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9日 星期五

最健康食品與最不健康食品

鵝肉成肉食之王,燒鵝應是王中王了
朋友傳來了世衛組織公布的「健康食品排行榜2011版」,一看,頗有些意想不到的內容。同時還有值得推介的保健新知,就是在《紐約時報》讀到的,說老計算吃了多少卡路里的減肥方法過時了,報道中還有個不健康食品排行榜。

世衛的排行榜把食物分肉食、水果、蔬菜、零食、食油幾類,各類分別排行。連零食也有榜,可見貼近現代人生活習慣。

最意想不到的是,肉食類排榜首的竟是鵝肉,接着是鴨、雞。據說世衛六年前的肉食榜上有雞肉、牛肉、袋鼠肉等六種。今年,上榜的竟然只有鵝、鴨、雞,原因是鵝肉鴨肉的化學結構很接近橄欖油,對心臟健康有益。

雖說,以後有多了吃燒鵝的理由,但一轉念卻又失落了,因為香港如今只有冰鮮鵝,燒鵝質量已今非昔比。曾經去一家以順德菜馳名的聯誼會吃梅子鵝,結果大失所望,因為冰鮮鵝難為了大廚。

水果榜,木瓜第一次取代蘋果成為果王,因為發現木瓜酵素可幫助人體分解肉類蛋白質,還能護膚,幫助分解並去除皮膚表面角質層的細胞。

蔬菜榜,排第一的蕃薯從前兩年一直遊走在排行榜邊緣突飛猛進。美國斯坦福大學營養研究院指出,紅薯中含有類似雌性激素的物質,有助保護皮膚,延緩衰老。在日本,蕃薯一向被視為最健康的食品。

零食類,最受推崇的是中醫認為益腦的核桃。奇怪的是,豬肝也列為零食,排在最後一位。很多洋人忌吃內臟,而新研究卻發現豬肝營養豐富。世衛專家不知如何處理豬肝,於是把它放到零食類。

食油榜: 橄欖油、玉米油、米糠油,排行榜和去年幾乎一樣。

《紐約時報》的報道是關於哈佛大學的一項耗時20年的追縱研究的,研究的目的,是了解什麼因素影響體重,研究結果發表在六月號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研究對象是12多萬名健康而有高教育程度的男女,開始時體重大致正常,之後每隔四年要詳細匯報飲食和活動習慣,以及體重。這些人大約每年增重一磅;具體是每四年平均增重3.35磅,20年平均增重16.8磅。

研究否定了過去認為什麼都可以吃、只要不過量就行了的想法,又發覺只計算吃了多少卡路里不行,還要看吃下的是什麼樣的卡路里。過去想控制體重,太偏重於單一因素了。

研究發現體育活動對體重確有影響,少運動的人比愛運動的增重較多,運動量大的人與其他人相比,每四年少增1.76磅。20年下來,就平均差了八、九磅。

但關鍵是飲食,不健康食品的排行榜如下(括弧內為每四年可讓人增加的體重):
1. 炸薯條(3.4磅)
2. 炸薯片(1.7磅)
3. 加糖飲品(1.0磅)
4. 紅肉與加工肉製品(分別為0.95/0.93磅)
5. 其他形式的馬鈴薯食品(0.57磅)
6. 糖果/甜品(0.41磅)
7. 加工穀物製品(0.39磅)
8. 其他油炸食品(0.32磅)
9. 純果汁(0.31磅)
10. 牛油(0.3磅)

有點令人意外的是,多吃乳製品,不管低脂全脂,對體重無大影響。四年裡體重減輕得最多的人,吃的乳酪、果仁也最多,包括花生醬。

還有很值得注意,就是每天睡眠不夠六小時或超過八小時,一般都增加體重最多。看電視時間越長,增重也越多。

**
參考
http://health.sohu.com/20110429/n306638543.shtml
http://www.nytimes.com/2011/07/19/health/19brody.html?pagewanted=all

2011年7月28日 星期四

慢活:對「快活」的反彈

日前談到快活等以「快」字組成的詞,如快活、快樂等。「快活」的相反詞是什麼?傳統版該是痛苦、難過之類,而現代版是「慢活」。

這是一個新杜撰的詞,也是一個書名,是英國作家Carl Honore In Praise of Slow 一書的中譯本名稱。這本書如按原意譯作「慢之頌」、「慢之禮讚」之類可能太平凡了,譯作《慢活》就顯得出位,能多奪眼球。從書名可以想見,這是針對人們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速而寫作的。

我們現在的生活節奏,幾十年前的人難以想像。以前,時間多以日、時為單位,出行、通訊都一樣。如今,會用分來計算了,以秒來計算的也越來越多。二百公里外的廣州快納入香港的60分鐘生活圈,香港一家銀行的櫃檯服務最近提出了八分鐘保證。網上操作更要求即時反應,如果你要進入「筆下留情」而五秒內沒有回應,一定會不顧而去。

「快活」的生活中多了另一個新詞:多功,這源自英語 multi-tasking,即多功能同時運作,或者說同一時間執行多重任務,新電腦、新電子器材常常以這作為賣點。人也常常多功運作了,眼、耳、口、手各有任務,都少不了電腦、手機的協助。看看新款汽車駕駛座前展示的陣勢吧,你在佩服司機的多功身手的同時,也難免要擔心人腦是不是可以同時處理那麼多訊息。據專家說,人腦的多功運作能力是有限的,注意力分散了,效率一定下降。惠普電腦(HP)最近警告,工作間裡不斷出現的電子訊息干優,會使人的IQ水平下降10點,情況比吸食大麻壞一倍。

可以說,快節奏已成為現代生活的一部分,整個生活環境在逼使你不得不快速運轉,如果你抵禦不了由物慾、消費主義構成的生活誘惑,被潮流操縱,你更加疲於奔命。潮流的要義是要不斷變換。有人說:「什麼叫時裝?時裝就是醜得讓你頂多忍受半年就要棄掉的東西。」不管它是不是真的醜,環境都要迫使你放棄它就是了。

自從電子產品成為潮流玩意之後,本來屬於耐用品的家電已變成時裝一樣的東西了。一部尖端手機在貨架上的夀命最多只有18個月,你買了iPhoneiPad,一年半載就out 了。高清電視推出才多久?你可能覺得要換3D電視了。

只要稍為清醒一下、留意一下身旁事物,一定可以發覺,高速化無處不在,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這就是西方出現「慢速運動」(Slow Movement)的原因。

《慢活》一書的作者Carl Honore 甚至說,這是「文化革命」,要反抗社會「快總是好的」普遍意識。這不等於說把一切都得放慢下來,如蝸牛蠕行,而是要反思生活,宜快則快,宜慢則慢,而不要把人變成被驅趕的馬牛。

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又常見到兩個字;休閑。這說明人們並不總是嚮往快節奏的。《說文解字》說:「休,息止也。從人依木。」像人在樹蔭下歇息。若難以停下下來什麼都不做的話,嘗試做點慢節奏的活動調節一下吧,如太極、氣功、瑜珈、靜坐,都是很東方式的事情。美國興起Super Slow超慢速健身法已多年了。當然,還可以習習書法、彈彈古琴。

2011年7月27日 星期三

香港弱於規劃的豈只是公務員

今天報上有個很多人會關心的新聞,就是港澳辦主任王光亞對香港公務員的評價:強於執行,弱於規劃。這個觀點其實不算新鮮,自從香港回歸成為大家要面對的問題以來,就有不少人有這樣的擔心。不過由北京主理香港事務的官員公開說出來,仍然讓人一振──或「一震」。

這樣的事實是明擺着的,在港英時代,高級公務員都由英國派來,決策權當然由這些官員掌握,不容華人官員過問。華人公務員一直只扮演執行者角色,所接受的來自英國人的文官訓練,要求的是忠實而高效地落實政策。這不僅是辦事方法的訓練,也是思維方法的訓練。西方現代的文官制度以英國為濫觴,有其過人之處。香港人「聽話聽教」,香港的公務員系統的辦事效率因而歷來有口碑,屢次在國際評比中名列前茅。

英國人直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才開始讓華人逐步晉身決策階層,逐步接掌「話事權」。算來,這樣的歷練不過二十年左右。就一個人來說,這相當於半生(工作生涯)的歷練了,但就一個階層的訓練而言,日子尚淺,思維方法的改變尤其如是。

還應當指出的是,這樣的轉變沒有得到社會的愛護和配合。當香港人可以自己話事,如王光亞所言當boss、當master時,香港主流輿論、議員以比當年對港英政府挑剔百倍的態度對待這些初嘗手執令箭的主政官員,動輒鞭撻,每每要人頭落地而後快。如果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青少年,一定無法為社會培養出滿懷自信、勇於承擔的下一代。若說香港缺乏決策精明的公務員,責任決不只在公務員身上。

王光亞所說的弱於規劃,就是缺乏長遠眼光,或者說缺乏戰略眼光。如果有留意政府的文件用語會發覺,「戰略」這個詞是失位的,看不到。當英語文本出現strategy 這個字時,中文文本的對應詞是「策略」。據雙語的《現代漢語詞典》,「策略」是指因為形勢發展而制定的行動方針,英語解釋是tactic;台灣教育部網上《國語辭典》的解釋很簡單,是「計劃」。顯然,「策略」並無strategy 必需的時空上廣遠的語意。

在《維基》中文版,「戰略」的解釋較簡單,是指為實現某種目標(如政治、軍事、經濟或國家利益方面的目標)而制定的大規模、全方位的長期行動計劃。英文版的解釋就很詳盡,特別指明這源自戰爭用語,有別於tactic(戰術);一場仗怎麼打是戰術問題,一場仗在什麼條件、環境下才能打,該不該打是戰略問題。現在,商場如戰場,讀企業管理都要認識什麼是strategy 了。戰略意識模糊,未知是不是導致「弱於規劃」的原因之一?

