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31日 星期二

兩報的網上合併

剛才打開《國際先驅論壇報》(IHT)的網頁,一看,怎麼改版了?再一看,版式很熟悉,往下一拉,喲,跟《紐約時報》一樣。報名明明是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可是再仔細看看報名之下,原來已標明是The Global Edition of The New York Times (《紐約時報》全球版)。鍵入《紐約時報》,原來也不一樣了,也已改名為《國際先驅論壇報》──《紐約時報》全球版。即是說,兩份網上版報紙已合二為一了。

《國際先驅論壇報》過去是美國兩份大報《紐約時報》與《華盛頓郵報》的合刊,在巴黎出版,集合了兩報的內容精華,再加上《國際先驅論壇報》本報人員的採寫,可以說是三報的結合。雖然主要內容仍然是美國主導,但強調世界視野,歐洲、亞洲的消息不少。我以前在報社工作,最愛看這份英文報紙。裡面的文章都甚有分量,從新聞、評論、經濟、體育到漫畫皆如是。如果要看內容嚴肅的報章,這似乎是最佳選擇。裡面不會有污七八糟的東西,即使是軟性題材的文章,也是趣味、品味盎然。

早幾年,《華盛頓郵報》退出了,好像是因為財政原因。如今,《國際先驅論壇報》又與《紐約時報》在網上合併,《國際先驅論壇報》名存而實亡,除了名字之外,連本身的版面也不存在了。

《紐約時報》則增加了一個網上版,因為除了這個「全球版」之外,還有一個「美國版」,可以按鍵在兩個版之間穿梭。

我沒有看到有報道對此作出解釋,但猜想應當是《紐約時報》回應當前金融海嘯打擊的措施之一。日前已看到報道說,《紐約時報》也因為金融危機而陷入財政困難,在廣告大幅下滑之下,去年第三季度借債二千五百萬美元,還是嚴重資不抵債,可能要拿曼哈頓的總部大樓按揭籌措資金。

還有消息說,又要向網上收費打主意了,看能開出什麼財源來。《紐約時報》有一個階段把一些名牌專欄作者例如Paul Krugman, Thomas Friedman等的文章封鎖起來,要交費才可以收看。大约年半之前,才取消了這一做法,因為發覺免費收看,增加點擊率,擴大廣告收入更划算。誰知經濟環境一變差,又心思思要收費了。

近幾個月來,美國不斷傳來報業告急的消息。去年十二月,第二大報業集團申請破產保護,它旗下的報紙有《洛杉磯時報》、《芝加哥論壇報》等大小報章12家,還有23家電視台。另外還有兩家上百年歷史的報紙近月也先後停刊了,包括創刊146年的《西雅圖時報》,和150年歷史的《洛磯山新聞》。

報紙不景氣不限於美國,日本也有多家著名雜誌「休刊」,「休刊」也者,就等於香港的商鋪在大門貼上「內部裝修」的告示,是保存顏面之詞,是「執笠」的委婉說法。可以數出「休刊」的,有歷史最悠外的婦女雜誌《婦女之友》,日文版《Real Simple》,朝日報社的《論座》、《月刊現代》,電影月刊《Road Show》,動漫周刊《Young Synday》,婦女周刊《BOAO》,連日文版《Play Boy》也撐不住了。

香港很多報紙雜誌正在苟延殘喘,有哪一家宣布「不玩了」,一點都不出奇。

2009年3月30日 星期一

烏鴉不及議員多

立法會又再爭論起語言問題來了,可是這並不顯示我們的議員和官員對語言有多麼高深的研究,反而又一次顯示了他們對自己母語的掌握不夠充分。有些根本就是強詞奪理,而除了一位資歷較淺的女官員敢於理直氣壯去反擊強詞奪理之詞,大部分人竟然敢怒不敢言。

每一個地方的語言都有雅俗、文野之分,有口語與書面語之分,這是因應不同的人在不同場合的溝通需要而決定的,不同行業、範畤的人也有不同的語言用字。這形成了一個豐富而多姿多采的語言世界。

你要在同一種語言的不同範疇用語之間劃出界限來,很難。界限是模糊的,但儘管模糊,熟悉這種語言的人──一般都是以之為母語的使用者──都可以分辨出來,這可以作為掌握這種語言是不是到家的標準。

判別一些用語是不是粗言穢語,即使標準不明、界限模糊,卻又是可以一聽就判別得出的。那位在議事堂上直斥故意把水攪渾的議員的女官員,就可以憑一位母親的敏感,立即作出反應,不必等「專家」去定義。

不過也不可否認,隨着這幾十年香港社會的急劇變化,我們的日常用語也急劇地變化着。變化之一是粗俗化,很多過去只有爛仔、黑社會──「長毛」可能視之為「草根階層」──才說的詞彙用語,隨着電影、電視的傳播,進入了一般人、特別是青少年的日常話語當中。多數是因為人云亦云,根本不懂得分辨。串、夠薑、蒲、溝女(仔)、曬、抽、疊友、疊水……等等,過去一出口,就顯示來者不善,現在常常可以在中環的精英男女口中聽到。

善與惡、正與邪、忠與奸的界限進一步模糊,是這個混沌世界的特徵之一,這在語言中也表現出來了。

但是我相信大部分人還是擁有分辨能力的,正如那位女官員一樣,她憑的就是一個母親的直覺,而不是語言學的修為。這樣的正覺,是每一位善良的人都應該擁有的,也是一個地方的人對母語自然生成的認知能力的一部分。

不是嗎?每個地方的人,都會根據這樣的分辨能力,很自然地修正自己的母語。一些語音的變化就是這樣形成的。譬如上面提到的廣東話的「溝」字,現在就不會讀「正音」,不會如何文匯等人極力提倡的、按照一千年前的《廣韻》來讀成geo 1,而只會讀成keo 1,因為要避諱,不想讓人以為說的是男性的生殖器官。按照《廣韻》來讀「溝通」,並不顯得你的讀音古雅,反而變成粗俗了。

俗語的俗,決不可理解為粗俗、庸俗,也不可以認定草根階層的用語就是粗俗、庸俗,不可強詞奪理地說否定這樣的用語就是否定草根階層。這是典型的渾水摸魚手法。俗語是不分階層的,不屬草根階層專用,反而可視為一個地方的方言最富生命力的用語。你從心所欲地掌握了一個地方的俗語,能在適當時候說適當的話,才算真正掌到這個地方的語言。廣東文人用廣東話俗語寫過很多精采的格律詩、竹枝詞。不說遠的,曾任香港大學中文系教授的羅忼烈就寫過不少,這是他移民加拿大之後寫的一首:

街頭巷議小兒科,
無事生非話一籮。
何以噪音停不了?
烏鴉不及議員多。

如果把詩題改為《香港立法會即事》,是不是一樣貼切?

2009年3月28日 星期六

從GIPE到霍士博士效應

日前在一篇關於香港舞蹈團《帝女花》的觀後感中寫了四個字:意高手低。本來的成語該是「眼高手低」,只是由於前面說到舞劇的導演的立意很高,於是就寫作「意高手低」。

不意,後來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篇短文,原來有人創造了一個意思完相同的英文字GIPE。這是一個以縮寫生成的新字,是由good idea, poorly executed而來,意思就是:意念很好,但執行差勁。即是說,本來的意念或者創意是很好的,但把之轉化為現實的東西卻不行,搞砸了。

這篇短文的作者是《紐約時報雜誌》一名編輯,專寫設計(例如家具)方面的評論,因為見得太多GIPE的東西,不想老是多費唇舌,於是要找一個簡單的字來代表這些有良好意念卻歸於平庸的作品,最後自己杜撰出這樣一個字來。

作者認為這是個很好用的字,你知道了,一兩天裡便會用上。我同意。

但不要以為這個字的意思一定是貶意的。創作、設計不是專業創作人員、設計師的專利,每個人其實都在日常生活中進行着不同的創作和設計,你每做一件事都是先有意念然後去做的,講一句話、煮一個菜,都先源於意念。但話可能詞不達意,菜可能煮不可口,把話與菜都弄成GIPE了。

GIPE也可以是有誠意的,有誠意的去做,但限於能力、實力,最終出來的東西與原來的設想相去甚遠,見不得自己,見不得人。這是常有的事,平常人就是這樣不斷努力做事的,最終能夠脫穎而出的,只屬少數。年前,美國「殘酷一叮」中冒出的William Hung,是這樣的GIPE的代表。沒有人會說他的歌舞夠水平,但很多人讚賞他的憨戇真誠。

要不得的GIPE是拿貌似高深的理論去嚇唬人,用一大堆不知所云的新名詞去包裝自己的創作、設計,故弄玄虛。這樣的東西是可以唬住一些人的。

湊巧,剛才在《紐約時報》網頁上看到Nicolas Kristof的一篇文章,談到一個「霍士博士效應」。霍士博士據說是把數學應用到人類行為研究的權威,他被安排給一批教育工作者上課。他的講課經過精心設計,有很多有趣的故事、笑話,還有大量高深莫測的新詞。

