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0日 星期六

優閑一月美加遊

從今天起,將休假一個月。很多年沒有放過這樣的長假了,上一次,該是十幾年前得病的時候。

這一次,是為了到美加一遊,並出席一位年輕人的大學畢業禮。那邊的親友多年來一直邀請過去遊玩一下,見見面。

美加,當然是值得一遊的。二十多年前也曾去過一趟,行程也近一個月,但主要是工幹。全程累得要死,幾乎沒有遊玩的空閑,算是跑馬看花。跑過的地方倒是不少,連白宮都進去了,還見到當時的總統列根。

這回去,沒有工作任務,除了見見親友,應是遊山玩水。美加大城市不少,不乏現代大都會,紐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應遊的。我卻不打算到那兒去。行程中一個地點很冷門,是威斯康星州。說是冷門卻是香港人熟悉的名字,因為它是花旗參的著名產地。我可不是為了花旗參而去,只是那兒有朋友,而到那兒可以見識一下美國較少外人去的中北部山區風貌人情。

我總以為,美國不以人文景觀取勝,而以河山之壯美吸引人。美國只有二百多年的立國歷史,即使從哥倫布1492年「發現」新大陸以來,也不過五百多年,人類的干擾,相對於歐亞,非常小。加上地大人稀,而且很早就注意對大自然景物的保護,自然風光最為可觀,儘管其中少了像中國風光中少不了的人文內涵。

對遠行是期待,但丟下家中的花草盈月竟成了牽掛。雖已交託友人代為澆水,總未能放心。

今天換了「筆下留情」的版頭,是從天台拍攝的維港景色。從五月起到十一月,是維港景色最可觀的日子,昨晚的兩岸燈光就如水晶璀璨,顆顆晶瑩。雖然離開不很久,我仍然懷念維港的藍天、白雲、燈火。


2008年5月9日 星期五

他們為什麼不相信我們?

獲獎學金到倫敦進修的友人,讀了《給西方的詩》,頗有感慨,昨日發來「綺味」(email)說,「像是以極速檢視了讀中國近代所遇到的苦澀」;又說:「人在異鄉,中國人身份特別強烈」,因而有這樣的疑問:「中國在外交上常像處於下風,不知道是否一直『韜光養晦,絶不當頭』有關 ? 但我相信,世界趨勢會慢慢改變過來,現階段則不希望見到盲目的民族主義。」

匆匆地,我敲打了以下回郵:

我相信,大部分中國人都會有你這樣的感覺,包括我。中國目前的處境,確實有困難的地方,但從較大的視覺來看,正在改善之中,對比二三十年前,已經好了很多,主要是國家的實力地位不同了。吊詭的是,很多不公平正是衝著中國的國情好轉而來,這相信是很多人預計不到的。

這不是中國本身的問題,而主要是外面世界對中國崛起的憂慮問題,還有是西方對中國的不了解、以至誤解問題。在彼此的了解方面,我一直認為是很不平衡的,中國人很努力去了解外國──甚至帶著崇拜地,但西方這樣做的人很少。近年中國成了大市場,情況有一些改變,但仍然不成比例。中國最近的強烈反應,正是很多中國人被這認知失衡的事實搞得措手不及所致。老實說,我也有點措手不及。雖然我對此並不無知,但必須承認,我想不到西方傳媒會無知以至無恥至此。

對於中國的國情,的確不易深入了解。中國是個很大的國家,每一個省從面積到人口,其實就相當於歐洲一個大國。如果要了解整個歐洲不易,要了解中國同樣不易。而如果我們作為中國人也不易了解中國國情,要求西方了解中國國情就更加不易了。從這個角度來看,西方的一些叫囂,又似乎有值得「原諒」之處。事實上,在早一階段的熱鬧過後,西方報章上也有一些冷靜的反思了。《國際先驅論壇報》上China's Competing Nationalism(中國對抗性的民族主義)一文可以一讀http://www.iht.com/articles/2008/05/05/opinion/edshambaugh.php

我覺得,「韜光養誨,絕不當頭」或「韜光養誨,有所作為」,還是有必要的。據說,溫家寶說這政策「要管一百年」。只有這樣,才可以逐步贏得其他國家的信任。一個很好的例子,是東南亞國家以前對中國很不信任,但近年已很少聽到不信任的言論了,因為中國證明了中國的發展不必以犧牲東南亞國家的利益為代價,而是可以共贏的。

