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把戰略當戰術的幼稚病

「百鳥在林何如一鳥在手」

毛澤東有句名言：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這話很有哲理，可以用在人生的各個方面，做生意、工作、考試，甚至追求異性都可以用上。

這不是毛澤東的原話，而是他有關思想的總結。毛澤東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這是他一九三六年在紅軍大學的演說，其中指出：「我們的戰略是『以一當十』，我們的戰術是『以十當一』，這是我們制勝敵人的根本法則之一。」「我們是以少勝多的──我們向整個中國統治者這樣說。我們又是以多勝少的──我們向戰場上作戰的各個局部的敵人這樣說。」一九四八年，毛澤東又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一個決議中說：「當着我們正確地指出在全體上，在戰略上，應當輕視敵人的時候，卻決不可在每一個局部上，在每一個具體問題上，也輕視敵人。」

「以一當十」而有信心取得勝利，自然是對敵人的藐視；要取得「以十當一」的絕對優勢才與敵人周旋，則是高度重視，務求必勝。這在後來概括為「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中共是靠馬上打江山而得天下的，很多概念、用語與打仗、打游擊有關。不過，打仗畢竟有特殊性，把概念簡單移用到經濟或其他領域去，未必絕對適用。譬如打游擊時「以十當一」是絕對優勢，搞經濟就不一定是了。

毛後來的一些錯誤正是這樣發生的。他在戰略上可以視「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但在戰術性具體問題上把它當作真老虎對待，決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到了經濟上，戰略上有「超英趕美」的雄心，在戰術上竟然也豁出去，以為土法上馬就能衛星上天。這大錯特錯了，以千百萬人民的性命負出代價。

也可以說，戰略的問題是虛的，是個遠景，看不大真切，難作細節上的設計；戰術的問題則是實的，就在眼前，看得具體，可以在細節上作出安排。假若是打架，而且敵強我弱的架勢明擺着，一旦在戰略上決定了非打不可，在戰術上如何出手，就更加要十分重視這個敵人，務求一擊即中，一擊不中就非挨揍不可了。毛的打游擊戰術，因此提倡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走；不求傷敵十指，寧可斷敵一指；不求一舉打敗敵人，而求積小勝為大勝，最後謀取戰場敵強我弱的形勢逆轉。在此之前，決不旨望能畢其功於一役。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戰略指導思想，搶佔了道德高地的領袖人物不妨有此豪情；「以卵擊石」則完全是戰術行動，群眾領袖若發出這樣的號召，若非白癡就是犯了幼稚病──可能是左派幼稚病，可能是右派幼稚病。以為雞蛋有機會擊倒高牆，這是個基本的判斷錯誤，是錯把戰略思想用來指導戰術行動了，失敗是必然的；有基本政治智慧就可以預判，不必看到雞蛋扔到高牆上爆裂才恍然而悞。

今天的報紙上，有學者以「百鳥在林何如一鳥在手」喻政改爭拗。這也是戰略與戰術的關係，捕百鳥是戰略目標，先捉一鳥是戰術行動；戰略目標要在不斷的戰術行動勝利下才能達到。如果非要把百鳥一網打盡不可而不屑於先抓一鳥，目標永不會達到。連一個台階也不願舉步，站在山下向山頂興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