根據上課學員交回來的調查問卷,他得到很高評分,有人說「表述卓越,聽得開心」,有人說他「講得太理論化了」。

這其實是一場心理測驗,講者不過是一個由演員扮演的「博士」,什麼「人類行為研究的數學應用」不過是胡謅。測驗證明貌似高深的東西,經過包裝,的確可以鎮住不少人。

很多人就是迷信權威,「專家」一說話,他們的心就虔誠起來了。Nicolas Kristof文章的題目是「學習如何思考」(Learning How to Think)

這個世界,「專家」太多了,存心嚇唬人的東西太多了,GIPE太多了,有些事情的確要重新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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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鏈接:

http://themoment.blogs.nytimes.com/2009/03/25/vocabulary-lesson-good-idea-poorly-executed/?scp=1&sq=gipe&st=cse

http://www.nytimes.com/2009/03/26/opinion/26Kristof.html?_r=1&em

2009年3月26日 星期四

準備好,重整心態

香港有一種很要不得的心態,就是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第一就飄飄然,降到第二第三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了。不止要第一,還要唯一,發覺有人有實力相埒,天更加塌下來了。

這樣的心理有歷史淵源。在大陸相對很落後的時候,香港有大香港優越感,瞧不起大陸,視大陸人為阿燦,從官到民都一樣,自大;到大陸突飛猛進,而香港又一再受到打擊,政客們偏又熱衷於窩裡鬥,香港的相對優勢不如從前了,香港又常常自卑,以至自賤。經常是一沉百踩──自己踩自己。有個小小傷口嗎?偏要往上面灑一把鹽──也是自己動手。

香港人的不快樂,士氣低沉就是這樣形成的。

最可怕的是這造成上上下下方寸大亂,望不到北,只顧在芝麻綠豆的小事上斤斤計較,看不到大圖景大氣候,更不要說制定出大氣魄的大戰略了(有人提出就是好大喜功)。長於微觀和執行、短於宏觀與決策的弱點,於是更加暴露無遺。

今天報上關於中央同意把上海興建成國際金融中心的消息,大概又要讓許多香港人不知所措、要找代罪羊了。《明報》在報道這個消息時,在當眼位置刊登了一個「兩地比併」表,「比併」兩個字正正暴露了香港那種驚惶失措的心態:你來佔我的地盤,就要和你併個你死我活。

香港與上海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嗎?

這反映出一些人至今沒有好好看待香港在整個中國的位置,不能通覽全局地給香港準確定位。

很明顯,香港以前的很多優勢,是趁中國局勢不正常,佔了襲斷地位而建立起來的,中國一旦走上正常軌道而且高速發展,香港的相對優勢就減少了。

優勢減少,不等於沒有優勢。佔了先機已形成的優勢,香港還有不少,問題是要看得準和懂得發揮。有些人卻是在這方面看歪了,自以為是地去蠻幹,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要用香港的所謂「民主優勢」去改造中國就是這樣的蠢事。中國固然在民主發展上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但香港有幾許民主經驗?即使香港的民主成功了,一個1100平方公里上經驗,放大到9 600 000平方公里之上──放大九千幾倍──有多大實際可行意義?

再說國際金融中心。對於龐大的中國來說,決不是一個國際金融中心可以滿足得了的。餅太大了,一個人吃不下,又不甘心讓別人吃,可以嗎?中國的經濟規模正在急劇膨脹。最近的金融海嘯是危機,而危中有機,對中國來說意義最大。在此消彼長之下,中國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會上升得更快。很多人都着眼於二零二零年,認為這可能是中國全球地位脫胎轉骨的年頭。從現在看來,這年頭必會提早到來。中國已試探性地提出世界儲備貨幣的問題,這決不是一事意氣用事的舉動。

《明報》今日的「聞風筆動」開筆第一句就說:「長期只顧內望,近期更愛內鬥的本地政圈中人,這回恐怕要擦亮眼睛外望了,因為世界金融格局正面臨重大的秩序重整。」重整未必立即成功,但遲早必會發生。政客們也該早日重整了──重整自己的心態。香港人也一樣。

2009年3月25日 星期三

怪力亂神的《帝女花》

一個作品,如果「意在筆先」地定位為創新,而不是老實實地創作,就多半會「怪力亂神」,弄出個怪物來。這就是香港舞蹈團的《帝女花》給我的最大印象。

很多標榜創新的東西都十分取巧,就是以創新來掩飾創作力量的貪乏。

畫展就經常見到這樣的作品。標奇立異的作品,形相古怪,貌似現代派,但你很容易可以看到基本功其實很低劣。現代水墨的作品尤其是容易露饀,一個落款就原形畢露了。這樣的作品都屬取巧。

音樂也一樣。像《帝女花》的音樂,可以說是「百無」,無調性、無音階、無節奏(除了「迎鳳」一場的敲繫樂有節奏)、無旋律……,有的是音響。電子合成器的確可以製造很多新的音色,在特定的場景之下可以營造出需要的氣氛──多屬詭異陰森的氣氛。整個《帝女花》都是這樣,這就是「香夭」之後黃泉路上的《帝女花》了。

傳統的音樂創作的確有很多很多規矩、紀律,西洋古典音樂的條條框框尤其是多。但至今為止最動人、最站得住腳的音樂都是古典時期的作品,百聽不厭。作典家的創造力,都是在嚴格限制的壓力之下迸發出來的,限制壓力可以看作是創作力迸發的條件。煙花是因為嚴緊的約束才能升上高空綻放的,沒有嚴緊的約束,就沒有煙花的漫天光彩。同樣道理,沒有限制、規則就沒有音樂創作,沒有動人的音樂。

以前說,音樂是舞蹈的靈魂。假如這還有幾分道理的話,以舞劇《帝女花》的音樂──不算「庵遇」、「香奏」的任白錄音──可以編出多好的舞蹈來?由於音樂連節奏都沒有,偶然出現的群舞都跳不齊。加上跳的很多是形體特別扭曲的現代舞,就更給人凌亂的感覺了。

我對現代舞並不反感,現代舞無論是舞姿、題材、感情都突破了過去舞蹈的局限,的確為舞蹈開創了新的境界。對於表演現代題材,更加得心應手。不管是中國舞還是芭蕾舞都受到它的衝擊,即使是較現代的舞種,如各種拉丁舞、標準舞,一樣要吸收它的新養份而不能固步自封。明珠台逢星期六晚上八時半有個節目叫「舞一叮」(You think You Can Dance),是喜歡舞蹈的朋友都值得追看的,你可以看到不同舞種之間的互相滲透。

不知是不是為了遷就與現代舞的cross-over之故,《帝女花》的舞者至少一半屬現代角色(具體角色身份不明),使觀眾看得更不明不白。

一句話:怪力亂神。

近幾年,我對香港舞蹈團的印象是,不斷吸引海內外人才加入,使整個團的力量整齊了,牡丹綠葉可以互相扶持,真成一團了。《清明上河圖》等給我相當好的印象。《帝女花》可讓我嚇怕了,下一齣《天上.人間》,看還是不看?

《帝女花》拆碎七寶樓臺 /石琪

石琪今日(三月二十五日)在《明報》的「影話」專欄刊出對香港舞蹈團舞劇《帝女花》的劇評,全文如下:

看了香港舞蹈團的《帝女花》,這舞劇很新派,甚至「怪雞」、「錯體」,熟悉唐滌生經典粵劇的戲迷會覺得表錯情看錯戲,其他觀眾亦可能莫名其妙。雖然怪得離譜,但也算打破常規,成為反斗遊戲。

前年我看過新派話劇《帝女花》,由演藝學院的學生演出,鄧樹榮導演,陳敢權改編,劇情有紋有路。至於十多年前林奕華的《男裝帝女花》,我沒有看。

今次鄧樹榮導演《帝女花》舞劇,邢亮編舞,羅永暉及龔志成作曲,不再演繹劇情,變為完全自由發揮,簡直無厘頭,就連誰是長平公主,誰是周世顯駙馬,也不大清楚。或許鄧樹榮想玩解構,故意把七寶樓臺似的粵劇戲寶拆碎下來,不成片段。問題是能否達到「破壞性建設」呢?
作為反斗遊戲,當然有玩笑,例如間中播出鄧樹榮與邢亮的對談,又有臨場指導舞者的說話,使沉悶舞蹈加添了一些趣緻。好在整體並非胡鬧搞笑。最妙是台上一個女子的獨白,談論金童玉女,這類意識流獨白似乎是鄧樹榮拿手的。不過獨白還扯到什麼雌雄同體,實在故弄玄虛了。

此劇跳的主要是現代舞,加上一場中國古裝舞,玩玩「半唐番」,又搬出錄音機播播任白一些唱段,玩玩「半新舊」。最後「香夭」就慳水慳力,只是播出任白的《帝女花》主題曲,無舞亦無人。不過,純粹播唱倒也聰明,至少對粵劇名作表示敬意,好過夾硬跳來跳去,很可能弄巧反拙。

總的來說,這演出玩意有餘,創意不足,玩劇場怪招又多過真正舞藝。我認為可以反劇情,但應有運用舞蹈來刻劃特殊人物處境的能力,可惜今次無法表達《帝女花》的動人情景,更欠缺國破家亡的悲情。