在此之前的英國人是否就強於規劃呢?不見得。英國人一直以在「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辦事的心態管治香港,對香港沒有多少長遠規劃。幾乎所有看來有長遠規劃的東西,都是被逼制定的。因為石硤尾大火興建了徒置區,因為六十年代水荒興了萬宜水塘等,因為六十年代的連串暴動,七十年代起制定了教育、房屋、勞工等一系列政策,八十年代的經濟轉型是大陸改革開放的結果,新機場玫瑰園計劃是因為八九年後人心浮動而制定,民主化更加是因為回歸在即才推行的。這些都是因應情況改變而作出對應的戰術行為。

若說英國人有遠見的規劃,最值得提出的,是早在七十年代就把大幅大幅士地劃為郊野公園,予以法律保護。至今,這佔了香港陸地面積約四成之多,使香港既是亞洲最繁華的都市,而又擁有一流的郊野環境。

香港人以應變靈活見稱,這其實也是戰術上的技能,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不必長遠打算。此所以,政府一旦有長遠規劃推出,也必招慣於「短炒獲利」的香港人抵抗,例子有一大串:港珠澳大橋、西九、高鐵、啟德……。

2011年7月26日 星期二

中國高速發展與墨菲定律

會發生的總要發生
不知道為什麼,中文表示高興的詞,常以「快」字組成,例如快活、快樂、愉快、歡快,都有個「快」字。快感就更突出顯示,速度就是愉快、痛快了。這是否表示要有足夠的速度,才能激發出歡樂、高興、愉悅的感覺?

速度大概真能帶來官能刺激的,不唯獨中國人如是。在西方,追求高速快感的人似乎更多,從陸上到海上、空中,都追求高速,以至有人把火箭引擎安裝到汽車上,務求創紀錄。

中國人對速度、特別是發展速度上的追求,似乎是近代才出現的。這同打開國門之後,發覺中華帝國大大落後於西方有關。當一再遭受到貪婪成性的西方列強凌辱、宰割後,急於加速趕上去之心就更強烈了。五四時,即使是當時的有識之士,也有人提出為了加快提升國人文化水平,要消滅方塊字,改用拼音文字。

過了30年,新中國成立,本來應當慢下腳步來休養生息了,卻反而大幹快上起來。中國在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毛澤東的領導下,一次又一次盲目追求發展速度,推翻了毛澤東自己定下的新民主主義穩健發展路線,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從加快社會主義所有制改造,到大躍進,到文化大革命。

建國前,毛澤東曾造誡全黨:「『欲速則不達』,這不是說不要速,而是說不要犯盲動主義。」誰料最大的盲動主義者就是毛本人。

「欲速則不達」是老祖宗的遺訓,二千年前的《漢書˙李尋傳》就說:「治國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達。」(「戚戚」是指急促的樣子。)「揠苗助長」這句耳熟能詳的成語,也有兩千多年歷史了。

五四時代中國相對於西方很落後,到一九七八年中國再次打開國門,落後程度,從某些方面來說,應當比五四時更甚。中國人更急於追上去,「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這三十多年,其本上就是這樣大幹快上走過來的。成績很大,代價也很大。幾十年間出現的重大社會事故,幾乎都有為求速度不講質量的烙印。環境以至國民健康為此付出代價的統計數字,讀來觸目驚心。

問題早已出現,北京也看到了。剛開始的「十二五」規劃的一個重點,就是要改變中國的經濟發展式,不能粗放型發展下去。然而,要扭轉中國這艘巨型航船的航向,並不容易,巨大的慣性帶動了沙泥俱下。高鐵減了速,動車卻脫了軌。

西方有個定律叫「墨菲定律」:Whatever can go wrong will go wrong, and at the worst possible time, in the worst possible way (會出錯的事情遲早出錯,而且以最壞的方式在最壞的時間發生)。這是美國工程師Edward A. Murphy提出的,定律竟然也與速度有關。他一九四九年參與美國空軍進行的實驗,以測定人類對加速度的承受極限。實驗中,要把16個火箭加速度計懸空裝置在受試者上方,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有人有條不紊地將16個加速度計全部裝在錯誤的位置上。

一段日子以來,有關高鐵的負面消息源源不斷,讓人的心懸了起來,頭頂上仿如懸起了達摩克里斯之劍。如墨菲定律所預言,劍終於丟下來了。

**
參考文章:

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

受不了陽光熱情的睡蓮

一大早在陽台靜靜綻放的睡蓮
昨天是荷花誕,家裡陽台很及時地綻放了一朵白色的睡蓮,但可惜,花幾個小時就凋萎了。其實也不必可惜,過不了多少天,一定又有新蓮花從水裡冒出來,開得更美。

陽台本來有一株睡蓮,紫藍色。花是撿回來的,算起來一種就種了約十年。多年前維園舉行的花展分兩部分,大大的主展場收費入場,場外還有個不收費的臨時花墟,約四個籃球場大,讓花農做買賣。這個花墟很熱鬧,我經過都會進去走一走。花展結束那天,在場裡見到一株睡蓮被人當垃扱扔在地上,奄奄一息,我撿了,看能不能養活過來。回家把它放進盆去,培上泥,再放進大缸。沒有幾天,就看到新葉萌生了。到了夏天,就開出紫藍色的花。第一次與睡蓮這般親近,很高興。

此後,每年都把從水仙頭剥下來的塘泥留下,給睡蓮換上。有一年躲懶了,沒換泥,花就少了,只長出兩三朵就不再長;到翌年培上新泥,花又再茁壯起來。

年初,露台要翻新,睡蓮被逼放棄了,但一直想再養。上星期六趁着到九龍參加朋友一項活動,就到了花墟,看能不能買到睡蓮。在那裡繞了差不多一圈之後,終於在太子道那邊一家花店找到了。有紫藍、紫紅的,還有白色的。最後決定買了白色的。花墟還有荷花,荷花有藕,缸要夠大、泥要夠多才行。我只好種睡蓮了。

這睡蓮在陽台裡也不得不屈就,它在池塘裡本該很舒展,葉有20厘米直徑大。種到露台的水缸裡,葉相信會慢慢縮小。那天買會來後,沒來得及放進缸裡,就原樣讓它連盆留在膠袋裡。昨天早上一起來走到陽台,就見到本來緊緊收攏着的花蕾展開了,白色的花瓣盡情舒放,露出中央金黃的花蕊。

睡蓮喜歡陽光,不怕曝曬,可是這睡蓮或許已移到花店的冷氣房裡養尊處優一段日子了,昨天是大暑後翌日,驕陽一呈威,它竟然受不了。陽光未曬不到,花開得挺神氣,待日影一移來,看着它越來越受不了,頭越垂越低。後來,連沒有浸到水裡的蓮葉,也皺了邊。這情況,與從花墟地上撿回來的睡蓮很不一樣。

類似的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剛搬來這個有陽台的家時,見到以前在家裡能得一見的陽光很高興,就把一起搬來的黃金葛也放到陽台去,讓它也分享分享陽光雨露。黃金葛是很粗生的植物,郊外野地常見,折一段帶幾片葉子的莖回來,放到水裡就能養活。誰料我那從來沒有沐浴在陽光下的黃金葛,卻是受不了夏日陽光的無限熱情,幾個小時就虛脫得萎靡不堪。後來有沒有搶救過來,已不記得了。

真沒想到買回來的睡蓮也怕陽光,難道這是溫室裡的栽培的?

