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位收藏家朋友的家裡第一次見識到這種直覺本領的。朋友是古瓷收藏家，宋明瓷器收藏蔚為大觀，有些專項的藏品，據稱故宮亦有所不及。他當然稱得上是專家了，但有些東西仍得請教專家中的專家，例如故宮的專家。有一次，他請了這樣的兩位高人從北京到來，兩人都是業內赫赫有名之士。我對這些價值不菲的古董連一知半解都談不上，朋友要讓我見識一下，於是讓我到場做了個旁觀者。
我以為，鑑定一件古董，都得拿上放大鏡左右上下仔細觀察、琢磨，甚至要翻書、作科學驗證才行。可是那兩位專家中的專家把瓷拿上手一看，一兩秒之間就能「斷症」，真的、假的，哪個朝代、哪個皇帝年號的，一一道來；遇上難得一見的，則摩挲讚嘆再三。也有一時難以斷定的，兩人與朋友研議一番仍難下結論，會拍下照來，回去再找資料印證。
我的感覺是，他們只憑直覺，就能第一時間作出判斷，把握十足。在我這樣的外行人看來，這匪夷所思。這就是「專家直覺」。
我一直惦記着這一幕，不時拿事邊的事物對照。慢慢，我發覺身邊不乏這樣的專家。到街市走走就見到不少，譬如那賣菜大嬸的心算技能讓我叫絕，你把不同分量的瓜菜送上去，她逐一放到磅秤上，再逐一隨手放進塑料袋，完了，總價錢立即報上。你走到肉檔、魚檔……都可以看到不一樣的絕技」。他們好像各有獨到的直覺。
後來我又發覺，其實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直覺。電腦的視像辨認技術涉及很高深、複雜的科技。可是我們每人遠遠見到熟悉的人，只要一瞥就能辨認出來，比那兩位專家鑑定瓷器還快。
據諾貝爾經濟學得獎者丹尼爾．卡尼曼在 Thinking, Fast and Slow (《快思慢想》/《思考，快與慢》)一書的理論說，人有兩個思維系統，即思維系統一和思維系統二，系統一訴諸直覺，憑經驗敏捷反應；系統二則屬理性思維，要靠人的積極調動去運作。
兩個系統有分工，都不可或缺，但得知所運用。卡尼曼說，我們對自己認為「熟知」的事物確信不疑，但我們顯然不知道自己的無知程度；我們總是高估了自己對世界的了解，卻低估了事件中存在的偶然性；我們回顧時，由於有後見之明，對有些事會產生虛幻的確定感，因此容易變得過於自信。
真覺可能注意到了重要的信息，卻也可能反映了無意識的偏見以至無知。
直覺有感情成分。科學家的研究發現，如果大腦處理情感的部分受損，決策也會受影響。情感會障礙理性思考，而情感對理性思考又是必不可少的。
直覺智慧很重要，但不應不加批判地接受。真正重要的是懂得什麼時候依賴理性，什麼時候依賴直覺、情感。
最近，國際上的馬航客機事件、香港的《明報》前總編輯遇襲事件都至今神秘莫測，都讓是對人們的理性、直覺思維的考驗。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