另一問題,台上舞姿大多數是現代舞常見的扭腰揮手踢腳等大動作,像死纏爛打,不大符合《帝女花》這種殉情文戲。中國傳統戲曲特色之一,正是無論文武都能舞蹈化,文戲的身段眼神也是細緻之舞。但這舞劇未能用舞蹈表現文采與深情,全靠播出任白唱詞片段,拆碎了仍是精華。

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

報章標題之差勁

本來不想就香港傳媒的文字問題寫得太多,以免給人挑剔的印象,但有時看到了太離譜的大標題(較小的標題就算了),忍不住還是要嘮叨一下。

今天一打開《明報》,A2版(一版是全版廣告,A2就是所謂頭版了)的通欄標題是:
低收入家庭一個月增3.5萬
看不明白,反複再看,仍然有疑問。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反應,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月入增3.5萬元?這可能是受到前面「低收入」幾個字誤導之故。卻原來,標題的意思是「低收入家庭一個月增加了3.5萬個」。

從「低收入家庭一個月增加了3.5萬個」這個句子提煉出來的標題,決不可以少了單位詞「個」字。否則就語意不清了。造標題講究煉字功夫,就以以上句子為例,如何刪節出最簡短而意思明確的標題?不妨改為:
低收入家庭月增3.5萬個
意思明確了,而比原題還少一個字,

打開娛樂版看石琪的影評專欄,冷不提防看到一個很刺眼的題目:
里安納遜強顏別亡妻
不禁啞然失笑。不必看內文也知道編輯大錯特錯了,因為儘管這個世界光怪陸離,新聞的主角也是決不會「勉強裝作高興」,或者「厚著臉皮不知羞恥」去告別不幸滑雪喪生的亡妻吧?

我上班時手頭就只有《明報》,天天都要翻一翻,有時看到實在錯得離譜的標題(內文就不要說了),會順手記下來。試選幾條記在這裡:

中年漢墮迷魂奶茶局
婦人扭傷求賓館「療傷」 昏迷被掠3萬
(08/11/07)
標題的主語運用混亂,先是「中年漢」、再是「婦人」之後(主詞轉換),「昏迷」的是誰? 按語法應是「婦人」,事實卻是「中年漢」,「婦人」是施迷魂局的騙子。

白領女孩厲行每周花百元
(09/01/12)
「厲行」是嚴格實行的意思,要厲行的起碼要看來值得「厲行」,例如節能、慳水之類,但「花百元」算是什麼?算是多還是少?而且「花」是耗費的意思,「花錢」是負面的詞,怎麼值得「厲行」?除非是「只花百元」。

「群眾叫囂令人興奮」
港學生見證歷史
(09/01/21)
忘記了報道的是什麼新聞,好像是關於回內地參觀之類。編輯顯然不明白「叫囂」是指「大聲喊叫、吵嚷、口出狂言」 (據《台灣教育部辭典》),或者「大聲叫喊吵鬧」(據《現代漢語詞典》),屬貶義詞,同「歡呼」是兩碼事。

拆件後偷運內地重組出售
O記搗跨境走私電單車黨
(09/01/23)
前面肩題(分句)修飾的是後面主題(主句)的主語,這是很基本的語法常識,中英皆然。這個標題於是告訴讀者:O記拆件(電單車)後偷運內地重組出售。

《明報》是香港比較嚴謹的報紙,編輯的文字水平竟然這麼不濟,是令人吃驚的。

其他傳媒不必竊笑,只要你稍為認真看一看、聽一聽,會發覺錯漏百出,笑話連篇。你聽過「聖誕老人蠢蠢欲動」這樣的搞笑造句嗎?不是小學生的錯句,而是有線電線記者的「佳作」。

2009年3月23日 星期一

為白雪仙和《帝女花》難過


上星期六晚上,在香港文化中心見到粵劇名伶白雪仙,她剛看完香港舞蹈團的《帝女花》出來。《帝女花》是任白一手創立的粵劇班霸仙鳳鳴的戲寶,香港舞蹈團要把它改編演出當然要請來白雪仙欣賞。我也剛看了演出出來,遠遠見到白雪仙已蒼老而比我想像瘦小得多的身影,心裡愴然,既為白雪仙,也為她的《帝女花》。

場刊的封面有一行字:「它很美 美得幾近 不可能破」。文字很彆扭,「破」字的意思不明。是破壞的「破」?還是突破的「破」?大概,就是要讓你不明不白──舞蹈團的《帝女花》整個就是這樣。

改編的立意很高,用導演鄧樹榮的話,是要「結合戲劇的具象與舞蹈的抽象,產生一種新的詩意」,要把「《帝女花》每一場的戲劇詩意具象化」。

但很明顯,不論是鄧樹榮還是編舞的邢亮都心裡沒底,整個演出是一個探索、試驗。這不僅是心態,而且是形式,所以中間有一場安排了編導的角色,話劇化地用語言去指導一段男女雙人舞,反複解釋動作的要求和意思──解說的對象其實是觀眾。鄧樹榮與邢亮又用畫外音去交流創作意念,引導觀眾。為怕觀眾弄不清楚穿插出現、不同人飾演而且有古有今的周世顯、長平公主、金童玉女(雌雄同體)等人的身分,又安排了字幕說明出場角色。

恕我魯鈍,我看過全劇,腦海裡沒有留下周世顯與長平公主的絲毫印象,不管是視覺形象、戲劇形象還是舞蹈形象,也沒有為哪段舞蹈留下了較深刻的印象,甚至搞不清楚誰是原意要貫串全劇的金童玉女,除了「上表」一場。由頭到尾木立在台前兩角的一男一女是不是?

對舞蹈要說有印象的話,就是武術化,不論是單人舞還是雙人舞,都像打功夫。武術固然是中國舞的一個重要源泉(幾十年前就聽過劉兆銘這方面的論述),但兩者不可相混。

全劇的音樂基本上沒有節拍,主要靠舞者自己心內的節拍去跳。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音樂上節奏的規範,感情的引導,跳起來都像打功夫了,感動不了人,個個好像趕住收工。

鄧樹榮與邢亮在場刊刊出的對話中,就這次排演提出了很多問題:中國舞到底是什麼?粵劇《帝女花》已成經典,你還能怎麼玩?如何打破常規的東西的同時又讓觀眾看得明白?以中國舞為主的話,中國舞的語言又是什麼? ……等等。

我感覺,所有這些問題都未解答。要創造「新的詩意」,並把「詩意具象化」的立意,也是意高手低。兩人也都沒有信心能解答以上問題,達到以上立意,於是才有以上說到的種種「解畫」,還有自嘲。為表明「我們是懂傳統中國舞的」,舞劇裡還刻意安排了一場故意傳統的「迎鳳」。

現代的創作人很喜歡拿經典作品來說事、玩花樣,最愛用的手法是打破古今時空,給古典作品塗抹上現代主義的油彩,拿現代理論去給古典的故事作新的詮釋。這都是可以的,但重要的是要對原著的鄭重尊敬。要不,另起爐灶好了,別拿經典來糟塌。

據唐滌生說,白雪仙為了演好長平公主,閱讀了一切有關明末的書籍,和有關長平公主的記載,甚至苦苦從何洛川醫師求得長平公主的墓誌銘原文。據憑空理解的「詩意」去隨意發揮,就不必下這樣的功夫了,天馬行空一番即可。然而這麼一來,就難望感動到觀眾了。

感動了白雪仙了嗎?我不知道,但我為白雪仙 和《帝女花》難過。

2009年3月20日 星期五

「提高生活質素」之謬誤

在條件許可之下「嘆番吓」,無可厚非,但聽到踏進社會不久的年輕人把「提高生活質素」掛在嘴邊,我總不以為然。

最近聽一位當父親的訴說兒子如何不長進,其中就有年輕人「提高生活質素」的活例子。

那位年輕人做了幾年事,每月有一萬四千元收入;同居的女朋友也打工。小兩口如果知慳識儉,日子應當過得去,豪華享受當然談不上了。可惜年輕人太有志於改善生活,過海返家,揚手就是的士;買唱片,一次豪擲近萬元。還有一標誌性的「提高生活質素」行動,是周末到半島嘆下午茶──每人250大元。

可是,對年邁的父親就絕不慷慨了,申明沒有能力供養。

我也從另一位年輕人口中聽過同樣的話,那是在買車後說的,說買車是為了「提高生活質素」。

在公共交通非常方便,而泊車非常不方便的香港,我倒不見得一輛私家車對生活質素的提高起到多大作用。剛剛看到一項資料才知道,《福布斯》雜誌去年把香港評選為全球「十大最佳公共交通城市」之一。

很顯然,這些年輕人心目中的生活質素都是以物質來衡量的,物質享受豐富,生活質素就高,否則就低了。而怎麼樣的物質享受才叫豐富,主要是從「教育」認知的,當然不是指學校的教育,而是廣義的從社會得到的感染、薰陶、影響。這同一個人的美學觀感一樣,主要是受外界影響得到的。一樣東西不管是美是醜,只要普遍都接受了,就是美的,試看:喇叭褲、爆炸頭、染髮、短裙、破爛衫褲、光頭……,數之不盡。一旦成為潮流,就是「美」的,可以接受的。人的審美判斷就是這樣不知好歹。不要笑中國以前的人以紥腳為美,今天的高跟鞋不是另一種紥腳麼?