荷花與睡蓮同屬睡蓮目花卉,荷花為蓮科、蓮屬,睡蓮為睡蓮科、睡蓮屬。荷花誕,睡蓮該有份吧? 睡蓮趕在荷花誕裡開花也算應節了。希望它重新適應陽光後開得更好。

2011年7月22日 星期五

羅素指出的失衡在加劇

羅素的《西方的智慧》一書買下多年,看了一些就放下了。近日再拿起,翻到較後的第十章「功利主義及以後」閱讀,立即就被這一句吸引了:「就發展速度而言,人類的技術能力超過了自己的政治智慧,直到今天,我們也沒有從這種失衡中恢復過來。」

羅素(1872—1970),是英國著名學者,多才多藝,是哲學家、數學家、邏輯學家,一九五零年還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六十年代,他曾把《西方哲學史》一書送給毛澤東,之後從這本書脫胎寫了《西方的智慧》。書還有一個副題:「一部獻給毛澤東的著作」。他可能有感於,毛澤東那時作為「世界革命領袖」,有必要更好了解西方智慧。正在全心全意以中國帝王權謀之術搞「文革」的毛澤東,卻是難有興趣細讀這書了。

羅素一九七零年就去世,沒有經歷此後由電腦科技引發的全球科技產品大普及熱潮。如能活到今天,他對以上那句話的判斷,當會有更深入的闡釋。

可以看到,人類科學智慧與政治智慧之間此後的剪刀差不但沒有縮小,反而在不斷擴大,每個地方都可以見到這落差造成的亂像,從中國、歐洲到美國都一樣,小小的香港自然不能倖免了。落差的另一個展示形態是貧富懸殊和消費主義。從這個角度看,香港十分典型。

曾在香港回歸時寫了 The Hong Kong Advantage (香港的優勢)一書的杜大偉(David Dodwell)日前在報章撰文,題目是「瘋狂的世代」。他從二手手袋店在香港上市看到了香港經濟與歐洲經濟脫節的現象種種現像,例如有那麼多朋友要擁有兩三個智能手機。他的結論是:「人類的『過度消費』已深入到我們的DNA了。我們似乎注定永遠無法滿足我們的慾望。實現一個慾望,就有一個更新更大的慾望出現。」

除了人之外,所有動物的慾望都只會限於食的衝動和繁殖的衝動。人遠超於此,即使繁殖的衝動也分離出色的衝動來。物慾的衝動就更大了。這本來是人類最可貴的地方,是人類社會不斷進步的原動力。

關鍵就是羅素所說的平衡了,科技能力、物慾衝動必須得到政治、道德的平衡和制約才行,也就是內心世界要與物質世界平衡。

羅素注意到,現代社會的不平衡,在十九世紀已見端倪了。那時,工業化之前的陳舊生活方式崩潰了,技術力量的巨大發展使得生活比以前更加複雜。在知識領域,這表現為知識探索的範圍分割得空前狹窄,這使人們失去共同的理解基礎,致力於不同探索分支的人們,要交流極為困難。

他還注意到,藝術與科學分離了,這種退步違背了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者的思想傾向,即按照和諧比例的原則追求科學與藝術。科學與哲學之間也出現了分離,不如十七、十八世紀,哲學家往往也是科學家。

這樣的分離如今更明顯了,在香港,從政治人物到普羅市民各有表現,都是視野狹窄、趣味低下,以至面目可憎。

羅素所說的失衡,有重新平衡的一天麼?看來不容樂觀,因為科技一日千里,而政治智慧卻如老牛破車。

2011年7月21日 星期四

塑膠袋的前景

近幾年,購物用膠袋的使用不斷在香港引起爭議。日前,立法會討論是否擴大膠袋徵費時,膠袋商會負責人指出,自膠袋徵費兩年來,購物用膠袋產量不錯減少了六成八,但用所謂「不織布」(無紡布)的塑料「環保袋」產量卻增加了九成六,而「環保袋」塑膠原料使用量大得多,爭議於是又再起了。

我一直認為,呼籲人們少用膠袋有必要,但採取措施的實際作用有限;要真正解決問題,要從科技方面入手才行,就是要找到符合環保原則的替代品。隨着全世界都日益關注環境保護,環保正在成為不可忽視的產業,將會成為本世紀重要的經濟增長點。環保塑料的研究和應用,應該得到更多重視和推廣。

廣州五月時舉行了第二十五屆「中國國際塑料橡膠工業展覽會」(「CHINAPLAS 2011),號稱吸引了全球2200家知名化工巨頭及機械設備生產商。期間,舉行了三場「低碳塑膠論壇」,第一場的主題就是「生物塑膠和降解塑膠的應用與可持續發展面對的挑戰」,涉及香港人關心的膠袋問題。從討論中可以見到,在這個科技新領域,對一些名詞例如「生物塑膠」和「降解塑膠」的定義仍有待達成共識。

英國塑膠聯合會(BPF)介紹了生物塑膠和降解塑膠的市場及供應鏈,預測到二零一三年,全球對生物塑膠的需求量將增加三倍。生物塑膠(主要採用粟米、澱份等天然原料)能否成功,既取決於可堆肥塑膠,亦有賴耐用的生物基塑膠。

它的代表重點介紹了含氧可生物降解(OBD,oxo-biodegradable)塑膠,它據稱可以在兩星期內降解。他強調,根據目前的歐盟標準,目前還沒有任何一類OBD塑膠獲確認為「可堆肥塑膠」。在一些國家,例如阿聯酋、墨西哥和阿根廷等,已立例要求超市使用OBD塑膠袋了。

可是另一位講者,美國塑膠工業協會(SPI)生物塑膠委員會的主席Steve Davies則指出,業界對於OBD塑膠的應用仍存在很大爭議,例如約兩年前,美國全國廣告部(US National Advertising Division)就裁定GP Plastics關於OBD塑膠的聲稱並缺乏充分支持。

Steve Davies解釋:「根據業界認可的標準,在降解過程中,會因細菌、真菌和水藻等微生物產生的作用而自然降解的塑膠才可算是生物降解塑膠。」而目前還不 能證明OBD塑膠可以完全降解。代表歐洲生物塑膠業界的歐洲生物塑膠協會(European Bioplastics)便認為,OBD塑膠只會分裂成細小的碎屑,這些碎屑會隨風雨流落大海,影響海洋生物,帶來生物積聚的風險。美國主責保護消費者權益的聯邦貿易委員會(Federal Trade Commission)提醒生產商,在聲稱可以生物降解時,必須具備科學證據,證明能以一般的棄置方法,在一段合理的短時間內完全分解。他認為,要對「可生物降解塑膠」作出清晰的定義,還要額外的規範,例如生物降解的環境和時限等。

香港環保署對可降解膠袋沒有多大興趣,認為可降解膠袋最終也是經由一般處理垃圾的程序收集,再棄置於堆填區內,因此對減低垃圾收集量和處理費用幫助不大。無論是光解或生物降解的膠料,都需要一定的空氣、濕氣才有效,然而本港處理廢料的程序不利這樣的降解。結論是:加強消費者認識塑料對環境造成的影響,改變消費心態,才是最有效的藥方。

要改變消費心態無疑是對的。我作為香港七百萬消費之一,自覺心態良好,期望其他消費者也一樣。但只要到銅鑼灣、旺角一走,我就沒有半點信心了。

2011年7月20日 星期三

從要多念一年大學看美國


芝加哥大學校園
一名美籍華裔年輕人趁放暑假到香港來,參與教會的義工活動。他念了三年大學,本該再念一個學年就可以畢業了。交談起來才知道,他還得讀兩年。這不關 乎年輕人的讀書成績,而關乎美國經濟不景氣。

年輕人來自加州。加州是美國經濟最發達的州,富可敵國──經濟總量若單列,居於世界各國的前列,可是富而慷慨讓它債台高築,一旦金融海嘯淹至,損失慘重,不得不大減政府開支,教育部門也不可悻免。大學的政府撥款少了,紛紛裁員,很多課程因而沒法開設。大量學生於是難以上到自己要上的課,無法積到畢業所需的足夠學分。那位年輕人一進大學就遇上金融海嘯,正是首當其衝,只好在校園多待一年了。

在很多地方,大學是經濟衰退時的避風港,很多人會趁就業困難回到大學進修去。加州目前情況卻不一樣。

我安慰這位年輕人說,這未必不是好事,因為照目前情況看來,美國經濟一年後好不到哪裡去,到時畢業出來找工作不易,而兩年後才畢業可能較易就業。

在美國,看着就業、失業數據,一定難以安寢。華爾街風暴刮起之後,失業率急升至最高的10.2%,之後有16個月維持在雙位數,到今年一月才恢復單位數。可是到四月月回落至8.8%之後,數字又掉頭上升了,如今達9.2%。會不會進一步反彈到兩位數之上?從美國兩黨迄今無法就提高美國國債上限達成協議的態勢看來,情況真不樂觀。

美國議員、特別是共和黨議員有一個心態,就是狂妄自大,不覺得美國政府無法在國際上就國債還本付息有什麼大不了。一些共和黨人認為,即使暫時出現技術性違約,國際間對美國國債的強勁需求也應該足以讓收益率保持在低位,因為許多國家、機構不管美國發生什麽情況都不得不繼續購買美國國債。這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例如手拿美國國債最多的中國就已被綁在美國的戰車上了。但從長遠來說,一定打擊人們對美國的整體信心。

朋友日前傳來施永青一篇文章,說到有早年移民美國的舊同學對美國失了信心了,有意回流香港定居。這一方面是因為父母年紀老邁,需要有人照顧;另一方面亦因為美國國內情況的發展令他擔憂會出亂子。

