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9日 星期一

踎低(蹲下),你可以嗎?

對小孩子,深蹲是最白然的姿勢。
昨天在與朋友茶敘中,有人扯到「踎」這話題。這關乎身體能力,又涉及文化觀點。看來,大家對踎或蹲的認識很不夠,以至有誤解。

對「踎低(蹲下),你可以嗎?」這個題目,很多人會覺得奇怪,因為對他們來說,粵人說的踎低,或北方人說的蹲下,是自然不過的事,如與生俱來,誰做不了?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些人就是做不了這簡單的動作。

這動作簡單麼?對一些人來說,特別是西方人或者在大城市長大而又少做運動的人,這動作絕不簡單,尤其是所謂亞洲式下蹲。

亞洲式下蹲這稱謂是西方人發明的,因為只有從他們的角度,才發覺下蹲竟然有這樣的差異。他們看到,亞洲人可以很自然地深深蹲下,兩只腳掌完全貼地,大腿與小腿緊貼,膝蓋最大限度地摺合起來,臀部在兩膝之間下降到最低位,貼上後腳跟,上軀幹則與大腿摺合。

所謂歐洲式下蹲,最大的不同是腳跟不着地(粵人說是「腳踭唔到地」),而用兩只或一只前腳掌踮在地上。這樣,足踝關節可以減少屈曲,膝關節與臗關節的屈曲也減少。這種下蹲的重心較高,也不穩,支撐不久,對站立久了或行走久了的人起不了什麼休息作用。

西方人其實很羡慕亞洲式下蹲,可是做不了,或者大部分人做不了?準確一點說,是大部分成年人做不了。對大部分亞洲人來說,這是難以理解的。

亞洲式下蹲,或者說深蹲 (deep squat),其實是人最自然的動作,是原始的、與生俱來的的──人從胚胎形成開始,就採取這個摺合的姿勢孕育,一直待到從母親的肚子裡鑽出來,才舒展開身軀。所有的人在孩提階段都沒有能不能深蹲的問題,不信到沙灘、兒童遊樂場去看看,不論東方西方,小孩下蹲都是所謂亞洲式的。到長大了,習慣了坐在凳椅上、馬桶上,視深蹲為不雅,要蹲也得優雅地作歐洲式的。慢慢地,就深蹲不了。

瑜伽式深蹲,兩肘撐開兩膝。
不能下蹲主要不是觀念問題,而是能力問題。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它涉及多個關節的柔韌度,這是有關肌鍵長久以來不作為的結果,就如機件生鏽了。特別是足踝關節,它不能充分屈曲之下,人無法在下蹲時把膝蓋前移,以把重心移到腳跟之上,於是重心靠後,以致後仰跌倒。為了遷就僵硬了的足踝關節,就不得不作歐洲式下蹲。

美國 Robert Anderson 與 Jean Anderson 在 Stretching (拉伸) 一書中講到下蹲拉伸時說,下蹲(指的是亞洲式下蹲)是人最自然的姿勢之一;很多人在連續站或坐幾小時之後,會感到腰部酸困,這時,可以用下蹲幫助緩解,它可以拉伸膝蓋 、腰背、腳踝、腳跟的肌鍵以及腹股溝深處。由於很多美國人做不了這動作,書中要詳細教導怎樣下蹲,包括用其他方法練習下蹲,例如靠牆下蹲,在稍向前傾斜的平面上下蹲,利用支撐物保持平衡下蹲等。

在網上,討論深蹲的文章很多。有人認為,躺、站、蹲是人的三大姿勢,坐不在其列;最好經常每天累計蹲30分鐘;有些事情可以蹲下來做,例如打個電話,不妨蹲下來打,不費時。如今,坐變成最重要的姿勢,而視蹲為不雅、不正常、不文明了,除了在一些運動例如瑜珈、舉重當中。

我也把下蹲作為健身動作之一。近年下蹲再站起時,膝蓋格格作響;下蹲一會,站起彎腰以手錘打、按揉膝蓋。如是者數次,膝蓋的格格作響就減少,甚至不響。不過,這似乎無法根治,第二天,膝蓋依然作響。

西方看來越來越認識到深蹲的好處了,有人洋洋灑灑地列出十幾點來。網上這方面的文章很多,不信? 試打出 deep squat benefits 搜尋一下。 看一看,你會對「踎」有不同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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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
踎,文明?不文明?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2/03/blog-post.html

坐廁蹲廁,孰優孰劣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0/08/blog-post_31.html

2015年6月26日 星期五

雨過風停花自在 (深圳洪湖之荷花)

 

「人間有味是清歡」

洪湖的紅荷
看到朋友們在群組中相約吃素食,想起了蘇東坡的一句詩:「人間有味是清歡。」日前在深圳見到于丹的新書,用了這個作書名,談的當然不是素食,而是人生的況味。

原句出自蘇東坡的一闕《浣溪沙》: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這詞作於元豐七年(公元一零八四年)。這一年,蘇東坡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五年之後,獲調任汝州,有了新轉機,可是又遇到新厄運,幼子在旅途勞頓中夭折了。這首詩就寫在這波折的途中。這是與友人同遊南山的紀遊詩,在山中泡茶吃素,在人生起伏中品味出了清淡中的歡愉。

對於這樣的清歡,現代人有不同的感受。

香港的飲食品類十分豐富,應當是世界美食最集中的地方之一。各種菜系的餐廳多,各個地方的食材也多,珍饈「百」味已不足以言其豐盛,食不厭精已不足以言其嘴刁。在超級市場的凍肉櫃前,我常常為食材貨源之遍布世界而驚歎。用「食物里程」(food miles) 的概念來看,香港人的飲食追求是不是過分了?