物質享受即使不全是審美行為,也很大程度上涉及審美心理,關乎什麼是美什麼是醜的價值判斷。譬如飲紅酒,有多少人是出於對紅酒的真正欣賞、享受,有多少是基於對「高級享受」的虛榮追求?

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不必太着眼於物質。多年來,我一直很喜歡蘇東坡在《超然台記》中開門見山的一段話:「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不必是豪華瑰麗的東西才是可觀、可享的,懂得從慣見平常的東西裡欣賞到不平凡,就不管什麼都可以尋到樂趣、享受。

蘇東坡大概是中國文人中最懂得享受人生的,不但在各種不同的文化學問中享受,還從生活中享受,得意時享受,落難時一樣享受,一樣自得其樂。他的一大「發明」東坡肉,至今是大家都欣賞的美食。他更欣賞的,是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的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這些不必花錢就可以提高生活質素的「造物之無盡藏」,有多少要「提高生活質素」的人懂得欣賞?

2009年3月19日 星期四

懷念合和六十樓

吃東西,味道當然重要,但環境也重要,有時會更加重要。有時候,你去一個地方吃東西,就是沖着那環境而去的,不只是為了填飽肚子──這很容易辦得到──而是為了能舒舒服服的坐下來,鬆馳鬆馳。有一本好書讀讀,有三五知己閑扯一下,自然更好。

那天幾個人茶聚,竟然有三人都懷念起一個地方來:合和中心六十樓的酒樓。一人甚至說,以前可以下午到那兒呆呆的坐上三個小時。

那裡也是我愛去飲茶的地方,酒樓的招牌換了幾次,我照舊光顧。老實說,我不大在意那裡的食物,而事實上一直沒有讓我懷念的點心、菜色。到那裡,圖的是一個坐得舒適的環境:人不太多,地方寬敞,最難得的是視野遼闊、遼遠。

合和是圓型建築物,坐在六十樓,無論向海向山,都有很好的景觀。望海的景色不必說有多好了,望山的景觀也非常可觀,無論哪個季節,你都可以滿目蒼翠。從這裡看看港島的叢林茂密的山巒,和緊靠着的石屎森林中環鬧市,你會發覺香港的城市與大自然竟是靠得那麼近,根本難分彼此。你還可以找到幾個大城市有香港這麼多樹木?這麼親近山水自然?

六十樓的酒樓幾個月前又結業了,我以為這不過是酒樓一個新的循環,誰知總不見有新酒樓開張。不久前見到合和集團一位高層人士,才知道弦歌不再了,為的是合和要把它收回來,做寫字樓,而且想把最頂幾層都收回來,擴大總部。上面用作旋轉餐廳的那一層,本來就是合和自己經營的。

灣仔本來也有一個地方可以坐得很舒適,甚至可以說更舒適,但食品也更差。那是海旁芬域街碼頭的麥當勞。它有部分桌椅是露天的,就在海堤上,撐着大陽傘。坐在那裡,遠離外面繁囂的馬路,面對世界最佳的海港景色,聽着濤聲,清幽寧謐。一個漢堡包的價錢有這般享受,簡直不可思議。

這也好景不再了,麥當勞換成一家似是招待會員的餐廳,更主要的是,原來的海堤之外已填得七七八八,黃沙一片。

香港自然還有很多可以「享世界」的食肆,但位於市區之內而又價錢相宜的,應當很少了。

深圳的波托菲諾高級住宅區

如果不嫌路遠,到深圳有很多選擇。其中一個很值得推薦的,是華僑城的丹桂軒。

很多人都知道羅湖商業城的丹桂軒,那裡的食品很好,可惜地方很差,像街市一樣。華僑城那邊,是另一個世界,「丹桂軒」這詩情畫意的名字安放在那裡才真正和環境配合了。

那裡的丹桂軒設在一個稱作波托菲諾天鵝堡的高級住宅小區內,食肆臨湖,大部分地方露天,乾淨、雅緻、清幽,絕對是五星級以上,食物也一樣。找個天色好的日子到這裡飲茶,是生活的絕佳享受。有一菜式一定要試:川芎魚頭煲。魚湯是預製的,魚頭則到桌邊才焯熟上桌。

上星期天,我們五人在那裡坐了幾個小時,埋單,才三百多塊。

2009年3月18日 星期三

大愚若智乎?

「大智若愚」,大家都知道。句出《老子》,接着還有「大巧若拙、大音稀聲、大象無形」,都蘊涵着高超的知事處世智慧。

但你聽過「大愚若智」嗎?

有朋友讓我給她書寫這四個字,我聽了有點納悶,不知其中有何機鋒。後來聽了她講的故事,才知道她並非要故作驚人之語。

這四個字原來是不久前剛辭世的著名武俠小說家梁羽生很多年前贈她的。

朋友是做報紙出身的,初出道時,在《新晚報》做娛樂版記者。有一段時間,她每個星期有一兩天要到同一機構的《大公報》做替工,正好與梁羽生做了同事。

但她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武俠小說家,只知道他叫陳文統,因為大家這樣叫他。梁羽生給他的第一個印象至今十分鮮明:一個矮矮胖胖的肥佬,穿一件菊花牌背心底衫,腋下夾着一沓報紙走進來……。據聽來的梁羽生行事習慣,他想必是剛如廁出來了。

大概半年之後,朋友才曉得這個肥佬就是妙筆生花、迷倒幾許讀者的梁羽生。

同所有人一樣,朋友無法把眼前肥佬與自我在腦海中生成的梁羽生印象拼接起來。不過無所謂,梁羽生有名士個性,卻無名士架子,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樣平輩看待。

朋友當時青春少艾,出外採訪回來,會就看到的娛樂圈古怪不平現象,嘩啦嘩啦地議論一番。

有一回,梁羽生聽了一番偉論後,笑着說要贈小姑娘四個字,這就是「大愚若智」。

朋友聽了摸不着頭腦,天真地要梁羽生解釋。梁羽生只是臉掛黠慧的笑容說:「你再過幾年就會明白。」

朋友於是去問其他同事,才有人告訴如她:「就是說你蠢啊!」

朋友胸無城府,也不以為忤,但就記住了大作家贈她的四個字。

真的,很多年後,到她人生閱歷多了,踫過不少釘子之後,她才真正明白,出來做事,切記不可以自以為是,自以為聰明。「撞板」往往就是「大愚若智」的結果。至今,她非常感激梁羽生的贈言。

朋友一直吃娛樂新聞這行飯,對這個圈子的人和事見識多了。說到娛樂圈,人們多會搖頭,可是朋友卻從中看到不少正面的東西,例如藝人不懈奮鬥的堅毅等等。她正着手就此寫一本書,不光寫見到的人和事,還寫自己從「大愚若智」中得到的體會。這就是她要我寫這四個字的由來。

報紙的娛樂版,我會翻過去不看,但很期待看到朋友的娛樂新聞外記。

2009年3月17日 星期二

健身與日常生活的分離

一些大型健身會愛安排在有落地玻璃的建築物裡,並把健身器械例如步行/跑步機安放在向街的大玻璃窗前。你在前邊走過,特別是在周未,就會見到一列男女面向街外不斷走啊跑啊。每次見到,我都有種謊誕感覺。

第一,是仿佛看到每個人都在向前掙扎,而總無法逃出房子;第二,是總覺得走路、跑步合該以戶外作背景,最好是藍天白雲,不該困於空氣調節的室內;第三,走路跑步都可以不花錢,為什麼要花錢去做;第四,跑步要特別安排時間進行,走路卻不一定,為什麼要到健身室去走?

說得難聽點,我覺得那些在窗前活動的男女,像是行尸走肉。

健身室固然有它的優點,例如有冷氣,有設計得精細的器械,還可以有桑拿之類的享受。如果你要練得像健美先生、小姐一樣,那是非要到有教練的健身室去做不可的。可是一般人的目的不是這樣。

香港人都以忙著稱,誰都投訴太忙了,沒有時間做運動。非要做運動的話,就要在安排得已夠滿的日程中擠時間出來,去健身室,或者運動場。

為什麼不結合日常生活去做運動?

我工作的地方在小半山。香港是現代化城市嘛,你不必爬樓梯,分作幾段的自動扶梯,可以你送上去。上班的人在地面的巴士站下了車,或者從地鐵站鑽出來,都會利用自動扶梯代步。

這段路也有樓梯,一共146級。我每天都是走樓梯而上,除了其中距离巴士站較遠的一段,但我在扶手電梯上也不會呆站着,而是邁步而上。這樣算來,我每天往上走約一百三十個梯級。

最長的一段階梯與扶手電梯平排,那邊扶手電梯總是擠滿了人,而階梯上定必人影稀疏,很多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踽踽獨行。我總是奇怪,電梯上的人為什麼不從效率的角度想一想,不花你半點時間而做做運動?──真的,乘電梯並不比爬樓梯快,我常常發覺,同我一同起步而搭扶手電梯的人,和我一起上到頂端。

這不算很大的運動量,不過每天都堅持去做,不是比一兩個星期一次去健身室好嗎?

