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段時間之後聽呂培原彈琵琶,總有驚艷的感覺。這次呂培原重臨香港,舉行「情繫香江演奏會」,也給我這樣的感受。
音樂會舉行之前,我有機會到排練場去。排練場不大,擠上幾十人,頗覺逼仄。還未正式開排,樂手們都在調音,音稠聲雜。不大在意之下,一聲琵琶穿過音牆傳來,聲音不特別響,但聲聲清脆,粒粒飽滿,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這給我很新鮮的感受,與音樂會上欣賞演奏完全不同:琴聲未成曲調,就打動心弦了。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所言「未成曲調先有情」,庶幾相近吧?
驚艷,就是這剎那間的感覺,似「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般的驚喜。
如果你知道呂培原在舉行過音樂會的第二天(四月八日)就滿79歲,可能又是一驚了。不少音樂家到高齡仍然可以保持高超的演奏水平,但由於歲月不饒人,力不從心者也是常見的。從音樂會的演奏看來,呂培原可算是歷久不衰的佼佼者。
呂培原主要以琵琶聞名。早就聽說,他近年在彼邦把興趣轉移到古琴去了。這次得聽他說,近年的確彈琵琶少了,琵琶是教學生、登台演出才彈;在家中主要彈古琴。他的琵琶演奏仍具如斯魅力,可見基本功夫扎實。不過他說,他自己知道已不如前了,尤其是彈快速樂曲、樂句的時候。這或許是事實,但作為欣賞音樂的聽眾,倒不介意他把炫技的快速節奏放慢一點,這反顯得更從容自在了。
若知道他這回演出是在「帶傷」之下進行,你更要再驚了。
現在彈琵琶的樂手都戴假甲彈奏,主要為滿足剛勁的樂曲要求,追求響亮的音色效果。呂培原一派卻堅持用真甲,以求手感更真切,表現更閑雅、細膩。據聞,呂培原安排這回返港演出後,已很注意保護指甲,不想仍然出了差池,右手中指的指甲折斷,演出時被迫給這個指頭佩上假甲。這對彈琵琶的影響較小,因為中指主要在輪指時發揮作用,五個指頭的輪音中只有一個的音色有點瑕玼。對彈古琴的影響就大了,為的是中指的彈奏很吃重。音樂會上彈《憶故人》時出了點小疵,是否與此有關?
音樂會共九個節目,呂培原擔當其八,最後是指揮樂隊演奏兩曲。對如斯高齡,且帶「傷」上場的音樂家而言,極其難得,亦難為了。最後的「安歌」由另一老音樂家于粦指揮加奏廣東音樂《旱天雷》,把音樂會的氣氛推到高潮。「旱天雷」兩次打響,聽眾仍依依不捨。
不過作為聽眾,對最後的「安歌」未能由音樂的主角呂培原再彈一曲,有點遺憾。據聞,友儕曾臨時提出這好意的要求,但呂先生表示太累而婉拒了。這算美中不足嗎?不該這麼想,因為「美」實已足,想再聽一曲,或許屬貪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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