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8日 星期一

從佛蘭明高感受歐洲之文化糅合

佛蘭明高在香港很受歡迎,每有西班牙的佛蘭明高藝術團到來演出,就我之所見,必定賣個滿堂紅。演出中歡呼聲四起,氣氛之熱烈,是其他舞台表演罕見的。上星期五到香港大會堂看「佛蘭明高之聲」(Voces, Suite Flamenca) 演出,又見到這樣的場面。這是西班牙佛蘭明高巨星 Sara Baras 最新編排的一台演出。

佛蘭明高是非常有個性的藝術,既張狂又收斂,一縱一收之間,力量與感情由積累到爆發,扣人心弦。這種感情似乎很難言宣,而只能通過舞與歌渲洩,正如《詩經》說:「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總之是情發於中而形於外。

藝術都關乎情,佛蘭明哥之情獨到之處在於,不論怎麼熾熱狂烈,總帶有揮之不去的悲傷,耐人尋味。一位佛蘭明哥大師說:「佛蘭明高就是佛蘭明高,總是悲傷的……即使是愛,本質也是悲傷的。一切都是悲,都是喜。」藝人在舞台上把這些傷與喜盡情發放,以挑撥觀眾的共鳴為能事。他們都好炫技,這常在編舞、音樂和燈光設計的完美配合下達到極致。最後一剎那的嘎然而止,舞者都傲然擺出姿態:怎麼樣?夠酷吧?來掌聲!於是,滿堂的掌聲歡呼聲,比鞋跟鞋尖一刻前在舞台木板上敲擊出的強烈、密集節奏更火爆。

說到歐洲的藝術,人們容易關想到高貴典雅,如管弦樂、油畫、芭蕾……等等。佛蘭明高和這些藝術格格不入。你只要看過佛蘭明高,即使進場之後不看而只聽,也會感受到,佛蘭明高不是廟堂裡的東西,而只屬於下里巴人。在「佛蘭明高之聲」裡,伴奏的八人樂隊有兩枝結他,兩個音箱鼓,還有四名歌手兼擊掌伴奏員。四名歌手是最具特色的,他們不是唱而是「吼」(像「吼」秦腔的「吼」)。如果用美聲的標準去衡量,這完全不入流。但他們所表達的感情極富感染力,即使完全聽不懂他們用西班牙語唱的是什麼(沒有字幕),你也感受到當中有愛有怨,甚至有恨。

從音樂和舞蹈風格都可以感受到,佛蘭明高的源頭在歐洲之外,你可以輕易感受到中東、印度的風情。通過流浪各地的吉卜賽人,不同地方的文化元素一點一點地糅合進來了。曾經看過一場標榜「無國度」的佛蘭明高,創作者通過到南美洲採風,又汲取了委內瑞拉等地的文化元素,其中一些可能又是早年從西班牙傳過去的。

這反映出,歐洲文化中有着豐富的東方元素。港大副校長李焯芬曾寫過一篇題為《佛蘭明哥的憂鬰》的短文,裡面提到,在西班牙南部被認為是佛蘭明哥故鄉的的安達魯西亞(Andalusia),當地人認為佛蘭明哥有很重的摩爾(Moors)文化元素。這要追溯到伊斯蘭文化自八世紀到十五世紀對伊比利亞半島的入侵和被逐。其間,印度、中東文化大量滲透到南歐。阿拉伯人被逐後,對當地的文化影響卻留了下來,說不盡的感情糾葛也揮之不去。

杜蘭特夫婦 (Durant) 在《歷史的教訓》一書中就歐洲的種族歷史有這樣的概括:「南方人地中海沿岸的人) 創造文明北方人(北歐人)征服它、毀滅它、借鑒它、傳播它:這就是對 (歐洲) 歷史的一個簡要概括。」而埃及、希臘和羅馬的古代文明的絕大部分都有來自東方的淵源。

在「佛蘭明高之聲」的狂熱中,這感受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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