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31日 星期三

忐忑迎二零零九

真快,又到歲末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如果不是有日曆為證,真不敢相信。但如果不看日曆的話,新的一天也不過是尋常的又一天,just another day。日日可以尋常,而若無煩事掛心頭,也日日都是好時節。

既然二零零九幾個數目字轟轟烈烈而來,也不免矚目驚心。為的是每個十年將盡的年頭,以中國計,常常都有大事發生。

試數一下:
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
一九四九年,國共三年內戰帶來新中國成立;
一九五九年,中國處於三年災難當中,西藏叛亂,達賴出走;
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

此外的幾個九字年頭雖然沒有轟天動地的事情,但日子都不好過:
一九零九年,是晚清的衰敗期;
一九二九年,國共混戰,西方則爆發了經濟大蕭條;
一九三九年,中國正受日本皇軍蹂躙;
一九六九年,文革狂飆席捲神州。

比較好過的是一九七九年了,文革結束,百廢待興,改革開放啟動。一九九九年可能是最好的年頭了,但仍發生了中國駐南斯拉夫使被美國「誤炸」事件。

又一個九字年頭到來。在渡過了零八這個且喜且憂的年頭之後,所有人都會誠惶誠恐地迎接新歲。

各個地方當中,香港應當再一次為自己的地緣政治位置感到欣慰。西方不亮東方,黑了南方有北方,香港左右逢源,雖然面對金融海嘯,總可以找到可以自己的出路。問題是,要真的看到自己的優勢所在,懂得利用才行。老是自怨自艾、自賤自殘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例如今天的一條新聞,早上在電視台上聽到,是香港繼續在中國各大城市競爭力排行榜中排第一,但翻看《明報》,找了一通才在一個經濟版的「報屁股」找到小小的報道,而且標題是「中國城市成長競爭力 港跌至第七」。編輯先生/小姐真的「獨具慧眼」,為讀者找出了新視角,累得我要讀得很仔細,還要參考其他報道,才算真正知道這是什麼回事。

這是典型的「自賤」,非要讓香港露餡出醜才安心,對香港人的士氣打擊唯恐不力。

香港人很多時候、很多地方很自大,但非要讓香港人從自大變為自卑才行嗎?借借外人的眼光來看香港可能持平一些,例如讀讀昨日談到的Thomas Friedman那篇文章。

掃走不快吧!新年快樂!

2008年12月30日 星期二

從Thomas Friedman的牢騷說起

在繼續寫開平、台山之前,先岔開一筆。

Ching給我傳來了Thomas Friedman日前的一篇文章:Time to Reboot America (該重新給美國開機了)。文章說的是美國,卻是從香港說起的,說的是上星期五(十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從香港飛回美國去前後對比的感受,「這是我差勁的一天,卻是美國司空見慣的一天。」 (http://www.nytimes.com/2008/12/24/opinion/24friedman.html)

這一天有一個很好的開始,他在香港西貢小島滘西洲(大概打哥爾夫球去)的山頂上面對南中國海,借用朋友的中國製手機,打電話給美國馬利蘭州的老婆,話音清晰,沒有任何雜音干擾。幾個鐘頭之後,他從市中心坐上高速火車前往「超現代」的香港國際機場。車上,他利用無線上網,用手提電腦暢遊網際。

差勁的一天其實是從在美國著陸後開始的。

他在紐約的肯尼迪國際機場著陸,要付三美元用行李車,心裡嘀咕為什麼不能像世界其他地方一樣免費使用?破舊的機場大堂似曾相識,他想了一下,找出一個可以參照的地方:香港的舊啟德機場。

第二天,他坐火車到華盛頓去,對紐約地鐵的扶手電梯大為不滿:窄得好像是未發明行李箱之前的設計,而「令人嘔心的月台髒得好像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就沒有打掃過」。在去華盛頓火車上,他與老婆通電話,15分鐘內三次斷線。

這使他大發牢騷:為什麼其他人生活得比我們好?我們的基建怎麼了?於是,他認為美國該重新開機了,希望自然放在奧巴馬身上。

他處處拿香港的先進與美國的落後對比,我們作為香港人自然面上生光。當然,我們不可以以為,我們什麼都比美國先進了,我們某些地方比他們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們此前曾經擁有落後的優勢,或者說後發的優勢,後發先至地超前了。

因為落後,就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前面的路怎麼走更好,可以少走一些彎路,某些事情甚至可以一步到位,而不必像先行者一樣分幾步走。地鐵是個很好的例子,紐約、倫敦的地鐵開發得早,曾經最先進,而現在自然也是最落後的。落後與先進,常常可以互相轉化,而且可以一再轉化,就像兩只腳不斷先後交替一樣,讓你弄不清楚孰先孰後。

這就要回到開平、台山去了。兩個地方都沒能趕上珠三角開發的早班車,如果你從廣州經佛山、順德、江門一線到開平、台山去,沿路的變化是很鮮明的,越走越少工廠,越覺荒涼,當一座座殘破的碉樓出現時,感覺更強烈。

但正因為這樣,兩個地方保有更多自然、人文遺產,如果兩個地方懂得珍惜、善用這些遺產的話,可以有很好的作為。他們有落後的優勢。

2008年12月29日 星期一

台山開平碉樓的命運


開平馬降龍村的碉樓

過去十天一連到珠三角西部走了兩趟,去了台山、開平和四會,最大的感受是,一個地方開發得遲、開發得慢,不一定是壞事;如果處理得好,可能是子孫之福。

珠三角的東與西有很明顯的分別,東部得接近香港的地緣之利,打從改革開放的號角聲響起,就衝鋒向前,吃了現代化的「頭啖湯」。深圳、東莞一帶的城鎮是的帶頭羊。成績有目共睹,但急劇變化之下,沙泥俱下,給社會造成的負面禍害也是人所共知的。東莞一些地方,簡直可以是資本主義醜惡的反面教育基地。

相對之下,西部那邊雖然不及東部發達,也簡單純樸一些。於是,開平碉樓可以成為了聯合國承認的人類文化遺產。假如開平的碉樓落在深圳或東莞,可能所剩無幾了。

開平和台山在珠三角,可以說是最「落後」的地方了。原因是都處於珠三角的西陲,香港經濟對它們的輻射作用較小。如今,經過多年的建設,尤其是高速公路的伸延,到這兩個地去方便得多了。從深圳去,不塞車的話,不過三四小時車程;從廣州去,我們那天搭朋友的小汽車,兩小時就到開平了。朋友在開平時接到電話,知道有朋友自香港不期而至,於是臨時駕車回去見一面, 不躭誤多久。

可惜的是,珠三角發展加工製造業的高潮已過,廣東已在密鑼緊鼓地要經濟升級轉型、努力要讓高技產值不高的產業外移了,台山、開平要趕上去,似乎已錯過了末班車。

開平碉樓的「申遺」,不知道初衷如何,但它的成功卻可以看作是一個新發展方向的啟示。

碉樓是台山、開平一帶到處可見的景觀,每條自然村落都有,有些村不止一座,而是村頭村尾都有。它的主要功能是防盗賊,大的村還有起輔助作用的更樓。碉樓越多、越大、越高,表示村落越受盗賊覬覦,也表示村落越富有。這些碉樓現在大都已破落、荒廢,它們見證了兩個地方男丁為求生活遠走他鄉、離妻別子之苦,也可以看作是兩個地方財富積累的標誌,而晚近又可以看作是台山、開平發展落後的象徵。

「申遺」成功卻是一個扭轉碉樓命運以致兩地命運的契機。

2008年12月24日 星期三

理性太多與感性不足

有朋友對我說,這裡的文字太多理性。潛台詞自然是「感性不足」了。
朋友在報章上有個「地盤」,文章頗受讀者歡迎,自然深諳寫專欄的箇中三味。
文字要有感性以動人,誠然是真的。所謂感性,就是拿出真感情來,把真感放進去,而不是說假話,或者只是平鋪直敘,缺乏個人的真情實感。
林語堂在這方面早有體會介紹寫散文的經驗時說過:「蓋現代散文之技巧,專在冶議論情感於一爐,而成個人的筆調。此議論、情感,非自修辭章法學來,乃由解脫性靈、參悟道理學來。」
簡單來說,就是理性與感性的結合了。過於理性,會顯得冷冰冰,生人勿近;而過於感性,欠了理性的節制和引導,除了個人的宣洩,於人助益無多。
兩者都不可少,但都必須出之以誠。這也就是林語堂所說的:「誠於己者,自能引動他人。」
很多作家的文字,其實都無意寫作於人有何意義,都不過是個人感悟的排遣之作,最終受到歡迎,主要就是都屬「誠於己者」。
不過,要「誠於己」容易麼?
佛家有坐禪,或叫禪定。很多教人坐禪、禪定的,都設法讓人摒除一切雜念,達到無我的境界,就同修練氣功一樣。從心靈的修為來說,達到清靜無疑是一個很高的境界。但更積極的坐禪不僅是求清靜而已,而是要通過坐禪達到「觀心」,就是跳出自我,客觀地檢視自己,進行「觀自在」,達到「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只有這樣,才能真的「誠於己」。
說真的,這太難了。「誠於己」而又敢公於眾,就更難。我對一些專欄作家很佩服,有時,真覺得他們在裸體示眾了,把個人的東西曝曬於陽光之下。老實說,我缺少這樣的勇氣。
我有一次無知地闖進了不記得是Facebook 還是Hi5,按了幾個鍵之後發覺包括通訊錄等東西已自動上載到網頁上,只等我再按一下鍵紐,很多私人東西──包括朋友的私人東西──就會散發出去,再幾個回合,這些個人東西就「萬刦不復」了。我脊背一涼,趕緊小心找到「取消」鍵按下,仿佛從懸崖邊上退了回來。
真對不起,這裡欠了幾分真,但能見到的,必誠。

2008年12月23日 星期二

南音南管,懷舊與創新


上星期去聽了兩場南方的曲藝演唱,一個唱的是南音,屬珠三角,用粵語演唱;一個是南管吟唱,屬閩南泉州,用泉州方言演唱。它們都只用簡單的樂器伴奏,單人演唱,長於敘事,可以唱得很長篇。但兩者又有很大區別。

我感覺到的最大區別,是一個努力懷舊,一個努力創新。

廣東南音那一場名為《漂泊香江五十年:地水南音──全本失明人杜煥憶往》唱片發布會暨南音演唱會,是香港中文大學音樂系中國音樂資料館主辦的。中樂資料館近年為發掘和保存杜煥的南音珍貴錄音做了很多工夫,可見成品是兩套CD唱片,一是《訴衷情》,二是那天發行的《杜煥憶往》。

演唱會上請來了阮兆輝、區鈞祥等演唱。對於南音愛好者,可以現場欣賞這種已難得有人演唱的曲藝,無疑會很滿足。南音在粵曲中也可以聽到,那是戲棚南音,而這次演唱的是地水南音,即是以前由失明民間藝人唱的那種。民間藝人有別於受過專門訓練的粵劇伶人,演唱的風格、曲目都大不相同,甚至連調的高低都有幾度之差。

地水南音產生於上世紀初前後的廣州,主要寄生於當時珠江畔的煙花之地;後來傳來香港,也以主要在石塘咀一帶的妓寨煙館為演唱場地。隨著這些場所沒落,地水南音的湮滅也就難免。現在雖然有學者努力搶救,也有音樂愛好者希望傳承,例如唐健垣最近也有地水南音演唱會,但看來地水南音即使能夠不至泯滅,也只能靠「吊鹽水」維持命脈。從所有的演出都可以看到,地水南音並沒有顯出新的生命力,唱的只是懷舊,舊的曲,舊的詞,舊的情懷,舊的觀眾。

至於南管吟唱,老實說,我從來沒有聽過。買票去聽,是慕名而去,因為有林懷民的甚高評價:「閱讀古典詩詞那麼久,直到聽王心心唱《琵琶行》,才第一次了解《琵琶行》」,「她一亮相,就鎮住全場;她一開口,我們便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關於南管的源流,演出的宣傳有點混亂,據宣傳單張說,相傳是西晉永嘉之亂後隨著漢族南遷至閩南的,場刊則說是唐宋時期期傳至閩南。一致的是說它的編制與樂理與漢唐大曲甚為相似,因而被喻為中國音樂的「活化石」。

演唱的王心心原屬泉州南音樂團,現在台北辦有南管樂坊,並任教於台灣大學音樂學研究所。

這是一個非常簡約的演出。全場只有三個曲目,演出者僅三人,其中一個是舞蹈員,音樂部分只有兩人,大軸的《琵琶行》更是王心心一人的獨腳戲,曲也是她作的。更簡約的是舞台設計,以《琵琶行》為例,以五屏的書法條幅作布景,前面就只有一張凳子加一個腳墊了,柔和的燈光聚焦在凳子和演唱者身上。

王心心對演出有非常精心的設計,外表的髮式、服裝,進退場十分緩慢的步速、轉身,平托琵琶慢慢的鞠躬,回應觀眾的淡淡淺笑……都見心思,一絲不苟。當然,更重要的是音樂。

《琵琶行》全詩六百多字,要譜成曲來唱,難度很大,但王心心做到了,而且很成功,把白居易潯陽江頭邂逅琵琶女、聽曲、直至青衫濕的過程,細緻而戲劇化地表演出來,令人沉吟唏噓。我的感覺是,這樣的南管既是民間通俗藝術,又是高雅精緻藝術。林懷民的評價沒有誇大。