世事物極必反,人的身體為此有反應了,於是出現了返樸歸真現象,連大陸先富起來的沿海城市中的先富起來人群,也興起健康飲食的潮流,一度被冷落的村野菜色,居然備受恩龐而登上大雅之堂。少油少鹽少糖成為新口味,飯食清淡儼然是有識之士的生活新趣味。

這是人們富起來了,嘗遍人間美食之後之所悟,是不是真能從中品出美味來,則是另一回事。

對於味道,各有所好,各有不同,各個國家、民族更加不同。味覺是自小培養出來的,不同地方的人對酸甜苦辣鹹之喜好不一,主要因為自小就有不同的飲食習慣,味蕾經年累月得到訓練,早就有了適應,大腦神經也一樣。到年長,要通過理性的認識來重新調節感性的味道,不容易。

味覺也會隨着年歲增長而改變,會逐漸遲鈍。年輕時,各種官能的反應都靈敏,味覺也一樣。年長了,會因為味蕾逐漸麻木,而要吃得濃烈才覺得有味道。

這麼說來,能從清淡中品出美味來,是非常美好的事。年輕時,不僅能感覺出濃烈美道中的美味,也能感受到清淡食品中的美味,可是總不屑於雋永的口味,而只求滿足濃烈的口舌之欲。到逐漸成熟了,而味蕾仍保持活力,你對清淡而回甘口味有了新的認識,懂得耐人尋味之可貴,懂得品味清淡的歡愉了,你的人生可能因此進入了另一境界。

清歡之可貴,其實又何止於飲食的口味。

朋友知道我退休了,不少問道:會去哪兒旅行?旅遊的確是退休後生活的重要內容,工作時作息受限制,去旅遊不太方便,一旦退休,旅遊就自由得多。可是我不忙於作這方面的安排。如果說退休可以享「清福」的話,其中重要的是清歡。能保持內心的寧靜恬淡,在平常的生活裡就有難得的幸福。

蘇東坡歌詠過「千古風流人物」,他本身就是這麼個人物,有「亂石穿空,驚濤裂岸」的氣慨,但也有在「雪沫乳花」的下午茶、「蓼茸蒿筍」的農家菜中嘗出清歡來的沉靜安寧。

「人間有味是清歡」,以前也喜歡這詩句,但似乎到現在才能真正理解。

2015年6月25日 星期四

2015年6月24日 星期三

洪湖公園,髻亂簪橫雨後荷

昨日冒雨到深圳的洪湖拍荷花去,是知道有雨才去的,希望借助天氣,使照片有點變化。這也可免去在溽暑中曝曬之苦。

由於香港的外圍有颱風,這幾天都驟雨頻密,雨有時下得很急很大,說來就來,傾盆而至,讓人猝不及防。昨天早上出門前,來了一陣攔門雨,雨勢滂沱,為免「出師未捷身先『濕』」,只得勒馬不發。橫豎是單兵作戰,且陰雨下沒有直射陽光,早點晚點沒什麼差別。

到深圳出了田貝四路的地鐵站,又被大雨攔住了。雖然有雨傘,又穿上防水風衣,鞋褲也作好了準備,仍然得在路邊停下來,待到雨勢減弱了繼續上路。好在雨是一陣一陣的,天上急馳的雨雲過去,又可以自由行動。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幾趟。到下午,驟雨才減少。

洪湖的荷花節早在六月一日就開始,前後十天。然而荷花秀色自在,豈會因會節慶過了而收斂?有若干個足球場大小的幾個相連荷塘,迄自花開花落,未有窮期。昨天不是假日,加上有雨,公園裡遊人很少,非常適合拍照。走到公園深處的湖邊去,更是清幽寂靜,庶幾人影兒不見一個,偶爾有魚兒從水中躍起落下,水聲噗咚,或者有蛙聲響起,其鳴如鼓。耳畔響起最多的,則是雨點灑落荷葉上的淅瀝之聲了。

對於荷花來說,雨既是滋潤,也是摧殘,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才露尖尖角的嫩荷不畏雨,花瓣裹成的花蕾似筆朝天,大有倒寫天上文章的如虹氣概。可是盛放了的荷花,就未必耐得住大雨不絕如注。大雨初停後走到湖邊,真個不忍卒睹,本來袒開胸懷的荷花,不少垂頭耷耳,雲髻蓬亂,甚至落英紛紛。

只是就在這樣的慌亂中,鵝黃嫩綠的蓮蓬露出來了,讓人感受到不息的生機。

花瓣是在暴雨不斷沖擊,和不堪身上沾雨承露過重而垂下了身,或脫落下來的。待到雨露稍乾,花又挺拔起來,重新英姿勃發。很多荷梗是彎曲的,有些向下折了一個大彎才又昂然挺起,或撐起荷蓋,或綻出荷花,展現出寧曲不屈的天性。

品荷園入口
走到公園另一邊的一個角落,見到一個以月洞門闢開的地方,門前的風琴式活動閘門開了一個小小的進出口。這地方叫「品荷園」,遙遠看去,月洞門內有似是遊人的人在拍照,這是開放的地方嗎?我大着膽子走進去,才發現,這是公園內收集、保護和展示各個品種荷花和睡蓮的地方,號稱有三百種荷花,五十種睡蓮。品荷園二零一三年已建成,我過去兩年都曾在門前經過,卻是一直錯過了。

若到洪湖公園拍荷花去,不應錯過這可與荷花「零距離接觸」的地方。只是,在零距離之下,荷花就難免給褻瀆了:我竟見到有人剥蓮蓬、取蓮子。多掃雅興!

2015年6月22日 星期一

外來者對香港的觀察

對香港,你怎麼觀察?
對一個地方只浮光掠影地觀察一下,便對這地方議論滔滔,自是不可取。這是旅遊記事常常為人詬病的地方。要深入了解一個地方並不容易,即使生於斯長於斯,限於個人的生活經驗和觀察能力,幾十年裡也未必可以真正全面了解這個地方。其中一個原因,是你對一些東西司空見慣之後,麻木了,習以為常,乃至於香臭美醜不辨了。反倒是一個外來者,憑着新鮮敏銳的感覺,會對某些東西有新銳的反應。有時,不妨借助這樣的觀察,對自己生長的地方作新的認識和思考。

譬如,一位「港漂」朋友讓我看的她兩篇關於香港的文章就很有趣,讓我覺得新鮮。

一篇文章的題目是《「三面下床」的香港夢》。文章提到,一次跟朋友(大概也屬於「港漂」吧)吃飯,「聽到一悲情的說法,說香港人終其一生,也就奮鬥個『三面下床』」,而在座的朋友竟然沒有人能在香港三面下床。一陣唏噓中,大家回憶起各自在內地的光輝歲月,有人訕訕地說:「以前住的地方全都是三面下啊!」

香港人都得不斷為「磚頭」奮鬥,從爭取「上車」或者住上公屋起,期望繼而細屋換大屋,一生的最大願望可能就是住上「豪宅」。豪宅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這夢想很虛,把這具體化為「三面下床」,就很實在了。