但要西方也相信這一點,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主要原因,是它們從自己的經驗認定,一個大國的崛起必然侵略性的,看看歐美的歷史:葡、西、英、法、德、美莫不如是,以西方為師的日本也一樣。它們怎能輕易相信中國會不同?他們一定想到成吉斯汗,但不知道成吉斯汗是另一種文化的產物,不是源自中華文明。

當前的磨擦(我不說是衝突),不能不說是兩種文明之間的磨擦,大家看問題的方法有時真的是南轅北轍。如果彼此心平氣和的話,可以從這些差異中得到很多啟發,但如果不能嘗試從對方的角度去思考一下,就會火爆起來了。

對比起早些年,中國的「盲目民族主義」已有所收斂了。有時,讓這些情緒發洩一下,未嘗沒有好處,有點安全閥的作用。

2008年5月8日 星期四

「置諸死地而後生」真實版

「置諸死地而後生」,這句話大家都會說,但未必大家都有這樣的經歷。我身邊一名年輕人就曾經這樣大起大落。在這個考試季節,不妨說說這個其實也可能、可以發生在不少年輕人身上的故事。

這位年輕人,資質嘛,不算突出,也不算差,是香港年輕人的平均水平吧。所謂平均,其實就是可以向上游,可以往下游的意思。若肯加把勁,可以提升到高端去;若不肯用功,就下滑到低端去了。

小學時,家長督促較緊,這位年輕人成績不錯,雖不太「標青」,但總在中上游位置,一個不留神,還會考個第一回來。

升中,關鍵時刻。據他的父母說,在選校問題上曾猶疑。是讓他選讀中上的學校算了?還是挑戰第一流的名校?前者的讀書壓力小些,同學間實力相埒,較易通過成績培養自信。後者,挑戰大,可能給比下來,造成打擊。

後來,還是決定跨區報了一家有數的官立名校。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是離家只有幾分蹱步行路程。

居然成功了。

名校果然與眾不同,校長一開學便開宗明義:「勤有功,戲有益」,鼓勵學生積極參加學校繁多的課餘活動。

這正中這位年輕人下懷,雖然沒有特別的喜好,但什麼都試一試,學習打開了一個嶄新的天地。

他的同學不乏天賦過人者,玩樂不閑,功課不拉。倒是老師並沒有做足本分,或許因為學生多是好材料,也就懶得多費心了。你無法對他們多指責,學校每年都出幾個手執十枝八枝火箭的會考生,讓你只有「O」嘴。

這位年輕人可著道兒了,中四那年,竟然考了個倒數第一。

大概是知恥近乎勇吧,發力趕上去,會考之後居然保住了學位,總算能原校升讀中六、中七。

可是,過山車上到一個高峰,又往下衝,大學聯招,落得一個No Offer

一下子,逼到死角了。那年,香港還在沙士的餘威下喘息,毫無準備的年輕人如何進入社會?這時,他知道沒有什麼比升學更重要了,他甚至為此自己走到一家大學去,求見他想讀那個系的教授央求。

經過幾天的掙扎,他作了個家人都很驚訝的決定──出國讀書。此前幾年,他對這樣的建議想都不想,只是搖頭。

幾天之後,他就到了美國。由於沒有準備,只能入讀加州一家community college

為了能夠修讀建築,第二年又轉到別一家community college 去,務求積累足夠的學分,報考正式的大學。

這兩年間,他居無定所,幾個月搬一次家,試過住在親戚家裡,試過與不同的同學租屋住。吃,只能因陋就簡了。為了修讀一些必要的科目,曾經摸黑捱冷騎單車差不多一個小時去上夜課,又騎車回來。

天道酬勤,這些努力最終得到回報。第三年,他考進了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UC Berkeley),插進建築系第三年攻讀。他知道,機不可再失,時不會再來,何況還要和更優秀的人才比拼?他的書念得不錯。