我沒有聽過看過南管,但我相信這樣的南管不同於以前的南管。它古典而閑雅,手法上又有現代味道,有點像古典風格的現代設計。相對一味懷舊的地水南音,兩者差別很大。我相信南管還會有新的發展,而地水南音,則不樂觀了。

2008年12月22日 星期一

兩個派對兩本書

又是開派對的旺季,在有洋傳統的大機構做事,不同部門各有派對。我做的其實是一人樂隊工作,但與不同部門有關係,於是到了這個季節,就很「吃得開」,會受到不同的邀請。

我不愛熱鬧。到這些派對亮亮相,卻也難免,不好推辭,但有些要帶禮物,就有點麻煩。

到了抽獎時刻,人人都會渴望得獎,尤其是見到有大獎的時候。我倒是不大熱衷,因為抽中大獎的機會很微,從來沒有得過,而其他獎品嘛,偶爾抽到,差不多都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反倒招來不必要的煩惱。無法處理,把它收藏起來,結果是浪費了寶貴的空間。

為了不讓別人也有這樣的煩惱,我會買書本做禮物。今年要有兩份禮物,於是去買了兩本書,不想兩本書很相似。

派對是耶誕派對,而買來的竟都是佛教教徒寫的書,而都是出自大學校長之手:一本是理工大學校長潘宗光寫的《感恩這一課》,一本是香港大學副校長李焯芬的《心無罣礙》,都與人生的體驗有關。

兩本書其實都未看過,但對兩位學者都有信心,於是就買了。先翻看了《感恩這一課》。這是潘宗光的回憶錄,紀錄了潘宗光從草根階層窮小子打拼成為大學校長的過程,這與香港社會從貧困落後發展成為繁華大都會的歷程同歩,無論從小與大都不無可觀。感覺是稍嫌囿於事實的平鋪直敘,未如預期的精采。

《心無罣礙》可以當作是寓言集來看,整本書幾乎由頭到尾是由一個個古今小故事串成,但你可以看得出,李焯芬為這些小故事花了很多工夫,除了搜集,還按題旨串連,再按自己結果佛學與人生哲理的體會作出簡明的提升、衍繹,作出帶著禪意的點化。

看來,我還得給自己買一本,甚至給有需要的朋友也送本。這本書裡的故事都很短,翻到哪頁都可以看下去,書的開度又較小,最合忙碌的人帶在身邊翻看。

2008年12月19日 星期五

顧冠仁與中樂經典

這個月初,我還去聽了一場相當精彩的音樂會:「八音和鳴──顧冠仁作品音樂會」,由顧冠仁親自指揮。顧冠仁寫過不少中樂經典作品,最膾炙人口的大概是六十年代與周成龍合作的《東海漁歌》了。上海在中樂方面可以成為與北京相輝映的中心,顧冠仁的貢獻不少。

這是演藝學院中樂團的音樂會,是作為「交功課」演出的,但完全不可以以學生水平視之。

香港演藝學院是香港唯一的藝術學院,出過不少各方面的人才。他們的中樂隊成員絕大部分是學院學生,都接受過系統的訓練。以平均技術水平論,在香港可能僅次於職業化的香港中樂團,而高於其他業餘樂隊。況且,他們有十分優裕的練習條件,場地、時間、樂器、師資(指揮)都有充分保證,條件可以媲美職業化樂隊,而遠比業餘樂隊優越。而樂隊成員都是學生(除了個別從香港中樂團借用),服從性特別好,這也是很令人羡慕的。

事實上,這都從演出效果顯現出來了,無論合奏、獨奏都讓人欣賞。演藝學院音樂廰的觀眾席不大,那天幾乎座無虛席,但大概也只有二百人,其中不少是學生的家長,但氣氛很熱烈。

以我自己欣賞中樂的經驗,顧冠仁可以說是「信心的保證」,他拿出來無論是大型作品還是小品創作,儘可以讓人有所得,因為他熟悉中樂的特性,樂器的特性,音樂的特性。

從那天的演出作品可以聽到,他每一首曲都能盡量讓各個聲部有所發揮,吹彈拉打都會有適當的旋律、節奏、情緒去表現。這在大軸的樂隊協奏《八音和鳴》中表現最突出了,引奏、竹風、彈樂、弦韻、鼓魂、尾奏,讓各個聲部各擅勝場。我原以為這是為演藝專門創作的樂隊練習曲,後來才知道是他二零零二年為香港中樂團創作的。

我讀到他最近有這樣的話:搞民樂創作應該了解樂隊中的各種樂器性能、特長,應該了解民樂的傳統。他說:「我雖然寫了幾十年,可現在我仍不斷學習,不斷研究傳統音樂,借鑒西洋音樂,決不以個人愛好去寫作,不以自己的作品去否定別人的創作。」他的創作受歡迎並不是偶然的。

中樂有很多非常有個性的樂器,它們的組合不適合演奏和聲,但配器寫得好就很有味道,形成中樂的特色。香港中樂團為了走中樂管弦樂化的道路,在樂器改良上下了很多工夫,目的就是為了遷就和聲的演出效果,但這麼一來,中樂的味道就大大削弱了。這看來也是為了遷就作曲家,因為他們很多寫中樂只是客串,鮮有像顧冠仁這樣專門寫作中樂的。而這麼一遷就,得失是顯然的。

那天演出的曲目很多值得多推廣,古箏與弦樂隊的《山水》、合奏《西部民歌主題組曲》、《將軍令》、笛子/二胡/古箏三重奏與樂隊《江南風韻》都很討好。但我相信在目前的環境下,這些樂曲能夠與觀眾接觸的機會並不多,能夠成為經典,也就不易了。這是很可惜的事。

一連就中樂的經典寫了五篇,自己都覺得悶了,就此打住吧。

──中樂「紅色經典」之五(完)

2008年12月18日 星期四

新經典之難產

一個音樂經典的產生,首先取決於作品的品質,但還要有其他因素的協助。

一個音樂作品,即使是非常出類拔萃的創作,也要有人演奏、流傳才可以成為獲得大眾和時間肯定的經典。過去的經典,都是這樣被推許為經典的。那時,的確有不少有利條件。

以香港來說,那時有不少業餘中樂團體,大家爭相舉辦演出。這一情況表面上變化不大,但實質上有很大變化,就是選曲上制肘多了。那時演奏的譜子,很多是公開出版的,買來了就演奏;也有自己按唱片抄寫出來,再經編配演奏的;少量是直接從作曲家得來。

現在,公開出版的樂譜甚少,合奏的更少。得到了,要公開演奏,有版權問題。作曲家不會再提供「免費午餐」了,頂多看在你是業餘樂隊份上,給予優惠價。很多優秀作品會由職業樂團壟斷,業餘樂隊難以沾手。

以前,很多中樂作品是靠電台和電影之助流行起來的。不是它們會專門介紹中樂,而是當時的廣播劇、武俠片都愛以中樂唱片的樂曲來作配樂(沒有版權問題),使很多樂曲深入民心。到音樂會一聽,就容易引起共鳴了。

這樣的情況幾乎不再存在了。但我也遇到過一個例外:去看香港舞蹈團的《清明上河圖》,喜歡了它的配樂,知道是宋飛的同名胡琴獨奏曲,於是去買來CD欣賞。

去聽香港中樂團的演出,你會發現新作品委實不少,但可以讓你有興趣重聽的實在不多,而且你也不會找到錄音來聽。一是這些作品沒有口碑,難以有市場,二是這方面的出版很不足,內地、香港都一樣。獨奏的CD是很多的,好些可能是演奏者自己出資的,但我上過幾次當後,購買就很審慎了。

香港中樂團的委約作品為什麼不受歡迎?我覺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很多作曲者其實並不熟悉中樂,包括配品、音樂語言和音樂特色。很多人愛說音樂是世界語言,我認為不是誇大就是誤會。不同地方的音樂有共通點,也有不共通點,而不共通點可能更多。這關乎不同的文化習慣。你說,一聲胡琴、一下鑼鼓點勾起的情緒,是彼方之人可以體會的嗎?

當然,中樂樂器、中樂樂隊不一定只能演奏有民族色彩的作品。我聽過移居加拿大的二胡演奏家高韶青的獨奏會,使我對二胡這件樂器有了嶄新的認識,但這是高韶青對二胡有很深的造詣,又對西方音樂深入學習之後,cross-over,遠親繁殖的結果。這樣的成功作品很少。

於是,新的經典罕見。

──中樂「紅色經典」之四

2008年12月17日 星期三

舊經典與新經典

十二月幾個中樂演奏會不約而同地都以「經典」或稱「名曲」來作招徠,除了愛樂的「紅色經典」,還有香港城市中樂團的「中樂名曲齊齊賞」,和香港中樂團的「十年經典」音樂會。從曲目來看,很多是一九七八年前的作品。

據宣傳單張,香港城市中樂團演出的似乎全部是那個年代的曲目,非紅色的經典居多,如《十面埋伏》(合奏)、《春江花月夜》、《將軍令》等。

香港中樂團的所謂十年經典,是觀眾選出的十年來最受歡迎不同類型曲目。其中不少是一九七八年前創作,或者以當年舊曲改編的新作,包括《月兒高》、《黃河》鋼琴協奏曲、《戰颱風》、《龍騰虎躍》、《夜深沉》等。《戰颱風》看來最受歡迎,三個音樂會都選奏了。

愛樂與香港中樂團都有以中樂協奏鋼琴的曲目,分別是《青年》和《黃河》。兩曲其實優劣立判。《青年》是劉詩昆等四人學生時代的創作,不很成熟,鋼琴與樂隊都沒有突出的表現,更談不上擦出火花了。愛樂的音樂會上彈奏鋼琴的是香港的蔡崇力,他在第二度「安歌」時清奏起《黃河》中的《黃水謠》和《黃河頌》。這是他當晚最進入狀態、最動情的表演,即使沒有樂隊協奏,仍能展現出音樂的巨大張力。未了,我看他意猶未盡,如果容許的話,他似乎會連續彈下去,直到完成保衛黃河,直至彈出《國際歌》的主題。

《黃河》之討好,也說明了「紅色經典」受歡迎的重要原因:一、有動人的旋律,中國音樂都重旋律,有別於西洋管弦樂重和聲,就好像中國水墨畫、書法重線條,而西洋油畫重色塊一樣;二、能牽動民族感情,這種感情很微妙,不能以「民族主義」非難,而屬於「鄉音」,它不單靠雄壯、聲勢去激動人心。

創作要有自由的創作環境。一九七八年之前的中國「政治掛帥」,而之後實行改革開放,思想上的束縛慢慢消除了。按道理,最近三十年更有利於中樂創作和發展。事實不盡如是,近三十年有哪些中樂經典?能夠數得出的委實不算太多。

以香港中樂團為例,他們有意識地鼓勵創作,拿出不少錢委約作曲家專門創作「世界首演」作品,可是,能夠真正成為「經典」的實在屈指可數。別人怎麼感覺我不大清楚,我自己是一看到「首演」就害怕了,不想「貼錢買難受」。

於是,舊的經典多,新的經典少。經典必須經受過時間的洗禮,經典本來都該是舊東西,新的經典少也合乎道理。但這僅是時間的問題嗎?

