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1日 星期二

訊息多了 讀書少了


()梅格漢.多姆(Meghan Daum)

幾天前,一本雜誌邀請我列出二零零六年最喜愛的書籍。這已是那本雜誌第二次發出邀請了。這可不是我多麼炙手可熱,而是因為我收到第一次邀請電郵後,令人汗顏地想到,我已記不起來最近讀過、起碼是整本讀過哪本書了,於是沒有理會這個邀請。

我趕快把這個可怕的一念從腦袋中抹掉,試圖說服自己,我今年讀了好幾十本書,只是由於我職業上被逼要接受媒體的疲勞轟炸,我已把這些書的內容忘記得一乾二淨了。

其次,我是寫書的,我當然也讀書。我的屋子裡到處都是書,多得書架都放不下了,都擠到睡房的地板和櫥房去了。這些書沾上油污,和我的燒鍋一樣,既用不上,又不知道該怎麼擺放,每天都在嘲笑著我不懂得把生活過得豐富點、充實點。

可是,痛苦而明白的事實是,擁有書籍和讀書是兩碼事。當我第二次接到那電郵時,我真擔心掩蓋著我的愚昧的面紗會被揭開,於是隨手拿起最新收到的一本小說讀起來,渴望如雜誌老編所說的,這本書會讓我「愉快、驚奇或感動」,足堪向讀者推薦。


我卻發現,這本書我讀過了,還寫過書評,可是我不特別喜歡這本書。它就在手邊不過是因為我給寫過書評的出版商新近印了個精裝版,順便給我寄來了一本。這是慣常的做法,因為寫書評就像給龐物修趾甲,不必四足都修完。


我真寬慰,你看,我看過二零零六年出版的書,有些還由頭看到尾。它們倒是不能歸入「讀得開心」的一類,我不過是為了寫書評,或者說寫吹捧文章而讀的,有時則是為了要寫這個專欄或其他文章而讀。我還想起來,我還讀過很多未出版的手稿,朋友的、學生的。


可是,這都無法使我可以選出一本二零零六年最喜愛的書籍來。


這就使我更喪氣了,比什麼也沒有讀過更喪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每年監察著每個國家出版了多少新書。據它的報道,美國二零零五年出版了十七萬二千種書(英國是二十萬零六千種)

假設二零零六年的數字相同,你竟以要我有能力選出一本能讓我「愉快、驚奇或感動」的書來。這就等於美國小姐選舉的一個評判,忙於通過Google來搜尋美女,結果選不出一個冠軍來。


不管你怎麼想,我文化生涯中見不得光的秘密是,這決不是一種在愉快的閱讀與舒暢的書寫之間悠然擺盪的生活。我同每一個人──相信也包括每一個作者一樣,被淹沒在超量的訊息中了。


我知道這與讀書會熱潮,與出版商的出版物越來越多這些事實有矛盾。我知道我們在技術上而言是在不停閱讀的──文字訊息、CNN上掠過的字幕、EBay上的拍賣品簡介等等。但是我也知道這些其實算不上什麼。我們當中,願意一次過讀完一個電腦屏幕文字的人,正在與日俱減。

我的眼睛今年掃過的文字數以百萬計。我擔心,這正是我讀書讀得那麼少的原因。我很討厭說撐得太飽了,但只要你明白,例如,你花在閱讀關於好書的文字的時間遠遠多過你真正去讀書的時間時,你就會懷疑所謂「訊息爆炸」、一網相連等等許多突破有什麼真正好處了。這些東西讓我們以為比以前知道的東西多了,看得東西多了,閱讀的東西多了。


如果訊息量大到我們即使想篩選出有質量的東西也無能為力的話,有能力得到訊息又有什麼好處?當文盲並不是指沒有閱讀能力而是閱讀了太多錯誤的東西的時候,我們該怎樣界定「有文化」?


答案是明擺著的,只要用一兩個屏幕的篇幅便可以說得清楚。揭開這個嚴守著的秘密吧。

(蕭雪樺摘譯自美國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洛杉磯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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