他在這家著名學府的兩年求學生涯快結束了,不久前聽他滿有信心地說:畢業時可以拿到Honour──給予成績優等生的榮譽。

他哥哥在弟弟的起落過程中曾經一再說,要讓他嘗到絕望的滋味,才能知所奮發,要讓他「知衰」才行。

他也一定預計不到,弟弟「知衰」之後會有這樣的「絕地反彈」。據說,他接觸其他年輕人時,經常會拿弟弟的例子去勉勵他們。

回過頭去看,這位年輕人的經歷真令人捏一把汗──應該說幾把汗。人生的經歷,如果是一條直線,未免太單調;曲折會帶來多點人生的深刻體會,「無限風光在險峰」嘛。但在現實中,並非每一個挫折都可以反彈上新的高峰,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有反彈的本事和際遇的。

這位年輕人面對畢業時在自己的網誌上寫道:

想起張敬軒在叱吒的一番話,「其實不知多少次,爸媽病了都沒有告訴我,怕我擔心,影響事業。」

一想到這裡,我就很內疚。幸好我在那邊的成績還對得住他們,不用他們費心。雖說他們早已為我的學業擔心了憶萬次,還記得中四我那時拿了一個全班第尾,我想他們真的嚇怕了不知多少次。然後A level 又來了一次超級笑話,中文作文拿了一個UJUPAS落得個no offer。回想起來,真是很慚愧。

「置諸死地而後生」,多半是無可奈之下的自勵語,而只有項羽這樣的大勇者,才敢於自導自演「破斧沉舟」的大戲。我想,若沒有項羽之才,這樣的大戲不玩為妙──為了自己,也為了關心他的親人、朋友。

依我看,「置諸死地而後生」要成功,還得有一定條件。以這位年輕人為例,如果父母沒有能力送他出國,他要留在香港找出路,如何「後生」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無論如何,「置諸死地而能後生」,是人生非常寶貴的歷煉,希望他珍惜這筆寶貴的財富,面對未來人生更多的考驗。

**

踫巧,在今天的《洛杉磯時報》上讀到加州州長阿諾舒華辛力加對加州的community colleges大加褒獎的報道,原來這位「大隻佬」也曾在community college 讀英文,再修讀其他學科,然後再考進大學進修:

Great ad for studying at community colleges

Gov. Arnold Schwarzenegger is probably the most famous product of California's 109 community colleges, though perhaps an imperfect advertisement for their value.

He was among the speakers Tuesday at a event in Sacramento to mark a $70-million gift from the Bernard Osher Foundation to provide scholarships to the state's community college students.

The governor was introduced as someone who can inspire community college students.

He agreed: "I always say, 'Come to America, go to community college and marry a Kennedy. It's all very simple.'"

He said he went to Santa Monica Community College to learn English -- "not that it is perfect, may I remind you" -- but then took many other classes that prepared him for a university, he said.

2008年5月7日 星期三

給西方的詩

作者:佚名
譯者:雪樺

當我們被叫做東亞病夫的時候,你們說我們是黃禍。
當我們被標榜為下一個超級大國,你們說我們是威脅。

當我們關起門來,你們走私毒品來打開市場。
當我們貿易自由,你們埋怨我們讓你們失業。

當我們四分五裂,你們派軍隊來「公平分贜」。
當我們一統河山,你們叫嚷我們「侵略西藏」。

好了,我們實行共產主義,你們痛恨我們是共產黨。
我們實行資本主義吧,你們又痛恨我們做了資本家。

我們有十億人口了,你們說我們擠破了地球。
那我們節制生育吧,你們又說我們侵犯了人權。

我們窮的時候,你們當我們是狗。
我們有錢借給你們了,你們又為那一屁股債埋怨我們。

我們發展工業,你們罵我們污染了地球。
我們給你們賣產品,你們說我們暖化了大氣。

我們購買石油,你們說是剝削,是種族絕滅。
而你們為了石油大打出手,你們卻說是解放之戰。

我們社會動盪的時候,你們說應當實行法治。
到我們用法治對抗暴亂,你們又說這違反人權。

我們默然不語的時候,你們說我們遏制言論自由。
我們不再沉默了,你們又指責我們像給洗了腦的仇外憤青。

我們不禁要問:你們為什麼那麼恨我們啊?
你們回答:「不,我們不恨你們。」

我們也不恨你們啊,
但你們了解我們嗎?