這名移民說,相對之下,香港的問題是虛的,是政黨與傳媒為了鬧事才搞出來的,而美國的問題卻是實的,遲早要面對。有些州由於財政緊絀,比僭建嚴重得多的案子也沒有能力去處理。有些地方政府乾脆列出清單,聲明哪類案子今後不再受理。他說,美國現時的治安很差,高失業率之下多了人鋌而走險,而政府卻沒財力去增聘警察維持治安。有些地方政府更窮到連維持監獄運作的經費也不足,不得不把刑期未滿的囚犯提前釋放,黑社會因而人手大增,經常為爭地盤而械鬥,十分嚇人。

難怪英國《金融時報》上一篇關於美國債務問題的評論說,美國「目前出現的是政治治理上的問題,而不僅僅是經濟學上的問題」。

2011年7月19日 星期二

英譯中出洋相,香港不乏例子

「詞,達意而已矣」
在華人網上世界,今天的熱門話題可能是美國遊輪 Royal Caribbean 上的搞笑英譯中菜牌了,那些相信是用電腦翻譯過來的菜名讓人啼笑皆非。菜牌給拍下來放到網上,再經通訊社、報章傳播,就整個華人世界都知道了。

熱傳的主要原因,除了因為確實譯得搞笑之外,是華人特別是內地同胞會有「解恨」的快感,因為過去好多年來,內地也是通過電腦胡亂翻譯的菜牌、路牌、告示鬧的笑話太多了,到中國來的外國人屢屢找到讓人捧腹的莫名其妙翻譯,並把它們傳到網上惡搞,讓Chinglish 成了網上笑柄。這回從地球那邊傳回來的菜牌讓洋人出洋相,中國人於是大樂。

洋人卻不會樂,也不懂得樂,因為基本上都不懂中文。中文對於洋人,有如火星文,是世界上最難學的東西。隨着中國人手裡的錢越來越多,越來越喜歡到世界各地消費,會有越來越多文字要被翻譯成中文。可以想像,以上的笑話也一定越來越多。在中國,學英文的人口比例,遠遠大於英語國家學中文的人口比例。中國學英語的人口,一定比英國人還多──英國只有六千多萬人,中國的大學生人數就接近三千萬。

Royal Caribbean遊輪上的菜牌可能還有一點會讓特別富民族感的中國人一樂的,就是在各種文字的排列上,中文居於倒數第二,日文居最末。不過,這樣的排位有時反而會讓人難堪的。曾經看過報道說,巴黎一些地方有獨「尊」中文的告示牌:不准吐痰。

香港的報章也對Royal Caribbean菜牌的翻譯大感興趣,自然有譏笑洋人不諳中文之意。不過香港人在譏笑別人的硬譯時,不要忘記了中英夾用下的香港在這方面其實笑話連篇,從殖民時代到如今,事例多不勝數。

其中最昭昭在目而大部分人視而不見的是街名。Queen’s Road 中譯是皇后大道,這 Queen 指的該是維多利亞女王,怎麼變成皇后了?當今的伊利沙白女王,絕對不會稱作伊利沙白皇后的。灣仔有名的春園街的英文名叫Spring Garden Lane,因為那裡以前有泉水( spring)流經,譯者卻錯譯Spring為「春天」,讓我們有了春園街。油麻地與廟街相交的Public Square Street 更離譜,不知Square是指天后廟前的廣場,即榕樹頭,而直譯成公眾四方街。可能錯得太離譜了,街名不知在哪一年已改為眾坊街。銅鑼灣的記利佐治街如果不看英文名也莫名其妙,看了才知道這是紀念喬治五世的,Great George 中的Great (偉大)不譯意而譯音為「記利」,真有港英色彩。這些十九世紀的譯作,都有廿一世紀電腦翻譯特色。

一九六七年,荷里活曾把舞台劇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 拍成電影,當年是提名金像獎最多的電影。Virginia Woolf是英國一名意識流的女作家。據台灣一篇講翻譯的文章說,當年香港有報章竟然把片名譯為「誰怕又貞又淫的女人?」,這真可以同遊輪菜牌翻譯媲美。台灣一份報章的翻譯不遑多讓,譯為「誰怕維吉尼亞州的狼?」片名後來在香港譯為很文雅的《靈慾春宵》。

網上早就有自動翻譯軟件,但只要你做過翻譯,絕對不會相信這東西。我試把那菜牌用Google 來翻譯,出來的東西比遊輪的翻譯好,但English Bacon (英式煙肉)一樣翻譯成「英語培根」。

2011年7月18日 星期一

「買旗」不假思索之餘

星期六那天匆匆出門,忘了帶零錢包,結果一路上有如做了虧心事般心虛自疚,在不斷有賣旗學生相迎之下,要「落荒而逃」。

以前出門,零錢包是必定要帶的,乘船坐車都要用硬幣零錢。有了八達通後,如今所有交通工具都可以不花零錢買票,到便利店、超市也可以「嘟一嘟」,使用零錢的機會就更少了。於是,零錢包慢慢不重要,不知打什麼時候起,上街索性不帶備了,圖個輕便。

但後來,我又提醒自己,還得帶備才行,尤其是周末上街。這是在一再遇到賣旗而掏不出零錢來之後得出的教訓。可是上星期六,又忘記了。

賣旗可能不是香港獨有的籌款活動,很可能是英國那邊傳過來的。這做法在香港行之多年,看來頗受要籌募經費的慈善或公益社會團歡迎,到近年,獲政府批准進行賣旗籌款的團體越來越多。以前,賣旗只在星期六進行;現在,星期三也有賣旗。賣旗的範圍也不再全港化,而是分區進行,以讓更多團體可以同一天分開籌款。以前賣旗賣的真是一支郵票大小的紙旗,「旗竿」是一根別針,讓人別在衣襟上;如今賣的其實只是一枚貼紙,成本更輕。

一年百餘個賣旗日早已不足分配,合資格籌款的團體若要賣旗,就要在每年的規定日期內申請,然後有機會獲邀出席一年一次的抽籤儀式,決定各團體選擇賣旗日期的優先次序,最後定出一年內各團體的賣旗名單和日期。

對於投下個零錢買一支「旗」,絕大部分人都是糊里糊塗的,根本不會理會支持的是哪一個機構。買下的就像個通行證,保證當天一路暢通無阻──不過有時跨區就無效了。即使確曾發生過有人冒充賣旗騙財的事,也不會有人去驗證賣旗團體是不是真的得到了政府批准。畢竟,花的不過是個小小的零錢。

可是,遇上有人背着錢箱(經常是透明的)攔途要你捐錢時,你就不得不謹慎了。這樣的事情好像也增多了,勸捐的常常是長者,有時是殘疾人士,偶爾也有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這樣的募捐會先設一個攤,樹起橫額,有時還有廣播,再由一群應當是義工的人向途人勸捐。我下班時經過一個地鐵站口,大概一個月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募捐進行。老實說,我從來沒有作過這樣的捐款,也極少見到有人拿錢塞進錢箱去。如有例外的,就是遇上很知名的機構,如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聯合國世界兒童基金會之類的募捐,或者在剛發生了什麼特大天災之後。我看,大家會同我一樣,不會在匆匆中停下步來,聽聽、看看這是個什麼機構,了解是什麼性質的捐款,然後決定是不是值得捐錢。

募捐也會用賣物形式進行,賣的都是小飾物、小玩偶之類,勸賣的常常是殘疾人。同樣,也鮮有人問津。

我對這樣的籌款方式是否真正有效深有懷疑,發動那麼多人,實際的效益有多大?即使不必為這些義工支付人工,讓他做沒有效益工作也是對人力的浪費,總不能以義工都重在參與去開脫吧?

