創作與傳統的關係。這完全適用於音樂和其他藝術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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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考:音樂也該「風箏不斷線」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2/06/blog-post_1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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