你們說:「那還用說,
我們有AFP,CNN,BBC。」

那你們要我們怎麼做才對呢?
──先好好想一想,才回答這問題……

因為你們就只有這麼多機會,
要適可而止,這個世界的偽善已經夠多了。

我們要的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要的是世界和平;
──這個大大的藍色星球,足夠我們一起和平共處。
**

這是一首在華人網絡世界中流傳了一段時間的詩。自從西方傳媒對3.14拉薩事件大肆歪曲報道,奧運聖火傳遞又提供了火上加油的場合之後,這首詩的出現引起了不少人共鳴。

這首詩像網上很多作品一樣,不知出自誰人之手。據網上一般流傳,這是美國紐約州立大國水牛城分校、已退休物理學教授Duo-Liang Lin博士的創作。但有人去信請求准許翻譯作品時,Duo-Liang Lin回覆說未敢邀天之功,並說可能是他從電郵收到這首詩後有所共鳴然再轉發時,電郵之末署上他的名字、職稱,引起誤會了。(原信附本文之後)

無論如何,這首詩通過一系列事實的排比,道出了不少華人心中的困惑和怨憤。美國報章(如《華爾街日報》)上也有記者引用過其中的句子,以報道美國華人在受到不公平對待下的不滿。至於《華盛頓郵報》刊登過這首詩之說,則存疑。我在它的網頁上搜尋,無法找到原文。

網上已有多個不同的中文譯本流傳,但都不大理想,最後幾行且多誤譯了。我試譯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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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原詩:

A POEM FOR THE WEST

When we were called The Sick-man of Asia, we were called The Peril.
When we are billed to be the next superpower, we are called The threat.

When we were closed our doors, you smuggled drugs to open market.
When we embrace freed trade, you blame us for taking away your jobs.
  
When we were falling apart, you marched in your troops and wanted your "fair share".
When we were putting the broken pieces together again, "Free Tibet" you screamed, "It was an invasion!"
  
So, we tried communism, you hated us for being communists.
When we embrace capitalism, you hate us for being capitalist.
 
When we have a billion people, you said we were destroying the planet.
When we are tried limited our numbers, you said it was human rights abuse.

When we were poor, you think we are dogs.
When we loan you cash, you blame us for your debts.
  
When we build our industries, you called us polluters.
When we sell you goods, you blame us for global warming.
  
When we buy oil, you called that exploitation and genocide.
When you fight for oil, you called that liberation.
  
When we were lost in chaos and rampage, you wanted rules of law for us.
When we uphold law and order against violence, you called that violating human rights.

When we were silent, you said you want us to have free speech.
When we were silent no more, you say we were brainwashed-xenophobes.
  
Why do you hate us so much? We asked.
"No," You Answered, "We don't hate You."
  
We don't Hate you either,
But do you understand us?
  
"Of course we do," You said,
"We have AFP, CNN and BBCs..."
  
What do you really want from us?
Think hard first, then answer...
  
Because you only get so many chances,
Enough is enough, enough hypocrisy for this one world.
  
we want One World, One Dream, and Peace on Earth.
──This big blue earth is big enough for all of us.

**

Duo-Liang Lin, Ph. D.解釋本詩來龍去脈的電郵:

Dear Friends,

Thank you for your enthusiastic praise and support. Several of you have asked for my authorization for translation into Chinese and/or reprinting. Since this was an anonymous poem circulating in the email, I suppose that the author would not mind to be quoted, translated or reprinted. But I was not the author of the poem. Please see below.

This is to clarify that the poem circulated in the email recently was not my work. I received it via email last week. There was no author shown. I read it with great interest and was impressed very much. I then decided to share it with my friends through my email network. Apparently some of them forwarded it to their friends, and in a few days, it has reached a large number of readers. Because my email is set with a signature block, some of the recipients assumed that I was the author. This is a misunderstanding and I should not be credited for its success. I appreciate compliments from many within the last few days, but I must say that I am not the one to be credited. I am trying to trace back the email routes to see if I can find the original author.I was informed today that it was also quoted in Wall Street Journal: There has been a poem by an anonymous author circulating in the internet recently. I feel relieved because I was not cited as the author. Thank you for your attention.