曾見過有人在網上給各個較大型慈善團體的籌款效率作出評比,對比各團體所籌善款與行政開支,然後予以評分評級。評比顯示,一些很有名氣的慈善機構聲勢浩大的籌款活動其實成效輕微。有機構提出抗議,指評比沒有足夠的數據支持。這些評比有多大可信性一時難以搞清楚,但已足夠讓人對街頭籌款增加戒心了。

2011年7月15日 星期五

粵崑不一樣,俗卻可變雅

杜煥賣唱的南音,變了文化瑰寶
去看崑劇《西廂記》之前,翻看舊書,真巧,其中夾着一篇黎鍵一九九七年刊出的舊文,題目是「粵劇源自崑劇?不!」。黎鍵是香港研究粵劇的權威,在整理香港粵劇發展資料上,做了大量工作,幾年前才去世。日前到大會堂圖書館,在新書台上,又見到一本他的遺著出版,書名是《香港粵劇敘論》。對粵劇,特別是對香港粵劇有興趣的朋友,該找他的書讀讀,公共圖書館裡還有他這方面的著述多種。

黎鍵說「不」的主要理由是:第一,崑劇是古劇,還可以說是全國性劇種;而粵劇是地方戲,有濃厚地方色彩。第二,崑劇源自南宋歌舞大曲,載歌載舞,唱聯曲體,從文化背景上說是文人戲;而粵劇源自湖北漢劇,但本源則為民間土戲,基本上是俗藝術,且看《六國大封相》就民間百戲雜陳,就像把佛山一帶的「飄色」搬上舞台。

他指出,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來,粵劇舞台兼容南北東西,尤其是引進大量西式的戲劇方法與西方樂器,早已和崑劇等的體式及制度等越走越遠了。

他最後說,崑劇相對於粵劇,一古一今,一中一洋,不一樣了。

這當然是大體而言的,在粵劇裡,一定還存在一些不今、不洋、不俗的東西。有愛好粵曲的朋友認為粵曲不都俗,也有很富文采的雅詞的,例如《紫鳳樓》(梁玉嶸、郭鳳女唱)的曲詞:「棄山居,紅塵再訪。傷心地,舊長安,前塵如夢,有一段淚債難償」,「覺岸可回頭,荒山難養性,白雲天外兩茫茫。百年血債任勾銷,三生誓約最難忘,抝折鳳凰簫,淚濕鴛鴦榜。錯求渡苦慈航,錯乞楊枝甘露,觀音原玉琢,鐵石鑄心腸。你願焚香拜懺謝塵緣,我也落髮空門消孽帳。」

這無疑是對的,粵曲的確有不少出色的撰曲人,留下很多有文學價值的文辭。我以前在這裡說過,香港教育當局其實可以把一些粵曲出色唱段的曲詞作為中學語文教材,既可讓學生學習古典語文,也可引領學生接觸粵曲,一舉兩得。唐滌生的某些曲詞就值得選用。

粵劇不是一概皆俗,就如南音也分雅俗一樣。南音是很地道的珠三角文化,產生於廣州珠江一帶的花艇,很多南音出自留連花艇的文人之手,如《客途秋恨》等,文采盎然,而且非常富有粵文化色彩。一些俗的,也如朋友所言,「俗得有韻味」,例如「南音《男燒衣》本來也俗,但每次聽到那句『妹呀你夢中魂魄共我講幾句情懷』時都有點眼濕濕」。

但南音又有非常俗的,那是出自沿街賣唱的瞽師、師娘之手,是所謂地水南音。杜煥二三十年代在石塘咀的青樓賣唱,就有三級南音,而且愛到緊要關頭停下來,要客人「俾多幾錢肉緊錢」才肯唱下去。廣東俗語「俾多幾錢肉緊」就是這般來的。

其實,雅與俗從來都是相對的,而且俗往往能進化為雅,要素是時間,能經歷百年千年磨洗,至俗也可以成至雅,如清人范寅所言:「今之雅,古之俗也;今之俗,後之雅也。」粵曲如能保育下去,將來也必有高雅的一天。

(看崑劇《西廂記》五之五)

**
舊文參考: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com/2008/03/19_516.html

2011年7月14日 星期四

情緒與情感,崑京粵不同

《西廂記》的「床戲」
我看中國戲曲表演的經驗不算多,粵劇、京劇總算看過一點,崑劇就更少。相比之下,仍然覺得崑劇勝一籌,儘管我是廣東人。

崑劇之勝,在於對美感的追求全面。現代心理學上有個「完形心理學派」,就是說人們看事物時,傾向於把分離的局部整合起來,形成統一觀感。音樂是很典型的例子,一個一個獨立的音符連接起來,能成為感人的旋律。現代劇場很懂得利用這種心理,充分調動多媒體手段。崑劇在這方面做得很出色。

戲曲都重唱,唱要有詞。崑曲唱的是套曲,一曲接一曲,唱詞最講究,沿襲長短句的宋詞,屬於「詞句體」。每一曲的唱詞於是就是一闕完整的詞,文學性很強。相對之下,京劇、粵劇唱的板腔,唱詞屬於「偶句體」,多七字句、十字句,雖分上下句而沒有很嚴格的限制。崑曲的伴奏音樂因此很少過門,而京曲粵曲都有大量音樂過門。

崑劇又重視舞蹈和身段,逢歌必舞,要求詞到、樂到、舞到,三者嚴密配合,這也是它伴奏過門少的原因。它的舞不是跳躍騰越的舞,而是輕歌漫舞的舞,歌者不會站着、坐着「齋唱」,而必須有講究的形體動作配合,以收視聽之娛效果。相對之下,京劇、粵劇雖然也有做手、身段,但簡單得多了。梅蘭芳當年打出名堂,主要是靠向崑劇學習了歌舞合一。不久前看過斐艷玲的京劇《翠屏山》和粵劇《李後主》,印象仍然鮮明,相對之下,兩者顯然都缺少了《西廂記》予人的綜合的美感。

兩者比較,似乎一個較傾向於刺激情緒,一個較傾向於牽動情感。

在心理學上,情緒與情感不一樣。情緒比較表面、顯淺,傾向於即時的生理反應和滿足,得到的是快感;情感較深沉、內歛、持久,傾向於心理和社會性需求的滿足,產生的是美感。

訴諸挑動情緒的文化,最極至的是流行音樂,它例必有強烈的敲擊樂節奏,如果看現場演唱,還必有迷幻閃爍的燈光,一切都為刺激人的本能反應,聽眾的情緒一下就會被調動起來。歌者唱的是什麼詞通常可以不理,歌詞內容與歌者的表情往往分離,只有在表演憤懣、怨恨、苦悶、渴求等負面心理時表裡一致。「紅歌」也被唱成「樂與怒」風格,一點不必出奇。

崑曲產生在城市裡,雖然道白裡不乏俚俗語言,但仍以文人為主要對象。京劇粵劇的觀眾面都擴闊了,採納的音樂曲牌來自四面八方,表演手段也多多益善,把武術、雜耍、百戲包攬其中,以博彩聲。伴奏樂器(京胡、高胡)高亢,大鑼大鼓不斷,也顯示追求對情緒挑撥。喝彩聲果然不少,但相對於崑劇,層次就不同了。

崑曲崑劇如今已屬於相當少數人雅好的藝術。是堅持陽春白雪、曲高和寡,還是也得搞點下里巴人的噱頭以救亡,崑劇藝術圈裡人看來也把持不定。《西廂記》裡,張生見鶯鶯拂袖下場而追上去,同時用普通話冒出一句:「喂!是你叫我來的!」令人以為梁醒波在「爆肚」。紅娘慫恿張生大膽追求鶯鶯時,竟然說到「……寬衣解帶,搞定!」這都反映了心理不平衡。

《王西廂》劇本裡描寫鶯鶯與張生之西廂幽會,有頗大膽的文字刻劃。崑劇不但通過張生之口照唱不誤,還真有鶯鶯的寬衣解帶,脫了幾重羅衣,最後還以一床中間繡上鮮艷紅牡丹的雪白大被同眠。這惹來大陸媒體「《西廂記》上演『床戲』」的譁然。這樣的編排是否「別有用心」,也是令人疑惑的。

(看崑劇《西廂記》五之四)

2011年7月13日 星期三

喜劇的《西廂》,啼哭的終場

《西廂記》歷來有很多版本,版本之間籠統地說是大同小異,可是這小異其實亦非小,由最初的悲劇演變到後來的喜劇,就是個基調的改動。變動主要在結尾,就是如何安排張君瑞與崔鶯鶯這對有情人的命運。這次北方崑曲劇院版的《西廂記》又有了新編排。

最初的《鶯鶯傳》是元稹帶自傳性質的傳奇,寫才子始亂終棄的風流帳,最後並為自己開脫,道是鶯鶯為「尤物」,「不妖其身,必妖於人」,而「余之德不足以勝妖孽」,以至只得「忍情」棄舍云云。

鶯鶯之大膽獻情受人喜愛並同情,張生之薄倖則為人憎厭,這使故事在流傳中不斷受到議論。至北宋,即有版本不容張生自辯,改而予貶責,指其「薄情年少如飛絮」,「最是多才情太淺,等閒不念離人怨」,「棄擲前歡俱未忍,豈料盟言陡頓無憑准」。

到金代的《董西廂》,改動更大,讓張生的品格「改邪歸正」,由薄情寡義變為情深義長,與張崔二人對立的是崔夫人。最後結局是張生高中回來,與鶯鶯出走,求助於當日解救普救寺之圍的白馬將軍,再由白馬將軍主持結了姻緣。

這樣的改動,應該是「徇眾要求」之故。在中國幾千年文化中,民俗文化歷來有重大教化作用。中國人普遍沒有嚴格意義的宗教信仰,道德的灌輸主要靠各種各樣的民俗文化,從中識正邪、辨忠奸、知善惡。久了,自對各種民俗文化有要求,樂觀於大團圓。中國人雖然也有輪迴的信念,但不把希望寄托於虛渺的天堂,而重於現世,期望在現世得到好結果。王國維因而在《〈紅樓夢〉評論》中指出:「吾國人之精神,世間的也,樂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戲曲小說無往而不着此樂天之色彩,始於悲者終於歡,始於離者終於合,始於困者終於亨,非是而欲饜閱者之心,難矣。」