──中樂「紅色經典」之三

2008年12月16日 星期二

「紅色」之外的經典

喜歡那個年代中樂作品的朋友都會知道,那個時代的「經典」很多,不限於「紅色」。

「紅色」指的是政治性很強的作品。這些所謂政治性,其實主要限於標題。在中樂,要表現政治其實很難。音樂很抽象,不同於文字,難以準確地表達形而上的思想內容。所以標題很政治化的中樂作品,當作純音樂來欣賞,也沒有什麼損失,說不定還可以有意想不到的趣味。

六十七年代,這樣的作品在香港演出就常常「改頭換面」,改個名字上演,例如《大寨紅花遍地開》簡化為《紅花遍地開》,《紅軍哥哥回來了》變為《哥哥回來了》。

有些作品為了方便「突出政治」,會借助耳熟能詳、標籤性很強歌曲(歌曲有歌詞,可以加強特定內容)的旋律,或者特定地方的音樂色彩來引起聯想。「紅色經典」音樂會中不乏這樣的作品。《大寨紅花遍地開》是以文革時人盡上口的《大海航行靠航手》來結束,《陝北組曲》和《青年》鋼琴協奏曲的陝北色彩都是有特定意義的,指向延安。

但另一方面,那個年代其實還有很多非紅色的經典,有土味的、古典味的等等,創作其實很多元化,從各種獨奏曲到合奏曲都是這樣。

這個音樂會中就有這樣的非紅色經典《瑤族舞曲》。這並非中樂的原創樂曲,而是改編自管弦樂曲的,但被公認為大師的彭修文改編為中樂合奏曲後,樂曲更受歡迎。樂曲改編得毫無刀斧痕,配器精妙,比用西洋管弦樂演奏更動人,使人以為本來就該是中樂演奏的。

說到彭修文,經典就更多了,其中《月兒高》應數為至今沒有作品可以超越的中樂合奏經典。這也是改編樂曲,是由琵琶獨奏曲改編而成,但同樣讓人以為樂曲合該這樣寫成。只憑這一曲,彭修文就可以稱為大師而當之無愧。他不必濫用大鑼大鼓嗩吶,就可以讓樂隊奏出天上人間氣象萬千的磅薄,而且古典韻味十足,聽眾、演奏者都感「過癮」。

相對之下,這一類非紅色經典樂曲,題材、技術、感情、風格的變化都更多端,古典、民間、學院、現代不同因素的踫撞、交融,產生的作品多姿多采,試看《二泉映月》、《江河水》、《草原上》、《玄武湖之春》、《春江花月夜》、《錢塘江畔》……,數不勝數。

相對之下,倒是「紅色經典」比較單調、平面,因為都較多強調激情、雄壯、氣勢,曲式、感情、技巧等等的變化、細膩、對比就較少了,聽多了就覺得不滿足。

──中樂「紅色經典」之二

2008年12月15日 星期一

中樂的「紅色經典」

時值二零零八年年未,有大量回顧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的東西。也有另類的,就是把眼光放在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去。上星期六去聽了一場名為「紅色經典」的中樂演奏會,就是這樣的另類活動。

一九七八年是中國現代史上一個里程碑,把中國分成了前後兩個判然有別的階段,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整個世界,也因為這個佔了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大國──一條巨龍──翻了個身,而發生了巨大變化。

三十年來的變化是正面的,但卻又不能非黑即白的把三十年前的中國截然否定。在中樂方面,三十年前的新中國有不少值得留戀的作品。所謂「紅色經典」,指的是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八年的創作,時間跨度也約略是三十年,一個世代。

論中樂(也叫民樂、國樂),那是一個劃時代的世代。現時所見的中樂合奏,從樂隊形式到主要作品,都產生於這個世代。中樂也自此從民間進入到正規音樂廟堂,從訓練、創作到演出都上升到一個新的階段。

這也正好是一個激情的年代,有政治上激進下的激情,也有國家、民族經歷了百多年戰亂之後得到新生而在人民之中釋放的樸素激情。這在中樂世界迸發出強烈火花,創作、出版、演出都很多,而且人才輩出,出現了不少大師級的人物。

那個年代的中樂作品很有特色。由愛樂民樂團舉辦的「紅色經典」音樂會突出的是「紅色」的一面,即「突出政治」的一面,創作尤其是在標題上政治味道濃烈,例如音樂會演出的《大寨紅花遍地開》、《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等。另一方面是「土色」──民間色彩濃厚。當時很多大師級人馬有民間藝人背景,創作與演奏風格都帶著強烈的不同地方色彩,即使是新一輩的人才也必須深入民間學習。那晚演出的《陝北組曲》、《社慶》、《瑤族舞曲》是這方面的代表。

在香港,六七十年代是中樂蓬勃興起的年代,主要是業餘樂隊,有十幾二十隊之多;職業的中樂團是在此基礎上到七十年代未才出現的。吸引香港青年業餘樂手的,主要是中樂的「土色」,而不是它的「紅色」。那時的作品,撇開標題不理,都很有味道,可以再三欣賞。因此,這樣的作品,在政治上已經過氣,甚至是「政治不正確」了,但從音樂角度,仍然歷久不衰。

周星馳年前拍了《功夫》,在電影中對功夫和功夫片致敬的同時,其實也對中樂的「紅色經典」作出致敬──片中的配樂,都是黑白粵語功夫片時代用來配樂的中樂「紅色經典」。

──中樂「紅色經典」之一

2008年12月14日 星期日

港人可以自豪之大師級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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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藝術展覽經常看到眼高手低的作品,它們的題材、立意是好的,但缺乏適當的藝術手段,於是難以打動觀眾,難以讓人留下深刻印像,更遑論予人以震撼了。
今天到中央圖書館看曾章成的雕塑,我一再感到心靈的震撼。老實說,看本港藝術家的展覽,這庶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曾章成雕塑展以「異想」為題,幾十件展品展示了大膽、豐富的想像力,帶有很重的魔幻、超現實色彩。但作品其實都不離世,而是就個人和當今世界面對的重大問題進行著沉重的思考,人生、環境、戰爭等都觸及了。難得的是,都能非常凝練地傳達出作者的訊息。
最令人震撼的作品,相信是「最後的晚餐」:兩只手執著刀叉切割著一個地球,割裂開的地球裸露出一個血肉淋漓的胎兒。意思是很明白的:人類不斷破壞地球生態,也正在扼殺著人類的未來。
它還傳達出:這樣的破壞、扼殺是在人類追求享樂中進行的──血淋淋的宰割在餐盤中進行。
這件作品並不大,只有42cm長、32cm寬、18cm高,但足以讓人屏息瞠目。
展出的作品主要是陶瓷創作,但不是一般的器皿作品,而是寫實與寫意結合,寫實的有人有物。曾章成有非常扎實、細緻的寫實能力,無論是人體、人像、器物都十分逼真,例如人手、木石的紋理、皺摺,逼肖得亂真,而器物都有不同的強烈質感,著色也一樣。這使一些「血腥」、「暴力」的作品有特別巨大的衝擊力。
香港的藝術創作常常予人基本功不足而又缺乏思想深度的感覺。曾章成的創作相對之下顯得很突出,有大師風範,足以令香港人面上生光,可以置於任何藝術殿堂而令人肅然起敬。
我為香港有這樣的創作人而驕傲。展覽到十六日結束。如果你來不及去看,請記住這個名字:曾章成。

2008年12月13日 星期六

難春槁木 未肯沉淪

日前到白泥拍了一些照片,有幾張翻製為黑白,效果不錯。今特為其中一張配上幾句:


難春槁木,

未肯沉淪。

迷津天水,

屹立嶙峋。


那天追趕落日,沿著小路走去,直至烏金西沉,小路也到了盡頭,不得不往回走。這時周圍一下子昏暗下來,白鷺己紛紛歸巢,立滿路旁池塘對岸的樹梢。回頭走了幾步,再發覺池塘中有不少枯枝斷木。天色雖已頻暗,但數碼相機仍然可以應付。現今數碼機的功能真令人驚嘆。

2008年12月12日 星期五

都來補一補香港歷史課


看到一篇專欄文章,題目是「香港歷史有誰知」,問得真好我正好也有這個感喟。

那篇文章是介紹香港電台即將推出的《香港歷史系列》電視節目的。香港電台過去拍過不少有關香港歷史的電視節目,廣受好評。《香港歷史系列》應該是個受期待的創作。這個新系列大概與香港近年興起一股本土化情懷和思潮有關,希望它可以讓這種情懷和思潮成長在更堅實的基礎上。

對一個地方的感情、眷戀,可以是很個人、很感性的,不必有很多理性的認識、解釋。有時,一個模糊的鏡頭、一股淡淡的氣息、一聲微弱的琴音,就足以勾起洶湧的情緒,作用可能比什麼都強烈。

然而這終究不能代理性的認識,不能代對歷史的了解。

香港人對香港有感情。回歸後,雖說香港在一國兩制下只換了一面旗,什麼都幾乎不變,但對人的理衝擊其實很大。過去,香港人沒有身份是「理所當然」的,大家都不去理會,只顧「搵食」。回歸了,「我是誰」一下子成為大問題。

就好像在大海漂浮中找個救生圈一樣,香港人要為自己的身份找尋依據。我的感覺是,年輕人比年長的人更感到徬徨。原因大概是,較年長者,對於中國人的身份、對於家鄉有比較實在的認同,而年輕人則對兩者都很疏離。要說家鄉的話,就只有香港,他們沒有籍貫的概念──除了香港。香港就是他們的根,根鬚可能伸到蘇屋村、牛頭角、太原街、北河街……。

可以勾起舊香港回憶的,管它是個人回憶還集體回憶,管它是民族的還是殖民的,都值到留戀,惟恐永久失去。

還是那一句:這終究不能代表理性的認識,不能代替對歷史的了解。

否則,感性的沉醉會模糊以至歪曲了真像。

香港人真太須要了解自己的歷史,了解香港是怎樣建設起來的了,尤其是當我們要更好策劃香港未來的時候。

不是在空洞的感喟,是在看到某位高級官員在一個大型會議上的演辭而有感而發的。裡面有這麼一句:「由於韓戰,我們成為了轉口港;因為石油危機,我們發展製造業。」

剛在幾天前,我在這裡寫過:「剛從一本小書上重溫了一下香港五十年代的一頁歷史。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後的香港和戰前一樣,經濟靠轉口貿易。誰知韓戰一爆發,聯合國和美國要封鎖中國,所有轉口生意都不能做了,什麼資源都沒有的香港可能成為死港。這逼使香港自己生產,開始發展自己的製造業,出口賺錢。這就是香港戰後的第一次轉型。」

香港是靠轉口開埠的(那時主要是鴉片),是大陸進出口的重要商埠,香港的自由港地位與此互為因果。到今天,轉口貿易仍是香港的重要生意。韓戰對香港的重要意義在於推動香港去發展自己的製造業,而當香港正好面對大量人口湧入,其中包括大批帶來了資金和技術的上海商人。於是首先發展起來的是,是上海商人熟悉的紡織、漂染業。韓戰中最重要的「轉口」是什麼?是霍英東濟內地之急的生意了。

我在網上一搜尋,發覺韓戰對香港經濟的影響是中學一年班的學習內容。

今天的香港傳媒似乎沒有發現報道的演講出了什麼問題。是它們對政府突然仁慈起來了嗎?相信不是,而是都看不到鬧出了大笑話。看來,大家都須要補一補中一的通識課──請鍵入:http://www.edb.gov.hk/FileManager/TC/Content_4267/hkhist_ch1wkst4_c.pdf

2008年12月11日 星期四

中美兩條對比強烈的新聞

我有一位搞印刷的朋友,至今仍然在香港生產,沒有如一些同業一樣遷到內地去找出路。難得的是,他在香港發展得不錯。他的廠房設在工廠大廈,規模相對於在內地見到印刷廠,當然沒法比。他憑什麼可以在香港繼續搞工業而屹立不倒?

幾年前,他和我說過一條經驗:堅持在技術設備上走在同業的最前頭。

那時,我到他的工廠參觀過。見識過行內叫P-to-P的印刷設備,這就像我們現在用電腦打印一樣,中間沒有了以前的製版工序。不同的是他的打印機是一條龍式的印刷機。這樣的印刷機,過去很龐大,要幾個人操作,機器周圍到處是油墨,很骯髒。現在變得很小巧,很乾淨。

朋友經常到外國參觀印刷設備展覽,了解技術發展的潮流。他認為,香港生產成本高,一定要在技術設備上走在最前頭,才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他本來是做製版的,後來改行做印刷,而他原來的行業,已差不多不存在了。

近年來,這個世界發展得說多快有多快,無論是一個企業還是一個行業,若缺乏前瞻性眼光,苟且偷安,或遲或早要被淘汰。

這是今天看到兩條新聞時想到。

這兩條對比強烈的新聞,一條是美國緊急磋商如何拿出巨資挽救三大車廠,一是中國的廣東宣布「決不盲目去救落後的生產能力」。顯然,兩者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汽車工業歷來是美國的龍頭產業,從上個世紀初以來一直帶動著美國經濟發展,所以有「通用向前,美國向前」之說。但目前的美國汽車工業已成為技術落後的代名詞,日本、韓國,以至歐洲汽車,先後跑到美國汽車的前面,能源效率、款式、品質、耐用性都把美國汽車比下去。多年來,美國各大車廠就是不思進取,而不斷靠法律、政治上的保護,例如靠游說議員去否決強制性提高能源效益,來勉強支撐下去。金融海嘯一來,三大車廠都散架了。是用納稅人的錢去挽救這些落後的車廠?還是讓它們接受市場淘汰,從而摧生新的汽車工業?這在美國引起很大爭議。

新的汽車工業,就是在底特律之外以嶄新的概念和技術設計的新一代汽車產業。Thomas Friedman今天在《當底特律睡覺的時候》的文章(http://www.nytimes.com/2008/12/10/opinion/10friedman.html?em中認為,沒有必要去挽救以三大車廠為代表的舊汽車工業,就如當年當個人電腦出現時,沒有必要去挽救打字機行業一樣。

在廣東,近幾年一直在推行產業結構調整,汪洋上場後,更是大張旗鼓地進行,在那裡投資的港商首當其衝。金融海嘯後,一些港商以為汪洋的大刀闊斧會收起來,誰知汪洋在中央的支持下更堅決地宣布:「決不能盲目去救落後的生產能力」。

多年來心存僥倖的港商,要趕快清醒了。

2008年12月10日 星期三

粵語的入聲及超陰平聲

判別入聲字,不是取決於音高或者有沒有滑音,而是按韻母的尾音決定的。凡是以b、d、g(也可理解為p、t、k)結尾的字,都屬入聲字。

所謂韻母的尾音,不是說發出的音,而只是可以發出的音而已。例如「碧」字,韻尾是ik (或ig),但不會發出英文bik (或 big)一樣可以聽得到的尾音k。(要注意:韻尾是ng的不在此列,ng是獨立的鼻音,與g無關。)

所有這些字音都是短促的,無法拖長。你把字音的聲母、韻母都完整讀出,就要嘎然而止。試讀急、失、碧,都是這樣。

粵語中這一類字有三個音高,由高到低是re、do、la:

高(re),如:急、洽(b/p),不、乜(d/t),得、的(g/k)
中(do),如:甲、劫(b/p),八、割 (d/t),拍、尺(g/k)
低(la),如:葉、合(b/p),拔、罰(d/t),石、力(g/k)

按音高來說,入聲的高、中、低三音與陰平、陰去、陽去一樣,沒有滑音,只是韻尾短促而已。如果按九聲來劃分,入聲三個聲是為三個獨立的「聲」,但如果按九聲六調來劃分,這三個聲歸入同樣音高的陰平、陰去、陽去。查字典,知道字的拼寫,再按六調的不同音高讀出,便可以掌握準確讀音,不必理會這三個入聲為7、8、9聲。

如果只想掌握九聲,可以到此為止了。但是粵語只有九聲嗎? 其實不止九聲。

還有超陰平聲,比陰平(re)再高一度的字音。據說粵西的粵語有不少這樣的字聲,而我們較少,但平常說話裡也有。

例如:「大」字的變調。大小的「大」是陰去。若說「係咁大」會讀成「係咁歹」,變調為「歹」音,讀陰上聲。但若說的是問句:「係咁大?」「歹」會再升高,讀me的音,成為超陰平聲。說「係咁長(讀槍音)?」也一樣。

讀「一個人」時,「人」可以變調為「忍」(陰上),強調的說,「忍」會再升高成陰平聲。

超陰平聲只存在於口語中,只有白讀沒有文讀。大概因為這樣,不被算入九聲之內吧。

(粵語九聲六調,下)

2008年12月9日 星期二

粵音的九聲與六調

月前主動向香港公職人員演講會的朋友提出,去講一個半小時的工作坊,講粵語九聲是什麼。近日準備要怎樣講時,才發覺「問題複雜」,要半小時內講得清楚、讓人明白,十分不容易。

最大的問題有兩個:第一,粵語的九聲的「聲」,是個很混亂的概念;第二,粵語是九聲的嗎?