DL

************************************
Duo-Liang Lin, Ph. D.
Professor Emeritus of Physics
University at Buffalo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Buffalo, New York 14260-1500
Email: DLLIN@buffalo.edu
************************************

2008年5月6日 星期二

五律 傳聖火

北京奧運聖火環球傳送,惹來諸多紛擾。事端固由藏獨始作其俑,誠亦世界對中國重興複雜心情之反映。冷靜觀之,當可深切省悟,知所調整策略,非盡壞事也。

五洲傳聖火,
四海布祥雲。
歷盡千般險,
歸來百刧身。
攀登招雪妒,
崛起惹雷嗔。
謹記韜光誨,
情閑看擾紛。


2008年5月5日 星期一

「青春之歌」斷想

友人送我兩張「青春之歌──老三屆歌曲演唱會」的票,到香港文化中心去看了。三個小時的演出,有如聯歡會。演出者有專業演藝人士,而多數是業餘愛好者,不乏精采表演。表演引發一些斷想:

記憶的發酵

人的記憶,很多時候並不可靠。這並不完全是記憶力好壞的問題,而常常是心理問題。

心理作用下,記憶常帶有傾向性,你想保留的、重視的會深刻些;不想保留的、或者並不重視的會淡忘,或者壓抑到心底某一個淵藪中。

記憶還會變形,就好像發酵,經過一輪化學作用,會釀出醉人的酒,或者美味的醋。釀酒製醋,要加進酵母,還要長時間的醞釀。記憶的發酵,也要有酵母,那就是隨著時間過去,不斷吸收的各種思想、觀念。一定時間的漚釀也是少不了的。

一般來說,記憶多數可以經時間而淨化,有如渾濁的水經沉澱而澄清起來,污濁的東西儘管還在,但已沉澱到最底層。也有不少得到發酵,成為精神上的美酒,即使發酵成醋也不錯。這樣的酒啊,醋啊,一旦在一個「集體回憶」的場合踫撞起來,如這個演唱會,激發的亢奮之高昂,難以想像。

以前的一切都會變得那麼美妙,即使是傷疤的瘢痕,也會散發著動人的柔光。


記憶的腐敗

記憶經過發酵,可能趨向美化、善化,也可能變形而醜化、惡化。

發酵不出美酒美醋,可能成為腐敗發臭的濁水。這樣的記憶最折磨人。它不但把不好的記憶片斷無限地擴大,而把美好的片斷都抹煞了,一切都被黑夜掩蓋,沒有半縷溫暖的陽光。

受到這樣折磨的人,心態變了,不原諒自己,也不原諒別人,似乎只有從自虐和對別人的報復中可以得到片刻的慰藉,就像《達文西密碼》中嗜血的邪教自我救贖者。

青春與歲月

青春之動人,在於無邪無瑕,心靈純潔,容光活潑。

青春,不只是指年歲而言,也是指心智而言,也指心理而言。

當心智成熟,年歲已不輕。心理呢?似乎還可以有青春的保育區。

一些真正的智者,雖然已無法掩飾歲月的痕跡,但卻可以在舉手投足之間,讓你看到老樹抽發的嫩芽。若這樣的智者有舞台表演的本領,一但給他一個舞台,他可以散發出感染全場的青春光華。

年過七十的劉孝揚的兩首合唱指揮,令我大開眼界。他調動的不只是合唱隊的歌聲,而且全場觀眾的情緒;他不只是面向合唱隊,而是360度回旋,面向全場;他運動的不是兩只手,而是全身──大動作的舞步、表情。他應該感激文化中心音樂廳給他提供了一個足夠寬敞的舞台。

到網上一查找才發現,瀋陽出身的劉孝揚原來已移居香港,是張汝鈞的美聲合唱團的駐團指揮。

看了他的表演,你會覺得,指揮台是一個多餘的設計。

浪漫的精髓

梁實秋說:「浪漫主義的精髓就在解放二字。」

在文學、藝術上,解放就是追求自由,感情的自由、體裁的自由、題材的自由。

浪漫與浪漫主義很相似,浪漫也是追求解放的表現,常常表現為不羈、野性,有時甚至不計後果。

青春之際,一方面有足夠的本錢可以揮霍,一方面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失去,於是儘可以一往無前。

年歲漸長,負累日多,追求解放之下,難免要斤斤計較利害,步步權衡得失,浪漫能不打節扣?