《西廂記》的改編就帶着這樣的樂天色彩。《王西廂》的劇本基本上根據這《董西廂》的說唱版本改編,結尾進一步改成董夫人妥協,答應把鶯鶯嫁給高中歸來的張生,於是大團圓結局,並祝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這是《王西廂》第五本的主要情節。

可能北方崑曲劇院認為這樣的「大團圓」太老套了,也可能為了使戲劇精簡些,大團圓結局給刪去了。全劇的最後一折是「送別」,「夕陽古道,十里長亭,眾人送張生赴京趕考,鶯鶯與張生依依惜別……」。到了謝幕時,才由鶯鶯與張生送上「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之祝願。

這樣的安排,似完未完,讓人若有所思,有餘音裊裊之妙,但就缺少了收結全劇的效果。一般都把《王西廂》歸類為喜劇,北方崑曲劇院的《西廂記》大體也是按喜劇處理的,結尾哭哭啼啼總不適合。崑劇慣於每折戲由一個主角主唱,如「酬簡」就只由張生去唱,「送別」就只由鶯鶯去唱:「聽得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眼中淚血,心裡成灰」。即使這一折安排作結尾,也只由鶯鶯主唱,張生只作「綠葉」。照這樣安排,兩人最終能否「成了眷屬」實未可知,以上提到的三個結局都可能:張生始亂終棄?張崔雙雙出走?老夫人妥協?這樣,最後「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的祝福豈不牽強?

(看崑劇《西廂記》五之三)

2011年7月12日 星期二

吃慣快餐,確難領略《西廂》

昨天的文章得到一位「九十後」留言,說是對崑曲這類表演有時也想看看,只是擔心即使看了劇本,也看不明白,徒招洩氣。其實,何只是「九十後」,我就說了:看崑劇《西廂記》前心存忐忑呢。

的確,欣賞這樣的古典藝術,與欣賞流行文化藝術大不一樣。流行文化有如快餐,有可口之處(不然M記怎可以開遍全球?),古典藝術等精緻藝術品類不如快餐般可以手到拿來、真接了當,得下些功夫才能品出味道來。對流行的東西,不必抗拒,怕只怕味蕾只適應快餐味道而犧牲了其他美食。

就《西廂記》而言,確有不易明白的地方。崑劇《西廂記》配上中英文字幕方便觀眾,可是我敢說就中文而言,你字字都明白了,也未必句句都懂,因為那是六七百年前明朝的語言呢。

《西廂記》源流很長,原始創作是唐朝元稹的傳奇《鶯鶯傳》,之後為歷代文人珍愛,不斷有所改編,最出名的是金代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一種說唱藝術),和元朝王實甫的雜劇《西廂記》。其中最受推崇的是王實甫的《王西廂》,歷代溢美之詞多不勝數:「天下奪魁」、「花間美人」、「北曲壓卷」之作、「化工」之作、「南北雜劇之冠」……等等。金聖嘆列之為「第六才子書」。曹雪芹則在《紅樓夢》中通過林黛玉的口,稱讚它「曲詞警人,餘香滿口」。亦有人把它《紅樓夢》並列為中國古典文藝之雙璧。

是以歷代以《西廂記》改編的作品多如恆河沙數,所取主要是情節。唯獨崑曲一向以元雜劇為尊,不獨取其劇情,且唱的幾乎就是王實甫的原本文字。《西廂記》之可取,除了劇本情節和人物塑造,是文辭出眾。李漁在《閑情偶寄》說,雜劇以全本論,「文字之佳,音律之妙,未有過於《西廂記》者」。

元曲的文字,受益於前朝的唐詩宋詞,大量曲詞由唐詩宋詞化出。「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淺白如話,卻是從元稹的《鶯鶯記》中搬來。「長亭送別」中的「碧雲天,黃葉地(惜范仲淹句),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何異於宋詞?

曲詞有唐宋之風,道白卻有大量元朝口語,而且說的是中州官話,有點不慣,但在字幕幫助,不至於完全不明白。連上前文後語,又有表演,不會如墜霧中。《西廂記》能夠流傳千百年而不衰,在明清期間被列為「滛書」要「銷毀」而始終沒有禁絕,說明它能與人的心靈相通。心靈相通了,怎會不明?

快餐文化的特點是,重於感官刺激,節奏快速,不必思考,不求仔細感受,囫圇吞棗就成。精緻文化卻要求靜下心來,細意感受,有時還要幾番思量,咀嚼回味。這是習慣了快餐文化之後,一時難以適應的。就如喝慣了汽水,不易領略香茗的回甘。人的味蕾是培養出來,自小吃慣了的口味會一生不變。若要培養新口味,趁早為好。舊的口味不必去掉,但宜多培養新口味,去感受世界的精采。

可惜崑劇《西廂記》只演一場,是不是認為香港觀眾識貨者不多?

(看崑劇《西廂記》五之二)

2011年7月11日 星期一

崑劇《西廂記》典雅而新穎

上星期五去看崑劇《西廂記》前,頗有些忐忑,擔心吃不消。結果,看得很愜意。這不是因為我的雅興多高了,而且這演出既顯示了古老的崑曲的魅力,也展現了它要與時俱進的創新。

這是北京北方崑曲劇院的「新版《西廂記》」。對於何謂「新版」,據場刊簡短介紹,是「敢於創新的著名導郭小男,運用了大量現代舞台效果,突破傳統風格,帶給香港觀眾具詩意及韻味的新視覺感受」。演出很期望能接觸到香港的年輕觀眾,宣傳句語中有:「古典與現代 八十後熱捧的精緻、優雅、時尚」。場刊中又說:「在流麗燈光及效果等配置下,且看西廂內的絢麗情緣,能否在優美細膩的意境中,與香港年青觀眾接通浪漫觸覺。」

熱愛崑曲的有心人如白先勇等,近年大力推動崑曲「青春化」,務求演員與觀眾都青春,進入校園,不但到大學演出、示範,還到中學去。這是春風化雨、細水長流的努力,難收立竿見影之效。就當晚所見,觀眾上年紀者多,年輕人甚少,實在也不足為怪。

要年輕人愛上崑曲崑劇不容易,但不論哪個年紀,要欣賞雅緻精巧的中國文化藝術,崑劇一定可以得到滿足。我是第一次看全本的崑劇,得到的印象與過往看零碎片段大不相同。

看的《西廂記》說是全本,卻也是刪節本。王實甫的《西廂記》有五本廿一折,這次演出卻只有十一折。全劇經整理後推進明快,特別是上半場六折。只四折就交代了鶯鶯與君瑞寺中邂逅、月下傳情、山賊圍寺、張生獻計、夫人悔婚了。全劇的重點因而放在鶯鶯鍾情張生後,衝破禮教樊籬,西廂幽會、私定終身的掙扎過程。

推進明快了,除了因為劇本整理,還得力於舞美燈光設計。舞台布景很簡約,台面一大圈荷花,拜月有荷花簇擁,廂房幽會也有荷花簇擁,既優美又空靈。不同場景變換就靠吊上吊下的凌空景物,拜月庭裡的半透明湖石也自空中吊下,背景設高台,既是寺裡佛座,又是張生逾越的園牆,最後還作了夕陽古道。至於少不了的兩椅一桌,則在燈光配合下,由寺僧暗場裡搬擺置換。大幕因而從未開合。

演出仍然滿三小時。如按過去的方式演個全本廿一折,非五六小時不行。白先勇搞的古本《牡丹亭》要演三天,除了供留個錄像作文獻紀錄,沒有實際意義了。

演出不如想像的拖沓,還可能是因為演出的北崑之故。崑曲分南北,南曲較細膩,字少腔多;北曲較昂揚樸實,字多腔少。北方崑曲劇院是北派表表者,與我以前看過的南京崑曲劇院自然有所不同。

音樂伴奏看來也大大豐富了。伴奏樂隊如一隊民樂小樂隊,置於台前樂池裡,設指揮。音樂雖然仍以曲笛為主,但配器很豐富,二胡、琵琶、古箏、低音樂器都很起作用,嗩吶的使用則很有節制。打擊樂自然少不了,卻不會大鑼大鼓震天價響。整個伴奏民樂化了,不是一般的戲曲伴奏。崑曲伴奏音樂的一個特點是少過門,一曲接一曲連綿不斷地唱。《西廂記》的音樂伴奏作用顯然加強了。

全劇是以有很強的觀賞性,唱詞、演唱、伴奏、身段都工細文雅,大有可觀。如果要找一種可以綜合體現中華文化特色的藝術,崑曲(劇)可能是首選了。近年,香港不少文化人迷上了崑曲,看來是有道理的。

(看崑劇《西廂記》五之一)

2011年7月8日 星期五

連接世界三大高鐵網絡的前景

歐亞高鐵線路可能走向圖
中國的高鐵最近有不少新聞,有負面的、有正面的,但就我自己所見,有一方面較少為人注意,就是中國高鐵連接歐亞大陸、以至非洲大陸的跨國網絡發展前景。談到高鐵,我們一般只會注視在中國的發展,而不知道各國已在商討着以高鐵連接成洲際網絡來。

中國的高鐵發生了鐵道部高層因貪污下台的醜聞,高鐵的速度也因為保障安全而把最高時速減慢到300公里。儘管這樣,京滬高鐵開通仍然讓人高興。深圳到廣州的高鐵也會在日內通車,半小時就可以走完。對比以前慢車要走五六小時,快車也要三小時,仿佛兩個世界。四縱四橫的高鐵網相信幾年內就可以建成。

對於這樣的發展,香港傳媒總不甘於「歌功頌德」,即使不「唱衰」,也決不肯「唱好」,非要在報道中定出自認為有眼光的角度不可。京滬高鐵通車了,一家大報的標題是「陸空夾擊京滬高鐵 今日首發 最差車次80%空位」,意思是不受歡迎。可是報道又說航機客量急降,要3.5折搶客。如果你有腦筋,定會質疑:乘客哪裡去了?

