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阮兆輝(左)與裴艷玲以「劇種的借鑑與研習」為題, 在油麻地戲院交流京粵戲曲心得。 |
這是阮兆輝先生的話,阮兆輝自小以「神童」姿態進入香港娛樂圈,活躍於香港以至海外的戲曲、影視界,對粵劇不只用心於演和學,而且有志於整理、發掘、傳承,至今貢獻良多,成就卓然,有目共睹。他自謔說自己是「失學兒童」,但得父親教導古文,又勤於自學。對香港大會堂,他到得最多的不是演戲的音樂廳、小劇院,而是高座的圖書館,自詡為「百分百是大會堂圖書館的自修生」。於是他曾在報章寫專欄,談過對上述那句話的體會。
洋人也有同樣意思的說話,例如 Opportunity comes to those who are prepared (機會向作好準備的人招手)。林肯說得更接近:I will prepare and some day my chance will come (我要作好準備,機會總有一天會到來) 。阮兆輝的「練好功夫等運到」則很「粵味」,而且有戲行特色。
可是我那位朋友引述這句說話卻不獲欣賞,在上司那裡就過不了關。這其實也好理解,在香港總要從雞蛋裡挑骨頭的輿論面前,各部門官員都如驚弓之鳥,步步為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常態。要香港人「練好功夫等運到」很可能會被人斷章取義而只剩下「等運到」三個字,成為文字獄。「叫香港人『等運到』」可能變為撻伐政府的一莫須有罪名。這引述自然給刪掉了。
阮兆輝最近出版了自傳體的《弟子不為為子弟》,一位朋友買來一睹為快之餘,借給我看。從中才知道,這句話其實是阮兆輝正式拜師的師傅麥炳榮對他的教誨。
阮兆輝經歷了「神童」的光輝階段後,發覺不能繼續吃「天才」的老本,而必須拜師學藝,要掌握真本事。他想到「嚴師出高徒」這話,決心要找最「惡」的師傅,投向全戲行出名牛牌氣的「牛榮」麥炳榮。麥炳榮給他說的第一番話就是:「你拜師要跟我一起住,要守行規,我每(次)出場,你都要在虎度門看,我兩邊都不見你,我回來便打你。跟着我,不准爭地位,不准論人工,總之學好嘢等運到。」
阮兆輝說:「那些訓令,我恪守了一生。受恩不忘……。」他的確也因此等得「運」到。
多年後,他加入了「雛鳳鳴劇團」,一次在利舞台演出《游龍戲鳳》,他演的只是一個小太監角色,戲份不多。一晚,來港演出的「國寶」演員裴艷玲也來看戲,卻對他有「此人是演戲曲的」的好評。他說,自己不過謹遵傳統舞台規矩舉手投足而已。
又隔了幾年,他演出《周瑜歸天》,而兄長前一晚剛去世,心情極劣。裴艷玲正好又看演出來了。第二天,裴艷玲在自己的演出之後約了阮兆輝吃夜宵,提出與他合作演出,並即時洽定了計劃。一九九八年十一月,「裴艷玲旋風」再捲香港,一連五晚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兩人合演的重頭戲,是頭三晚的京劇《龍鳳呈祥》與及傳統粵劇《三氣周瑜》。裴艷玲在戲中前飾喬玄、後演張飛;阮兆輝則由頭到尾演出周瑜。阮兆輝在京本《龍鳳呈祥》中串唱京腔,而裴艷玲在粵本《三氣周瑜》中則用崑曲唱出《蘆花蕩》的整曲牌子。
《弟子不為為子弟》一書不但對香港的粵劇研究有價值,對認識香港亦很有價值。阮兆輝的人生經歷非常豐富,甚至有傳奇色彩,他的拉雜記述讓人對香港過去數十年間的成就,從較鮮為人知的角度提供新的認知材料。
「練好功夫等運到」一語,其實也是那個年代幾許香港人默默奉行的守則。「練好功夫」是盡人事,至於幾時有「運」到,誰也不知道,那是「天命」。而不盡人事,則必無運氣、無天命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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