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3日 星期三

管我是蔥是蒜或是蘭?

白花蔥蘭(攝於添馬公園)
香港的公園常可見到一種白色的小花,一般種在地面,一開一大片。盛放時,花冠約四五厘米大,一花獨放在花莖頂端,六瓣,花蕊呈鵝黃色;葉子尖長,叢生如蘭。這花長得低矮,無艷色,似乎也不香,很低調。很多遊人在成片的花海旁走過,鮮有駐足的。那天在添馬公園的草坪上又看到它,早晨柔和的陽光下,花都在微風中輕顫,楚楚動人。

這是什麼花?一番搜尋後,得到一個有趣的名字:白花蔥蘭。

這讓人想到兩句題墨蘭的詩:「苦被春風勾引出,和蔥和蒜賣街頭。」這兩句詩頗能勾起好些文人的共鳴。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中,能脫穎而出者畢竟是少類,其餘的大部分人,難免多少有懷才不遇之歎。中國文人古來崇慕蘭花之高潔,並以之自詡。高潔的蘭而竟與蔥蒜混同,置諸街市地攤叫賣,時人之「不識貨」如斯,怎不令人聞句自憐而興歎?

這據說是金農題墨蘭的殘句。饒宗頤在《文化之旅》一書的〈由Orchid 說到蘭〉一文中也提到這兩句詩,說是「金夀門(即金農)題鄭板橋的墨蘭詩云:『苦被春風勾引出,和蔥和蒜賣街頭。』暗示土不遇的感喟,這是很多人傳誦的名句。」

我想找到這題畫詩的完整詩作,卻發現這資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2月新1版《鄭板橋集•補遺》,曾據《文物》雜誌1960年第7期輯錄鄭燮(板橋其號)題畫文字一則:『杭州金壽門題墨蘭詩云:‘苦被春風勾引出,和蔥和蒜賣街頭。’蓋傷時不遇,又不能決然自引去也。芸亭年兄索余畫,並索題壽門句。使當事盡如公等愛才,壽門何得出此恨句?』」

資料又云:「此處所引金農詩句,今《金農詩文集》內未見,故此特為輯出。倒是該集所收《冬心先生自度曲》以及《冬心先生雜畫題記補遺》中載有一首《秋蘭詞》(944字),其文字與此詩頗為接近,今附錄于此,以相發明:
『夢山疊翠,楚水爭流,有幽蘭生長芳洲。纖枝駢穗,佔住十分秋。
無人問,國香零零抱香愁。豈肯和蔥和蒜,去賣街頭?』」

白花蔥蘭(網上照片)
就是說,鄭板橋曾應邀以金農這兩「恨句」題畫,可是金農的詩文集中卻不見這兩句。文集中倒是有立意用字相似的一首《秋蘭詞》。

這兩句詩一方面傾訴了不遇文人的懊恨,另方面又點出了這些文人懊恨之淵源:被「春風」勾引出了。

這「春風」可作不同理解,可能是救國救民的大志,可能是功名利祿的追逐,也可能只是醇酒美人的享樂。反正你從深山幽谷被「勾引」出來了,卻又捨不得放手才有「和蔥和蒜賣街頭」的下場。

中國人愛蘭,可是自古以來對蘭的認識很不一致。上述饒宗頤的文章就指出:「《詩經》的蘭,都指澤蘭,乃屬菊科之蘭草,即 Hemp Agrimony,其香在莖葉,故可紉而佩之,今之春蘭,香在花而不能佩。」《離騷》有句說:「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後來畫家所畫的,是春蘭,屬蘭科。

蘭和蕙又不一樣,一莖一花是蘭,一莖多花是蕙。香港人喜愛的蝴蝶蘭一莖多花,該是蕙了。

文首所說的白花蔥蘭,屬石蒜科,蔥蓮屬(玉簾屬)。不知是否可以說,與擺賣街頭的蔥和蒜和親屬關係?

白花蔥蘭可能對紛紛議論抗議了:「我但求清清白白,管我是蔥是蒜或是蘭?」──不過蔥蘭不一定清清白白,還有桃紅色的,是為紅花蔥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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