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泥深處有餘香

堂堂一樹氣昂揚  敢抗寒風經雪霜

他日花飛花零落  根泥深處有餘香

── 五絕題海棠花照 23/01/31

 

春花恁似春陽艷

故鄉隨腳是 基因南北同

四海為家的宋代詩人，遠少於唐代，這與唐代版圖與時人胸魄有關，唐詩的氣象因之遠比宋詩恢宏。

白居易就以「四海家鄉是」意象寫過不少詩句，例如：「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出城留別》)；「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種桃杏》)；「身心安處為吾土，豈限長安與洛陽」(《吾土》)等。他「江西司馬」之名亦因之而來。

宋代詩人由此化出不少句子。蘇東坡之友王鞏被流放到廣西五年後奉調回京而風采依然，一直伴隨的歌妓柔奴一樣花容姣好。蘇東坡試問柔奴：廣南風土不好吧？柔奴卻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蘇東坡於是給她寫了《定風波》，下片云：「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其弟蘇轍又有句云：「心安即是身安處，自揣頭顱莫問人。」同期的張耒又作句曰：「莫歎萍蓬跡，心安即是家。」范成大再寫出「故鄉隨腳是，流浪不知休」是其後之事了。

中國人雖是定居民族，可是幾千年來也一直從北往南擴散，有過三次由外族侵擾造成的大型南遷移民潮，向百越地區遷徙，漢人無奈地「四海家鄉是......任腳走尺軀隨遇」。最具代表性的遷移是南北朝時期的「永嘉南渡」，它對中國人政治、經濟、文化、人口版圖劃分都具有劃時代意義。那時的南遷人口至少有90萬。

這種歷時千百年的人口大遷徙是否會造成種族血緣的大兜亂? 復旦大學的研究人員曾測定和分析了中國南北28個地區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漢族人群的Y染色體(代表父系)非重組區和線粒體DNA(代表母系)，結果發現，南方漢族與北方漢族的Y染色體類型及頻率分布非常接近，說明南方漢族在父系上與北方漢族非常相似，受到南方原住居民的影響很小。母系方面，北方漢族與南方漢族的線粒體類型的分布卻非常不同，有顯著差異。這證實了史書的記載，即當時成功南遷的人群以身強力壯、勇於拓荒的男性農民為主，而很多女性死於長途跋涉之中。

這裡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就是外族千百年來不斷入侵漢族地盤，甚至入主中原，異族婚配是渾常事，為什麼漢族的血統還那麼純正? 

一個主要的因素是漢族的人口基數巨大，遠遠高於任何外族。以明清交替為例，上海著名歷史地理學者葛劍雄認為，1600年明朝實際人口大約197 000 000人，明朝人口峰值接近二億 。而據台灣中央研究院研究員管東貴較細緻的統計，「人關前滿族人口大約有七十五萬至八十萬之數」。相對之下，滿清人的Y染色體與線粒體DNA無論如何都難以對漢人的基因遺傳產生多大影響。

相對於西方國家，中國人的基因遺傳高度統一。去中國化，談何容易。

(二之二)

忘盡心中情 四海家鄉是

過年了，中國又出現人口大遷移奇觀。過去的三個春節，遊子返鄉的春運都因為疫情而受到抑制。今年，疫情管控放開，雖然引發了新一波感染，但高峰期在聖誕前後波濤洶湧地迅速渡過了。多少家庭在分隔三年後得以重聚。中國人重視家庭、親情，在春節有深刻的體現。

從另一角度看，數以億計的人在春節像候鳥一樣長途往返，又顯示了中國人不如想像的安土重遷。

中國人有數千年的農業社會傳統，安於一方水土，有所建樹，也可稱為定居民族；相對之下，遊牧、遊獵、遊商為生的是遊居民族。

幾千年來，中國人就在九州大地上安居、耕耘。不過九州足夠大，可以走四方。中國的古典文學裡，有大量走出故士、闖蕩天下之後留下的文章、詩篇，其中有遠征邊塞的萬丈豪情，有兒女情長的寸寸相思，有憶念家鄉的不盡衷腸。異域與故鄉之間，時空交錯，情懷交織，文采蜚然。

被譽為香港樂壇教父的顧嘉輝月前去世，掀起了全球華人的思念。香港獨特地緣與歷史優勢的因緣際會，迸發出一系列獨特的文化成就。其中之一是 CantoPop，作為一方之言的粵語與流行音樂結合，竟然一度掀起整個華人世界的熱潮，在國際流行樂壇也佔一席之位。其中有顧嘉輝不可替代的貢獻。

在一個告別音樂會上，他被問到在芸芸二千餘首作品中最喜歡哪一曲時，初而避不作答，最後才答出：《忘盡心中情》。這是香港無綫一九八二年劇集《蘇乞兒》的主題曲，黃霑填詞、葉振棠主唱。

