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0日 星期二

成年人的神話

已故中國數學大師華羅庚曾對梁羽生說,武俠小說是成年人的神話。

神話多屬虛構,但都寄託着人對過去、現在、未來的期望。是的,對過去也有期望,那也就是對未來期望的倒影。在沒有文字紀錄的年代,歷史摻雜了大量想像的東西。神話於是與歷史互相借用而流傳下來,中國、希臘、猶太,莫不如是,《聖經》主要就是這樣的紀錄文字。

武俠小說家於是就可以把歷史與想像互為表裡的鋪陳成奇幻的小說,背景、情節都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讀者疑幻疑真,有時連學者也騙倒了。梁羽生變託冒辟疆之名寫的詞章,因而被編入冒辟疆的作品集中。

讀這樣的作品本來不必認真,但作者的寫作功夫,卻可以讓你從半信半疑中認真起來。讀小說的樂趣是要投入,對小說內容太疏離了,必然少了點樂趣。

可是,你隨着年齡、閱歷的變化,也難免對於「成年神話」少了興趣。我曾經很沉迷武俠小說,梁羽生、金庸、江一明等等讀過不少。後來都放下了。

那時讀武俠小說其實不容易,因為那時沒有公立圖書館之設,無法借來看。要看的話,要嘛就買,要嘛就租,而我是借同學租來的看。那時有位同學家境很好,可以隨便租書來看。那位於上海街的書檔設於樓梯口,絕大部分是小說,除了武俠小說,還有以美國為背景的《中國殺人王》之類。

我清楚記得,看金庸是看到《天龍八部》看不下去的。元劉廷振在《薩天鍚詩集序》有句話說:「其所以神化而超出眾表者,殆猶天馬行空而步驟不凡。」金庸的小說的情節以天馬行空取勝,但過了一個度,就不是步驟不凡,而是步驟錯亂了。《天龍八部》就給我這樣的感覺,終於難以讀完,中途放棄。之後的《鹿鼎記》就根本沒接觸了;後來在其他媒界偶爾接觸,只覺是既不武又不俠,根本談不上是武俠小說。難怪金庸此後即無以為繼。

武俠小說始終是圍繞着「武俠」二字而展開的,「武」要高強而有層次,不能一味功夫犀利莫所能敵有如科幻;「俠」則要有俠骨、俠氣、俠心,還有俠侶,於是有江湖上的愛恨情怨、家仇國恨。俠不一定是全身每個毛管都滲透着正氣,但正氣不可少。一身邪氣歪念的如韋小寶根本與「俠」字沾不上邊。俠在江湖風雲中可以樹立起形象來,但層次較之置身國族情仇就低了一籌。梁羽生仗着豐厚的文史知識,會把小說放在真實的波瀾壯闊大背景中展放,為小說裡的俠士提供了一個有利一展身手抱負的大平台。

這樣做也有弊端,就是情節、想像力放不開,有礙「神話」的展開。古龍把歷史背景都拋棄了,自然可以使情節迷離如魔幻。但你從中是得不到文學文字的滿足的,除非你着迷於古龍式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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