中國以前被稱作自行車王國,城市人上下班都踩自行車,於是每人每天都踩車一兩小時。這對促進中國人的身體健康一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那時候,我經常對一個數據很奇怪:中國的人均收入只是非洲國家的水平,為什麼人均預期夀命卻可以接近歐美國家的水平?非洲與歐美的人均預期夀命,是三四十歲與七十多歲的差距。中國人寓健身於生活和工作,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現代城市的人卻把健身和日常生活、工作完全分离了。如果你因為沒有時間做運動以致身體有各種問題,該考慮如何把兩者從新結合起來了。

2009年3月16日 星期一

一時糊塗,險中水銀毒

險些兒着了水銀中毒的道兒!回想起來,真有些驚險。

不是差點兒把水銀吃進肚裡去了,而是差點兒塗到臉上去了,就是險些兒把水銀含量極度超標的美顏霜誤信為「回春藥」。

相信大家以前都不止一次看到過類似的新聞,即一些美顏水銀含量過高,會對人體有害。我一直都沒有對此上心,認為不關我的事。但這一次竟然懵懵然的去找來買。

是緣一位老友從美國回來,在一同去上深圳的火車上,他談起這次返大陸要做的一件事,是買一種很神奇的祛斑美白藥。他強調,這不是道聽途說,而是有三個朋友都用過,個個沒多久都變得皮光肉滑了,功效神奇!據說成分都是中藥。那藥是在一家華人店鋪買到的,消息一傳開,大家都去買,一下子搶光了。於是,他此行回來定要買到它。他已在網上查過有關公司和商品的資料,價錢也知道。

這是什麼藥?原來叫「新嬌麗回春素」,是哈爾濱一家藥廠出產的。這真了不得!朋友應該不會騙我,於是我也動了心,在深圳吃了飯、逛了書店,順道看看能不能買到,但跑了好幾家藥店都找不到。

晚上回到家,我趕緊上網搜尋。這一搜尋,嚇出一身汗來。

原來這是香港海關幾年間經過測檢後,三番四次警告市民不可使用的東西。據中國政府的標準,化妝品的水銀含量不可超過百萬分之一,而這種原來叫「嬌麗」後來又改叫「新嬌麗」的美顏霜的水銀含量竟然達到百萬分之一萬多,即超標一萬多倍!

還要知道的是,這樣的藥品不可進口,被發現了,初犯者最高可罰款十萬元,監禁一年,再犯者最高可罰款五十萬元,監禁兩年。

萬一我在深圳買了帶回來,又萬一給海關抓到……我嚇出一身汗來。

急忙打電話告訴朋友:不要去找那「回春素」了,小心回不了美國。

如果你「愛靚唔愛命」的話,這個「回春素」可能真有意想不到的美白功能。說不定,很多人像我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一樣,親眼看到它的功效,於是口耳相傳的去找來使用。網上似乎很容易買得到,很多網頁都有郵購。

這個世界,「眼見為實」看來靠不住了,越是神奇的東西越是要打個問號。貪靚是應該的,但命仔更緊要。

幸好,這個世界現在有了互聯網。

參考:

http://www.dh.gov.hk/tc_chi/press/2009/090109.html

http://www.customs.gov.hk/chi/new_release_20090115_cosmetic_creams_c.html

http://www.customs.gov.hk/chi/new_release_20070612_cosmetic_cream_c.html

2009年3月15日 星期日

努力尋找原野的清風


銅鑼灣鬧市裡可能找到原野風情麼?希望你可以從這裡的照片中感受到一些兒。

這是在維多利亞公園萬頭攢動的花展裡拍攝的。

一年一度的花展,就在家門不遠之外,但去年沒有去。前年有沒有去?印象有點模糊,可能有去,

但印象不真切了。近年的花展就是這樣,不會給你帶來多少特別印象,更不要說驚喜。

可是它對香港人可真有吸引力。我早上十一鐘進去,已擠得有如年宵花市了,一地鬰金香的花牀周邊,密匝匝的盡是人,構成非常壯觀的照相機陣。那陣勢,或者是這次花展給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了。香港人的照相設備,以人均價值計,我想會是世界第一位的,三甲之位至少可保。對比身邊那些動輒萬元、幾萬元的大炮,我手上的不過是鳥槍。我倒很想知道,這些全身武裝的攝影愛好者拍出了些什麼作品來。

有一點我是肯定的,就是他們平常都不大出動,甚至對花也見得不多吧?要不然,為什麼被眼前的花朵挑動得如斯興奮?

進了場,總不能空手而歸。我盡量避開比花少不了多少的遊人,希望尋找原野的清風。












2009年3月13日 星期五

豬屎渣,小白鷺,夜鷺

香港公園內對錦鯉虎視眈眈的夜鷺

早上起來拉開陽台的玻璃大門,迎來清脆的鳥啼。一看,一只鹊鴝站在欄河上,唱得正歡。我不想驚動它,拿着水杯,一邊喝水一邊欣賞它的啼唱。鵲鴝跳到欄河另一邊去,晨歌不止,好一會才如流星急墜,飛到對面另一列較矮的樓宇天台去,清脆的鳴叫繼續穿過春霧傳來,但已不見蹤影了。

我過去以為鵲鴝就是喜鵲,它毛色黑白相配,翅膀、尾部、腹部都有白羽,長尾常豎起,喜歡在開闊地方覓食,香港經常可以見到。

廣東人對它很熟悉。因為它善唱而悅耳,不少人喜歡抓來放在籠子裡飼養,但卻不知為什麼給了它一個很不好聽的名字──豬屎渣。

喜鵲是中國文字上出現最多雀鳥之一,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很重要角色,常常在詩詞、楹聯、圖畫、剪紙中出現。中國人都把它看作是吉祥、情緣的象徵,牛郎織女的鵲橋就是喜鵲架成的。它與鵲鴝外表很相似,可是分別其實很大。雀鳥學者把兩種鳥分在兩個科內,鵲鴝屬鵯科,喜鵲屬鴉科,與招人討厭的烏鴉同科,而且兩者頻有相似之處。一是體型都很大,長45公分(18英寸),比鵲鴝(18至21公分)長一倍以上;二是叫聲與烏鴉一樣難聽,據《香港及華南鳥類》一書的描述,是「像搖動一袋錢幣時發出的聲音」。

據說中國南方也有喜鵲,我不是觀鳥愛好者,沒有什麼印象。見到了,對喜鵲的良好印象可能就打折扣了。

我早上在香港公園晨運時,常常見到鵲鴝在身邊穿梭、跳躍,常常是兩只一同出現,應是一雌一雄。據觀鳥書說,雌鳥顏色深灰,這我倒未真切看到。今晨看到的,應是雄鳥,它單飛出現,而且鳴叫不斷,興許是向在春霧裡迷了途,或者「獨自去偷歡」的雌鳥呼喚吧?

就我所見,香港市區見到雀鳥越來越多了,而且越來越不怕人。以前,市區見到的雀鳥最多是麻雀、麻鷹、烏鴉。現在,我數得出的就還有紅耳鵯、小葵冠鸚鵡、黑臉噪鶥、小白鷺、夜鷺。

當初在銅鑼灣避風塘見到小白鷺時,很驚奇,以為是白鶴。小白鷺翼展有一米多闊,飛起來姿勢舒展,很好看。這幾年,避風塘附近的小白鷺更多了,常年都有,一起在維園道一棵大樹築巢,形成鷺群。每到旁晚,就會一批一批的沿着東區走廊自東向西歸巢。在我家看維港煙花表演的一個附加節目,是轟轟煙花把鷺群從巢裡驚醒漫天飛舞的壯觀奇景。

另一令我驚奇的鳥,是夜鷺,這是一種矮胖的大鳥,有兩英尺長,但總是縮着頭,讓你不大留意到枕後兩三條長長的白色羽毛。我是在香港公園湖畔見到的,有時早晚都見,總是一只,一動不動的站在湖對岸的水邊,打着湖裡錦鯉的主意。香港公園的保安員特別多,但拿夜鷺沒辦法,因為管理層明令,不許干涉野鳥活動。於是,保安員眼睜睜的看着夜鷺早晚各一頓到湖邊進大餐。湖的錦鯉多很大條,夜鷺守候着的,是尺寸合胃口的小魚,一抓到,便飛到湖邊的大樹上享用。這真叫保安的操心,遇到熟悉的遊人、晨運客,有時就君子動口不動手,慫恿他們去趕夜鷺。

香港公園距禮賓府很近,夜鷺從這邊起飛,拍翼幾次便可以飛到曾特首的錦鯉池去。我真想知道,特首可有發現心愛的錦鯉損失了?

2009年3月12日 星期四

立法會上「噏」了什麼

朋友傳來一段由立法會秘書處發出的新聞稿,內容相當有趣,竟然論起粵語音韻來了,有興趣不妨一讀(http://www.info.gov.hk/gia/general/200903/11/P200903110282.htm)。

事情關乎特首一月到立法會答問時的一個讀音該在正式會議紀錄中留下一個什麼字。句子是:「我不想跟人X噏辯論。」其中的X,該填上什麼字?

