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6日 星期二

清理藏書話袁枚


「家貧夢買書」
 周未兩天,在家裡做了頗勞累的事──執書,就是整理、清理家的書籍。為的是,住了十四年的家打算在歲末前作一次大裝修。這比搬家還艱辛,因為搬家只把東西搬到新居去,而要裝修,就要在把所有東西搬走之後再搬回來,折騰兩次。現在已開始螞蟻搬家式的操作了,一點一點的把東西打包。其中最費時費力的,是整理書籍。

這等於一次大盤點,重點在於在打包前把每本書都過過目,認為可以不留的,就狠心放棄。進行這「工程」之前,就下了決心要大量捨棄一些圖書,以騰出空間迎接「新貨上市」,也就改善擠迫環境。可這麼一來,進度就慢了。

凡是愛書的人,一定會同意清代才子袁枚的兩句詩:「百物可決捨,惟書最難別。」一本書給收藏到了你的書架上,是因緣,起碼反映了你當日的一點情懷。你讀過也好,壓根兒沒有讀過也好,它的存在就是一個紀錄──你心動了的紀錄。心動了,是因為你對書的主題產生了興趣,希望深入去了解。

對這般的心動,袁枚作為藏書家,最明白不過,並在詩作中有很好的刻畫。孔子把食與色並列,以為是人之大慾。袁枚則把書與色相提並論:「見書如見色,未見心已動。」這種好書如好色的反應,自年少血氣方剛時即開始。

他在《隨園詩話》憶述:「余少貧不能買書,然好之頗切,每逢書肆,垂涎翻閱,若價貴不能得,夜輒形諸夢寐。」他因而在上私蟄途中害怕經過市內書店,並在詩中寫道:「塾遠愁過市,家貧夢買書。」

他後來做了官,愛書如故,「一日不讀書,如作負心事。」他不是以書房藏書,而是以「書倉」藏書,有「書倉」詩云:「聚書如聚穀,倉儲苦不足。爲藏萬古人,多造三間屋。書問藏書者,幾時君盡讀?」今之讀書人,讀之應莞爾而又羡慕,能有一間專用書房就好了,況論「三間屋」?

至於「書倉」,香港一些讀書人也擁有了,不過是「迷你倉」,就是把一些書編排好目錄後,放到近年興起的迷你倉去,到要翻讀時,到迷你倉檢出。家裡也有這樣的建議,我則以為不可行,恐怕書一入倉,就如打入冷宮了,再無得見「君王面」之日,倒不如及早處理好了。

人讀書的興趣、範疇,難免與人的事業和業餘動向有關。隨着人生起伏變化,所購書籍得到的待遇便不同。從個人不同時期所購所讀書籍,可以見到人生的跌宕。如果可以預見自己不會重新進入某個領域,有關藏書籍大抵可以忍痛放棄了。這回棄掉的書籍,大部分就是這樣離開書櫥的。好些搬了幾次家都一直跟着,但最後證明屬於袁枚所言「只恐橫陳多,後庭曠者衆」者,終於「義無返顧」地扔掉。

英諺有云:「你的肉糜,他人的毒藥。」這話反過來說也是真的,就是你的「毒藥」可能是他人的「肉糜」。棄掉的書送到管理處,先給竟然也愛讀書的管理員撿去不少,後來又有同大廈住客見獵心喜的。這樣的互通有無其實非常好,有助減少製造廢物。

棄書,數這回最狠心了,也數這次最慚愧,因為好些書是未曾讀過的。一直以來,總是過高估計了自己的閱讀時間和能力,就如去吃自助餐前過高估計了自己的胃納。對於美食,自我控制能力強多了,可是對於書,雖然如今每次在購買前都掂量再三,失算仍屢見不鮮。只能這樣自慰:好學之心不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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