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把研究範圍限於《論語》、《老子》、《孟子》、《莊子》這幾本最流行的中國早期哲學文獻,論述了水在中國哲學思想中的地位和深刻喻意。這些文獻,如艾蘭說,「是人類豐富差異性的明證」。
「水之道」的「道」就是「道可道,非常道」之「道」,字是誰都懂的,但「道」是什麼,就不是誰都說得清楚。艾蘭從「道」的本字、本義說起,闡釋了中華文化與水的密切關係,以及水的巨大喻意。「道」就是水自然行走的水道,老子從中看到「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這書不只是要解釋中國人的「水之道」、「德之端」,而更多是中西哲學的比較,因為她意識到雙方歷史和思維方式的獨特性。她指出:「研究中國哲學促使西方學者意識到,自己的哲學體系乃立足於絕對價值的超驗存在的前提之上,宗教傳統是其根基。這個前提非常有用,特別是對於邏輯的發展。然而,它最終並不比認定天人感應的中國宇宙論的整體主義的體系更真實有效。」
她指出一個問題:「如此多的西方理論都宣稱放之四海而皆準,可是一旦試着去運用於中國的研究,它們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她又指出:「許多學者(中國學者和西方學者都一樣)採用以歐洲和近東為根據發展出來的一般性理論,以此來解讀中國文化。中國的材料一旦被按照西方理論闡釋,常導致歪曲證據的結果。」
她認為:「恰當的方法應該是,把中國當作對理論的有效性的一個檢驗。如果該理論與中國的史實不符,應該根據中國的證據修正或拋棄它。最終,中華文明應該與歐洲和中東一道作為普世學說得以建構的文化資源。」
這裡指出的問題,就不僅是關乎二三千年前中國文化的研究問題,而是關乎對當代中國的認識問題了。採用近二三百年來自歐洲節節勝利的西方文化理論作標竿,會處處衡量出中國的不是。中國確有不是之處,但是否也要考慮這些視作「普世價值」的標竿有必要「修正或拋棄」?
不過,這是很大的工程。艾蘭指出,近年來西方哲學家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傳統的特殊性,並對其中許多基本信念產生動搖;這使不少學者把視角轉向中國,作為一種開發與尋找新問題與新解答的方法。她又說:「我希望,我的這些基於中國史料得出的理論,將吸引研究其他文化的理論家和學者的興趣。但不幸的是,迄今為止,我對漢學家的吸引遠勝於對理論家的吸引。」
對於這本書能釋成中文且詞達意順,艾蘭是存有疑慮的。她認為:「人類有着同樣的理解力。然而,無論誰試圖把現代漢語(更不要說古代漢語)譯作英語,或者反過來把英語譯為現代漢語,他都會體會到原文與譯文之間總有着巨大的斷裂。」何況,這本書是「一部關於語言以及用語言組織思想的方式的著作」,它目的就是「討論將一種語言完美地譯成另一種語的不可能性」。
可是到她看了中文稿,她「感到欣喜和驚訝」。我也發覺,這是近年讀到的非常好的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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