粵語向來都說分九聲,平、上(讀上落的上)、去、入都分陰陽(即高低音,高音是陰,低音是陽),而入聲還有一個中音。於是就形成了二平、二上、二去、三入,得九聲。這是最簡單的書面上的理解。

但是,如何用耳朵來分辨這九聲,就不容易了。因為有的按音調的高低來決定,有的以出現滑音來決定,有的按韻尾的尾音來決定。

按音調高低來說,粵音基本上只有四個音,由低到高是sol, la, do, re, 合一個五度。其中分成兩對,即sol (陽平)與 re (陰平);和la (陽去) 與do (陰去)。這四個聲的例字如下:

陰平(re):詩歌,春秋,聲光,香芒,康莊,優先,開張。

陽平(sol):時常,和平,慈祥,牛羊,湖南,昂藏,徬徨。

陰去(do):試探,幹勁,去向,錯過,獻唱,降價,應對。

陽去(la):事例,落漠,護士,任務,道路,認命,事但。

這四個聲都是不作任何裝飾、按音高拉平讀出的。

但上聲的定聲標準就不同。陽上聲與陰上聲的音高分別是do 和re,與陰去和陰平相同,但都帶有向上的滑音,陽上是do 的上滑音,即↗do;陰上是re的上滑音,即↗re。上聲的「上」讀上落的「上」,本身是上滑音字。例字如下:

陰上(↗re):史料,少許,總統,水餃,走鬼,准許,打擾。

陽上(↗do):蟻咬,你我,老友,婦女,有冇,買米,窈窕。

由此可以看到兩點:一、「聲」有時是按音調的高低來劃分,有時是不按音調的高低,還按有沒有滑音來劃分的;二、陰陽只是相對的概念。

根據以上的劃分,就有了六個「聲」,若按先陰後陽,及平、上、去的次序(即陰平、陰上、陰去,陽平、陽上、陽去)排列,就有了很多粵音字典採用的 1、2、3、4、5、6音序。音序的例字有如:詩、史、試,時、市、事。前三字是陰聲字,後三字是陽聲字。又或者可以這樣記住這六個聲:

三九四  零五二
邊鬼個  成晚鬧
周總理  民仰慕
山水靚  茶有味
風水變  財無望
呢碗正  牛腩麵

這六個聲也就是所謂「九聲六調」中的六調。熟知這六個調,查字典,任何字都可以按音調讀出來了,即使是入聲字。至於入聲字的問題,下文另講。

(粵語九聲六調,上)

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從白泥到石澳,香港真小

星期六去了白泥,在新界的西北角;星期天去了石澳,在港島的東南角。兩個地方差不多可以說是香港版圖上的兩極。香港何其小。

星期天「行山」(遠足)到石澳去的,早上從柴灣尾的小西灣出發,越山走到大浪灣,再到石澳。是很易走的路,稍為難走的下上山的幾百級石階而已。

同行者二十人,其中包括友人夫婦。他們從元朗到來,到中午完成行程,返回元朗更衣,再回港島的北角出席宴會。元朗距離白泥不遠,也在新界的西北部。他們兩人,一天之內就從香港的西北到東南走了兩個來回,而且使用的是公共交通工具。

你說,香港多麼小。

當然你也可以說,香港的公共交通多麼方便。

香港小不一定不好。一個地方,大有大的難處,小有小的優勢。關鍵是要看到自己的長短優劣,因勢利導。香港過去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舊時的香港,從政府到市民都只有一個目標,最要緊是存在下去、生存下去。沒有太多的策劃,總之是見一步走一步,向著可以生存的方向走。很多東西都是逼出來,你不這樣做就命都活不了,必須置諸死地而後生。於是,棋就走活了。
剛從一本小書上重溫了一下香港五十年代的一頁歷史。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後的香港和戰前一樣,經濟靠轉口貿易。誰知韓戰一爆發,聯合國和美國要封鎖中國,所有轉口生意都不能做了,什麼資源都沒有的香港可能成為死港。這逼使香港自己生產,開始發展自己的製造業,出口賺錢。這就是香港戰後的第一次轉型。

之後,香港發生過多次轉型,每次都絕處逢生。

大概,只有香港只麼小的一個地方,才可以有這樣的靈活性,包括政策上的靈活性,和人的精神上的靈活。

但大家都發覺,這裡的人已逐漸喪失了這種靈活的精神,只懂得往牛角尖裡鑽。

陳啟宗日前在一個關於香港優勢的研討會上對香港人有一個很尖刻的批評:港人以前只講經濟不講政治,現在只講政治不講經;港人以往只講製造財富,如今只講分配財富。

這話講得人心裡滴血。

那天在白泥看不到可觀的日落,但也拍到一些可觀的照片,例如這裡的一張。

從白泥看兩岸,香港與深圳有非常強烈的對比。深圳那邊,是蛇口碼頭,起重機林立(深圳已取代香港,成為世界最大的貨櫃港),再過的南山正開始華燈初上。香港這邊,由於一向以來靠近禁區,嚴防偷渡,幾十年來幾乎沒有什何發展,烏燈黑火,最大型的發展就是在頭頂經過伸向蛇口的西部通道了。這裡的人大概是不會懷舊的,因為一切依舊,小路、村屋、濤聲、池塘、矮籬……。

一處灘塗上,有男子靠在椅上望著對岸發呆。不知道他想什麼,但那畫面應該可以讓人想到很多。

2008年12月7日 星期日

白泥偶攝

昨天如夸父追日的到白泥去,眼前著太陽快落山了,就是無法走到這個據說是香港看日落的最佳地點的海邊,因為正值潮漲,走不出去,而且冬日的太陽偏南,不是從這個地方看日落的最佳角度。於是只留下一些看不出多少白泥特色的照片。

2008年12月5日 星期五

維港帆影誰欣賞?

又換了一下「筆下留情」的版頭,是一列西式帆船正在朝陽之下揚帆出海。由於位置所限,剪裁得只見到帆船和海面,你可能不知道這是哪裡拍的了。告訴你,這是維港的景象。

這一列帆船出現的尖沙咀與灣仔之間海面,正正是香港的心臟部分。你或者想像不到,繁華忙碌的香港中央有這樣的悠閑景致吧?

想像不到一點不出奇,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香港人對身邊的景致常常視而不見。維港兩岸之間本來交通繁忙,現在,渡輪公司卻在哀嘆乘客不足了。不是沒有人「過海」,而是都進行快速高效的「地下活動」,經海底隧道、地鐵過海而己。就在這些帆船之下,紅磡海底隧道車流不斷。拍照的時候是周未早上,陽光剛照射到帆船如貫的海面上,隧道兩邊的進出口說不定已出現車龍了。

都鑽進了地下、海底的黑暗世界,又怎麼看得到上面的陽光、帆影?

上面的陽光、帆影留給誰看?看來主要是遊客吧。你到尖沙咀海旁、會展中心海旁走一走,看看有幾個本地人?

很久以來,我一直惋惜為什麼我們把這麼好的景色荒棄了。

過去,維港的海邊,從西灣到銅鑼灣,都要發揮經濟功能,是貨物起卸區。加上不斷填海,海岸線不斷變化,海邊不是散步觀景的地方。政府不重視,市民也似乎不稀罕。九龍那邊差不多。到了很晚期,才想到要有一個環境舒適的海旁讓市民親近海港,於是建成尖東一帶的海濱長廊。

但在港島這邊,海邊仍然難以親近。要到海邊好好散散步,只有選太古城、鯉景灣那一段。據說,太古城海邊走廊那一段,是太古地產發展太古城時與政府談判得來的結果。太古的發展項目常予人好感。就我而言,最大的好感是有長遠的發展眼光,和肯為公眾提供較大的公用空間。這同其他地產商的「寸土必爭」對比強烈,高下立見。

銅鑼灣避風塘也有一段靠海的行人道,但較難抵達,而且路旁車輛飛馳,行人很稀少。

到中環工作後,我曾每天步行上下班,盡量靠著海邊走,走的是一條十分迂迴曲折的路線,相信很多在島港住上多年的人也不知道可以這麼走。港島的海邊就是這樣:肝腸寸斷,而且拒人於「千里」之外。

所以,目前在中環至灣仔進行的填海築路工程,要修築一個方便到海邊走走的新海旁,我絕對贊成。維港已經填得夠多了,不可以無休止的填下去。但我絕對支持以一個以人為本,而不是以經濟為本的新海旁結束市區維港的填海行動。

有了這個新海邊,欣賞陽光、帆影這樣的景致將方便多了。但會有多少人懂得去欣賞?

2008年12月4日 星期四

常常回頭看看

一九三八年發行的香港十元鈔票
我以為,一是有了這樣的閑情,二是是有了對比的差距。
去旅行觀光,我在一路向前走、看景看人之餘,常常提醒自己要回過頭看看,從一個不同角度去看看剛才走過的地方,不要錯過背後的風光。經常,我會有驚喜。

你是一路看着走過來的,回過頭去看的,是你走過的地方、看過的景物,但由於角度不同了,你看到的就不一樣,經常比你走過來時見到的更觸動心弦。

如果你是從相反方向走來,回頭看看也一定會這樣,總會有驚喜。

關鍵是,你只有走過了,才有可能回過頭來。或許,這也可以說是 the benefit of hindsight (事後諸葛) 吧。

你從實景中走來,如給背後的風光吸引,可以再走回去;而若是從時光中走來,就不能有時光隧道讓你走回去了。這樣,背後的風情景物,會更令人懷戀。

即使有些東西景物依舊,但人情物理全非,你走回去,留連其中,勾起的回憶、聯想更甚,人更難以釋懷。
三十年代的中環

不過,在匆匆向前走的時候,或者是盯着前面的目標,或者是後面有人摧逼,你不一定有閑情回過頭去看。當身邊的人都一窩蜂地擁向前的時候,你更不可以獨自停下腳步,向後回眸。

當你可以慢下腳步來,或者當社會都可以慢下步伐回眸的時候,意味着什麼?