四位「老三屆」男士合唱的《星星索》,是全晚最令人陶醉的表演,演唱的相信是地道印尼版本,全曲有如南洋傍晚椰林中慵懶的薰風。

青春的浪漫,成熟的浪漫,都在這一曲中欣賞到了。

青春的浪漫要有青春的姿容支持,成熟的浪漫則非有成熟的藝術作基礎不可。沒有成熟的藝術作基礎的「老青春」,不但浪漫不起來,還會令人毛髮聳然。

2008年5月3日 星期六

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報道

對於香港人來說,今日《紐約時報》上關於奧運火炬在香港傳送的報道(http://www.nytimes.com/2008/05/03/world/asia/03torch.html?ref=world)是值得一讀的,因為事情發生在我們身邊,我們即使沒有去到現場,也比較清楚事實的真相,所以比較有資格判斷報道是否恰當。

報道的標題是Hong Kong Embraces Olympic Torch(香港擁護奧運火炬),這是客觀、符合事實的,所配的照片也顯示火炬傳送經過彌敦道時,受到夾道歡迎的情景。


《紐約時報》上的配圖

但細讀正文,你就會發覺文與題脫了節。

香港人看到報道的第一句就很不是味道:「數以千計的大陸中國人和香港居民星期五在街道上為傳送經過的奧運火炬歡呼……(Thousands of mainland Chinese and Hong Kong residents cheered the Olympic torch through the streets of Hong Kong on Friday……)。」歡迎火炬的竟然主要是大陸來客了,香港人是次要的。這是否說這樣的場面是北京派幾萬人南下營造起來的?

文章沒有這麼說,但的確有意無意的予人這樣的印象,因為下文作出呼應,指出很多中國青年近來「極端民族主義」,還採訪了一個廣州來的大學生,說一行20人是由一個學生組織為火炬接力安排來香港的。文章不忘指出大陸正在放長假期。

文章在導語作了正面報道後,第二段即作出「平衡」,報道抗議活動。而整篇報道中著墨最多的,是對關於米亞花露到政府總部的抗議活動,和在外國記者俱樂部的記者會。這部分在全文1052字中佔了656字,達62%。

而全文中報道香港人──不是大陸人──歡迎火炬的只有一段42個字,加上導語共74字,也只佔全文7%。

所以我說,報道要麼文不對題,要麼題不對文。我不知編輯拿著這篇稿,若沒有參考其他報道,是怎樣寫出以上標題。

我一直認為,西方記者寫報道總偏向於「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紐約時報》這篇文章可以說為此提供了很好的例子。這樣寫報道,即使字字都有根據(有事實、有消息來源等等),都沒有失實,都沒有歪曲事實,但仍然會產生誤導的效果。而《紐約時報》這篇報道從第一句開始就失實。

記者這麼報道,不一定有蓄意誤導讀者的邪惡意圖,而且還可能理直氣壯地覺得,是憑著良心、按著客觀公正的原則、按著哪些是新聞哪些不是新聞的新聞報道守則寫作的。但實際效果會是怎樣?記者寫作一定有取捨,有輕重的掂量,而在取捨、掂量之間,就一定顯示了立場和傾向。

由此舉一反三,可以知道應怎樣閱讀他們寫的新聞,至少是我們有更多認識的新聞。

2008年5月2日 星期五

三百字報道遺漏了太多精采

杭州灣大橋通車了,標誌著香港人視為香港最大對手的上海如虎添翼,我以為這個消息對香港人來說是個很刺激的消息。但我發覺錯了,今天的《明報》只對此作了一個三百字的報道。


杭州灣大橋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這張過去標榜為知識分子報紙的「大報」擔心太刺激讀者了,所以要淡化處理。

香港的傳媒近十年來很愛自賤香港,就是愛說香港的不是,找香港、找政府的茬子;在董時代,尤其愛把這種作為病態地惡搞,越搞得香港人和政府難堪越好。

指出兩個地方的差距有兩個方法,一是說甲地的不足、缺失,二是說乙地的長處、成就。香港傳媒偏愛用第一種方法,而且把矛頭對準香港自己;至於第二種方法,很少用。

大概是,第一種方法很易做。說你的不是誰不懂?到多高級的餐廳吃飯,都可以批評一頓,即使你從來沒有進過廚房。看完電影誰都可以做影評人,可以大罵李安、王家衛。批評者往往認為這才可以顯示自己有識見,有獨立見解。加上傳播界早就有了「壞消息才是好消息」的金科玉律,正常的「狗咬人」消息不屑一顧早是慣例。罵人、找茬子於是成了風氣。