所以你難以在香港報道中了解高鐵的洲際、國際發展勢頭。
歐亞線、中亞線、泛亞線

事實是,以中國為中心的三條國際線路正在積極策劃,包括兩條東西橫貫歐亞線路,和一條南北貫通東亞路線。值得注意的是,主動推展的不是中國。這反映出,其他國家已注意到高鐵對今後國際經濟發展的重大意義。 

三線是為北、中、南線。北線東起韓國,經中國東北,進俄國,通中歐、西歐,最終可達英國。中線亦起於韓國,貫穿中國,從新疆進入中亞緒國,經中東,北上可進歐洲,南下可經埃及進入非洲。南線經越南、泰國、馬來西亞等國,抵新加坡,並設旁支往西,穿印度、巴基斯坦、伊朗等國。有關談判已在進行,具體線路、會經過哪些國家,還有待決定。這個網絡會關係到世界經濟的另一個新發展階段,相信可以納入網絡的國家都不願意被摒棄網外。例如印度就會爭取成為中線或南線的一部分,以求東通東南亞、中國、韓國(甚至可能日本),西通中東、歐洲、非洲。三線也稱為歐亞線、中亞線、泛亞線。

目前,世界已有三個高鐵網,即西歐(主要是法、德)、日本、中國。三個網絡未能連接,有地理和技術原因。地理上,歐亞之間有廣大山區、沙漠相隔,日本則孤懸海外。技術問題是各國鐵路網絡軌距有差異。如果有強烈的政治願望和經濟動力,這都是可以克服的。日韓對興建海底隧道連接兩國的可能性已議論了多年。中國高鐵網形成,使三大高鐵網連接成為可能,必定影響日韓對興建海底隧道的態度。

歐亞高鐵網對中國的影響更巨大。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發展側重在沿海,因為沿海有面對環太平洋地區的地緣優勢,內陸地區就吃虧,即使中國部署西部大開發,也未能扭轉局面。一旦高鐵網絡向西連接歐洲、向南連接東南亞和南亞,將把中國西部從封閉的內陸推到開放的前沿。有美國學者說,中國將從只有一台發動機變為有兩台發動機:原有的是藍海戰略發動機,新增的是絲綢之路發動機。

香港要不要興建高鐵?過去,要問的是要不要連接到中國高鐵網絡去;如今要問的是,要不要連接到歐亞非高鐵網絡去了。──這豈只是交通網絡而已?

**
參考:

2011年7月7日 星期四

「一樹梨花壓海棠」與蘇東坡

北京雍和宮的梨花
網友文心特別鍾愛蘇東坡,有關知識自然比我多。昨日在這裡提到「一樹梨花壓海棠」一詩,說是出自蘇東坡之手,文心立即就指出,在東坡的詩集中找不到這首詩。

我翻查了一下,果然也在詩集中找不到。

網上的情況卻不一樣,幾乎一致說,這首詩是蘇東坡的。文心細心地注意到,「沒有網站說得出這詩的題目」,而「東坡詩很少沒有詩題的」。果然,翻看一下一個網站蘇東坡詩集的一千多首詩,都有詩題。這些詩之中,涉及張先(子野)的,就有近十首,可見東坡與年長近五十歲的張先交情不壞,因而才可以對張先的跨甲子「姻緣」(把買妾歸於姻緣不知對不對?)調侃一番。其中一首,是文心留言提到「就我所見,東坡寫張先老來納妾的詩,只有以下這首」:

《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按:子野是張先的字)
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鬢眉蒼。
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
柱下相君猶有齒,江南刺史已無腸。
平生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後堂。

誠然,如留言所說:「相比於『一樹梨花壓海棠』,這詩含蓄多了,幾乎是句句用典,不翻書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解碼後的詩意卻依然很有調侃的意味,意思跟那四句詩差不多,但不露骨,比較接近蘇大學士的詩風。」

文心還說:「其實,『一樹梨花壓海棠』還不太壞,至少富於形象性;四句之中,我覺得最差的是『鴛鴦被裏成雙夜』,說得太白也太艷,似是柳永的膩詞,如果真是出自蘇軾手筆,我會有點失望哩!」

這首詩的確值得懷疑。另一讓人懷疑的,是一世風流的「張三影」八秩之後納了幾個妾?

不久前看到過了期的四月號《氧氣生活》,這期的主題是江南花事,其中有一篇「桃李之事 梨棠春景」,中間一節便拿「一樹梨花壓海棠」發揮,引了這首「東坡詩」,還說「海棠」其後八年裡為「梨花」生了兩子兩女。另一首調侃張先納妾的詩,詩題指明張先已85,距其天年只得三歲了。

若張先確有此兩度納妾,而東坡都寫了詩,則前一首當屬即席戲作,風格十分「打油」。但也很可能屬借名人效應而為的偽作。

《氧氣生活》一文和網上文章都提到另一典故:清代劉延玑在《在園雜志》中記載,一年春天到淮北巡視,「過宿遷民家」,見到「茅舍土階,花木參差,徑頗幽僻」,小園內梨花正盛開,微風過處,落英似雪,正好蓋在其下一株紅艷艷的海棠花之上。劉延玑「不禁為之失笑」,因為想到一絕句:「二八佳人七九郎,蕭蕭白髮伴紅妝。扶鳩笑入鴛幃裡,一樹梨花壓海棠。」(「扶鳩」,扶着鳩杖,古人認為鳩鳥是長夀鳥,拐杖握手處愛飾以鳩鳥。)

這詩與「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東坡詩」如出一轍而作者不詳。如東坡有詩在前,清代不該有此分明抄襲的絕句。很可能是,後人有好事者把這絕句稍作修改,再附麗到張先、蘇東坡兩位名人身上,「一樹梨花壓海棠」於是借名人效應流芳了。

這樣的事在中華文化史上頗不少。人人能誦的「怒髮沖冠憑欄處」(《滿江紅》)都說是岳飛所作,坊間甚至有他「手書」的《滿江紅》字帖,學者卻說不過是偽託之作而已。

近年,由於電影Lolita 被譯作《一樹梨花壓海棠》,近又有華裔著名學者的老夫少妻新聞,這句詩已近乎婦孺皆知。蘇東坡「食死貓」看來難免了。

2011年7月6日 星期三

會說話的青蛙與煲仔飯

對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會有不同反應,這常常讓人有錯愕、豁然、爆笑以至茅塞頓開等感受。例如對這裡日前寫到的一則關於會說話青蛙的笑話,有朋友回應說:「這隻青蛙可能會變得太絮絮叼叼,日漸難頂,甚至會惱羞成怒終日講粗口,所以最好還是將之煮煲仔飯。」

你可能覺得,這太「煮婦」之見了,不懂得欣賞笑話中的幽默、睿智。人都是根據自己的知識、閱歷、社會背景來理解事物的,各人的背景不同,理解自然不可能一致。人往往跳不出自己因為背景而設定的局限,難以從不同角度去看事物。別人的看法因而常常能帶來啟發。此所以博採眾長之必要,而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也。

笑話中的釣翁看來喪偶了,人說老來有三寶:老伴、老友、老銀,失去了嘮叨的老伴,他會覺得有隻會說話的青蛙可以填補這個空虛。青蛙可以變成的世間最美麗新娘,在釣翁眼中已非必要,起碼不是首選了。

當然,這因人而異。一位公認有智慧的華裔八秩學者不就娶了個廿八姑娘?這樣的事情,古今中外常有。蘇東坡因而有首戲謔著名詞人張先的詩:
十八新娘八十郎,
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
一樹梨花壓海棠。

