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白蘭，餘香更多

風雲幻變，清芬自在

朋友邀吃午飯，臨出門前，沉思該帶點什麼手信。雨後的陽台飄來一陣幽香，是白蘭花的清芬。何不摘幾朵帶去?  

今年第一弄的白蘭花綻放十多天了，花不少，很多已盛放至盡。清晨一陣驟雨過後，白蘭樹下一地狼藉，原來凝脂似的象牙白花瓣都枯黃了，但仍在濕潤的空氣中散發着獨有清幽香氣。

這是白蘭花不混同於其他花卉的地方：哪怕衰敗了，永葆清芬。

有作者把白蘭花的香氣稱為兒時香氣，翻開兒時舊書，書頁中常會抖落白蘭花枯萎了的花瓣來。花香依舊?還是「書香勝百花」?肯定的是，書頁中不會因此有腐敗氣味。

中國以之為為觀賞花卉，據說已有二千五百多年。宋人李綱在《含笑花賦有序》中說到白蘭花：「南方花木之美者，莫若白蘭，綠葉素榮，其香郁然。」「其香郁然」到什麼程度? 同朝的楊萬里有個很好的闡釋： 「只有此花偷不得，無人知處忽然香。」就是說什麼花都可以偷，就是白蘭花不能偷；你偷了藏起來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怎料它忽然清芬乍洩，馬腳就露出來了。

那天應約赴會途中，就不斷有清香若隐若現相隨。

假若對白蘭花香氣有兒時回憶，那香氣的來源可能是多方面的。可能不知來自哪處街角、哪處公園、哪處田頭的白蘭樹。香港至今有很多白蘭樹。這時光到港島中上環半山例如纜車徑走走，常常風送清芬的驚喜。白蘭花不結果，繁殖得靠壓枝或接枝，這些白蘭樹該都是前人有意栽種的。

白蘭花清香遠播卻不惹人注目，加上白蘭樹高大，你不容易得見花容。古人反而因此對之倍加憐愛，覺得此花似美人眼波流轉，含笑不語，驕矜內斂，頗能代表了中國傳統性格的含蓄、矜持。

白蘭花有一個很多人知道的名字叫緬桂花，不過相信大部分人不知道緬桂花就是白蘭花，而知道緬桂花多是聽過彝族音樂風格老歌《緬桂花開十里香》之故。

白蘭花給人的香氣記憶還可能來自母親還是哪個女子的襟前髻後。在香水還不普及的年代，白蘭花是華南、江南一帶女子夏天的恩物，可佩在身上，可置於包中，可放在案前。這樣天然、廉價而清新的香薰，比如今昂貴而可能是人工合成的香水好多了。

今天，幻想一下這樣的浪漫：有人擦肩而過，留下一縷白蘭花香；驀然回首，只見挽髻上的白色花影飄然遠去……。

白蘭花不只浪漫，還值得尊敬。多年前，讀過內地一位有國際執業資格的香熏治療師寫的文章《像白蘭花一樣堅持》，說的就是白蘭花清香不渝的個性。

作者談到，切花被剪下來，味道第二天就變了，花容宛在，靈魂已不存；空氣中種種微生物作用在失去生命的花的身上，「讓花朵散發出說不出的詭異」。白蘭花卻不同：「被剪下來的白蘭花，往往堅守着花朵所應該有的一切美好品質：純淨、芬香，直到最後花兒隕滅。白蘭花的甜美味道會一直保持，哪怕花瓣皺了、黃了、髒了，嗅到你鼻子裡的氣息，卻依然清晰純淨。隨着時間的消逝，花兒老去，味道開始消減，但依然有着不容侵犯的堅強姿態。」

白蘭因而被譽為「教人充滿憐愛與尊敬的花朵」。

送人玫瑰，手有餘香。送人白蘭，餘香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