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外來語:如糖入茶了無痕

丹麥語言學家 Otto Jespersen 說過這樣的話:「在許多語言混雜當中,各種各樣的成分仍然是很清楚的,並且可以分開,就好像把一副撲克牌洗好後,還能挑出紅桃、黑桃等一樣;但在英語和斯堪的納維亞語的情況下,我們卻有一種更微妙的、更密切的混雜,就像把一塊糖放在一杯水中,幾分鐘以後,就很難說哪是茶、哪是糖了。」

這種情況也在漢語中出現,有些外來詞可以像挑出紅桃、黑桃撲克牌一樣,一下子就能挑出來,例如的士、沙發等等。但有些卻真如茶與糖,已完全相融,連一點外來的痕跡也不存在了。

昨晚翻出好久沒有踫過的《漢語外來語詞典》來,隨便一翻開,便吃了一驚。接連翻閱,不斷驚奇。這與以前翻閱《俗語佛源》一書完全一樣,這書告訴我,佛教的傳入、佛經的翻譯和廣為流傳,對漢語影響極其深遠;若執意不涉佛,今天的中國人連說話都成問題。同樣,今天使用漢語,若要堅持它的「純正」,不用外來語,就話都說不完整了。

漢語並非純粹的漢族語言(漢族本身也並非單一的民族),現代漢語經過幾千年的演變,在早期的華夏語中慢慢滲雜了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的語言。文言文到今天很難懂,就是因為它作為書面語有相對的穩定性,而口語和白話文(歷代都有)的穩定性相對較小,變化較快。兩者的距離於是越來越大,文言文也就越來越難懂。

佛經流傳,給漢語帶來了大量外來語和新造詞。經過人們千百年來的口耳相傳,這些確已如糖之入茶,融合無痕。到了近代,最大規模的外來語輸入是在「五四」前後,最大的來源是日本。大量中國知識分子東渡求學,有意識地大規模引進日本現代用語,那時很多西方著作是從日語譯本再譯過來的。日本人通過翻譯創造了西方的新詞、新概念,因為很多是漢字詞,中國文化人順手便為我所用。

試看這些詞:代表、代言人、單純、單行本、蛋白質、導火線、道具、登記、低調、低能、抵抗、地下水、地質、電池、電話、電流、電子、獨裁、對象、對照、發明、法律、法人、法庭、反動、反對、反感、反射、反響、反應、範疇、方程式、方式、封建、封鎖、服務、概括、關係、觀測、觀念、廣場、廣告、號外、環境、化妝品、活躍……。全都是從日文移植過來的。

可能有人說:不對,其中不少詞在中國的文言文中就有。的確是的,日本人翻譯西方著作,也苦於難找到對應詞,於是從中國古籍中大量借用舊詞而賦以新義。代表、代言、道具、登記等很多詞就是這樣得到新義而「重生」的,回流中國,絕對是「出口轉內銷」。

近年興起的日語詞「攻略」就是源自古漢語、日本舊詞新用、再回流漢語的典型例子,它實際是由中國成語「攻城掠地」縮略而成,意思從「攻下」「攻陷」。據網上《漢語詞典》,攻略是「攻擊擄掠」,《後漢書•天文志中》:「 揚州六郡逆賊章何等稱將軍,犯四十九縣,大攻略吏民。」《宋書•天文志四》:「 索頭攻略青、冀、兗三州。」現在,攻略已引申而為「兵法」,引申為在競爭中戰勝對手,再引申為電子遊戲闡明奧秘的指南。「旅遊指南」也時髦地叫做「旅遊攻略」了 

《漢語外來語詞典》花了21年才編成,一九八四年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書編得十分認真,從日本回流的漢語詞,都盡量考查出詞的原始來源。

其他的詞源也有不少很有趣。例如:「花臣」,原來這不僅是香港人對 fashion 的移譯;琥珀,來自突厥語;胡同,來自蒙古語;黑暗,另一意思是犀角,源自馬來語hit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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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溫: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09/03/blog-post_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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