細想一下,對於打工仔來說,這簡單的事情,在香港真難實現!我按一下腦袋中的「回車」鍵,在香港的記憶片段中找不到這樣的畫面。有的話不在香港,要麼是旅行中的酒店,要麼是曾經在深圳擁有過的一個住宅單位。在香港,要麼是一面下床,頂多是兩面下床,或者1.5面下床。

香港現在的中小型住宅單位,從設計開始就不作三面下床之想。即使是三房兩廳的大型單位亦如是,最大的主人房就算在圖則上繪出的三面下床(最小的四乘六英尺床)設計,到了用家手上也難以實現。示範單位中不會出現的生活雜物會佔去床邊餘下的小小空間。

另一篇文章是關於茶餐廳的。茶餐廳是非常有香港特色的事物,一是吃的東西薈萃東西南北,二是效率高超,用作者的話說是「代表着那個不一樣的香港」的「神一樣的速度」:「我進門之後左邊屁股剛沾到凳子,免費的茶水​​已經飛到了跟前。當我右邊的屁股沾到凳子之後招呼的阿姐已經站在你的身旁問要吃什麼。」給香港的茶餐廳「慣壞」了的作者,再到任何其他地方點菜落單之後,一分鐘之內還吃上東西就如坐針氈,不能自已:怎麼這麼慢!

我在茶餐廳遇到過的最高效率,是在距離凳子還有三步的時候,侍應已把茶水擺放在我的目標凳子前的桌面上;我剛彎腰、還未落座,侍應已揚聲:「喫乜嘢?(吃什麼?」

一位澳洲人對香港的觀察也讓我感興趣。那位女士在香港住了幾年之後,對人多車多空氣不佳的香港竟然超越日本成為世界人均預期夀命最長的地方,提出她自己的見解。

她注意到香港很少「大」人物 (“BIG” people),即肥人,而澳洲的癡肥之嚴重名列世界第四位(第一位是美國) 。她認為這與香港人的飲食習慣有關,香港人吃很多飯、麵之類,主要從植物吸取蛋白質,澳洲、美國則靠吃肉。香港人喝水也不一樣:是溫熱的水或茶,而澳美人喝涼水、冰水。相對於西方人,香港人也不嗜甜。她認為這些都緣自中國文化的陰陽理論,什麼都講究涼熱平衡。

她又看到香港人愛運動,主要是中國傳統運動,如打太極拳。香港人由於沒有完善的退休制度,很多長者到了西方的退休年齡,還要繼續工作,這其實有積極的一面,使長者繼續勞動而且不脫離社會。香港人口密集而交通方便的環境,也便於生活,和便於家庭聯繫。人行道連接成網之下,居民一天步行一兩公里很平常。但人們愛持傘,擋雨遮陽,這與西方人愛暴曬不同。她注意到:香港人沒有皺紋。

這都是香港人習以為常的事。在外來者的眼中,竟是那麼新奇,甚至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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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三面下床的香港梦》
http://mp.weixin.qq.com/mp/appmsg/show?__biz=MzA5NzE5NTMzOA==&appmsgid=10000362&itemidx=1&sign=c1f86a4a72523cc6a318cbf153a8d7c1&3rd=MzA3MDU4NTYzMw==&scene=6#wechat_redirect

Why Hong Kong’s outliving the rest of the world…
http://mintmochamusings.com/hong-kong-life-expectancy/

2015年6月21日 星期日

香港公園冒雨攝荷花

早上趁樂隊排練前的一小時空檔,到香港公園去,拍攝荷花。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香港公園會在人工湖湖邊擺放一些荷花。湖很小,面積頂多只有三分之一個足球場大;荷花的數量也少,約只有二三十盆。與內地動輒號稱十里的荷塘相比,這真不足道。不在中環這個金融中心鬧市中,有這麼一個清幽出塵的所在,已十分難能可貴。

有幾年在香港公園旁邊的一座大樓上班,到了這個季節,常可與荷花親近,早晚都特意在湖邊走過,自然也拍些照片。當初擁有數碼相機時,特別雀躍。如今,每年也要拍拍荷花,看能不能有更好的成績。

早上起來,看到陽台天水一地,就趕緊出門去,希望能在荷花上的水珠消失前拍到照片。果然,荷花朵朵含露,葉葉走珠。老天還怕你不滿意,不時灑下一陣急雨來。我沒帶雨具,一再奔逃,頗為狼狽。

荷花有紅有白,以「出污泥而不染」計,白荷更顯素雅高潔本性。只是白荷較難拍得多,因為花朵反射光線較多,若掌握不好,便葉葉花瓣透白,欠了層次。

花雖不多,已足夠消磨大半小時。吃自助餐前往往對自己的「胃納」估計過高,但眼前美食雖多,卻是只消幾碟已足夠撐滿你的肚子。拍荷花有點近似,你以為要有十里荷塘才能讓你大顯身手麼?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人往往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與所需。即使有十里荷塘,你的功夫若不到家,能拍出的好照片可能沒幾張。


2015年6月20日 星期六

要了解香港,該到哪裡去?

清晨的維港
一位「港漂」朋友問,內地人到香港來,可以介紹他去香港什麼地方看看?意思其實是香港哪個地方最具代表性,從中最可以了解香港。

以前也有人問過這個問題,可是我一直想不出答案來。就好像,你該告訴瞎子摸摸大象的哪個部位,去了解大象的個怎樣的動物?

