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乾炒牛河,很港式的口味,很港式的中文
日前在書店中翻閱一本有關香港俗語的書,在序言中得知,寫序的學者與作者,兩人都學貫中西,卻慣以廣東話「伊妹兒」往來,寫到有音無字時,就以同音字加個口字旁充當。這話博得我會心一笑。
時下年輕人寫東西,用的常常是廣東話,網上討論區更加是這樣,非廣東人一定「唔知噏乜」。不過仔細看看,就知道寫的其實並非純粹的廣東話,而是廣東話、標準漢語、文言、英語的大雜燴,總之求其順手,求其「達意而已」。
對於這樣的文字,當然有人搖頭,看不慣,認為不知所謂。不過也有人認為無所謂,甚至看過有學者主張這樣寫文章,因為文章最重要的是達意,能夠把自己心中所想充分表達出來;既然時下人們談話都是中英夾雜,加上廣東話之中有大量文言用字用語,書之成「雜交文字」又有何不可?支持者且譽之為有時代氣息。
每個地方的方言口語都一定是傳神的,以之為母語者掌握其中精髓,一定可以充分利用以表情達意。一旦遇上不吐不快之事,宣之於母語方言,一定倍添快感。廣東話在這方面尤其突出。一些外省朋友在香港住久了,學會廣東話後,也對廣東話之生鬼、生動推崇備至。
與熟朋友電郵往來,我有時也即興用上廣東話,以添親切。
廣東話並非不可以書之成文,過去就有不少以廣東話寫成的作品,都是肚中不缺墨水的文人寫就。嶺南的重要說唱文學南音,就有大量有深厚古典文學修養的文人的游戲作品,古典詩詞與廣東語的融合,往往得天衣無縫之妙。清末文初名噪一時的廣東怪聯高手何淡如,最愛以廣東話俗語入聯,以致雖無文集傳世,而民間仍流傳着大量他令人噴飯的妙聯。例如一次文人雅集中有人出上聯曰「有酒何妨邀月飲」,何淡如應聲對以「無錢哪得食雲吞」。澳門一家雲吞麵家順手拈來作了門前對聯,意思自然改了,有無對調,叫人「有錢最好食雲吞」。
不過凡是方言的東西,都一定有地域局限,出了方言區,就沒有市場。這就逼使你要衡量什麼時候該說(寫)什麼話。我總以為,書之為文的可以是各種語文,不是落筆就一定要用標準漢語,也可以用廣東話,或者三及第、四及第的港式中文,也可以是文言。關鍵在於要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場合對特定的對象說適當的話。你總不能面對北京人、山東人、河南人……說(寫)廣東話吧?這就要求你有「麗音」轉換的能力,起碼是地道的廣東話和標準的漢語都應付自如。
在如今什麼東西都會放到網上去的時代,更加要知道什麼人會看到你寫的東西。香港傳媒人就缺乏這點認識、胸襟和能力,還以「港式中文」為榮。
日前在報上讀到一篇題為《詹宏志:港式中文曾是「最好的中文」》的文章,說是台灣的詹宏志少年時代曾以香港出版的《南國電影》、《讀者文摘》、《今日世界》為閱讀材料,《讀者文摘》的中文還被譽為「最好的中文」,稱為「《讀者文摘》體」。他第一次來港就買了一套在台灣被禁的《金陵春夢》在旅館裡看。但我相信他看到的中文不能稱為「港式中文」,而是戰後南來文化人的純正中文。寫《金陵春夢》的嚴慶澍(電影導演嚴浩的父親)連廣東話都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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