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上讀到《紐約時報》一篇訪問新加坡國父李光耀的報道,其中頗有感人細節,亦有發人深省之處。李光耀已87歲,真正踏入暮年了,時刻都在面對死亡,還有在他蓋棺後世人如何給了定論的問題和提問。記者這個時候去訪問他,最有興趣知道的,正是這名為了讓新加坡能存活下去並繁榮起來的強人,對有關問題的看法。
李光耀以不屈不撓著稱,新加坡強夠創出一個又一個奇蹟,與他這樣的領袖性格有密切關係。如今,他已退下來,但沒有完全脫離政治,第一是以「資政」的身份向新加坡政府提供意見,第二是仍然宏觀地思考問題,到處去演講,發揮智慧的「餘熱」。
他這樣做,也是為了與不可抗拒的衰老搏鬥。他的身體不復當年,但每天的日程仍然排得滿滿的,因為「我知道若是停下來了,就會很快滑下坡去」。
他的老伴多次中風,如今不醒人事躺在家中。這使李光耀每晚回到房間入睡前的時光,成為一天裡最難過的時刻。他每晚要作20分鐘的冥想,雖然不信教而要唸一句基督教禱文,以平靜自己的思緒。
李光耀作風強硬,為了避免多種族的新加坡四分五裂,對愛「監督」的西方記者毫不客氣。這作風始終不變,不會理會這些記者將來會怎麼寫他。「他說,不管怎樣,對他的行動作出最後裁決的,不是這些記者,也不是他們寫的訃告,而是未來的學者,他們會在相關時代背景下研究這些材料。」
他說:「我不是說我做的一切都對,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有着崇高目的。」
這使我想到西方新聞學裡一句著名的話:新聞是「歷史的第一個簡略草稿」(first rough draft of history)。在這裡,歷史之前有三個定語:first(第一個),rough(簡略),draft (初稿)。三個定語的意思相近,強調遠非「定稿」。
這句話,過去都認為是一九四六年起出任《華盛頓郵報》發行人的 Philip L. Graham 的名言。這話反映的,可以說是新聞工作者對工作的自豪,也可以說是對工作的謙卑。新聞工作者能為歷史寫下第一個紀錄,但種種限制下,難以作出完善紀錄,難免有各種遺憾,最後完成的不過是「第一個簡略初稿」。
八月三十日的 Slate 上有一篇題為 Who Said it First? (是誰第一個說的?)的文章,追蹤了以上名言的出處。這句話,Philip L. Graham 說得很多,以致人們以為他是原創人了。可是追尋下去才知道,這句話過去經常出現在《華盛頓郵報》的不署名評論中,Philip L. Graham 未出任發行人之前就一再出現。
還有,新聞工作者 Alan Barth 一九四三年在 New Republic(新共和雜誌)一篇書評上寫有這樣的句子:「新聞不過是歷史的第一個簡略草稿(News is only the first rough draft of history)。」注意:多了「只有」(only)這個詞。
Slate 那篇文章有段話很有意思:「是什麼使得『第一個簡略初稿』這句子對新聞工作這麼順耳?因為它恭維了他們。新聞工作者希望歷史學家有一天發現他們塵封了的文章,讚嘆他的天分。可是這幾乎從來沒發生過。歷史學家一般認為新聞報道靠不住,瞧不起他們的工作。他們會致力研究原始史料,政府文件、照片、去做訪問等等,而不會研究我們的剪報。」
不管你是不是新聞工作者,也可以從這句話去認識新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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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訪李光耀
http://www.nytimes.com/2010/09/11/world/asia/11lee.html?_r=1&scp=1&sq=lee%20kuan%20yew's%20reflection&st=cse
Who Said It First?
http://www.slate.com/id/2265540/pagenum/all/#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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