我告訴朋友,那就到尖沙咀海邊、香港文化中心外面對海的石階上坐坐吧,最好在太陽隱沒前後的一個小時,維港兩岸在這段時間裡光影變化之奇美,可以讓你看呆了。這是天然與人工的傑作,是世界上摩天大廈最密集的地方,入夜後更是流光溢彩,而且景象是立體的,燈光沿着山坡點綴,還有水光山影的映襯。香港的世界最佳天際線美譽,名副其實。

這僅是從時空的橫切面去看的,定格在當前的一刻。若知道多一點香港的歷史,感受會更多一些。這裡的山水之間,其實就是香港上演過的一切大戲的舞台,見證過英國的滿載鴉片的大船從這裡轉口到中國各地,見證過數以百萬計的人從珠三角以至大江南北為尋求較安穩生活從陸路海路匯聚而來,見證過日本軍隊從這裡渡海佔領香港,見證過香港從轉口港轉型為製造業中心,又轉型為今天的金融服務業中心,也見證了英國人捲起米字旗、登上伊麗莎白皇后號撤出香港。

這其實等於說,你無法僅憑肉眼了解一個地方。每一個地方都有豐富的內涵,決無法快速便當地作全面而深入的了解。坊間有很多特效藥般的書刊,標榜可以以分鐘計讀通什麼,例如某個國家的歷史,某種外國語言。只要有點理性,就知道這不過是書商騙人的噱頭。所以也就不必期望到哪裡看一看就可以了解一個地方。

但多走走多看看一定有好處,不要跑馬(坐車)看花,要安步當車的看。到那裡漫步街頭都會有所得,所謂「凡物皆有可觀」,「萬物靜觀皆自得」。任何地方最值得步行遊覽的,都是老區,香港也一樣。我昨天偶然逛到上環的太平山街,就有很新鮮的感受,而那裡曾經是我經常川行的地方。

要了解香港很不容易。常常覺得,香港就像一個萬花筒,空間很狹逼而不斷在變,每一個變化都那麼耀目,都是香港而又不是原來的香港。內地人要了解香港真難。

很長時間以來,對於內地人來說,香港是一個很神秘、另類而因此別具吸引力的地方。香港很小,難而容納能力有限,要讓14億人都來香港走走看看,得要多少年?從這角度看,香港將在很長時間內難以得到充滿了解。

相反,香港人也不易了解內地,原因卻是內地太大、人太多。如果要了解香港有瞎子摸象的困惑,內地這象就更難摸了,摸到的每一個部位都一定無法放大來代表整個內地。使「瞎子」更加如墜九里霧中的是,他們很多人沒有親自去摸,而是靠報憂不報喜的香港傳媒去摸的。

你說香港人對內地的了解不夠,還是內地人對香港的了解不夠?這問題難以回答,不好比較,因為兩邊都不存在一個一致的水平。七百萬與十四億,數量的對比也太懸殊了,不宜比較。

要了解某一事物,不能滿足於感性認識,還要有理性認識,例如讀讀歷史。拿一本關於香港的書在尖沙咀海邊讀讀,可能有不一樣的體會。

2015年6月19日 星期五

「港漂」與中國發展的外溢效應

認識了一位「港漂」的朋友。「京漂」聽得多了,就是從各地到北京求發展的人,「港漂」顧名思義就是從內地各處到香港來尋找發展機會的人了。這些人多少有點冒險精神,都對自己的才能有自信,而且都還年輕。自從內地改革開放以來,遷徒打工的自由度大增,向大城市漂移的人很多,最大的一個浪潮,可能是八十年代初向海南島的一個漂移,海口街頭、公園、廣場一度到處是這樣的年輕人。後來,廣州、珠三角、上海等大城市、大發展區,紛紛成為目的地,形成所謂「孔雀東南飛」。

到這些地方打工的民工很多,但他們好像不在什麼「漂」之列。能「漂」的,似乎都有種灑脫、浪漫,有點知識青年的自負,有點藝術的趣味,尋求的是自己才華和事業的發展與突破,到「血汗工廠」打工餬口,不是他們的理想。

「港漂」好像更上了一個層次,他們不少人有高學歷,不少是「海歸」,到海外闖蕩過、見過世面;也有不少是憑着出色的高考成績到香港來念大學,然後留下來的,就是在課堂裡讓香港學生望「A」興嘆的同學;還有一些是專業移民,有傑出才能,或者有大把錢。

這樣的人不少,中午吃飯時候在中環到處可見,都是一身整潔的穿着,打身邊經過,可以聽到他們以普通話交談。我以前把他們歸為「海歸」,從新認識的朋友的口中才知道更廣泛的稱謂是「港漂」。

香港少數激進的所謂「本土派」,近年挑動起對內地人的敵意,針對的是「水貨客」、遊客,都是很容易標籤的人,要麼像螞蟻搬家的討點蠅頭小利,要麼出入名店花錢不眨眼。沒有聽說過有人去針對為數一定不少的「港漂」。若從陰謀論的角度去說,「港漂」其實已在香港經濟體系的中上層,佔據大量位置,對香港的影響力大得多。

從較大視野去看,就是從中國濟發展對世界影響的角度去看,這是無可避免的發展。

剛在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上讀到一篇題為< 從工業革命歷史看中國未來發展>的文章,其中的觀點,對關心香港未來發展的人該有參考價值。文章是由內地的獨立智​​庫安邦諮詢公司(ANBOUND)發表的,它的研究專注於財經與公共政策研究。

工業革命從十八世紀未發生以來,自英國擴展到全世界,至今仍在新興國家地區持續。「世界工廠」也從英國一再轉移,如今轉移到了中國。可以看到,這二百餘年的發展自有它的邏輯。文章認為:「工業革命產生的一些關鍵影響,對當前及未來的各國經濟發展仍然會發揮同樣的作用。換句話說,類似互聯網的新經濟形態的發展程度再高,世界經濟發展的邏輯不變。」這些關鍵因素包括:

人口的增長。生產率、醫學與衛生水平的提高,推動人口大幅增長。

城市化。人口大量湧入工業中心城市,中國正處在工業化的中後期和城市化的下半場。

財富增長。各國的財富基本上遵循工業革命傳播的軌跡增長。中國自廿一世紀以來,才開始進入財富快速增長時期,中國向投資世界、消費世界推進是它的結果。

促進消費。中國出現新的消費階層,消費升級和奢侈消費也循着工業革命影響傳播軌跡推進,在發達國家、新興市場國家之間上演。

如果這是內地未來的發展軌跡的話,香港作為中國一個重要城市,該怎麼對應?這裡的人該怎麼對應?是與這發展規律對着幹?還是因勢利導?

