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7日 星期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個人都一定可以從個人的經驗,到對他人的觀察,舉出不少事例來。

對於「器」是什麼,可以有不同的見解。我以為,器可以是一件工具,也可以理解為利用這工具的功夫。

器是工具很容易理解,譬如劍客手中的劍,書家手中的筆,等等。對他們來說,一柄寶劍,一管好筆,是需要的,這可以讓他們的才能得到盡情發揮。所以在武俠小說中,對寶劍寶刀的爭奪,是不朽的題材。可是在金庸的劍下,傲視江湖的楊過最後使用的是無鋒的玄鐵劍。

書家的筆也有類似的情況。幼時讀書時,一位中文老師的字非常漂亮,學校的招牌是他手書的,用髹漆匠用的髹掃寫出來,一把又粗又硬的髹掃在他手中變成一管點捺自如的毛筆。我也見過有書法家在興起之下,無筆無墨而用抹布當筆,以茶和醬油寫成榜書大字。

我有一次在別人的慫恿下要「題字」,送上來的卻是一管很破的筆,平日一定不會用這樣的筆寫筆。勉力而為之下,我大大改變了對筆的看法,體會到知所控制、懂得控制才是關鍵。

音樂家也有同樣的功夫。你對自己手上的樂器總覺不順手,認為樂器不佳使自己的音樂才華不能盡情發揮。世界馳名的小提琴家,手上確有價值驚人的名琴,他們的表演會因此而相得益彰。但可以想像,你的琴交到他們的手上,一樣可以演奏出動人的音樂;而他們的琴交到你手上 ,卻絕不能有相同效果。已故二胡演奏家湯良德就有這樣的點鐵為金能耐,讓人歎為觀止。

昨晚在一個粵曲演唱會上,也有這樣的見識。伴奏的樂師不乏高人,是廣州來的專業人士,人人的演奏都嫻熟自如,細膩婉轉。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演出,實屬濫竽充數。這些樂師手上的樂器不見得特別名貴,那位演奏中胡的說,琴是革命樣板戲年代的遺物,那時一定沒有什麼紫檀、黃花梨的琴。那位72歲的短筒、嗩吶高手的一管烏黑油亮的嗩吶可能是最名貴的,名貴在歷史價值,有上百年歷史,他吹了六十年,他的師傅留下來給他之前已吹了幾十年。他後來在嗩吶桿上箍上的幾個銅圈,像金子一樣發亮。

樂隊的靈魂人物、本港一名頭架樂師,用的琴也不名貴,那柄高胡說是在鴨寮街一個買故舊的檔口買來的,「平都你唔信」,他沒有說出價錢來。至於那二胡,是多年前在深圳用三百元買來的貨色。

兩晚的演唱會唱的都是他的作品。哪一首較好聽?我沒有全面的比較,因為認識不多,可是也在空檔中稍加注意,最後認為,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由誰去演繹。很明顯,那些職業唱家,香港的、廣州的,曲子都特別動聽。相信這不是因為他們唱的都是較好的作品,而是他們有比業餘票友獨到的唱腔安排和發揮。粵曲中有大量梆黃樂段,可以讓演唱者有充分的創作和發揮空間,喜歡演唱和欣賞粵曲的人,因而較喜歡梆黃。業餘唱家火候不夠,只能對老師的教導亦步亦趨,自然就呆滯了,從音樂到感情都受限制。

對演唱者來說,「器」就是他們的嗓子,嗓音就是他們的樂器。這不僅是嗓子的音色,也包括嗓音的囀唱功夫。動人的唱腔與感情,都靠此完成。

「利其器」,如果花幾萬元可以買到,不難,這是硬件;若把「器」理解為包括軟件的功夫,這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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