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3日 星期三

音樂與書法,有同又有異

自刻臂擱
不少人把音樂與漢字書法相提並論。大抵這是因為音樂有節奏、有起伏、有抑揚、有頓挫,書法也一樣。音樂有旋律線條,中國音樂尤其重於旋律。書法基本上是線條的藝術,表現的是線條的美感。漢字各種書體中,又以行書、草書特別具有音樂美感。最近見到,多位朋友在研習書法一段時間之後,可能對隸、楷等書體寫得不錯了,都開始練習行書。

我也愛好書法,不過沒有很「正經」地學習,也就是沒有如正規書法課程那樣,在楷、隸方面下過很多功夫,只在讀書交習字功課時寫寫。那時因為對寫字有興趣,寫起楷書的習字功課來也不懶,常常一寫就是一本習字薄,不管老師要寫多少版。平時自己臨帖,就只愛寫行書,覺得行書較有個性,可以自由抒發,不像楷書講求各家各派的法度,顏就是顏,柳就是柳;隸書也講究你寫的是哪個帖、哪個碑的風格。

後來寫多了、看多了才知道,即使是看似揮灑自由的行書也是有它的規範的。很多關於書法的評論甚至愛以「筆筆有來歷」說話,以書法能讓人看出筆墨的源流來歷為尚。不少書家是這樣寫出名堂來的,即專以某大家或名帖為臨摹對象,為此花若干年功夫,達到形神俱備。面對這樣的作品,我歎為觀止,自問做不來。

做不來的原因之一,是沒有這樣的耐性。我在不同時間喜歡不同書法家的字,分別花時間去分析、臨摹,但過一段時間就熱情冷卻,常常是因為又喜愛上另一書法家的字了,於是貪新忘舊,見異思遷。這兩個四字成語都帶貶義,以批評用心、用情不專,可是放到藝術上,貪新、思遷未必是壞事,而且值得提倡。

多年前,有朋友隨一位書法家學習。朋友依指導臨寫黃山谷的帖子,不久,老師着令不要再寫了,為防向硬瘦一路走得太深入而難返,而應當適時「思遷」,要轉益多師。我很受啟發。

就行書的臨寫而言,我還覺得不必跟着一個帖由頭到尾寫下去。與音樂練習相比,這有同又有異。練習一首樂曲,沒有必要每次都由頭到尾去練習,而要有重點、有針對性地練,要挑自己演奏得最差的樂句、小節反複地練,直至純熟掌握;其他樂段則可以少練些,但最終要求把全首樂曲演奏出來。臨寫行書字帖,也要有針對性地練習,挑個別字去寫,可能是你最喜歡的,可能是你覺得最難寫的;有些字,不寫也無所謂,它不要求你最終把整個字帖完整寫出來。雖然也有人以臨寫王羲之《蘭亭序》來展出,但這並不真正展示自書者的水平。真正的書法作品,是自己的創作。用音樂來相比,這等於作曲了。這可能是音樂與書法最不相同的地方。

音樂演奏的絕大部分是作曲家的作品,作曲家和演奏家有很鮮明的分工。個別演奏家也身兼作曲家,但為數不多。音樂作品要靠演奏家去重現,才能展現出來。書法寫作則沒有重現的要求,不以重現前人的創作為目標,而是要書法創作者去創作。前人留下的墨蹟只是供人借鑑,而不等待重現。所以,即使在書法練習時,也大可不必整體重現名家的字帖,逐個字去借鑑就夠了。

文徵明寫《蘭亭序》是另一種方法,他不亦步亦趨地去摹仿、重現王羲之,而是在把王羲之的《蘭亭序》消化、昇華後自由發揮,寫自己風格的《蘭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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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細看文徵明所書《蘭亭序》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08/12/blog-pos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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