如果一切依舊,事物絲毫不變,沒有人會對過去有什麼感覺。今日光景就是昨日光景,沒有人會懷念昨日;但今日光景大異於十年前光景,就會有人細細思量十年前的光景了。

於是,社會發展越急劇,越會觸動人的憶舊思緒。不論是風貌移山填海的變化,建築破舊立新的變化,政治改革興替的變化,都有相同作用。

懷舊是需要的,就如發展是需要的一樣。沒有發展,也就沒有懷舊。當年輕人也懷起舊來了,說明社會的變化有多急劇。

一起來懷舊懷舊吧,看看1938年的香港,看看我們已走了多遠: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IHTrmz4hTI

2008年12月3日 星期三

「雙星伴月」與「五星出東方」


連日可以見到「雙星伴月」的天文現象,香港也見得到,不少傳媒報道了。雙星是指金星和木星,初四那天出現在上弦月陰影的一方,於是形成了似:)的笑臉;初五(昨晚),雙星則出現在上弦月明亮的一方,就形成似:(的哭臉了。
初三那天傍晚,剛過六點,太陽落山不久的時候,我回到家,走出陽台往西一望,看到非常美麗的維港日暮景色。空氣很乾淨,能見度很高,燈光顆顆明亮。沒有半點雲的天空從天邊的桔紅演變到穹頂的深藍,把太平山的山脊線很清晰的映襯在天幕上。這樣的景色並不少見,但在十二月出現,則較罕有。通常,在偏北風的影響下,這個時候的維港是灰濛濛的。我趕緊拿出照相機,拍了幾張。
在取景時才發現,一彎新月正好掛在太平山之上,而上方有兩顆明亮的星。當時,並沒有太著意,因為類似的天象其實並不少見。方才在網上搜尋一下,今天三月時,也有過所謂雙星伴月,只不過伴星的是土星和軒辕14而已。要伴月的星星可真不少呢。
日前讀書,看到一個也是眾星拱聚的天象,卻有意思得多,是為「五星出東方」。
五星,是指太陽九大(還是該說十大?)行星中的金、木、水、火、土星,這五大行星一同出現在東方,該是一個怎樣的奇觀?
對於這樣的天象,中國古代星占學上常有提及,這是指五大行星日出之前同時出現在東方。這種天象非常罕見,古人於是附會上某種「天意」,於是就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之說。
例如《史記.天官書》上說:「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兵者利。」其他古書如《漢書》、《晉書》等之上也有類似的記載。
一九九五年,中日聯合考古隊在新疆尼雅遺址發現了一個男女合葬古墓,其中一個重大發現,是一件用來繫在射手的前臂上的彩錦護膊。這彩錦使用了藍、綠、黃、紅、白色經線,上面赫然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兩行字。
經考證,古墓是東漢至魏晉時物,距今約二千年。當時所說的中國,自然不是今天的概念,而是星占學分野概念裡的「中國」,泛指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
不管怎樣,這仍然可以引起有趣的聯想。
五星匯聚要幾十年乃至上百年才出現一次。上一次出現在什麼時候? 答案是:一九二一年。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巧合。
對中國近代史有點認識的人會想到,這是中國共產黨建黨之年;而正是中共,在一九四九年建立了以五星旗為國旗的新中國。可是,沒有聽說過五星旗的設計和《東方紅》的創作,與中共建黨那年出現的「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天象有關。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織錦是一九九五年出土的,是時,中國因為「六四」風波而幾陷停頓的改革開放,因鄧小平第二次南巡而得以重新振興起來。
下一次「五星出東方」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答案是:二零四零年。到時,中國在世界上將處於怎樣「有利」的地位?

2008年12月2日 星期二

「朝三暮四」說包機

《莊子》上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故事:宋國有一個飼養猴子的人,養了一大群猴子,後來,由於越來越窮,打算減少給猴子餵食果子。為怕猴子不順從,他先對猴子說:早上給三個果子,晚上給四個,夠了吧?猴子一聽,都大怒。他於是作了「讓步」說:好吧,早上四個,晚上三個。猴子都大樂了。

誰都知道,這是養猴人的奸計。付出的一樣,先朝三暮四,後朝四暮三,就把只顧眼前小利的猴子治理得妥貼了。

這就是成語「朝三暮四」的出處。這是一句貶義的話,現在指人反覆無常,就常用這成語。

可是知道莊子所說故事的都會理解,莊子的本意是告誡人不要被別人包裝得漂亮的巧計蒙騙,告誡人不要做只貪即時小利的猴子。

可是你隨時可以見到,這個社會的經商者或多或少都從宋國養猴人身上學到那簡單的招數,把消費者哄得心甘情願地掏錢奉上。唉!我家就不乏朝四暮三得來的贈品──那是商人不花錢送的。但誰都知道,天底下哪有免費午餐?贈品不都早已打在成本上了嗎?這樣的事情,多見不怪了。

但最新的一個事例卻無法令人不瞠目結舌。

三班飛機,不管是商業客機還是政府包機,載客人數是一樣的,三商零包,二商一包,一商二包,以至零商三包都一樣。為什麼非要政府拿出公帑來包機載回滯留泰國的港人才行?

如果政府是「聰明」──廣東話叫「識做」──早早來個越俎代庖,把航空公司推開,把可以飛芭堤亞的三個班次都包了,可能(僅是可以能而已)會得到一些人叫好。但這樣十足宋國養猴人的政府,是香港人想有的政府嗎?

很多人會認為政府該這樣做才對,這正是「政治化妝師」(spin doctor)可以發揮所長的地方。

這或許不錯,但這麼一來,就甘於把自己降低到猴子的水平了,就甘心讓人花公帑把你糊弄了。

事情本來就是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的簡單,智商若高於猴子,一說一聽也就明白了。如果沒有人出來說明原委,因而有人不滿,可以理解。若事情說明白了,竟然還有學者出來說解釋的官員「口齒不伶,未能清楚交待政府的考慮」,就不知所謂了。

傳媒的責任之一,是幫助讀者了解事情真相。記者有責任把真相弄明白告訴讀者,即使官員真的「口齒不伶」,但我看不到傳媒在負起這樣的責任,只見到它們在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使誤會更深。

我不想退化為猴子,更不願被傳媒當作猴子耍弄,但我見到不少願當猴子的人,包括政客。

十二月三日補記:

英拒包機接滯泰國民
「不擺便宜姿態博頭條」
2008年12月3日

【明報專訊】港府未有盡快安排包機,惹來猛烈抨擊,英國政府也面對相同批評。儘管多國政府都已安排包機,接走滯留曼谷的國民,但英國至今仍拒絕安排包機。英國外交辦公室官員拉姆爾(Bill Rammell)質疑,安排包機「只是博取一個好頭條的便宜姿態」,堅稱敦促商業航空公司加派航機到其他泰國機場接人,方是現實做法。法新社引述一位匿名英國官員稱,由於「有太多英國人,包架飛機現實上不可能全數接走他們」。目前共有6000英國人滯留泰國。

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細看文徵明所書《蘭亭序》

文徵明89歲所書《蘭亭序》

曾經在書上看到文徵明寫的《蘭亭序》局部,小小的一個製版,看不真切。後來一直想找個書帖,但未遇上。不想昨天竟然看到這件佳作的真跡,而且可以咫尺之間仔細看個真切。

這是在佳士得的秋季拍賣會展覽上看到的。

星期六偶爾路過會展中心,才知道佳士得的秋季拍賣會舉行,於是昨天去看了整整一個下午,臨走之前又到文徵明的《蘭亭記》之前徘徊再三。

王羲之的《蘭亭序》書法作品不必多說了,世人譽為「天下第一行書」,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它對後世的行書書寫影响至深。凡書行書有成者,筆墨之間總可以找到蘭亭筆意。臨摹蘭亭,大家都會找唐代儲緒良等諸家的摹本,因為這些都被公認為最接近原版本的作品。

文徵明所寫蘭亭則不同,他不是嚴格的臨摹,而是在书寫嫻熟於胸之後的隨意創作,你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哪些字是逼真的臨寫,哪些字是自己的發揮。文徵明的字是二王一路,即使是他自己的創作,風格上仍然不脫二王本色,有晉人閑逸瀟灑風韻。我以為,這樣放手的去寫,比一筆一劃不離窠臼更神采飄逸。

拿出來拍賣的是《蘭亭記》,是文徵明89歲時創作的一個長卷,前有蘭亭修稧雅事、曲水流觴的畫,後有《蘭亭集序》,再有關於長卷的記事,說明文徵明對蘭亭修稧雅集的追慕。

回來在網上搜尋,發覺有文徵明《蘭亭序》的圖版,但與我所見的有別。兩者的落款都是「微明時年八十有九」,即文徵明去世前一年。但網上版書於「戊午春三月望日書」,而拍賣版本則書於「既望日」,晚了一天。兩者每行的字數也不一樣。從作品所見,文徵明作書時氣定神閑,目自明,手不抖,可視為文徵明書藝登造極之作。

拍賣的中國書畫還有很多精品,以古代為主。川行其間,如逛博物館,但沒有博物館的門禁森嚴。走得累了,還可以坐下喝杯咖啡。愛好珠寶、家具、現代作品,當然還有很多東西可看。

2008年11月30日 星期日

從另一角度看「天人合一」

關於「天人合一」,無意中看到李焯芬從另一角度的看法。

 昨午與友人在南蓮園池品嚐齋點,閑翻友人帶來的雜誌,從目錄中看到有李焯芬在南開大學一篇關於科學與佛學的演講稿,立即就翻看。李焯芬是香港大學副校長、水利專家,又是虔誠、專深的佛教徒。過去偶爾看到他的文章,都必有所穫,這次也不例外。

 「天人合一」思想,據季羨林的研究,並非只是中華文化的思想智慧,東方不同地方如印度、阿拉伯、日本等文化中,也有相通的思想,當中可能互有影響。由於全球環境惡化,越來越多人把過去視為「萬物之靈」的人重新安放到一個較謙卑的位置上。「天人合一」的思想於是受到新的重視。

 李焯芬引述了諾貝爾獎得主Charles Townes(一九六四年獲物理學獎)關於科學與宗教的見解:「科學用以理解宇宙萬物運作之道,宗教則用以理解宇宙萬物存在之意義,兩者須相輔相成,才能使生活變得豐富。」

 李焯芬認為,科學與宗教都是為了使人離苦得樂,不同的是科學讓人離「身苦」,宗教則讓人離「心苦」。(馬克思言宗教是人類的精神鴉片未償無道理也。)

 李焯芬說,因而,科學探索、追求的是自然界的規律,即「天道」;而「人文和宗教追求的是人的精神境界,即『人道』。科學加人文,即『天道』與『人道』的融合,亦即古哲所追求的『天人合一』。」

 那麼,人要追求「天人合一」,是不是就要信仰某一種宗教?皈依某一神靈?

 李焯芬在演講中有一個「隱晦」的提示。他在「天道」與「人道」的對比中,與科學相對的是「人文和宗教」,而不僅是宗教。他在演講開頭即作了解釋,「人文科學包括了文學、藝術、音樂、歷史、哲學、宗教、文化、人類學等學科。」就是說,解釋「人存在的意義」並非宗教的專利,人也可以從宗教以外尋找自己的思想慰藉,尋找自己的「人道」。

 我沒有宗教信仰,但對宗教有興趣,中華文化的儒(姑且當為儒教)道佛固然有接觸,對基督教(非香港專指新教的基督教)、伊斯蘭教也好奇,當作一種文化,新舊約《聖經》、《古蘭經》都收備,必要時翻閱。「人不風流枉少年」,年少時也狂熱過,但年歲漸長就更珍惜冷靜、清醒、超然了。

2008年11月28日 星期五

宗教的進取性與侵略性


多年前的一個世界宗教會議上,不同宗教的領袖有過一個希望共同履行的共識: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句話出於《論論》「衛靈公」篇:「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生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孔子所提倡恕道的重要表現,也是仁道的重要表現。

所有宗教都有向善之心,所以也不乏相同的理念,例如有學者認為《摩西五經》這部律法最基本的核心準則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what is unpleasant to thyself,that do not thy neighbor)。

但為什麼不以孔子的另一名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為共識?這不是更加積極嗎?

我認為不這樣提倡,是有道理的。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異彩紛呈的世界,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意識形態,萬紫千紅。而正是這萬紫千紅構成了這多彩多姿的世界,即所謂多元。在自然生態上,人類越來越知道多元的可貴了,但在文明生態上,卻不是這樣,甚至反其道而行,要把自己的是非標準強加於人,強加於其他的宗教信仰者、其他的國家、其他的民族。

這樣做的人的出發點未必是邪惡的,而且很多是出於善意,要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把真理「推己及人」,他們甚至可能認為自己做的是神聖的事業,是在進行偉大的拯救行動。歷史上這樣的「偉大事業」數不勝數,可悲的是這樣的荒謬行徑至今層出不窮。

這正是「己之所欲,必施於人」的可怕之處。你之所欲,焉知是我之所欲?魚有魚之所樂,鳥有鳥之所樂,怎能祈求一致?

人類的最終目標應該是「和」,可惜的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個世界仍是小人橫行的世界。

「已之所欲,必施於人」很可怕。可怕在於,施行者的行動都會有強大的信念去支持,施行者是基於自己認為的「至善」而理直氣壯地去行動,可以視死如歸,可以放棄理性的思辨而不知道自己在進行非理性的行動。

我始終認為,不管是什麼宗教、什麼信仰,你一旦許為信徒,就意味著你放棄了一部分理性思辨的能力和權利,意味著很多問題你不許問為什麼,你只能信仰,只能盲從。

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宗教為了宣揚自己的教義,都會很進取,甚至富於侵略性。很不幸,進取與侵略只有一線之差,而在英語這可以是同一個字──AGGRESSIVE!

