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水觀念的變化

(英) 艾達．艾德馬里姆

英國正處於漫長、炎熱的夏天，我們對礦泉水的消耗會創出新紀錄。要維持健康，得補充大量的水，但水一定要瓶裝的嗎?

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CL)現代醫學史教授安妮．哈迪說，認為人要不斷補充水分、尤其是要補充某一分量的水分來維持健康這一流行觀念，「是非常非常近期才出現的，真正形成才五六年。以前，人們想都不會這樣想。人們要不要補充水分自己會知道。我自己就是這樣的，我過去除了用膳不會飲水。可是現在，我老是想，我口渴了，得飲杯水了。」她指出：「這也有代溝：手裡總是拿著一瓶水的人大部分在三十歲以下。這個年紀以上的人大部分覺得不必這樣做。瓶裝水現在成為了『我關心自己的健康』的標誌。」

水對健康當然重要。我們在學校學過，大腦的百分之八十五，血液的百分之八十，肌肉的百分之七十是水分。水可以排走體內的毒素，把營養和氧氣輸送到身體各部分，可以調節體溫，可以做關節的緩衝液。雖然英國的食水污染已不是大問題，但水仍然存在與潔淨不潔淨無關的問題。這大部分是由人們飲水不足造成的。

要量度一個地方的人平均脫水多少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的情況每小時不同，但還是有一點點可以做的。日常觀察與科學量度都可以發現，脫水會削弱人的專注力，老人家會因而跌倒和骨折。美國科學學報《營養評論》一篇文章，和美國醫學院一個有關水與電解質吸收量的小組都認為，即使是輕徵脫水，也可以把人的體能削減達四分之一，可以造成頭痛和抑鬱。《刺血針》雜誌一九九八年的一篇文章甚至認為，空中小姐患乳癌較多，可能與機艙內空氣較乾燥有關。美國癌病研究協會的刊物一九九六年一篇文章曾指出，一天喝四至五杯水，相對於一天只喝兩杯或不到兩杯水，可以把女性的結腸癌風險減少四成半，男性的風險會減少三成二。還有，膚色似乎也可以改善呢。

於是，形成了我們全都應當每天喝兩公升水的咒語；形成了大家都看到的現象，就是每一個有頭有面的人物都離不開一瓶Evian。

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專家們警告，要規定一個人一天該喝多少水是不可能的。一天兩公升水對一個吃大量蔬菜的小個子女人是太多了，但對一個大個子男人卻又太少。該喝多少水，要看個人體重、食物等諸多因素而定，因為約兩成水分是由食物來的，例如一百克蕃茄的水分多過一百克可樂果的水分。

拉夫巴勒大學(Loughborough University)的體育營養學教授羅恩．莫漢說，我們不可以忽視我們完全是「設計成可以長時間不喝水的」。莫漢是英國田徑運動統籌機構英國田徑會的顧問。他說：「進化過程的大部分時間裡，我們沒有美觀的塑料瓶帶著水到處跑，但人們仍然可以長時間在田頭、工廠工作，直到吃飯才有可喝的，沒有證據證明這對身體機能有什麼害處。」現在，「人們不斷喝水，但這可能沒有什麼好處」。

現時的觀念是，水喝得越多越好，而事實卻是，水喝得太多是危險的，因為水會稀釋血液。馬漢說：「會有人因為脫水而死亡，但也會有人因為過量補水而死亡。」這通常發生在馬拉松賽跑中：過去五年，全世界最少有五人因為喝了十五公升水而在長途賽跑中死亡。這也可能在戒毒或減肥時發生。

馬漢指出，問題是這種使公眾加強自覺的運動，例如要減少吃鹽，對那些本來就很注重健康的人影響最大，而對那些真正要改變行為的人卻毫無作用。「這是有機食品市場、健康食品市場的主要動力，購買這些食品的都是那些本來就注重健康的人。那些對飲食不加節制的人不會購買，他們根本不感興趣，或者買不起。我們通常無法針對目標人群行事，我擔心在傳播要多喝水這一訊息上也一樣。」

年紀大的人較脆弱是必然的，每當熱浪侵襲，老年人的死亡率就上升，例如二零零三年的法國。但是要保持老年人的水分並不容易，因為隨著年紀增長，吸收水分的能力會下降，而一些藥物有利尿作用，不利於保水。據英國食水供應商公會「英國水務」的一份文件，「對英國的老人院進行的調查顯示，入住的老人每天只喝二至四杯水」。這是老人院的老人四成二有便祕的成因之一，而便祕有可能造成腸癌。因中風入院的病人中，缺水者的死亡率高一倍。

調查發現，老人院中的病人和殘疾人會多喝水，因為職員會多照顧他們；其餘的人則為了少麻煩他人，可能寧願每天只喝一杯水。兒童的面積/體積比率較大，較易流失水分，也因而較易缺水。

缺水也同肥人日增有關，其中一個原因是，很多人會把口渴誤以為肚餓，因而多吃零食；此外，人體大部分代謝水是在消化脂肪的過程中產生的，這可以幫助兒童補充水分，兒童也因而愛吃肥膩食品。

在英國，如果不在家，你只能喝到汽水、茶或咖啡，要麼昂貴的瓶裝水。英國公共健康協會首席執行官安吉拉．莫爾說：「推銷瓶裝水就好像洗腦，會形成同齡群體壓力，使你認同某品牌的瓶裝水較有吸引力，較健康。連水這樣基本的東西也來這一套著實令人反感。」她把這同有機食品運動並非有意的排斥性相提並論，認為有閑階級推動這一運動時，無意中加劇了「健康不平等」。中產階級的專業人士多花一倍的錢去買一磅帶泥的紅蘿卜，化一點四九英鎊買一瓶瓶裝水算不了什麼，可是「一英鎊對一個低收入者來說並不少。我曾到貧困區工作，那兒的母親每省下一英鎊就拿來買餅乾給小孩吃，好增加點兒熱能。她不會拿來買瓶裝水，想都不會想。」

英國的飲水噴泉通常都在廁所裡，令人擔心不衛生。在火車站，人們也不願到燈光昏暗的地方飲水。目前，咖啡館、餐廳、酒吧沒有規定要提供免費自來水，不過也有食肆這樣做了，只是都給你嘴臉好看的：自來水低賤，也叫你低賤。

(蕭雪樺摘譯自2006年7月13日英國《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