流行歌曲之所以流行，除了音樂、節奏的感官刺激，往往也有歌詞的重要貢獻。流行曲的歌詞較直白，若能在琅琅上口的旋律中道出某一深刻的人生哲理，在特定社會背景下，真能直擊聽眾心靈。《忘盡心中情》當為其中的表表者。

《蘇乞兒》播出時，整個香港正在前途問題的旋渦中打轉，不知何出何從，爆發出移民潮。《蘇乞兒》是一九八二年九月二十七日開播的，而就在三天之前的九月二十四日，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在北京會見鄧小平後在人民大會堂前跌下了台階。

於是，「忘盡心中情，遺下愛與癡。任笑聲送走舊愁，讓美酒洗清前事」在不少人心中響起共鳴。「四海家鄉是......任腳走尺軀隨遇」兩句，就更與一些人應和了。

「四海家鄉是」是倒裝句，即「四海是家鄉」。黃霑曾說，這兩句化用了其大學老師饒宗頤悼念畫家丁衍庸的詩句「故鄉隨腳是，足到便為家」。有評論說，最早的來源或為宋代范成大的《戲答澹菴小偈》之「故鄉隨腳是，流浪不知休」。這是范成大五律詩的尾聯，與之呼應首聯的「莫問前程事，漂然海上舟」。但若說這是黃霑句「最早的來源」看來不對。

(二之一)

蓄勢紅花一樹開

四年瘟疫後

瑞氣御風來

蓄勢謀時動

紅花一樹開

── 五絕《海棠賀歲》

23 01 21 

兔年大福，唯求平安

 每年過年都寫寫揮春應節，為家居增添氣氛，也給親友送上祝福。以前到了歲未，華洋節慶接踵而至，華洋賀卡也多。提倡環保之後，賀卡少了，揮春仍是舊曆年應節不可少的，儘管已是印刷品居多。手寫的揮春、春聯因為罕有，有時反受歡迎。

多年前開始，我就在大福斗方上動腦筋，把當年的生肖嵌到福字裡。第一次是馬年，馬行田，只把篆書的馬字嵌入福字的「田」中，似篆刻的白紋字而呈紅色，與福字的黑色筆劃相輝映。

後來就把生肖的圖象嵌進去。這得花點心思去設計，務求與福字渾然一體，盡量不破壞福字的字形和筆劃。因為要寫不少大福斗方，設計越簡潔越好，既能快捷完成，也易於識認。

即將到來的是癸卯兔年，兔子該怎麼嵌到福字去? 

兔子很溫純，但跑得很快，北方有俗語說「跑得比兔子還快」。跑得最快的是歐洲野兔，時速可達72公里。用「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形容兔子很恰當。

經過三年疫情防控，迎來了早春的兔年，大家都有長期蟄伏之後的奔躍衝動，希望能像脫兔一樣飛奔而出。我設計的就是一只飛奔的兔子。用北方話諧音，兔子能飛，突飛猛進就是「兔」飛猛進。

日前給一些朋友寫揮春卻發現，嵌進福字「田」中的兔子不如想像的受歡迎。朋友十居八九要我把「平安」二字嵌進「田」裡去。這是很好的民意調查，大家當前最關心的是「平安」，「平安」二字何止值千金。

以前在春節前的聚會給朋友寫四字揮春，被要求寫得最多的是「身體健康」。經過疫情的連年折磨，健康、平安重要之體會就更深刻了，這不僅是對個人而言，也是對闔家而言 ── 一旦新冠感染，常常就一家老少無人倖免。

能不能把「平安」和「奔兔」都嵌到福字去? 改進的空間總是存在的，這是每年寫大福的經驗，工多藝熟，一路寫會一路改良。這也是每年寫揮春的樂趣之一，即使寫四字揮春也如是。

年年寫「身體健康」、「萬事勝意」的確有點悶，於是每年都會有人以當年生肖作諧音搞些新花樣，而這又因各地方言不同而有別。今年，粵音可以寫「兔氣揚眉」，北方話可以寫「兔飛猛進」。如果有人寫「大展鴻兔」、「前兔似錦」、「兔花運到」好像有點牽強吧? 你把它用順德話一讀就不一樣了。只要把粵音的陽平聲(第四聲)改讀陽去聲(第三聲)，就像順德話了。於是「鴻圖」就是「控兔」，「前途」就是「cin3兔」，桃花就是「兔花」。

我還寫了「虎歸大岳，免奔生機」。「虎」粵音諧音「苦」，新冠疫情的苦大概不會徹底消除，即使防控解除，新冠感染很可能仍會作為各地的風土病長期存在，長者可能要每半年打一次疫苗。老虎歸山，仍舊稱王，不為禍人間就好。這樣，人間就能再現生機。

虎歸大岳 兔奔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