行經維園,尤其是夜晚,每一抬頭看到一座大廈樓頂某一宗教的刺眼標誌,我便會想起這個字。

這是孟買事件引起的感想。

2008年11月27日 星期四

Helen的文章 與眾分享


真巧,寫著美國老去的Helene, 就闖進來一位香港年輕的Helen。

Helen是虔誠的佛教徒,每過一段時間,會到馬來西亞她師傅的道場去靜修。為了更好地走人生佛教的路,她特地去修了心理輔導的學位,要把西方的學說與佛理結合,輔助有需要的人。她創辦了主要做心靈輔導的「樂緣心靈加油站」,身邊有一批快樂的「樂緣人」,閑裡一同唱歌、行山、打太極、談人生、說佛理、做禪修。她又跑到法國,到一行法師座下學習。大概受一行法師的影響吧,她以開放胸懷接受其他宗教的教益。所以,澳洲四肢不全而滿世界跑的Nick Vujicic來香港布道,她去聽了,而且很有收穫,還寫了報道,與其他「樂緣人」分享自己的感受、體驗,也給我「叮」來了。

果然是值得與眾分享的文章,我要求把文章放上《筆下留情》,徵求她的同意時,給了她兩個選釋:agree or not disagree (同意或拒絕不同意)。她選擇了not disagree──這應該不是無奈的選擇。於是,我心安理得地把文章放在這裡:

看見無限潛力
─記力克 (Nick Vujicic) 《權能》慈善音樂會
Helen

11月24日,在友人介紹下出席了樂苗基金在浸會大學會堂舉辦的 Concert of 'Power ' 。

看到 Nick之前,已從網上看過介紹他的片段。但現場近距離的看見,那種感受和體驗的深刻還是始料不及。驚訝的是他分享歡樂的感染力,對於人性的洞察力,他的身體的靈活性和他展示的無限的愛。

25歲的小伙子, 沒有四肢,但他確實將他所擁有的發揮到無限。

兩個小時的晚上,笑淚交融。淚是預料之內,笑是意料之外。

身體的缺陷成為Nick 捉弄人們的趣事。他喜歡到沙灘游泳,滑浪。有一天,他將他的「小雞腿」埋在沙內,有個女士看見說,您將下身埋在沙裡,一定用了很多時間。Nick說,是呀是呀。然後他就在沙中走起來,令那位女士一臉驚訝。

他的朋友曾將他放在飛機的行李架上,然後蓋上蓋,有乘客打開蓋的時候,Nick 向他做鬼臉,可以想像到那驚嚇度。

他也會在車中,只露出頭來,然後在位子上轉圈,街上的人們就會見到一個頭在360度旋轉。

Nick確實樂在其中,與大家分享時繪影繪聲,說到人們驚訝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得意,令現場幾百人開懷大笑。

Nick喜歡打鼓,他的叔叔在他六歲的時候送他一部電子鼓。經過將近二十年的練習,Nick的四肢唯一的小腳掌(他稱為小雞腿)異常靈活,他示範打鼓,令整個會堂在節奏中舞動。

他更邀請當晚參與演出的香港青少年管絃樂團的大提琴手和他玩遊戲,大提琴手的手放在桌上,Nick用他的「小雞腿」拍他,Nick的「小雞腿」的靈活度在這個遊戲展示無遺。

連續五次,Nick都是在男孩抽手前拍打下來。全場笑聲掌聲雷動,那位拉大提琴手的男孩回到自己的座位時,還笑得彎了腰,差點在椅子上跌下來。

25 歲,但Nick 的人生觀的成熟和對人性的洞悉力遠超過他的年齡。

他說:不要跟我說,您今天看到我這樣還能這麼樂觀,您以後都不抱怨了。每個人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你的痛苦我不會明白,我不會對你說我明白你的痛苦。我也不是比你不幸或痛苦。失去母親比失去四肢痛苦,離婚一定是很煩惱,很痛苦的事情,這些我都沒有經歷過。看到人們在煩惱痛苦之中,我很難過。我愛你們每一位。

確實感受到他的難過,也感受到他對人們的愛。

在八歲,Nick看見自己比別人缺少的東西,失去生存的動力,但隨著成長,他接觸到他的神,相信神造他如此一定有原因。當他明白他的存在是為了用沒有四肢的軀體展示人的無限潛能,他的眼睛閃現光彩,他綻放燦爛笑容。

他在台上大聲問台下的人們:您找到生存的意義了嗎?!

每次演講結束,Nick 都會和人們擁抱。大會安排30分鐘擁抱時間,台下等待的人龍長長。

站在台下,在咫尺距離看著Nick和大家擁抱。他唯有頸部可以表現和別人的擁抱互動,每一個人擁抱他,他總會彎一彎頸部以和擁抱者互動。

幾天來在香港參加大型活動,看到Nick身體的疲憊,但每一位和他擁抱的人,都接收到他眼中的神彩和燦爛的笑。

站在台下,忍不住淚下。

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

哪裡還有Helene?

((((((((       (((((((((((((接上文)
要花那麼多工夫才懂得怎麼讀一個句子、修改一個句子、寫一個句子?
不知道其他人有什麼感覺,我讀了有強烈共鳴。這或許可以說是一個認真對待自己工作的編輯「開竅」後才有的認識。
讀一個句子、修改一個句子、寫一個句容不容易看你怎麼要求。造句,小學就造了;再經過中學、大學,造句怎會成問題?可是你認真看看報章上的文字,認真聽聽電台電視台的新聞報道,只要你對文字有足夠的敏感,病句俯拾皆是。
我一位在某文化機構做事的朋友,數年來每年都要給在職的同事開一次中文寫作課,最近兩三年上課的都是新入職的同事。他的主要教材是病句,有從傳媒上摘取的病句,也有新同事入職考卷上見到的。(
我聽他說,對著那些難得有回應的同事,他會懷疑自己老講造句對不對。憑我的經驗,我相信他是對的。我把這裡所說的文章給他看,他的共鳴一定會比我更強烈。
但我也相信他會有不少同事不以為然,就如文章作者遇到的年輕新同事那樣。那位同事把稿子給文章作者看,她看過之後對那位新同事說:「我得益於Helene,你也需要Helene,假如你喜歡,我可以做你的Helene。」年輕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當他看到自己的稿子給改得面目全非之後,「有禮貌地回絕了」。
我相信這是失去了文字標尺的結果。這樣的年輕人是按著接觸到的文字範式寫作的,一旦被人指出不對,就「找不到北」了。他們的文字編輯沒有負起責任,或者沒有能力負起責任。從報章上的文字可以看得出,這樣的編輯比比皆是。
上述那位講課的朋友還給我說過一個小故事:有一位年輕但己有多年工作經驗的記者外訪後,用心寫了一篇特稿,特地拿給他修改;他修改了,那位記者看後感激地說,原來一些句子是可以那樣寫的,過去從來沒有編輯這樣給他改稿。朋友聽了很感慨:竟然「從來沒有編輯這樣給他改稿」!他從來沒有遇上Helene
我也沒有遇上Helene,但我的前輩合起來就是出色的Helene,直接間接的教了我很多很多。
What my Copy Editor Taught me 的作者在文章結尾寫道:「再沒有人持Helene的標準了,再沒有人像Helene那樣閱稿了……只要她還活著,我還會把自己當作是年輕作者。」
哪裡還有Helene?

醍醐灌頂好文章


我認識好幾個海倫,可能是Helene,可能是Helen。今天,我又認識一個Helene了。以後,有人說到海倫,我都會想起這位Helene,一位不久前已去世的93歲美國女子。

我不過是從朋友傳來的一篇文章中認識Helene的,讀了文章,我對海倫有莫名的親切感。

那是一篇悼念文章,題目是What my Copy Editor Taught Me (我的文字編輯給我的教誨),登在兩月前的《紐約時報》上。(http://www.nytimes.com/2008/09/28/books/review/Gallagher2-t.html?scp=1&sq=what%20my%20copy%20editor%20%20taught%20me&st=cse)朋友曾把文章推薦給在《紐約客》工作過的友人,友人大為欣賞,又把文章傳送開去。朋友認為我會更理解這篇文章的精粹云,並借克林頓愛說的話說:「I feel your pain. 」(我感受到你的痛苦。)

我真的喜歡這篇文章。

這是作者為懷念她的寫作引路人Helene Pleasants而寫的。Helene 生長在一個有寫作傳統的家庭,曾祖父是作家,父親是新聞工作者,她自高中畢業後就進了新聞界,從學徒起步,成為記者。「她是邊做邊學的,但如何把寫作變為藝術則是神秘的事。」

她後來進入美國新聞處工作,曾被派到印度、中國做事。一九五一年,美國麥卡錫主義猖獗,Helene無辜被清洗,之後輾轉到了Redbook(《紅皮書》)雜誌工作。文章的作者就是在那兒做初級編輯,從Helene身上得到終生受益的教誨的,「她不僅是我第一位編輯,也是我終生的編輯」。

作者說,Helene不懂文學理論,但懂文學價值,執著於文字的清晰度、透明度。她同意文字可有風格,但風格不應悖於內容。見到累贅、含混、浮誇、誤用、錯用的文字,不合邏輯的論斷,她都筆下無情。「她愛出色的寫作,所以她愛讀者:好的寫作不該讓讀者摸不著頭腦。」

作者接著說了這樣一段令我有醍醐灌頂之暢的話:「在Helene 手下工作七年之後,我懂得怎樣讀一個句子,並把它修改好了。我懂得一個句子該是怎樣寫的。我開始寫自己的句子了,不必說,這些句子的責任由我自己擔當。」

為什麼會有「有醍醐灌頂之暢」? 沒有時間再寫,下回再說吧。

2008年11月25日 星期二

送上一束小黃菊

一位快生日的同事收到花,很高興,雖然不過是虛擬的──是網上傳來的鮮花照片。

這樣送花太容易了,一「叮」就送過去,而且不花錢。不過這可能要重實際的人才可以接受,而他們恐怕是「一把年紀」的居多;年輕人追求浪漫,要有激越效應,得捧上一大把鮮花才滿足。

就算是買花吧,挑什麼品種也同年齡有關。年紀大一點的,會多考慮花的瓶上夀命。玫瑰、百合看是好看,香也濃烈,但三兩天就淍謝,太不合算。康乃馨可以插上十天八天,選來作母親節禮物,才得歡心。

我很少插瓶花,要插的話,我愛小黃菊。這樣的小花,好像不登大雅之堂,更難成為男女之間送贈之花。它花冠小,形態普通。近年很多地方路邊都見的螃蜞菊,與小黃菊很相似。螃蜞菊屬解毒類中藥,非常粗生,隨地蔓延得很快。一些地方怕它快速蔓延會侵害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要大力清除。我也曾從路邊摘了一截螃蜞菊回家栽培,後來也逼不得已把它連根拔掉了。

小黃菊可沒有那樣的侵略性,可愛得多。它很低調,但一叢叢的,顏色明亮,顯得很有生命力。那天在深圳華僑城的文化村,看到一家餐廳的戶外桌子上放上一大瓶小黃菊。桌子是一塊呈原始狀態原木板架設而成。那該是很大的樹,年輪清晰,樹皮保留著,盡量不作加工。用來插花的,是個大大的透明玻璃瓶,本來可能是酒瓶。花、瓶、桌,都渾樸簡單,協調得很,冷落在陽傘下,有自賞孤芳的高貴。

我拍下照片,如要在網上送花祝賀生日,不妨「叮」過去。並不妨寫上:

英:
Remember only one or two out of ten, and forget the rest, including your age, the better your birthday -- that's something to be remembered by me.

中:
記住十之一二足矣
十之八九棄之一偶
年歲也不妨忘記
生日我給你記住

不是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麼」?都把它們忘記掉吧。

2008年11月24日 星期一

書店的勵志類書專櫃

不知道打什麼時候開始,香港很多書店為一種書開了專櫃:勵志類。

我第一次見到時有些奇怪,有哪麼多專門為了激勵人的意志而寫的書嗎?的確有,很多,堪稱琳瑯滿目,在較大的書店可以擺上好幾個書架,本地的、台灣的、大陸的、外國的,以「雞湯」為名的就可以排出不少。

書店拿出那麼多位置安放這些書,說明這些書確有市場,確有人須要為自己、可能也為他人作出激勵。

不知道其他地方怎樣,香港這個小地方可能特別有這樣的需要。立即想到的原因有兩個,一是香港的波動特性;二是以平衡傳媒的打擊。

香港是個小地方,而且全面對外開放,結果是世界有什麼風吹草動,香港都會受到這種那種的影響。所以香港不隔幾年就會有一次大的波動。但正由於香港地方小,可以靈巧的調整姿勢,能以各種身段閃避挪讓,不以硬抵擋,而如柳以柔制剛,於是總能化險為夷。戰後以來,香港就是這樣興衰交替地走過來的,但總的走勢上,一浪高於一浪。明白這個道理,就不必為一時的低潮介懷。咬咬牙關,可以挺過去。

至於傳媒的打擊,是傳媒的負面報道太多了,而且是互相攀比,「有咁衰寫咁衰」。相信不少人會有這樣的經驗:時常要在電話中向外國的親友解釋說,香港的情況其實並不如他們在海外從傳媒得到的印象那麼差。

沙士時候,我看到一段印象很深刻的報道:一名受到經濟挫折的香港人,採取連串部署,尋求東山再起,其中一項是──不看報紙,以免情緒受打擊。

現時又回復那般情景了,那怕本來是好消息的,也要染上灰暗色彩,把積極的行動描繪成是無奈救市的急景殘年衰敗景象。

一個教會安排澳洲一名洲四肢不全者到來講道,也渲染上幾許悲情,說成深陷金融困境的香港人流著淚接受鼓勵。

香港不見得那麼不濟。昨天與友儕茶聚,聽一位朋友說,剛出來做事的女兒到了影樓當攝影師,專給小朋友拍照,忙得不可開交,工作排期排到下個月。現在的父母都視子女如珠似寶,一個小不丁,可以拿出幾本從攝影到編排都很專業的個人寫真集來。這,我在親戚的家已見識過。朋友還說,由於小朋友要上影樓拍專業照,一家子都來了,於是影樓多了拍全家福的生意。以前,每個家庭都少不免到「影相鋪」拍全家福,現在的新式影樓居然又做起同樣的生意來了,當然,拍的不是以前那種排排坐、排排企的表情木納照片了。

