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外牆的竹棚終於開始拆卸了 |
熬了差不多一年,我所住大廈終於可以煥然一新、破繭而出了。
這座大廈已有接近四十年樓齡,一直沒有進行過大規模修葺。直到一年前,才突破重重困難,展開大型維修工程。整座大廈因此被棚架、膠網包裹起來,翻新外牆、更換管道等等。在政府的推動下,香港自六七十年代建築高峰期起建造的大廈正紛紛展開樓宇更新工程,有成千上萬的大廈會陸續動工。有關行業的勞工因而吃香、短缺,工程常常因為人手安排跟不上而誤工、拖延。於是,我們被困了接近整整一年。
終於可以解困,是因為棚架不得不拆了。準確點說,是有關的保險將近到期,若不趕在保險逾期前拆掉棚架,之後若發生事故就麻煩了。棚架涉及不少風險,稍不小心就出事。星期天那天,我在陽台上一邊做我的雕刻,一邊注意着拆棚工人工作。這些膽色過人的漢子在離地二十幾層樓高的竹棚上活動如履平地,身上都有安全裝置而誰都不用,不會每移動一步就把安全扣扣在某個可以保證安全的地方。十幾人的合作、默契真如流水行雲,不用多說話,就把我所住單位外的竹棚,除除從上到下拆卸,像一支軍隊向下掃蕩推進。不幾分鐘,探頭下望,他們已把工作面推到十餘層樓以下了。
後來才知道,還是出了點意外:一根竹竿傳送到地面時,不知道怎的,擊碎了一輛汽車的擋風玻璃。最大的損失可能是保險公司吧?
棚架上的膠網,約十天前已先拆除,如今再拆去棚架,眼界豁然開朗了,可以再清楚眺望維港景色。曾說過,清人朱彝尊有副對聯特別適合我家的陽台:
不設樊籬 恐風月被他拘束
大開戶牖 放江山入我襟懷
過去一年,江山、風月都被阻隔、被拘束了,我們如置身樊籬,晚上睡覺連窗子都不敢打開。這種感覺,待另兩邊的棚架過幾天也拆掉,才可以完全消除。
有時候,一個環境儘管不如意,可是你一旦適應了,要回復原狀,也得適應一下。過去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有人被送到農村生活幾年後,重返城市,難以接受都市的喧囂、緊張而回到鄉下生活去;更有人在監獄裡失去自由幾十年後,無法自主地融入自由世界,要求重返監獄。
拆棚了,我竟然也有這樣的感受。
因為竹棚上會有工人爬上爬下,我們一年來一直用白色的膠片把窗戶的玻璃封上,讓外面看不到裡面情形。於是,在屋內活動可以隨意些。拆棚了,我就想,要不要把膠片也拆除?還是保留下去,即使拉起窗簾也不虞「春光乍洩」?
看來還是要把阻住視線的膠片拆去好些,它保住了隐私,卻也真拘束了風月。前天晚上,偶然從東面打開不大的窗子望出去,看到大半輪檸檬黃的月亮在山上大廈的夾縫中升起,才發覺對這景色久違了,而這初月掛簾櫳的景象其實常到窗前來。
好了,準備重新迎接「風月無拘束、江山入襟懷」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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