中國發展的外溢效應越來越強大,「港漂」是人才外溢,還有財富、資金、技術、文化等等的外溢。從這角度來看,香港其實形勢大好。

「雖有智慧,不如乘勢」,孟子說的。

2015年6月17日 星期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個人都一定可以從個人的經驗,到對他人的觀察,舉出不少事例來。

對於「器」是什麼,可以有不同的見解。我以為,器可以是一件工具,也可以理解為利用這工具的功夫。

器是工具很容易理解,譬如劍客手中的劍,書家手中的筆,等等。對他們來說,一柄寶劍,一管好筆,是需要的,這可以讓他們的才能得到盡情發揮。所以在武俠小說中,對寶劍寶刀的爭奪,是不朽的題材。可是在金庸的劍下,傲視江湖的楊過最後使用的是無鋒的玄鐵劍。

書家的筆也有類似的情況。幼時讀書時,一位中文老師的字非常漂亮,學校的招牌是他手書的,用髹漆匠用的髹掃寫出來,一把又粗又硬的髹掃在他手中變成一管點捺自如的毛筆。我也見過有書法家在興起之下,無筆無墨而用抹布當筆,以茶和醬油寫成榜書大字。

我有一次在別人的慫恿下要「題字」,送上來的卻是一管很破的筆,平日一定不會用這樣的筆寫筆。勉力而為之下,我大大改變了對筆的看法,體會到知所控制、懂得控制才是關鍵。

音樂家也有同樣的功夫。你對自己手上的樂器總覺不順手,認為樂器不佳使自己的音樂才華不能盡情發揮。世界馳名的小提琴家,手上確有價值驚人的名琴,他們的表演會因此而相得益彰。但可以想像,你的琴交到他們的手上,一樣可以演奏出動人的音樂;而他們的琴交到你手上 ,卻絕不能有相同效果。已故二胡演奏家湯良德就有這樣的點鐵為金能耐,讓人歎為觀止。

昨晚在一個粵曲演唱會上,也有這樣的見識。伴奏的樂師不乏高人,是廣州來的專業人士,人人的演奏都嫻熟自如,細膩婉轉。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演出,實屬濫竽充數。這些樂師手上的樂器不見得特別名貴,那位演奏中胡的說,琴是革命樣板戲年代的遺物,那時一定沒有什麼紫檀、黃花梨的琴。那位72歲的短筒、嗩吶高手的一管烏黑油亮的嗩吶可能是最名貴的,名貴在歷史價值,有上百年歷史,他吹了六十年,他的師傅留下來給他之前已吹了幾十年。他後來在嗩吶桿上箍上的幾個銅圈,像金子一樣發亮。

樂隊的靈魂人物、本港一名頭架樂師,用的琴也不名貴,那柄高胡說是在鴨寮街一個買故舊的檔口買來的,「平都你唔信」,他沒有說出價錢來。至於那二胡,是多年前在深圳用三百元買來的貨色。

兩晚的演唱會唱的都是他的作品。哪一首較好聽?我沒有全面的比較,因為認識不多,可是也在空檔中稍加注意,最後認為,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由誰去演繹。很明顯,那些職業唱家,香港的、廣州的,曲子都特別動聽。相信這不是因為他們唱的都是較好的作品,而是他們有比業餘票友獨到的唱腔安排和發揮。粵曲中有大量梆黃樂段,可以讓演唱者有充分的創作和發揮空間,喜歡演唱和欣賞粵曲的人,因而較喜歡梆黃。業餘唱家火候不夠,只能對老師的教導亦步亦趨,自然就呆滯了,從音樂到感情都受限制。

對演唱者來說,「器」就是他們的嗓子,嗓音就是他們的樂器。這不僅是嗓子的音色,也包括嗓音的囀唱功夫。動人的唱腔與感情,都靠此完成。

「利其器」,如果花幾萬元可以買到,不難,這是硬件;若把「器」理解為包括軟件的功夫,這就難了。

2015年6月16日 星期二

香港幾時能有花訊網上平台?

維園泳池旁的兩棵黃金雨
 我經常拍攝一些花花草草,有朋友因而以為我特別喜歡拍攝花草。這無疑是對的,很多攝影愛好者都會愛拍攝花草。人喜歡美好的東西,相機的鏡頭自然就指向花草,花草隨處都有。花草無情人有情,人的美好願望也就寄託到花草之上。

花草也多變化,不但隨着時光、季節而變,也隨着晨昏陰晴而變,有無數影像、形象供人捕捉,趣味於是無窮。

這其實也可以套用到其他題材上去,譬如人物拍攝,通過人物反映世情社態。翻看一下香港舊貌的攝影集,最有價值的,是這方面的照片,還有城市舊貌的照片。

拍攝花草與拍攝人物、特別是偷拍人物很不相同。花草是定位的,人卻隨時在活動。這還不是最困難的。現在最困難的是,現在的人有高度的人權覺悟。如果你拍攝照片某一天要出版,你可能得考慮要向照片中的人物取得授權書,否則,不知道什麼時會招來麻煩。我最近就聽一些專業攝影師朋友就此大吐苦水。拍拍花草,則不虞有這般的手尾。

可是,拍攝花草也有難處,就是常有花訊難得之嘆。

以目前為例,按照時序,荷花該盛開了,可是香港各個可以拍攝荷花的地點,今年有沒有花(香港公園繼續在湖邊擺放荷花了嗎?)、花開得怎樣了,就難以知道。一些愛好攝影朋友到過這些地方、拍得好照片,會放到網上去,可能是個人的網誌,可能是某個群組的網頁。通過搜尋,有時也可以得到一些消息,但沒有保證。

黃金雨,也叫豬腸豆、臘腸豆
日本的櫻花國際知名,韓國的紅葉也一樣,它們知道國內外都有人在關心這方面的消息,到了適當時候,會在網上不斷通報花訊、葉訊,讓人知道不同緯度的地方,花開得怎樣了,紅葉紅到什麼程度,並作出預告。

雲南羅平的油菜花很有名,以十萬大山為背影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影象懾人。早些年到那裡旅遊,就不斷在網上了解到花情。

可惜的是,沒有幾個地方在這方面花心思。中國到處有這樣的花草樹木資源,要計劃旅行時,總找不到有關訊息。譬如到了秋天,想賞覽一下北方的斑斕秋色,就找不到哪裡的紅葉轉紅了沒有,哪裡的銀杏變黃了沒有。據說北京有多條馬路種遍銀杏樹,旅遊當局卻視而不見,不透露半點「黃金」一路的風聲。