如果你是廣東人,不用聽錄音,你也知道這該是個粵語俗音字。「噏」字在香港報紙上一般當作ngeb1的讀音,意思是亂說話,如「噏三噏四」,即說三道四。

可是這不是任意填充題,即你認為哪個字最適當、最有可能、最傳神,就填哪個字,而是以錄音為據,惟是錄音不大清晰,只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字的調。據新聞稿說,那是個陰去聲字,而且近似「夠」字。

據我的理解,近似「夠」字的意思,應是與「夠」字的韻相同或者接近,而且是陰去聲的,即與「夠」字同韻同調。

有什麼字可以選擇?不妨到中文大學的「粵語審音配字庫」查找。一找,找到約一百個字(http://humanum.arts.cuhk.edu.hk/Lexis/lexi-can/)。但考慮到語意語境,句子的上文下理,可以選擇的字並不多。

可以與「噏」和後面「辨論」二字相配的,大概只有「夠」、「臭」、「鬥」、「咒」,「夠」、「臭」和「咒」都很牽強,可以選擇的只有「鬥」字了。「鬥噏」應是時湊合的詞,如鬥快、鬥唱、鬥講等等,可以有不同的爭鬥。

據以上新聞稿:「秘書處按一貫的工作方式,憑藉語意及語境來幫助判斷哪個詞語是合情理的用法,而在此情況下,『鬥噏』顯然是較佳的選擇。議事錄的草擬本因而採用了『鬥噏』……。」

記得報紙當時有說,特首說的是「狗噏」。如果錄音可信的話,即那個字該是陰去聲字的話,就不可能是「狗」,那是陰上聲的。

相對之下,「狗噏」自然很粗俗,「鬥噏」好一點,但也屬坊間俚語。

我一向以為,廣東話是一種表達能力很強的方言,掌握得好可以說得非常古雅生動。其中一個關鍵,是分寸要掌握得很好,並且要懂得一些字詞的真正含義。粵語很多用語只有音,沒有字,或者是本來有字,相傳久遠之下只剩下了音,字已難考。有時字義在流傳程中改變了,使音源字源更加難以追尋。民間生成的,就更不知從何考究了。

這樣,在採用俗語時,除了要注意用得恰不恰當,必須講究身份和場合。對於有高貴身份的人來說,更加不可不檢點。否則,只會給人留下學養不足、不識體統的印象。在我印象中,不少要經常面對公眾說話的大人物,廣東話都掌握不好,其中不知有多少人是以廣東話為母語的。有人語音不清,有人語意混亂,有人語法不通,當然也有錯用俗語的。早前,某高官「果班友仔條條fing」之言,真今人側目。

2009年3月11日 星期三

普通字眼 新的概念

這個世界上,很多字眼都不再可以從表面去理解了,即使一些很普通的字眼,都可以弄得難以捉摸,例如今日在新聞上看到的兩個詞「擴張」(expansion),「危險」(dangerous)。

擴張,就是從原來的範圍推延出去,推延越遠,擴張就越大。可以有勢力擴張,野心擴張,軍事擴張等等。這是一個空間的概念,可以量化,很好懂。

你把手伸出萬里之外,到我家門口來做摸雞偷狗的事,而我在家門口保衛自己的權益,是誰在擴張不是一目了然的麼?

這裡說的是中美在南中國海的摩擦。美國方面一再說,這是中國在搞軍事擴張的表現。如果你沒有簡單的地理概念,還以為是中國派船到洛杉磯外面去招惹是非了。

而且,照美國傳媒上的照片,美國的是龐然大物的軍艦,中國與之抗衡的,是幾艘看來很破舊的小船,樣子是漁船。幸好,總算比索馬里海盗用的大一點,但「武器」很原始,遠沒有索馬里海盗那麼「先進」。

美國的「完美號」儘管不是攻擊艦,卻是高科技偵察艦。據美國的GlobalSecurity.org網頁:「簡單來說,這艘船是軍方用來追蹤潛艇的」,而且是美國政府除了潛艇之外最寧靜的船只。

這樣的軍艦只來到中國在海南島的潛艇基地120公里之外做什麼,不是昭然若揭嗎?對此,美方說是在執行「例行任務」。

啊嗬!按美國的說法,到你家門前做的是「例行任務」,而你阻止則是「危險」行為。

「危險」是大家都懂的,小孩一懂事,父母就會不斷警告,什麼事情屬於「危險」,但美國這麼一說,可把你的「危險」概念顛覆了。

外交上經常有「各自表述」的情況,就是你有你說,我有我說,根本沒法溝通。除了因為立場不同,也因為概念不同。所以,中國傳統智慧說,要聽其言而觀其行。不要聽說的一套,要看做什麼來了。

奧巴馬的國務卿希拉利前腳剛從北京走出,美國國務院就發表人權報告,大數中國不是,接着還再來一通「例行任務」。這提醒人們,對於美國,中國不能不小心眼一點;買美國國債券麼,千萬別太豪氣干雲了。

可不是中國才要這樣,穆斯林世界同樣瞪大了眼,看美國除了要撤出伊拉克,會拿出什麼樣的中東政策來。上個月,有一個美國─伊斯蘭世界論壇在卡塔爾舉行,目的是修補給小布殊弄得千瘡百孔了的雙邊關係。會議的組織者Stephen Grand觀察到,35個伊斯蘭國家的領袖都只是審慎樂觀。他告誡美國:美國若弄得被人看作是帝國主義大國、不值得信任、行為違背穆斯林的利益,是不能得到合作的。

這話同樣適用於美中關係。

2009年3月10日 星期二

有此因緣,筆下留情

佛教一個很大的貢獻,是因緣之說,就是認為一切事物都不是無緣無故而生,無緣無故的而滅的;而是因緣合則生,因緣散則滅;具體的體與物如是,抽象的情與事亦如是。

據說,釋迦牟尼當初創立佛教時,先對印度各種各樣的宗教作了觀察和總結,並把它們概括為兩類,一類是無因說,即認為事物的產生是無緣無故的,無法解釋;一類是邪因說,即萬事萬物都是梵天產生的。釋迦牟尼則提出正因說,即因果觀,就是:我們見到的都不過是事物的果,都各有前因,有直接的,有間接的,有近的,有遠的。各種因、各種緣和合一起,才有了果。

於是,一切成敗、得失、散聚都可以解釋。

佛教又把主要的因歸於自己,結果主要是自己招來的,是三業(身、口、意)造成的,而且有前世的,有今生的。你想得到什麼果,要靠自己,不靠其他什麼外在力量,包括不靠求神拜佛。如果有神有佛的話,那就是你自己。這是所謂自力信仰。

為什麼佛教又有滿天神佛?這是後來發展出的東西,是佛教不斷演變後的產物,尤其是到中土後,為了滿足人的需要而製造出來的。人要有宗教,就是要有個可以信賴的權威去作精神寄託,有個偶象可作崇拜。沒有麼,很簡單,製造一個,或者不止一個,要多少有多少。男的偶象不便進入女子閨房麼,讓他變性好了,觀世音就是這樣變了性。

要靠神佛來保佑救助,就是他力信仰了,同佛教最初提倡的自力信仰不同。至今,仍然有人在討論一個問題,就是佛教是不是無神論的,究竟算不算是「宗教」。事實上,不少人不把它當作是宗教,而是一種學說,即所謂佛學,願意從學問、人生態度的角度去親近它。佛教來到中土大變身,吸收了大量儒家、道家的思想而產生了禪宗後,很多地方與原始佛教已有了距離,但在很多地方又更接近原始佛教,例如更強調自力信仰,佛在我心,我即是佛。

佛教文化,經過在中國的二千年流轉,一方面有所轉變,二方面深入人心,大量佛教的思想、觀念,已每朝每日掛在中國人的嘴邊。打開《俗語佛源》,可以看到以下的兩字詞:入流,差別,平等,習氣,見地,手續,心地,心境,正宗,世界,平等,祝願,真心,真空,真實,真相,真理,恩愛,圓滿,圓通,愛河,煩惱,眼目,眼光,唯心,綺語,悲觀,遊行,遊戲,感應,解脫,境界,演說,摩登,讚嘆,翻譯,翻案……。

其中有些詞,例如手續、相對、絕對,一般以為是日本傳入的,卻原來源自佛教經典。

因緣、緣分就更加是佛教的概念了。

你在網上這虛擬的空間裡闖到這裡來,看到這段文字,自然也是一種因緣,一種緣分。喜歡了,再來;不喜歡,離開,都是緣分。

不知不覺,在這裡筆下留情一年了。因緣未滅,當可持續下去。

2009年3月9日 星期一

往九龍城卻走進了小泰國

星期六晚上應約到九龍城吃飯,很驚訝的發現,九龍城已變成小泰國。

九龍城是我小時候住過一段時間的地方,整整齊齊縱橫交錯的道路,都很熟悉。如今再去,仍然可以見到很多印象依稀的舊樓,雖然店鋪已非昔日面貎,整棟樓宇依舊可辨。從隧巴下來走進福佬村道,一眼就見到舅父一家曾經租住的舊唐樓。它給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一條很陡、光線幽暗而不拐彎直通天台的樓梯,小時候往上爬,抬頭只見到頂端天台的亮光,就如登通天梯,一步一驚心。那天走過,見到樓梯封上鐵閘,已看不到裡面情況。

因為早到了十五分鐘,就隨便逛了一圈,立即就發覺,泰國店鋪很多,看來每條街道都有十來家,有泰國菜餐館、雜貨店、影音店等等。還見到看來是泰國裔的小孩在街道上走來走去,裝束神態都告訴你,他們是那裡的街坊。