2008年11月22日 星期六

資深傳媒人的回應

想不到昨日一文很快便得到幾位新聞界朋友的回應,包括牢騷。

一位朋友指出,香港報紙目前需要的,只是「可以按老闆的要求製造產品的熟練工人」。它們認為報紙同其他生意如生產玩具、洗衣機沒有兩樣。

朋友並說,令人難過的是,這現象不限於香港,中國大陸和全世界都有這樣趨勢。讀了他傳來的《紐約時報》日前文章(http://www.nytimes.com/2008/11/17/business/media/17carr.html?_r=1&scp=6&sq=david%20carr&st=cse),實在令人難過。

自從網上媒體崛起,印刷媒體受到新威脅。加上經濟環境惡化,報紙的經營更困難,削減開支不可避免。美國企業面對這種情況,首先考慮的是裁員。美國報業的做法,同零售等行業一樣,先向最資深也是最有才幹、經驗的人員下手。從老闆的角度看,這些人工資最高,裁掉了,削減開支最見效。

這無疑等於慢性自殺。佛羅里達州一家報紙有讀者眼見熟悉的專欄作者被炒,在網上留言說,太過分了,我也炒掉你──不再看這份報紙了。

文章的作者有這樣一番話:「以售貨員(來和新聞工作者)作類比可能不十分貼切,可是我總以為,新聞工作是一門工藝多於一門專業,並常對學生們說,一個新聞工作者是靠經驗和技巧的豐富積累,而不是靠難以名狀的神來之筆而顯得難能可貴的。」

這番話可能讓一些愛以專業自居的新聞工作者不好受,可我十分同意。醫生、律師、會計師等都有專業考試以確定專業資格,但請問記者、編輯憑什麼確定自己的專業資格?

可悲的是,連傳媒老闆也不承認員工的專業資格,認為炒了資深的員工,可以隨便從市場的新人中得到補充。

其實,一個出色的新聞工作者要具備的,是綜合實力,這不是從哪一門專業訓練可以培養的,靠的確是「經驗和技巧的豐富積累」。

另一位資深新聞工作者回應說「很有共鳴」。他回憶當年作了記者,原因是:

1. 當記者有比較多「先睹為快」的機會,那自然就多「快感」;

2. 無階級之分:上至皇帝,下至貧民,與記者關係都是平等的;

3. 可透過筆尖和鏡頭,把自己所見所聞報道出來,伸張公義。

對於《四川地震──香港記者反思錄》一書提出的「什麼介入不介入,根本從沒考慮過此類問題,亦覺得這些問題不值一晒」。

朋友根據自己的豐富經驗認為:

「人性,是當記者的第一要素。我相信,每一個出色的記者,必然是感情豐富的人,因沒豐富感情的人,沒可能有敏銳的新聞觸覺,亦難以寫得有出有特色和感人的報道或特稿。

「當然,記者感情應是內歛的,一般情況是盡量收藏在筆鋒內,到落筆時才釋放出來;這與演員不同,無需造作,但亦無須強忍,順其自然好了。例如四川大地震,不少電視台記者在鏡頭前忽不住落淚,這是自然流露的,亦成為感人鏡頭之一,我們又何須事後去研究當時記者應不應該流淚?

「如果伸手就能救人,我們還會只顧拍照嗎?作為記者,我們應比一般人冷靜地考慮多一重的是:出手救人,會不會越幫越忙?如可能會越幫越忙的話,我們只好退後些,以方便救援人員多些空間來救人和抬傷者離場。不要一窩蜂衝前拍照,造製混亂,已是功德無量。

「至於『勇』字,我認為一個合格的記者,最起碼的條件反射是:一遇到大新聞便特別興奮。與老行家說起來,大家對此均很有同感。既然『興奮』,就會『勇』起來,這是自然反應。但『勇』並不等於盲目衝動,亦不等於『專業』。要『勇』得『專業』,可參考在飛機上的『救急』貼士:在救助他人之前,須先自己載好氧氣罩。

「早前兩個消防員疑把氧氣筒讓給被困住客而犧牲,人格上他們很偉大,但做法卻錯得很。」

這不失為專業之言。

2008年11月21日 星期五

《四川地震 - 香港記者反思錄》引起的思考


今天才知道,香港採訪四川大地震的記者合作寫成了一本書《四川地震 - 香港記者反思錄》,一個星期前出版了。很有興趣看一看。

據網上的介紹,本書會涉及香港新聞工作者在這場難得報道的大新聞面前會問到的幾個問題:

──記者報道,應該抽離還是介入?無論災情幾大,他們只能做個客觀的旁觀者嗎?
──記者奮不顧身採訪,人稱專業。但勇字當頭不顧安全,又是否專業?香港新聞界的專業表現又有何特色?
──訪問悲痛絕望的人,有何訪問技巧?怎樣避免在災民的傷口撒鹽?
──記者在採訪時可以哭嗎?有人說記者一哭,視野便模糊....

記者也是人,也有感情,要記者在採訪過程中沒有感情投入,是不可能的。報道要感動讀者,文字也不能沒有感情。

可是,新聞報道的首要要求,是客觀、中立、持平。

於是,矛盾便出現了。

這其實不是新問題,以上幾個問題竟然成為問題,也正好反映了香港記者──或者說這一代記者──「專業水平」的高低。他們習慣了在香港一千一百平方公里之中自以為是,一旦置身於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之中,便不知方寸了。

香港大學副校長李焯芬曾說:「香港彈丸之地,地方上的一些小問題,較容易被炒作成為大問題。宏觀的看,這些小問題不盡是解決不了的大問題。」香港記者太習慣了報道這些小問題,一旦面對大問題就難免手足無措,連以上的基本問題也成為新問題了。

美國一位得到新聞獎的傳媒人在領獎時說過這樣的話:You are a reporter, no more, no less. No fanfare. (你是記者,不多也不少,不必大吹大擂。)

我的理解是,作為記者,你只要老實實的報道好就夠了,不必加鹽加醋。

這容易嗎?一點也不容易。怎樣才算報道得好?怎樣才可以把讀者帶到現場?怎樣才可以抽絲剝繭地讓讀者了解紛亂的事實?

不過,這只是就「新聞報道」即新聞稿而言的,新聞報道報道的是事實(facts)。但寫特寫、評論有不同的要求。

可惜的是,現在的報紙、編輯和記者似乎都忘記或者不知道新聞寫作體裁有這些區別,寫什麼都是一個筆調。

我認為,對一個記者的最大考驗,也是最能發揮記者個人才華的,是寫特稿(feature)。這要求有記者個人的觀察、感受和修養,不同於把大家都能掌握的事實組識好如實報道。

同一個場合,不同記者寫出來的報道不會有多大分別,但如果真正寫特稿,絕對篇篇不同,因為同樣面對一件事,每個人的觀感都不一樣。

而寫這樣的特稿,是不可以缺乏感情、文采的。

寫評論,就更不一樣了。評論要求理性多一些,但感情也不可少,只是表達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英國著名報人C. P. Scott,有一句著名的話:Comment is free, but facts are sacred. (評論是自由的,事實是神聖的)。他出身於《衛報》,《衛報》的評論版至今簡稱為CiF,就是Comment is free的縮寫, 但名字後面還有一條尾巴:but facts are sacred。 (http://www.guardian.co.uk/commentisfree)

在報道中有太多感情、立場,事實難免失真、歪曲。不幸,這正是我們天天在香港報紙上看到的東西。

2008年11月20日 星期四

冬日中環別有可觀

早上起來,氣溫攝氏15度,終於有點冬天的味道了。所謂冬天,當然是就香港而言的。現在是午飯時分,一看天文台的紀錄,氣溫已回升到19度,年輕人大可以空著短袖T恤四處走。

一個地方,該有季節變化才好,它提醒你,左右著你的最大力量,是大自然。而大自然中,最大的力量是太陽,它與地球的相對位置變化,衍生出我們一年的四季,四時不同景物。

如果你注意的話,會發覺日出日落的位置總是在變化,從窗子射進來的陽光的角度天天不同。在古代,人要靠天吃飯,每天都要觀察天象,誰都有多少天文知識,雖然不知道日月星辰變化的根本緣故,對它們出沒的規律是很了解的。倒是今天的人,反而對天上的活動知道得少了。

這些天,太陽已十分偏南。日落的位置,大約偏南20度了。從我們家望過去,太陽是從大平山背後落下去的。這樣的日落,欠了海面的金黃色倒影,但背光斜照著中環的如林大廈,別有氣象。

對於攝映發燒友來說,這個季節是拍攝中環風光的好時機。陽光從山脊上斜照下來,可以使上山斜路,尤其是石板街等表現得極富立體感。香港人因此而拍出的沙龍照片已不知凡幾了。

拍攝中環新舊風光的照片很多很多,但限於攝影者能夠掌握的角度,應該還有大量可以拍出好照片的機會。約十天前,應朋友的邀請,到雪廠街一座大廈頂層的會所去吃午飯。那會所只限會員使用,在中午熙熙攘攘的中環,顯得十分清靜。食物是一流的,但最吸引我的,是落地玻璃外見到的景色。景物是熟悉的,但從這個角度望下去,則未見過,包括未在照片上見過。角度新鮮,觀感很不一樣。朋友是搞出版的,我立即建議他,應找攝影師來這裡拍些照片,供他的出版物用。

見到什麼?政府總部、禮賓府、終審法院、匯豐總行、中銀行大廈、長江大廈等如列席下,除了幾座矮小的政府建築物,其餘大廈都向陽而立。用魚眼鏡,可以把以上大廈都攝進一張照片內。到夏天,這景色之可觀就差遠了。

冬日的中環,別有可觀之處。

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殺氣騰騰的哥爾夫球捧

在深圳華僑城文化園Loft,看到一個用帶輪子哥爾夫球袋改裝的裝置藝術品。這是文化園一個國際藝術工作坊的作品之一,安放在一個偌大的廠房改建展廳內。

展廳很大,很幽暗,以便以多媒體手段通過影像展示展品。哥爾夫球袋安放在廠房的裡端,用頂燈照射著,在周圍黑洞洞的環境中很突出,但你要摸黑走幾十公尺才可以看清楚那是什麼玩意。

我走進去,仔細看了,才知道那是哥爾夫球袋改裝的。伸出的一枝枝哥爾夫球棒也改裝了,像一根根狼牙棒。再湊前一點,才又看到哥爾夫球棒的頂端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刀,都在射燈下閃著寒光,刀刀指向不遠處放映著的美麗影像──哥爾夫球場。

我不知道創作者的真正意旨是什麼,我的理解則是:哥爾夫球這種有錢人運動有巨大殺傷力。

所謂殺傷力,當然不是指對人的殺傷力,而是對環境的殺傷力。

有一門興起不久的學問叫做環境心理學(Environmental Psychology),研究的是環境與人類行為的關係。設計一流的哥爾夫球場,就要借助它,使打哥爾球的人在有如畫圖的美景中運動,最後達到身與心的舒泰。

我沒有打過哥爾夫球,只是偶爾置身過哥爾夫球場,但我相信任誰只要在畫面上看過哥爾夫球場,都會喜受它的優美環境:修整得地毯一樣的草坪,地表線條一律平順如絲,又有高聳林木、池塘在適當的地打破地形的單調。它往往是一個地方最奪目、最寧靜、最浪漫的所在。何況,出入那裡的男女都衣飾華美、舉止優雅?