第二種方法不管是難是易,就少人去做了。這種方法可以很易做,但要做得吸引人就不易。讀者的確會容易受有聳人聽聞效應的「壞消息」吸引,要把正面消息做得同樣地讓人愛看,有一定難度。

關鍵是心態。傳媒人的「清高」是個魔障:「我為什麼要給你擦鞋?」你要說你的好處、成就,自己來賣廣告。(你可以有充分理由去懷疑充斥報張的「美食家」文章。)

香港人的視野不能不受局限了。香港人一方面不斷受到香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消息轟炸,一方面又限制了對外視野,情況可悲,不快樂指數偏高是正常的。越來越多香港人患上抑鬱症,未知是否也同此有關?

個人患上抑鬱症事少,香港整體不明白自己處境之吉凶則事大。變化總是從量變到質變的,外圍情況量變的時候,不及早讓香港人知道、警覺,有所應變;到質變發生時,才轟然讓香港人知道不妙,會有什麼後果?

《經濟日報》把報道結集出版了《香港醒醒》一書,用意甚佳,但似乎仍是偏重於上面所說的第一種方法。可能出版人認為,要猛喝才可以「醒醒」香港人吧?

看中央電視台關於杭州灣大橋的專題報道時,很驚訝地知道:這個「曠世工程」的總設計師與總工程師,在獲授命時都只有三十幾歲,不到四十歲。把這樣重大的工程交給這樣年輕的專業人員去負責,相信在全世界都非常罕見。中國當前在用人上之不拘一格、大膽、敢於創新可見一斑。

對這項工程只作區區三百字的報道,遺漏的精采太多太多了。我為讀者的損失難過。

2008年5月1日 星期四

從杭州灣到珠江口

對香港來說,這應該是一條很刺激的新聞──36公里長(相當於由香港仔到羅湖的直線距離)的杭州灣大橋建成通車了。

這條大橋的工程大概進行了五年。如果不注意的話,它可能讓你覺得突如其來。一不提防,中國冒出了世界最長的跨海大橋來了,而且在工程技術上創造了不少擁有專利的新技術,對今後中國以至世界的建橋工程,都會有巨大貢獻。

實際上,這項工程是世界工程界很關注的工程,原因是建橋的錢塘江喇叭口,地質與氣候情況非常複雜,外國有關的工程界很有興趣知道中國的同行怎樣解決有關技術問題。

美國的電視台(忘了是National Geographic 還是 Discovery)也早就注意到這項工程了,並攝製了專輯,通過實地採訪和電腦、動畫詳細介紹了中國人如何以專門設計的技術和設備克服各種困難。

對大眾來說,工程是在默默地進行的。即使每年有成千上萬的人去錢塘江觀潮,觀潮人與記者眺望海面洶湧而來的潮頭時,似乎都不注意到潮頭之上逐漸現身的巨龍。

香港人注意工程的大概更少了,是不是因為港珠澳大橋這麼多年都「得個講字」而對大橋的消息厭倦了?

杭州灣大橋之外,其實還有一條32公里長的跨海大橋已通車,那就是連接上海與舟山群島上洋山深水港的東海大橋,它使上海擁有一個世界級的深水港,洋山港正在向著貨物吞吐量世界第一的目標擴建。

這兩條大橋的建成,將對長三角的發展產生不可估量的巨大推動。

相比之下,港珠澳大橋的議而不決、蹉跎不前更令人焦急了。

回想起來,這條橋已講了二十多年。最初由珠海市委書記梁廣大和合和集團的主席胡應湘提出,可是當時的香港政府根本沒有足夠的遠見去看到珠三角和中國的發展前景,對建議不屑一顧。真到二零零二年,千辛萬苦的董建華才在施政報告中才明確了香港願意推動計劃的意願。

如今,三方的投資比例定下來了,但藍圖要還等多久才能實現?

你不能不慨嘆──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