九龍城打啟德機場時代起就成為飲食業的集中地,各種菜式餐館都有,泰國菜自然少不了。機場搬走了,人流不可避免減少,餐館的數量整體有沒有變化不知道,但粗略看來,仍然為數甚多。一些多年前就經營的,如今還打開大門做生意。最大的變化是泰國化了,說是小泰國,一點都不誇張。

上網一搜尋,原來我的印象完全正確,香港電台的電視節目《香港故事》上星期剛剛播出的第九集就叫《泰‧龍城》( http://tv.rthk.org.hk/),我錯過了,看來該重溫一下。

不說不知道,香港原來有三萬泰國人,他們除了做家庭傭工, 最多是做飲食業。九龍城便是集中地。

人群逐鄉音而生活是自然現象,只要許可的話,社會會自然形成不同種族的聚居點。這只要小心經營,是好事,使不同的區有不同的特色,增加城市的色彩和趣味,不必弄得到處楊梅一樣花。香港是個很國際化的城市,如果不同種族都住出自己的特色來,香港會更精采。我一直奇怪,為什麼香港的節慶活動不能反映出多種族的特色,而只是中國的和西方的。若印度、菲律賓、印尼、泰國等等的節日活動也能隆重舉行,一定可以給本種族人口、本地市民、遊客都帶來好處。香港常說中西文化薈萃,其實薈萃的何止是中西文化。

香港也是中國不同方言區人口集居的地方。我曾住過的北角,曾經有小上海之稱,因為戰後初期有很多上海人聚居。如今,沒有人這麼說了,因為已變成了小福建。只要到春秧街一帶走一走,你就一定感覺到那種福建味道。

同聲同氣的人聚居,有好也有壞。好處不必說了,壞處是,大家都會不自覺地不檢點起來,不再覺得有必要入鄉隨俗,而是把彼此都不以為忤,而會讓其他地方的人為之惻目的壞習慣都在公眾地方放肆地張揚出來。我有一位福建籍的舊同事,本來住在北角,後來搬走了。有一次聊起來,他竟用「逃出北角」來形容自己的搬家。我聽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福建人也有這樣的話。

2009年3月8日 星期日

漢字「廢簡復繁」的幾個糊塗觀點


近日,由於有政協委員在兩會期間提出要用十年把漢字「廢簡復繁」,使多年來的漢字簡繁爭議又熱鬧起來。我看了網上一些文章,發覺有些問題應釐清一下。

第一是簡化字並非無中生有,而不過是一個對歷朝歷代民間簡體字的整理,與繁體字是一脈相承的。當年制訂簡化字表時就確定了一個總原則,就是只整理古來或民間的寫法,不自創,也就是「述而不作,約定俗成」。簡化字基本上都是本來在民間存在的用字,簡化字表不過是由政府把各種各樣的簡體字規範下來而已。

第二簡化字不是把所有漢字都簡化了,簡化字表上只有2235個簡化字,如按有常用字有三千多個的說法,約佔三分之二;如按七千多個的說法,約佔不到三分之一;如拿《康熙字典》的四萬七千多字來計算,就只佔幾巴仙了。簡化字對漢字的簡化,不如一些人想像的大。

第三簡化字表雖曰有2235字,但有近九百個,即超過三分之一,是屬於偏旁簡化的字,例如金字旁、言字旁等,簡化程度很小。知道幾個偏旁是如何簡化的,你已經認識了三分之一以上的簡化字。

第四漢字簡化是歷來的需要,也是每一個學習漢字的人的自然需要,只是看看自己手寫的漢字,就知道不可自欺欺人,每個人其實都是「看的一套,寫的一套」,統一了有何不好?我承認自己至今不知道某幾個常用字的繁體字是怎麼寫的,例如龜、夀之類,「愛」到我手下也必無「心」,但可以上綱上線說我不懂得愛嗎?

第五大陸要用簡化字,但沒有「廢除」繁體字。除了簡化字只得2235個之外,繁體字仍在些出版物上採用。普及的古籍會用簡體,學術上的古籍仍用繁體。書法作品並沒有要寫簡體的限制,而且很多簡化字其實是歷代行書、草書書體的楷化,在書法上使用並無不便,更談不上失去藝術性。

第六,「學簡認繁」不難,「學繁認簡」也不難。只要肯去接觸,兩個方向的學習都很容易,按照文字的上文下理,絕對不會猜不出是個什麼字。難的是什麼?是「學簡寫繁」。而「學繁寫簡」根本沒有困難,大家都在做。

第七識繁體字才可以傳承中國傳統文化嗎?別開玩笑,看看學繁體字的香港人、香港學生就知道此說無法成立了。

那位提出「棄簡復繁」提案的先生列出了三點理由,其中第三點是台灣準備把漢字申請為人類文化遺產,已給大陸造成壓力云。

漢字「申遺」,大陸其實也有人提過。大陸在開列「申遺」名錄的時候,也曾把漢字提上去。但後來撤銷了,為的是認識到「申遺」是針對瀕危文化而言的,某種文化須要搶救、保護,才有必要「申遺」,而漢字並沒有淪落到這麼個地步,幾千年來一直在發展、傳承,很有生機。

順帶一提,韓國人幾年前也提出要為漢字「申遺」,說漢字是韓國人發明的云云。韓國人對漢文化的胃口似乎越來越大了。可是他們偏偏又要把漢城改名為首爾,不敢稱漢。自卑與自大真是一對孿生子。

2009年3月6日 星期五

創作與禪


大概從事藝術創作的人,都知道限制與自由的關係,都知道藝術創作都必然是在種種限制之下進行,真正的創作自由其實不存在。惟其是這樣,創作才有樂趣,才能不斷有突破。所謂創新,就是對限制的突破,技法上、材料上、觀念上、形式上、內容……上的突破。

創作,其實是苦中作樂。其中的苦,不足為外人道;其中的樂,也不足為外人道。

就拿禪宗的公案作例子。

禪宗是非常有中華傳統文化特色的宗教,有人說是對印度佛教的一場革命。印度佛教非常煩瑣,佛教經典之多是各種宗教之最。來到中國,要把這樣的外來宗教傳揚開去非常不容易,即使佛經的翻譯大量採用了當時的白話,也不易普及。禪宗於是給它來了一個大刀闊斧的改造,方向是簡化。本來要漸修漸悟的,它提倡頓悟,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本來要讀大量經典,它主張不立文字,「無經無書」。甚至不主張坐禪,只參禪;不必枯坐,參透佛家三味就行。

於是,老師的啟發成為開悟的唯一外在條件,但有個限制:不說破。

問題是,不立文字、不說破,如何啟發開悟?這就是對禪師啟發徒弟時的最大限制,他們必須挖空心思,用各種手法,雖不立文字、不說破而令徒弟開悟。雖然說不立文字,歷代還是紀錄了禪師們大量(號稱一千七百餘條)充滿機鋒的公案、話頭,這是禪宗最為人樂道,被視作最有智慧、最耐人尋味,也就是最有禪意的寶貴遺產。

這些公案故意問非所答、言不盡意、意在言外、得意忘言、指東話西、言在此而意在彼,像謎語一樣。禪師們被逼成為玩弄文字遊戲的高手。他們利用語言的多義性,去表達事物的多義性;利用語言的模糊性、不確定性去反映意象的模糊性、不確定性。

詩貴含蓄,詩人因而很容易接受禪的語言。中國歷代的古體詩中,禪詩就佔了相當數量。這些詩都含蓄,不說破,務求言有盡而意無窮。

這樣的結合,真不知是中華文化被佛化了,還是佛教被中華文化改造了。但肯定的是,這是「不說破」限制的結果。如果沒有這個限制,就不會有那些古古怪怪、「無厘頭」公案了。在香港,「無厘頭」的祖師爺是周星馳。假若你用讀禪宗公案的態度去看周星馳的電影,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北京的大學生從中品出了後現代的的味道,大概就是因此之故。當周星馳面對北京大學生殷切的提問時,「無厘頭」的回應,也就是最好的回應,而且可以聽來充滿禪味。

不要以為所有公案、話頭都是出色的創作,其中很多其實是濫竽充數、故作高深的東西,很多就像香港粗製濫作的電影一樣,屎尿屁出齊。

昨天在一則報道中看到,編舞家邢亮在談到為香港舞蹈團編排的新舞劇《帝女花》時說:「在有限中創造無限,才是才華。」這是深得創作三味之言。可惜的是,後來看了舞劇的演出,大為失望,許是我的悟性不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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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言:文前的照片是幾年前所攝。金融海嘯襲來,觀之更有新滋味,更使人想及《金剛經》之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2009年3月5日 星期四

對宗教,越了解越難接受

讀到季羡林在《我和佛教研究》一文的一段話,大有同感:「對世界上的任何宗教,只要認真地用科學方法加以探討,則會發現它的教義與儀規都有一個歷史發展過程,都有其產生根源,都是人製造成的,都是破綻百出,自相矛盾的,有的簡直是非常可笑的。因此,研究越深入,則信仰越淡薄。如果一個研究者竟然相信一種宗教,這件事情本身就說明,他的研究不實事求是,不夠深入,自欺欺人。佛教當然也是如此。」