香港其實也該有這樣的花訊。

幾個月前,葵芳邨幾棵紅花風鈴木吸引了很多攝影愛好者去尋芳,南昌公園的黃花風鈴木樹林更出現「賓虛」般的場面,南昌邨內盛放的簕杜鵑花廊也招來無數發燒友。更早之前,大棠的楓香紅遍,每到周末,都途為之塞。可見公眾有賞花賞葉的需求。

香港的樹木種植在多年的刻意經營下,近年已營造出不少可觀景色,不少公園、路旁,到了適當花季,會花海一片,即使未形成氣勢,也蔚然出色。兩三個月前宮粉洋蹄甲大盛之時,一些地方,例如饒宗頤文化館,真讓人有歟漪盛哉之歎。

為什麼政府有關部門,例如掌管大小公園的康文署,不設立一個平台,向公眾發放各個公園的花訊?現在,公眾很難知道各個公園有什麼特別經營的花卉。南昌公園的黃花風鈴木形成金色花海的訊息,是公眾嘆為觀止之餘在網上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去的。很多人鍾情黃金雨(豬腸豆),我一直只知道九龍公園有兩棵很可觀的,卻是直到近日才發現,離家呎尺的維園也有幾棵。兩棵在泳池向藍球場的一邊,一棵在網樹場朝食物亭的西北角。

建立這樣的平台應當不難,有了平台,讓各個公園上報花訊就是了,種花者該很樂意讓公眾和上級知道自己的經營成果。平台可向公眾開放,讓愛花者隨時互相通風報訊。這不但有利賞花,也可活化各區經濟,到某個花季來臨,吸引遊人到來。

2015年6月15日 星期一

重新感受運動的舒暢

維園的緩跑徑上,腳步邁開,各自精采。
不用上班,反而早起了,這是意想不到的。

要上班的時候,我得保證有足夠的睡眠時間。原來上班的地點離家不遠,不到半小時就可以到達。早上起來,不必靠鬧鐘。有時早醒了,會在半夢半醒中賴床到該起來的時間才起來梳洗。太早起來了,擔心工作時的精神沒有保證,特別是午飯之後。

不用上班,就沒有這顧慮。現時,天亮得很早,太陽五時三刻不到就出來了。人也就醒得早,不用擔心上班「冇精神」,於是會很早起來。看看手機、電腦的訊息,不到七時就下樓到維園做晨運去。

本來,在家裡也可以做運動,但到公園去做更好。一是空氣好,二是有氣氛,三是可以專心致意。

最近有個廣告語叫「敢出汗」。敢不敢出汗確是一種運動心態,譬如上班前到公園做晨運就不敢或者懼怕出汗。冬天出汗不多好一些,夏天就麻煩,得清潔、更衣才能上班。大概一年前,我就因此停止了在上班途中先到公園做晨運的習慣。

即使在家裡,做運動也不方便,除了空間、器械問題,是氣氛問題,家的舒適環境會讓人慵懶,而且有太多東西讓人分心。

公園裡,則讓人可以一個心意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去完成自編的鍛練套路,一心一志地流汗,義無反顧,直到衣衫濕透。當你看到所有人都像虔誠的信徒一樣默默地「修行」時,你會不由自主地不吝嗇自己的氣力和汗水。

很久沒有這樣做運動了,最初幾天真吃力,特別是跑步。經過約一星期,到今天,腿沉、胸悶、氣喘的關口似乎跨過了,終於重新拾回跑步的愉悅,感受到呼吸與肌肉運動相適應後的舒暢感。

早上到維園做運動的人很多,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自然是上了年紀的人較多,有群體活動的,有獨立行動的,而女的又較男的多,尤其是群體性的運動,例如打太極的,做什麼操的,主要是女性。有些看來很有組織,穿着統一,有導師。運動的花樣不少,有徒手的,有舞劍弄扇的,較新鮮的是舞塵拂。很多愛配上音樂,這看來主要是為了營造氣氛,而不是配合節奏,除了那些跳舞的。想不到還有做瑜珈的,主要是洋人,約二十人,每人自帶瑜珈席到來,在大草地旁一角一起練習,有教練。

對於香港的環境,不斷有人在批評,譬如說空氣污染嚴重、居住空間逼仄、醫療系統欠佳之類,這都不利健康。可是,香港人的預期夀命不斷延長,直到超越日本,居於世界前列。為什麼會有這樣相反、對立的現象?這甚至為國際間一個讓人關心的課題,西方很多國家的人發覺,國家的經濟發達了,人均國民生產值很高,人的健康卻不同步,讓人擔心的健康問題反而越來越多。有人因此拿香港來研究,看香港人為什麼可以比他們長夀,至少,到香港來,癡肥的「大人物」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香港有很多讓人羡慕的地方,只是在這裡生活得久了,會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反而在某些觀點誤導下有如居鮑魚之肆之厭惡。抽離一下看香港,感覺會不一樣。

2015年6月13日 星期六

2015年6月12日 星期五

i hate e-mail (我討厭電郵)

你多久沒有收過信了?我就很多年沒有收到過。退休前,收到一位同事的禮物和附上的一封信,很覺異樣。

異樣,是因為好久沒有收到過親友的信件了,如今住所的信箱似乎已變為銀行等等函件的專用收件箱,屬於印刷的公文。親友的信件都是手寫的,有手澤之溫。我收到那信件就是手寫的。可是這又有異於傳統信件,因為不是寫在傳統的信紙上,而是寫在一張如信封大小的卡片上。這不是一般的卡片,而是與信封配套的專用卡片,就如出售的生日卡那樣的套裝。卡片的中央壓印上一行小楷的英文字:i hate e-mail (我討厭電郵)。信用中文密麻麻的寫在卡片的背後,在一個大家都習慣用電郵通訊,而且以英文做工作語言的地方,這又使人覺得異樣。

據這位同事說,i hate e-mail 是一個品牌。這當然是看準了市場需求而設定的。這句話其實說得有點含糊,就是說,只說出「討厭」的感受,但沒有說明討厭的理由。為什麼討厭?

