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五(四月一日)去聽了王梓靜的琵琶獨奏音樂會。音樂會內容很豐富,既有傳統作品,又有現代作品,還有用琵琶名曲改編的琵琶與樂隊協奏作品。音樂會名為「逸筆草草」,是為「琵琶與書法的默契神會」,於是還在舞台背幕上,讓你看到台灣書法家董陽孜的現代派書法。
音樂會以書法為主題,主要是因為王梓靜選奏了本港作曲家羅永暉的琵琶獨奏作品《逸筆草草》。
羅永暉寫過多首與書法有關的作品,如《潑墨仙人》(琵琶與弦樂四重奏)、《淋漓》(管弦樂前奏曲)、《星河潑墨》,此外是《逸筆草草》。據周凡夫在場刊中的介紹,羅永歸納出欣賞這些作品的指引:
──墨的感覺,琵琶的掃弦效果感覺很刺激,但音響聽起來有如墨化開般的想像;
──線的感覺很強,旋律線條起伏的變化,仿如是書法的草書;
──氣韻感覺,一氣呵成,音樂的張力會拉得很緊,外國人亦會感受得到。
這個欣賞指引很抽象,只可以凭感覺去理解,而其實也可以套用作幾乎所有琵琶音樂或者其他很多音樂作品上,而不必在特定以書法為題材的作品才可以應用。倒是,琵琶作為彈撥樂器,要表現書法純線條的藝術,有點率強。琵琶樂音細碎斷續,線條感較差,要表現氣韻連綿的草書就更難了。在這方面,弦樂、吹管樂器都較優勝。古琴可能更好,運指走弦的效果與紙上揮毫相似,指在弦上摩娑,有如筆在紙上游走,餘音漸弱有如墨色轉枯。
場刊的曲目介紹很努力以文字解說《逸筆草草》曲中的三個意象:行雲推月、燕舞飛花、筆影流光。但老實說,我仍不能從中感受到多少書法的筆墨情趣,儘管我很愛書法。
王梓靜在音樂會中用了兩個琵琶,一舊一新。舊的據說有百年歷史,面板色澤沉暗,琴音醇厚,餘音綿長;新的琴音響亮、清越、華麗。彈《逸筆草草》用的是新琴。我想,如用舊琴是不是效果會好一些?用舊琴彈《月兒高》就非常好,樂曲更顯得雅淡高邈。
我以前只偶爾聽過王梓靜的演奏,印象不太深刻,這次聽到她一整場的獨奏,才有個完整印象。王梓靜技術很全面、扎實,彈古今作品都舉重若輕。她這次選奏的大部分是傳統作品,這大抵可以看出她的偏好,亦顯示她的沉厚務實,不屑以高難度的新作品炫技。可是她在彈奏傳統作品中,不流於泛泛交待,而是處理得細緻用心。傳統作品因為彈得多,聽眾也聽得多,常常會流於油滑,不易讓人會心。
聽王梓靜讓人想起呂培原。呂培原是移居美國的香港老一輩琵琶演奏家,以閑雅怡人樂風為人稱道。他沒有能在香港形成一個流派以留傳,很為人惋惜。細心想來,這有因由。
據跟呂培原學過琴的朋友說,他不怎麼懂得教學生,主要是自己彈,讓你跟着學。他的個人音樂風格,似乎主要建基在個人性格、修養、天份之上,很多東西是內在的自然流露,不必太多人為修飾,有些東西他或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聽他彈琴,會覺得他彈得率性、隨意,是為自己而不是為什麼人演奏。
王梓靜不一樣,她很明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讓你覺得她在為你演奏,知道每一個音符要怎麼處理,所有東西都她在有意識的掌握之中。我也有朋友在跟她學琵琶。這位朋友其實有很長的樂齡了,據說,王梓靜糾正了朋友很多過去的不良習慣、動作,而每個動作都能很清晰地作出說明、示範,並且能指出你很細微的錯誤所在,例如身體哪個部位沒有放鬆。你跟着她做了,彈出的樂音就不樣。
簡單來說,是不自覺與自覺的差別。
這讓我想起愛恩斯坦的一句話:You don’t really understand something, unless you can explain it to you grandmother (對某樣東西,你能夠向祖母解釋了,才算真的懂得)。
那晚的獨奏會採用了一個比較少見的形式,就是由獨奏者在樂曲之間像與觀眾聊天一樣,或介紹一下樂曲,或談談個人對樂曲的感受。這形式很好,特別適合在一些不太大的場合進行。王梓靜話語親切,讓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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