說到老翁少妻,都會引用「一樹梨花壓海棠」這一句,你卻可能未必曉得全詩對情色之描寫這般露骨。南方人很多不知道,梨花是白的,海棠是紅的,說的就是白髮與紅妝。

話說回來,能言,多少屬於天賦。所見一些能巧舌如簧的朋友,都是天生的能言善道,腦筋反應快,這邊話音未落,他/她就能接上一句妙語來,惹來滿座彩聲。我就只能陪着哈哈了。訓練自然也能提高說話技巧,但要訓練到像所見的朋友那般語傾四座,恐怕不能。

不過,什麼事情都以適可而止為佳,就是要掌握一個「度」。說話也一樣,我就嘗對一位有這種天才的朋友這樣評語:人很好,話少一半更好。如果幾個人一起飲茶吃飯,話語權都會給這位朋友佔了去。

多年前到杭州遊玩,在虎跑泉參觀弘一法師紀念館,錄下了弘一法師一句話:「事當快樂時須轉,言到快意時須住。」我非多言之輩,也常有說溜了嘴之時,說得興奮,把不該說的話也說了。雖然並未造成多大過錯,但也因而更謹記弘一法師的告誡。今後,可能多記得一個會被人「煮作煲仔飯」的警告了。

「田雞煲仔飯」論或許不屬引發多大驚喜的宏論,但由此可見新見解總是存在的,想不出來,只怪你的腦袋呆滯了。人一旦進入死胡同,會因而思路閉塞,看不到出路。怎麼辦?給腦袋注入一些活化劑吧,包括占占卦。《易經》中每一卦都變化多端,六爻中每一爻變都可以讓人產生大量聯想和啟發。我不迷信,但覺得這樣的占卦等於一次「腦震盪」,可以刺激思考。占卦不該濫用。據智者言,非到山窮水盡,不該占卦。

2011年7月5日 星期二

操刀刻印,胸無成竹

對於印章雕刻,我只是偶一為之,主要是供自己使用。上周末刻了一方,一再修改,到昨晚又大修一遍,過程可以說是一次胸無成竹的運作。

這是日前為朋友一個新建立的基金會刻了一個擬用作組織標誌的印章後,心血來潮而再操刀的。印石是廈門一位朋友多年前送我的福建夀山石,石採不規則形狀,宜作閑章用。曾雕「心畫」二字,用了一次,不滿意,磨掉了,再刻上「筆下留情」四個陽紋字。

第一次刻好,翌日再看,覺得以粗線處理陽紋字不理想。磨去一半再修改,第二天又覺得不妥。昨晚再下刀,看似好多了,今天又看不順眼,還得細化。真的,對於印章最後出來的效果如何,我心裡無數。

北宋畫家文與可畫竹聞名,對竹子的觀察下過很大苦功。據說,他下筆之前都已胸有成竹,按胸中成竹模樣下筆,就成好畫。

做事之前要有所規劃,準備充分了,動手事半功倍,成效自然較好。可是如果說什麼都要按着定好的去做,不見得就是好。

記得一次看著名畫家劉國松的畫展,看過他一點作畫心得,說是繪畫有如下棋,你走出的每一步,都可以引來意想不到的變化,於是要不斷思索、不斷應付出現的新局面。劉國松的畫走抽象一路,很多畫面效果是隨機形成的,有很大偶然性,不是事前可以想像得到。他的功力全在於在「對手」走出一個妙着之後,可以怎麼更妙地拆招。

棋手下棋之前都一定有了盤算,尤其是下圍棋,要布個什麼局一定先心裡有數,對弈雙方最初幾手都要先搶佔幾個重要位置布好想布的局。但接着下來就不是你可以「胸有成竹」的了,要不斷根據局面變換隨機應變。應變的能力,往往是成敗的關鍵。

星期天無意中看了一個講「電玩」世界大賽的電視節目,它拿一名韓國前世界冠軍和一名業餘愛好者作大腦掃描,發覺兩者的分別在於,前者的手指頭動作是直覺反應驅動的,而後者要經過眼─腦─手的判斷與指揮過程,兩者的應變機制大不一樣。

寫書法,尤其是運筆較快的行書、草書,也是個講求應變的過程。書法家對筆墨有很高的控制能力,但這是相對而言的,不會具有工業批量生產那樣的精確控制,於是每下一筆都要隨時考慮接着一筆怎樣挪讓應變。畫中國畫不如畫西洋畫的起稿,心裡有個大致模樣就縱情揮毫,意隨筆墨,恣意而為。縱使事前有在胸成竹,即興塗抹之間,恐怕已置緒度外了。

似乎中國文化有個不喜歡過多規範的特點,古琴音樂是其中的極致,讓琴人有很大發揮空間,同一首曲,每個人都自己的演奏譜。戲曲唱腔也一樣,同一句曲、同一句詞,每個老倌都有自已的「腔口」。粵曲有所謂「度曲」,其實就是腔口設計,把譜子的骨幹音和唱者的特長、風格結合,「度」出自己的腔口來。成功的,就形成流派,薛腔、女腔……等等。

昨晚操刀時,注意着每一刀後出現什麼變化,接着又思索怎麼刻下去。這是因為「生」之故,熟了可能就不去想了。「生」就有要促使你思考的好處。

2011年7月4日 星期一

30前「有心」,30後「無腦」

腦耶?心耶?心腦合一耶?
人,只要不過早離去,總會從青年走過中年、走到老年,這大體上是逐漸成熟的過程。年輕時,如初生之犢,對世界充滿憧憬,敢作敢為;而隨着人生閱歷增長,人會變得深沉,對事物的看法往往不再一樣。

同是「聽雨」,蔣捷在《虞美人》詞中寫出了不同歲月裡的三種心境: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邱吉爾則以而立之年為分界線寫道:Any man who is under 30 and is not a liberal, has no heart. Any man who is over 30 and is not a conservative, has no brain (人未過30而不為自由主義者者,無心也;人逾30而不為保守主義者者,無腦也)。Liberal 譯為「自由主義者」,conservative 譯為「保守主義者」,都有粗疏之嫌,特別是後者,「保守」兩字很負面,表示抗拒進步,與時為敵。其實conservative 的真正意思是「保持、維護」,是preserve的意思,在政治學、社會學上,表示維持傳統架構,主張循序漸進。

大抵可以說,人一般在「而立」之前偏於激進,「而立」之後就逐漸變得穩重了。

周末期間讀書才知道,馬克思、恩格斯也有這樣的轉變。

兩人都被尊為「革命導師」,可以說是近代激進社會革命的濫觴。作為旗幟的,是馬克思一八四八年起草的《共產黨宣言》,裡面明確提出:「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布: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那年,馬克思30歲,恩格斯28歲。

列寧據此奉暴力為圭皋,在被視為「條件不成熟」的俄國建立了無產階級政權;毛澤東以俄為師,也在中國取得成功,並且「不斷革命」,晚年還搞了個「文革」方休。

他們不知道,或者不願知道,馬恩後來都「修正」了自己的理論。在經濟上,在《資本論》第三卷裡,兩人根據股份制的出現,重新評估了資本主義與私有制。在政治上和軍事上,恩格斯更加注意到工人選舉力量的增長,也意識到新式武器正在加強各國政府的武力(恩格斯是軍事問題專家),他一八九二年指出,代表城市暴力革命的「巷戰和街壘已成為過去的事情」。在馬克斯去世12年後的一八九五年,恩格斯為馬克思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單行本的發行寫了導言,更深刻地指出:

「歷史表明我們也曾經錯了,我們當時所持的觀點只是一個幻想。歷史做的還要更多:它不僅消除了我們當時的迷誤,並且完全改變了無產階級進行鬥爭的條件。一八四八年的鬥爭方法,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己經陳舊了……。」

「一八四八年的鬥爭方法」就是《共產黨宣言》提出的方式。幾個月後,恩格斯就去世了。

就在讀書的時候,香港街頭有大遊行。電視畫面上不斷出現一個線條粗黑的木刻風格拳頭標誌。稍有點常識的人一眼就看得出,這是從「文革」盗版的,這個「拳頭」就代表着無法無天、打倒一切特別是「當權派」的紅衛兵精神。

我可以理解那些沒到30歲者的「有心」,但絕對無法理解那些逾30歲者的「無腦」。只能解釋的是,他們別有用心。

**
翌日補記:

朋友傳來來一個英文小笑話,拿年齡與智慧開玩笑,內容如下:

一名75歲老頭愛釣魚。一天在船上垂釣,聽到有聲音喊叫:「撈起我!」他四顧無人,以為走神了。叫聲接着又響起來了:「撈起我!」一看水面,有隻青蛙。老頭說:「是你在喊嗎?」

青蛙答:「是我在喊你。把我撈起來,親親我,我就會變成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會嫁給你,保證誰見了都羨慕你、嫉妒你。」老頭仔細看看青蛙,就把它撈了起來,放進口袋去。

青蛙大嚷:「怎麼?你瘋了?你沒聽我說,親親我,我就會變成你的美麗新娘嗎?」

老頭打開口袋對青蛙說:「到我這年紀,要一隻會說話的青蛙更好。」

年長了,智慧也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