照我的理解,這有兩方面。一方面,是電郵相對於手寫的信件,一旦電子化了就變得冷冰冰的,欠了人氣。文字通過鍵盤用不同的字款傳送到收件人的面前,快捷、整潔、漂亮,可就是少了個性,變得千人一面,不如手寫的,發信人的字體能顯示不同的個人寫字風格,以至文化修養。不過這缺點對於現代人可能正是難得優點,因為有助藏拙,免了因字體欠佳而獻醜的尷尬。

所以從這方面來說,i hate e-mail 這句話未必得到一些人的認同,很多人甚至會覺得要說 i love e-mail 才對。

可是又確實有很多人在嚷着 i hate e-mail,在網上,可找到大量就此一吐烏氣的文章,並有不少人提供經驗之談,介紹討厭電郵之餘可以怎麼辦。他們討厭電郵,不是懷念手書信件的溫暖、親切感,而是因為收件箱裡已積累了數不清的電郵沒能打開處理,而電郵每日如排山倒海而來,每天盈百上千地增加,這就形成了壓力。

記得廿多年前初有電郵服務時,服務是要收費的,郵箱容量很小,郵件積累到某一限額,郵箱 即自動關閉,要通過服務供應商才能重開,很費時失時。如今,服務是免費的,對一般人來說,郵箱容量近乎無限,可是又要面對新的煩惱。

不過據我自己的觀察和感受,情況又有了新變化。

電郵的性質可分為三種,一是工作需要的,二是商業推廣強加的,三是私人通訊的。工作方面的電郵不可避免,也是必需的,它精簡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程序,加快了工作效率。商業推廣而來的電郵最讓人無奈,你一旦在某個網站上註冊了,就可能招來大量意想不到的垃圾電郵。這兩方面的電郵量都在增加。

可是在私人方面,電郵量在下降,這是大家逐步改用智能手機做即時短訊通訊後的新情況。通過 WhatsApp 或 WeChat,圖文都可以即時互通,大家都越來越難得看 e-mail 了,儘管在手機上也可以看到。

幾年前看到美國一位父親為文埋怨,在私家車上,後座兩名女兒為了不讓父親聽聽她們的悄悄話,互相用手機短訊對話。這位父親慨歎,剛習慣使用 e-mail,卻發現 e-mail 已 outdate (過時) 了。這情況如今已成為普遍現象。

不久前的一項調查說,香港的青少年平均每15分鐘 check 一次手機。會不會有一天,有人會呼喊 i hate whatsapp / wechat ?

2015年6月11日 星期四

MERS 引起的恐慌

乜事? MERS?
昨天下午,可能不少香港人一度有大禍臨頭的恐慌,這是很多人不約而同地從手機收到警告訊息引起的。我的智能手機約在三四點時一度不斷發出短訊的鳴響,我忙於其他事情沒有理會,後來打開才知道,不同群組的朋友就青衣城發現 MERS 的疑似個案,十萬火急地「奔走」相告,包括通傳穿上全套防護衣物的大隊防護人員「殺到」青衣城了,本來熱鬧的商場立即……。你的腦海裡可能立即播映出某部災難片的畫面,或者十多年前香港處於「沙士」恐慌中的畫面。

消息來得很快,但都不全面,而且混亂,一個兵慌馬亂、謠言滿天飛的景象。這是人人都擁有先進通訊器材之下發生的,這些器材比詹士邦 007 的間諜通訊秘密器材還先進,文字、畫面、短片都能即時傳播,人人可當最前線的記者。如果說傳媒的報道不能盡信,這樣的「記者」的報道就更加不可以輕信了。在這氛圍的感染,你可能也有加入這「瘋傳」的接力去的衝動吧?

其實截至這一刻,香港發現的幾十宗疑似個案中,還沒有呈現陽性反應的。

對於被稱為新「沙士」的 MERS 有所警惕,則無疑是需要的,因為這個惡疾至今仍有大量看不透的地方,它的傳播可能還有出人意料之外的發展。

它被稱為「中東呼吸綜合症」,標誌着它本來只在以沙特阿拉伯為中心的地區傳播。在全球約一千二百個病例中,沙特一國就佔了近八成。這個地區之外各國/地區的病例都屈指可數。它令人害怕的是,整體死亡率很高,約38%,在沙特更達43%。它的來源也至今撲朔迷離,估計是從動物( 很可能是駱駝和蝙蝠)傳播到人類身上的。它是怎麼在動物與人之間,和在人與人之間傳播的,則不清楚,不能肯定地說不會通過空氣傳播。治療的良方也至今沒有找到。

好消息是,它似乎一旦離開中東,肆虛能力就大大削弱了。韓國自五月二十日確診第一個病例之後,約三個星期內有一百二十多人染病,約三千人被隔離,使韓國成為繼沙特之後 MERS 最猖獗的地方。這出乎防疫專家們的意料之外。可是 MERS 傳播到萬里之外的韓國之後,殺傷力已大降,跌至約6%。

為什麼韓國會發生這樣的大爆發?據各方的分析,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第一名病人發病一星期才得到確診,在病毒傳播能力最強的期間去過四個不同的地方看病;

二、有關醫療機構的防疫措施、設備和警惕性都不足,特別是發現首個病例的病房的通風設備;

三、文化因素。據《時代》周刊,韓國病人愛到人流密集的大醫院看病,醫院中除了病人還有他們的很多親屬,急症室如是,病房如是 ;病房的很多工作要由病人的親屬去做;

四、中東國家的病情透明度不高,韓國的相對而言高些,向世衛上報的數字也就較高;

五、最令人擔心的可能性是,病毒出現了變異,傳播能力加強了。

MERS 與「沙士」很相以,在遺傳學上都由冠狀病毒造成。美國的疾病傳播專家 David Fisman 認為,它的發展命運也可能與「沙士」相似。「沙士」當年曾經傳播到幾十個城市去,可是只在幾個城市繼續連環傳播,於是很快就消聲匿跡了。

對待 MERS,嚴防的必要的,特別是在有過「沙士」之痛的內地和香港,畢竟這是世衛稱為「對全世界的威脅」的惡疾,但擔心天會塌下來則不必。傳播有關消息時,別好心做了壞事,散播起恐慌來。

2015年6月9日 星期二

一位新聞老兵的話

幾個月前見到一位資深的新聞老兵,他在這個圈子打滾幾十年,人脈廣博,曾位高權重,直至大概一年之前,才退休下來。這是我們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見面,他一聊起來便說,退休之後的一個重大轉變,是從此不看報紙了。

這讓我有點意外,卻是一點兒不驚奇。我很早便與同事、朋友說過,若不是因為工作需要,我不會看報紙──香港的報紙。這其實就等於不看報紙了,因為外地的報紙──印刷版的報紙──不會看得到,而只會在網上看電子版的。近年出外旅行,登上航機,我也不選香港報紙來看。