我認為,所有宗教都人的創造,而不是上天或某個神的創造,是適應某時某地某些人的需要而產生的。這些需要包括很多方面,有精神上的需要,感情上的需要,哲學上的需要,麻醉上的需要,還有說不清楚的虛幻的需要。

宗教信仰可以視為人類最早的文化現象之一,每個部落、民族都有自己的原始宗教信仰。這樣的宗教,在一些原始部落地區還可以找到,是當地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些宗教既然在當地人的生活中佔了那麼重要的地位,自然有其價值,否則不可能長時間存在,不至消失。

但很多宗教已消失了。人類在地球的存在已有百萬年以上的歷史,很多地方的文明史也以數千年計算。可是你看看世界四大宗教的歷史,最長是佛教,大約二千四五百年(釋迦牟尼的出生日期未有定論),相對於人的歷史,其實很短。

可見,宗教的存在非常久遠,但各種特定宗教都不會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個人、一個民族的命運不一定要受某個宗教的主宰,更不會受某個宗教的上帝主宰。

另一方面,雖然我們經常對古人的大智慧讚嘆不已,但不得不知道,幾大宗教關於人類各種終極疑問的解答,例如生命的起源、天地的主宰等等,都不過是千幾二千年前認識水平的版本,是在人類文明還比較粗糙階段的不完善解答。

宗教的一大缺陷,是都有必要樹立最高無尚的權威,就是不同的上帝、不同的經典。因為是權威,就不容懷疑和觸動,也就是無法或者難以與時並進,注定要落後於時代。不過你要一成不變麼,也難,除非你甘於脫節下去,甘於像以前很多宗教一樣被淘汰而消失。在這個演變發展中,可以產生變異,例如佛教東來漢土演化出禪宗,大放異采,但也可能產生種種破綻,重重矛盾,最極端的產物就是各種邪教。

這樣的破綻、矛盾,其實不難發現,只要你肯疏離一點去客觀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有邏輯的荒謬,與科學的矛盾等等。

我對各種宗教都接觸一下,了解一點,但都是在作較多接觸時,有時在歷史書上,有時在實際介入中,發覺難以理性地接受有關的宗教。除非,可以如台灣一位高僧所說的,甘於放棄知識分子的部分理性。這話令我悚然,這不等於說:你可以得到寧靜,但得接受麻醉?

理性是雙刃刀,人不能時時事事都講理性,那樣的話,怕就少了些人性。人是理性與感性的混合體,某些東西是非要多點感性不能體會的,特別在文學藝術的欣賞方面。人的感情更是不可以都由理性快定。

但要放棄部分理性地去信仰某種宗教,或者類似宗教的意識形態,卻不是我再可以接受的,更不要說不理性地去信仰了。

2009年3月3日 星期二

墨水筆,硬筆,書法

新西蘭貝殼木墨水筆

昨天說到墨水筆,就懷念起墨水筆的書寫,還有粉筆的書寫來了。

人們說到書法,立即想到的是毛筆的書法,即軟筆書法,而硬筆書法就覺得是另一回事。

其實,硬筆書法也是書法,也不易寫得好;而硬筆書法寫得好,對練習軟筆書法大有裨益。

關於書法,有很多理論,多數又玄又虛,看了如墜五里霧中,不明所指。我認為,其中很多是用來嚇唬人的。例如幾乎一致都強調筆墨功夫的重要,所謂用筆為上,但什麼叫筆墨,就很難明白。啟功在這方面有很多自成一家、打破傳統之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反對用筆為上,認為結字為上,即廣東人所謂「裝字」,裝飾、安裝的「裝」。他還提出黃金律結字法,把一個方框按黃金律分割,把字的上下、左右、重心分布按黃金律比例安排。只要把古人寫得好的字拿來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黃金律結字法的重要性。古人所說的上緊下寬、左緊右寬其實就是這個道理,緊與寬的比例就是黃金比例,大約是三比五,或五比八。分析一下前面「大約是三比五」這六個字的上下左右結構對比,你應該可以大致知道黃金比例是什麼一回事。

要掌握好黃金比例的結字,最好自然用硬字去寫,用軟筆太難了。軟筆可以寫出非常漂亮書法,但要知道,毛筆絕對是中國與自己過不去的一種發明。用硬筆學好結字,再用軟筆去寫,事半功倍,當然也可以一同進行。

硬筆之中,硬度有不同。最硬的,筆劃難分輕重,例如原子筆;而墨水筆、粉筆、鉛筆就可以寫出輕重粗細來;儘管比起毛筆大大不如,但也可以寫出很漂亮的硬筆書法。

我很早便對寫字有興趣,這都與老師有關。小學三四年班,我要負責做壁報,李老師送了我一本《怎樣寫美術字》,讓我知道老宋字、仿宋字之類是怎樣寫成的。後來又先後遇到兩個板書(黑板字)非常出色的老師。馬老師寫的字當初一看很怪相,是鄭板橋體,但慢慢就覺得很有味道。於是每天抄筆記就當作練字。他曾搖着頭說,年紀太小不要寫這種字體。但他也不會下禁令。後來換了阮老師,粉筆字也非常有性格,特別強調筆劃的輕重除疾,字字一絲不苟;寫的是行書,間中加上草書寫法,不管你看不看得明白。每一堂語文課對我來說都是書法課。
我相信,現時香港的老師是絕對寫不出這樣的板書了。他們也越來越少機會寫板書;即使寫,用的是最沒有個性的「白板筆」。他們於是也就難以在日常教學中熏陶出學生的書法興趣來。書法一旦與實用脫了鉤,成為一門專門學問,就必然少人參與。香港人的中文差,寫字更差,大抵就是這樣形成的。

早幾年,我偶然見到有木殼的墨水筆賣,雖不是傳統的墨水筆,也買了一支,想過過癮。後來卻發現,筆頭寫得很不順暢,相信要寫很久才能慢慢把筆尖磨得圓滑起來。可是筆擱下不久,墨就乾了。現在,筆已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2009年3月2日 星期一

彌敦道東西兩個世界

香港地方不算大,但可觀的東西不少,每個區都有自己的特色。如果有時間也有閑情,到處走走,即使是市區,也大有可觀之處。住所所在地區,每天走過,所見所聞難免麻木了;其他地區,每隔一段時間走走,一定有新鮮感,那怕見到的其實是舊事物。

上周末傍晚,要到旺角與深水埗交界的地方吃晚飯,於是早了一點出門,過海後,從油蔴地望北走到太子道,飯後又往南走回來,到了油蔴地才坐隧道巴士打道回府。一來一回,就有如旅遊了一圈回來,而且是走過了一個舊世界,一個新世界,一個在彌敦道之西,一個在彌敦之東。

兩個世界的對比是強烈的,舊世界有濃郁的懷舊感,一個不留神,以為回到了五六十年代;新世界有超新時代感,見到的多屬「新新人類」。舊世界是平面的,新世界是立體的。

往北走的主要街道是上海街,這是多少年來走過無數遍的街道,但近年較少走過,或者說很少長距離的走一遍。這一走,才發覺這裡很多東西仍保留着舊時光景,不少店鋪的門面竟然沒有改變過。其中最「存真」的,可能是得如茶樓了。樓上不知道怎麼樣,在樓下走過真仿如隔世。不遠之外有家店鋪竟然是「金筆行」。年輕一點的,可能不知道金筆是什麼了,因為自小寫的是原子筆、鉛筆,從未寫過要吸墨水的墨水筆,其高級貨曰金筆,因為筆嘴據說點了金。「金筆行」在馬路對面,如果不是時間不夠,真想走去看看賣的是什麼筆。現在不是沒有墨水筆賣,但賣的已不是實用意義的墨水筆了,且價值不菲,用來擺排場,只簽簽支票用。

上海街也不是沒有新事物的,例如走過一家麻將館就覺到很新鮮,只見左右門口分別上醒目的招紙,名堂分別是「香港牌」、「祖國牌」,分條清晰介紹不同的打牌規則。我不懂打牌,看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來打「祖國牌」的是些什麼人,是來港旅遊的祖國同胞?還是懷念故里的新移民?

往回走主要走的是西洋菜街,曾有波鞋街之稱,但這條大部分路段成了行人專用區的街道,似乎已不再是波鞋鋪的天下了,難怪波鞋街之名久已不聞。周末人流最暢旺時段到這裡來,我有如到了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城市。說「目不暇接」一點也不誇張,原因是這裡路面的店鋪已無法滿足人流的需要,於是向立體化發展,向樓上擴充。樓上鋪為吸引路人往上走,紛紛以誇張的手法向街上行人招手,落地大玻璃窗的展示花樣百出,霓虹招牌更不用說了。擠滿行人的馬路上,還不隔多遠就有一個密匝匝的人圈,看各種各樣賣藝的、宣傳的表演。

西洋菜街的耗電量,相信是上海街的一百倍以上。鄰近的幾條橫的直的街道的熱鬧情況,不會比西洋菜街差多少。

離開西洋菜街前,路過登打士街一個小公園,裡面人頭攢動,原來有幾個旅行團在這裡集合,似乎都是日本、韓國團,導遊正在拿着擴音器解釋什麼,團員的眼光卻都被對面馬路如煙花綻放的燈火吸引住了。西洋菜看來已成為遊行團不可不到的香港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