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常港滬並提,因為這兩個城市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去到上海,難免處處聯想到香港,聯想到兩個城市輪番領先的你追我趕。
港滬是同時「開埠」的。香港一八四二年被英國佔領,而上海一八四三年因為《中英南京條約》成為中國五個通商口岸之一,市內大片地區之後接連被劃為「租界」。不同的是,上海在「開埠」之前已有一定發展,可稽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香港在「開埠」之前,就不折不扣只是個小漁村。
兩個城市「開埠」之後的發展大不相同,上海迅速崛成為中國的金融經濟中心,成為十里洋場;香港的發展遠遠落後,對上海充滿艷羡。來自上海的張愛玲戰前到香港讀書,因此愛以居高臨下的眼光看這個城市(我真覺得香港人愛讀張愛玲有點被虐待狂的心態)。
這情況到戰後、大陸解放急劇扭轉,上海的資金、技術、人才大量流到香港,以至北角成了小上海(現在已變為小福建),上海理髮店、裁縫鋪、館子遍布各區。香港抓住新機遇,從五十年代起一再轉型,經濟迅速起飛,整個城市摩登化,面貌在三四十年間完全改變了。
從酒店房間外望,可見到上海的發展足跡 >
上海則整個進入了冬眠期,一直昏睡到九十年代才真正蘇醒過來。兩個城市自此又進入了新一輪的爭先競逐。上海經過四十年遏抑後噴發的能量,不但讓香港人吃驚,全世界都目瞪口呆了。
和香港對比,眼前的上海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新與舊、過去與未來的並存。
一個地方發展得太快,「一日千里」,也有弊端。過去的東西往往未不及掂量價值,就在勢不可擋的破舊立新浪潮中推倒了,到回過神來已噬臍莫及。地少人多的香港是這方面的典型。
相對之下,上海較「幸運」,一是發展的過程拉得較長,有過上百年的十里洋場階段,二是接着出現了三四十年的發展凍結期。到九十年代解凍時,上海驀然回首,發覺原封不動地繼承了大筆建築文化遺產,從外灘富麗堂皇的西方古典建築,到街巷里弄裡各式古老樓房,在如今全世界興起的保育風潮中,都很吃香。這情況與澳門有點相似,澳門也是在經濟停滯了幾十年之後,發覺一直無法發展起來的古老街巷建築變成了人類物質文化遺產的寶貝。而香港則在幾十年的大興土木中舊貌換新顏。如今市區裡一兩棟孤零零的走馬騎樓唐樓,不及百年,竟也成為歷史建築物了;過百齡的殖民地式建築物,更是寶貴。
在上海,經常可以在街頭巷尾見到漂亮的西洋古典建築物,古老建築物甚至會成片、整個街區地出現。在繁華的現代建築物背後,可以見到成條老街,有呈現歐陸風情的,有洋溢民國風貌的,若走進弄堂裡,滬上市井色彩最濃烈。這些,讓你強烈感受到歷史脈博的跳動。
這樣的感覺,在香港不是沒有,而是微弱多了。在這方面,我羡慕上海、澳門,可是我興幸,過去幾十年裡,我們不必付出停滯不前的代價──希望以後也不必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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