這位朋友過去每天回到辦公室要看很多報紙,不是逐份報紙都細看,但起碼要知道各家報紙都在注意什麼、炒作什麼。他在家裡還要訂一份報紙,以備一早起來瞄一瞄,有時放工之後還要細讀。

退休了,自然沒有在辦公室博覽群報的便利;至於家裡的一份報紙,他說早就通知報紙檔,從他退休的第一天起就停止訂閱。

我沒有追問這到底是為什麼,因為大概已估計到他的心態和感受了。他接着告訴我,去參加了一個課程,學「砌機」── 真空管擴音機。這是古老當時興的玩意,是半導體擴音機面世之前的舊式擴音機。如今一些人出於懷舊,也出於對音質的挑剔要求,對真空管擴音機重新熱衷起來了。他是「番書仔」,也喜歡中國的書法,而喜歡高品質的音響,就更順理成章。

俗語有說:「做哪行厭哪行。」在某個行業待得久了,會日久生厭,這是很多人的常情。讓人生厭的行業一般是刻板的,工作重複,沒有新意,做久了便生厭完全可以理解。新聞業是最多彩多姿的,是精彩百出的世界的反映。為什麼會對之生厭?

這使我回憶起香港蒙受沙士襲擊期間讀過的一個報道。當時,香港一片愁雲慘霧,香港從個人、到各行各業都備受打擊,建立才幾年的特區政府窮於應付而吃力不討好。政府在這全世界前所未遇的惡疫面前,表現不盡如人意,成績卻也有目共睹,因而得到世界衛生組織表揚。可是香港輿論那時都在玩一個鋪天蓋地的遊戲:誰是兇手?誰該人頭落地?香港於是不但受到醫學上的瘟疾襲擊 ,也受到社會、政治上的瘟疫襲擊,社會上一片戾氣。打開報紙,幾乎看不到一句好話。

那時,一名在經濟衰退下生意失敗了的年輕人,準備埋頭苦幹,力圖東山再起。要怎麼做?他對記者說,其中一點是,不看報紙,以免自己的決心受到傳媒製造的消沉氣氛影響。我不知道這位出輕人後來是否再能冒出頭來,但我分明感覺到,他是昂着頭埋頭苦幹的。

我很小就喜歡看報紙,寧可不吃早餐,早上去門要賣一份報紙,把報紙當作一扇展望社會、國家、世界的窗子,把報紙當作老師。後來更因為這樣而投身到這個行當去的。

如今,我也不看報紙了,因為不想被愚弄。放下幾塊錢去買一份這樣的報紙,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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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新聞無俾益 不看更快樂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3/04/blog-post_19.html

2015年6月8日 星期一

生活程序:刪除之後怎麼重建?

維港的黎明,新的一天開始了。
有朋友知道我退休,期望可以在這裡看到我更勤於筆耕。我反而擔心,「筆下留情」中上載的文章可能會減少。

寫博客七年多了。當初是為了不想每天只寫「官樣文章」,而開闢這片「自留地」的,就如在大陸「一大二公」的年代,農民可以在自己小小的「自留地」裡種點自己喜歡吃的葱蒜瓜菜。有了這「自留地」,每天中午匆匆吃過自帶的飯盒,便自得其樂。時間雖然不多,而且像在報館寫稿一樣有「死線」,但一般有保證。只要午飯時沒有約會,又沒有臨時的緊急工作,就一定寫自己喜歡的文字。過去習慣了寫千字文,在這裡每天也大約寫滿一千字。

我曾經擔心,寫得多了,會寫乾自己。有寫專欄的朋友寫了多年之後,擱筆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一點。

這確實是值得擔心的。只要稍為注意,就會發覺報章上一些專欄作者的筆已乾了。特別是一些名氣界中人的專欄,他們不少在不同報章有地盤,一天要寫多篇文章;有時題材重複了,有時瑣碎囉嗦。一位在報章做副刊編輯的朋友,每次說到這種情況,都大吐苦水,不吐不快。

題材重複不是不可以的,不過只有真正的高手做得來,可以在不斷的重複中新意迭出。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THE GOLDBERG VARIATIONS) 更是因為重複而馳名的,把一個主題變奏了三十多次。這是一般人學不了的,這作品也是一般人演奏不了,而我更一般,連欣賞也談不上──頂唔順 (吃不消)。巴金的《隨想錄》也常重複話題,但讓你只覺得如探驪珠,隨着老人步步潛入深淵。
流金歲月

在「自留地」寫了幾年之後,暫時還沒有放乾自己,雖然有時也會為今天寫什麼煞費思量。這常常讓我想起朱熹的一首《觀書有感》詩:
半畝方塘一鑑開,
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
為有源頭活水來。
如果源頭沒有活水,那半畝方塘很快便變成發臭的死水;若能活水不斷泊泊而至,則水能常清,且其中生命不息。

生活中的活水是什麼,是不斷的生活體驗吧?新的元素注入,會讓生活真的活起的。中文的「生活」二字,英文的 life 一字,本身就有這樣的寓意。這可以是生活本身的實際體驗,可以是從書本中得來的新知;在當今的信息時代,信息如泉湧。然而,「活水」可以讓人應接不暇,也可以讓茫然失去方向,隨波逐流,以至醉生夢死。

時間安排因而很重要。上班讓人少了自由安排的時間,卻讓人有規律的生活,節奏固定,每天有每天的節奏,每周的每周的節奏,甚至每年有每年的節奏。人總是喜歡不假思素地過日子的,社會的一切設計,大至政治制度,小至鍵盤上鍵紐安排,都務求讓你不動腦筋地按既定程序辦事。若你要旋一顆鏍絲釘也要想想該左旋還是右旋,那該多苦煩。

這正是我當前面對的問題。以前預設的生活程序,一按下刪除鍵,已消失無蹤,回收桶裡也找不到。以前每天不假思索地按時執行的步驟,不會再重複。如何建立新的不假思索的生活程序?或者須不須要建立這樣的程序?欠了這程序,寫網誌的時間自然就較以前缺了保證。

我相信,應當建立新的程序,越快建立起來越好。莎劇《王子復仇記》中的王子有個著名的疑問: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而我更有一問:How to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