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鵲橋仙》詞摘句 |
怎一個「哦」字了得!之前有「半天」時間的留白,之後有更多思想空間的猜想。「哦」,是知道了,別煩我?是「唔知你噏乜」(不知道你說什麼),隨便發個聲音敷衍一下?
新冠疫情開始時,新加坡在台灣兩條口罩生產線產品被禁止運回新加坡,新加坡被逼把生產線撤返。後來,報道說「台灣將捐贈口罩給新加坡」,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的夫人何晶以「 Errrr…」回應了。兩地接着掀起一場口水戰。
這口水戰關乎人命,「陌上 花開」的「哦」輕盈得多,不過是一對小戀人能不能作詩心情意的溝通而已。如今故事是「以前」的,那女朋友似乎也是「以前」的了。
這是從八千餘字《情詩排行榜》一文的文末讀到的。文章另起一行以一個字結束:「哦。」作者彷彿在扼腕:如今在詩詞的中國,竟有這樣的事?!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出自吳越王給夫人的信,說道阡陌上的花開了,你可以一路賞花慢慢歸來了吧?道是「緩緩」,期盼早歸之情切卻是躍然紙上,情意濃濃而含蓄。當今世界不會再有這樣的信函,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文字了。
中國通信業知名觀察家項立剛這樣歸納通訊發展:人類已經歷了六次信息革命,語言讓信息可以分享,文字讓信息可以記錄,印刷術讓信息可以傳得更遠,無線電讓信息高速度地實時傳輸,電視讓信息變成遠距離的實時的多媒體的傳輸,互聯網讓信息變成了遠距離實時多媒體,還可以雙向交互;如今,我們正站在第七次信息革命的臨界點,它是移動互聯、智能感應、大數據、智能學習共同形成的新的能力。
一次一次革命之後,通訊無疑大大便利、直接了,而代價卻是巨大的。《情詩排行榜》開首發問:「現代人的生活和情感,比起古人,是否顯得過於粗鄙了?」現代科技可以觀測到越來越微小的物質,而「人與人相處的顆粒度,卻越來越大」,也就是粗糙。
文章列舉了從二千多年前《詩經》到清代納蘭性德的愛情詩篇之後喟然道:「那些從《詩經》開始的古典情詩,至此也絕了。」這話容或有點武斷,但自「古典」之後的情詩,你能背誦幾句?在香港,很多人可能沖口而出「愛你恨你,問君知否」,但相對於「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又真有點粗鄙了。
何以致之,有種種原因。有技術上的,七次通訊革命都指向方便化,「言而無信」、文字碎片化之下,何必有詩? 一方便就不必啄磨、含蓄了。有人文制度上的,男女之間各種樊籬日益清除,兩性開放,直來直去,官能刺激第一,何必有情?
藝術都追求創作自由,但無規矩不成方圓,自由與規矩是為既對立又統一的辨證關係。詩一旦自由到不受任何約束,就詩都沒有了。情詩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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