但不可不知的是,這都是人工製造和保養的,不但要花費很高的成本,而且要付出很高的環境代價。

只說保養吧。最主要的資源是水,據美國的數據,平均一個哥爾夫球場一年耗水4.145億公升水,即相當於八億幾樽五百毫升的樽裝水。如以一個人每天要飲兩公升水來計算,灌溉一個哥爾夫球場的水足夠56.78萬人飲用一年!淡水資源正日益稀缺,為一個球場淋這麼多水是多大的浪費。中國人均水資源只及世界人均水平的幾分之一,更承擔不起這樣的浪費。

其次是各種化學劑的大量使用,包括化肥、殺虫劑、除草劑(清除雜草)。那裡的草這麼漂亮可不是天然的,而須不斷的「整容」。殺虫劑和除草劑打破了原來的生態平衡,各種化學原料又會隨著水的浸透影響到四周的生態環境去。廢水循環再用可以減少水的消耗,但又引起新的問題,就是給生態系統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養分。

除了生態問題,還有社會問題。哥爾夫球場是一個自成一國的社區,與周圍往往對球場內美景可望而不可即的原居民嚴格隔離。若說貧富懸殊,這可能是最典型的事例。

我對故弄玄虛的裝置藝術一向不大欣賞,但上述哥爾夫球袋是個例外。

2008年11月18日 星期二

走進LOFT





深圳華僑城的創意文化園開園接近兩年,漸漸打出了名堂。星期天終於到那兒走了一趟,果然是值得走走的地方。

類似的創意文化區,已在中國多個城市出現,最出名的自然是北京的798和上海泰康路,香港也在石硤尾的舊式工廠大廈搞了一個創意藝術中心。相比之下,香港的規模最小,相信也距離這種藝術區的模式最遠。

華僑城創意文化園叫的英文名稱Loft,是這種藝術區的別稱之一。

Loft原意是「閣樓」或「倉庫」,「閣樓」或「倉庫」也就是這種創意文化園的發祥地,最初據說是四十年代在紐約先搞起來的。當時一批藝術家與設計師利用廢棄的工業廠房發展各種創意活動,搞創作,辦畫展,也在庫倉的頂部和工業大廈的頂層闢建住所(loft apartment),這些工業區於是慢慢成為社會上一批有個性、前衛創作人聚集的地方,有創作活動,有商業活動,呈現時尚的居住與工作方式。目前美國很多大城市都有這樣的地區,使沒落的工業區孕育出新氣象,風氣也逐漸蔓延至世界各地。迅速轉型中的中國大城市,也就紛紛產生類似的藝術區。

在華僑城的Loft,可以見到很典型的loft 場所,就是由空間高大的廠房改造成的創意工作間,有巨大、寬敞的「中庭」,有上下雙層的複式結構,樓梯由中庭上落,室內障礙很小,呈開放式,空間按需要作不同周途:食肆、辦公室、展廳等。

Loft 已吸引了一定數量的創作人進駐,並且有多家有創意的食肆,有酒吧、咖啡室、餐廳等。香港設計師高文安是第一批進駐的創作人,「佔據」了很大空間,除了自己的創作室,還搞起健身室、咖啡室、拉麵館,都有別出心裁之處。

這和所謂「油畫村」的大芬村有什麼不同?分別就大了,兩者雖說都同藝術有關,但基本上是兩碼子事。大芬村雖然也有原創的東西,但總體而言賣的是「行貨」,而Loft 標榜的是「原創」。這裡一批版畫家集體創作了一幅大書「我是原創」的大型版畫,並把它高高掛在主通道之上。

華僑城一帶本來是工業區,是深圳大開發之後才發展起來的。不過這個工業區沒有林立的煙囪、滾滾的煤煙,倒是樹朩葱蘢,像個悠閑的生活區,很安靜(不知是不是星期天的原故)。肯定的是,這個區正在轉型,附近不乏豪宅樓盤,還有一個設計很花心思的生態公園。至於世界之窗、中華民族文化村、歡樂谷,是知名的旅遊點了。但這並不影響整個區的寧靜。

2008年11月17日 星期一

一書一世界:深圳書城剪影





逛深圳書城、音樂廳

深圳圖書館(左)和深圳音樂廳(右) 
深圳音樂廳的大堂穹頂

香港的讀書風氣不彰常為人詬病,相對之下,深圳──就兩地書店所見而比較──的讀書風氣興旺得多。

深圳有好幾個書城,每個都有好幾層樓。逛書城,似乎己成為當地人假日的一個好去處。以前,到新華書店買書,看中哪本,要勞動售貨員拿給你看,很麻煩。改革為開架售書之初,還引起過爭議。現在,書城有點變成圖書館了,變成看書的地方。很多人老實不客氣,看到愛讀的書,就拿了坐下來看。能找到座椅最好,找不到就坐在地上,不少根本不管會不會妨礙他人,大模斯樣的就坐在通道上。「打書釘」是天公地道的,沒人管你。這情況相對於香港,倒比較與國際接軌。

在售賣青少年圖書的部分,情況更是漪歟盛哉,兩列書架之間,小孩可以坐得滿坑滿谷,手中都拿著書。不乏一家幾口席地而坐的,每人一書,各得其樂。

也不都是只看不買的,昨天到「城中城」的書城去,付錢得排長長的隊。

都是文化,看畫的就少了。二樓除了店鋪、食肆,還有畫廊在展出書法、油畫,但顯得十分冷清。下面能有百分之一跑上去看看就不錯。

音樂也一樣。一箭之遙之外的深圳音樂廳,也是冷冷落落的。

深圳音樂廳落成大概只有一年許,上一次到對面的深圳圖書館,見到音樂廳還關著門。這次在傍時分走進去,也只能稍為領略一下名為「金樹大廳」的大堂氣派,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走動。當天晚上看來沒有演出,到售票處看看,只有三場演出在預售門票。其他宣傳資料顯示,演出不多,最熱鬧的時候,可能是「美麗星期天」下午免費普及音樂會舉行的時候吧。

冷落想來是有道理的,看看各場音樂會票價就知道。最高票價動輒六七百元,上千的並不少見,有一場譚盾指揮中國青年管弦樂團的演出,可以叫價到2080元。深圳雖然是內地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這樣的票價也太離譜了吧?

不久將舉行的一個演出,是內蒙古青年合唱團的無伴奏合唱音樂會。這個團去年曾到香港演出,我去聽了,非常精采(記得觀眾中當中有不少外國人,到今不明白為什麼能吸引那麼多外國觀眾)。見到他們會到深圳演出,特別看看票價:竟然比香港貴了很多。翻看一下資料,香港演的票價是100到200,而深圳是50到680。

從音樂廳走出來,看到一個想是北方來的漢子在拉著板胡乞討;沒走幾步又遇上一個拉二胡的,咿咿啊啊拉不成調,走過了才聽出來,竟然是《國際歌》。對著金碧輝煌的音樂廳這樣拉真夠意思: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

(深圳音樂廳鏈接:http://www.shenzhenconcerthall.com/)

2008年11月14日 星期五

更漂亮的月亮

這是用腳架拍攝的,ISO 100,快門先決,1/200秒。其實不用腳架也可以。

漢語在急劇變化

幾天前去聽了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邵敬敏的講座,題目是「網絡時代漢語嬗變的動態觀」。邵教授是研究當代漢語變化的專家,我雖然因為遲到而只聽了大半場,仍覺很有得益。

漢語可能正經歷著有史以來最急劇的變化。原因是大家都知道的,一是中國的大幅度改革開放,讓外國資訊如洪水的湧進神州大地;二是世界進入網絡時代,年青一代的思維與網絡結合,使漢語每天都有新東西出現。

一種語言能夠不斷吸收新的養分、不管是外來的還是自生的,都顯示了這種語言的生命力。一種語言若不能隨著時代發展而變化,這種語言必定走向死亡。現今世界上據說有六千餘種語言,其中很多在衰亡當中。衰亡的過程可以很快,幾代人、甚至一兩代人之間就可以完成。試想想,如果下一代都不說上代的話,一種語言幾十年間就可以消失。中國很多方言、民族語言,特別是沒有文字的語言,正在這樣的衰亡過程中。清朝過去還不到一百年,滿洲話已接近消失了。在東北一些滿族村莊,只有一些耄耋老人還可以說滿洲話。為了救亡,一些小學開始教滿文,但能挽狂瀾於既倒嗎?我不大相信。一種語言如果不能成為生活的語言──活的語言,如何能夠長久生存下去?拉丁文、梵文雖然還有人懂,還有人去修讀、去研究,但都公認是死去的語言。

從這個角度去看,漢語的生命力非常強大。漢語幾千來流傳到了今天,又從資訊技術獲得了更強大的生命力。據邵教授的研究,這得力於四方面的突破:

一、突破了空間的束縛,達到真正「無界」狀態;
二、突破了時間的限制,達到真正的「瞬間」狀態;
三、突破了資訊交流參與的走勢,達到真正的「雙向」,乃至「多向」狀態;
四、突破了語言運用的瓶頸,達到真正的「高頻」狀態。

於是,現代漢語在向當代漢語轉型。據邵教授的分期,現代漢語是由清代到二十世紀末的漢語,目前正過渡到當代漢語。當代漢語的一些標誌是:

一、名詞真接用作動詞。如:我伊妹兒你。
二、名詞直接帶數量補語。如:博客一下。
三、名詞真接作為狀語去修飾動詞。如:電話聯繫。
四、性質形容詞真接帶賓語。如:清潔香港、考順父母。
五、不及物動詞用作及物動詞。如:進軍奧運。

至於新語新詞的產生就更數不勝數了,還有語音的變化等。

對於這些變化,我們生活在語境當中,可能渾然不覺。但只要你拿起以前的書籍,例如五四時期作家的文集文章一看,就發覺文字語言的變化有多大了。中國歷代都有以白話(口語)、或改良白話(略加書面修飾)寫的書,遠如《詩經》、《論語》,近如各種章回小說,都是漢語嬗變的最好例證。作為書面語的文言文是一個較封閉的系統,較少變化,可說相當抗拒變化,被白話文取代是必然的。

2008年11月13日 星期四

彩雲追月在天邊


下班一回到家,走出陽台往東一望,就見到這一景色。 圓圓的月亮從大廈之間升起,由於有對比,月亮顯得特別大;一旦上到中天,孤零零的,看來就較小了。加上天邊雲量較多,如彩雲追月,畫面也較有趣味。

十七日補記:
東山桂魄明
映照彩雲升
幾日樓台會
一樽對月傾
Posted by Picasa

2008年11月12日 星期三

聽太極大師的講座

日前去聽了一位太極大師題為「太極與人生」的講座,有得益,亦有疑惑。可能太極太深奧了,我雖然耍了幾年,由於沒有耐心隨名師學藝,距離堂奧仍遠。

太極大師大有名氣,先在大陸由科班出身,再向各派高手學習,創辦武術雜誌,後到了澳洲創業立萬,再載譽到香港設館。

各門各派的太極本來就有多不勝數的拳經理論,都虛玄奧妙,高深莫測。大師不但對各種拳理精熟如流,更難得的是把儒佛道各家學說道理融入太極理論之中,使之富有學術味道,使太極拳從一草根之輩的功夫提升到文士雅士的養心修身道行。

從大師出版的書中,可以看到門下跟隨修習的弟子頗多城中文化、專業界名人,有教授、總編輯、會計師等。

當晚講座確令我長了見識,對太極二字更感敬畏。最令我開眼界的,是大師在小小講台上的「實驗」,就是多次請徒弟上台配合,讓他展示太極的內功發勁。只見他兩手持著一百五六十磅大漢的上臂兩側,輕而易地就把大漢兩腳離地舉起側移一個身位;單手微微用勁就把握著他一根手指的大漢彈出幾步之外,等等。

雖是「眼見」且為之瞠目,但我未敢「為實」,因為仍有太多疑問。

例如:

1. 他叫了兩名觀眾上台,為什麼不去「搬動」這兩人,只去搬動三名徒弟?
2. 主持人看到他示範太拳時,絲質功夫衫的衣袖如有氣內灌,微微抖動,疑為內氣使然。我也注意到了,還注意到冷氣風口斜斜對著他,而褲子沒有絲毫同樣抖動。
3. 彈開的徒弟都是兩腳離地向後「彈」開的,兩腳先向後「彈」出,上身隨後。書中的照片都顯示同樣的「彈」出姿勢。大師是向高位握著他手部的徒弟發勁的。人的重心在腰之上,兩腳著地而上身受到勁力,該是上身後仰先跌出才對。

故而,我對眼見的實驗半信半疑。

如果太極真有這般神奇功力,中國的舉重選手、柔道選手首先應當學習。

大師最好把實驗改一改,搬動獲請上台的觀眾,或者搬動一個如真人一般重的道具人。

但我自覺仍然很有收穫,這兩天早上練起太極來,自覺有所不同。

2008年11月11日 星期二

維港月明時


走出陽台,手持數碼相機拍攝接近滿圓的月亮,竟然可以拍出這裡的照片,很驚訝。所用的不過是Panasonic FZ50,不算什麼高檔相機。如今數碼相機功能之強勁,不可思議。

奇怪,維港能見度仍高

昨天晨曦下的維港

昨天、今天早上起來,走出陽台眺望維港,有點奇怪。在剛升起的朝陽照射下,能見度出奇的好。

早幾天,天文台已預告天氣轉涼,風向轉吹偏北風。這標誌著,香港開始步入冬季了,也標誌著香港的空氣質素轉趨惡劣。所以,難以預期維港會有好的景觀。

可是,不論日夜,我仍可以遠遠看到15公里外汲水門大橋的橋躉。晚上,維港夜色的燈光晶瑩剔透。

據天文台的數據,天文台和中環這幾天的能見度都在二十公里上下。昨天上午上去查看,能見度曾達28公里。能見度達15公里,屬於高能見度了。

香港的空氣質素、能見度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風向。偏南風就好,偏北風就不好。所以,這幾天都吹東北風而能見度仍那麼好,就有些奇怪。

說十分好是不對的,因為早上可以很明顯的看到,雖然風很清勁,向遠處望去,地面上覆蓋著一層褐黃色的煙靄。

但往頂上望,天是湛藍湛藍的,只是沒有白雲,沒有一絲一縷的雲。今天是農曆十四,晚上,陽台上月光如水。

為什麼吹東北風香港不至於灰蒙蒙一片?或者可以這麼解釋:
一、 珠三角的空氣質素有改善;
二、 珠三角的經濟因金融海嘯轉壞,太多工廠停工了;
三、 因為無雲,風較大,污濁空氣被吹散了。

2008年11月9日 星期日

KAL的漫畫


這是新一期《經濟學家》上的漫畫。

對於政治漫畫家來說,奧巴馬當選自然是最好的題材了,不會放過。

這幅漫畫的作者是Kevin Kallaugher,簡稱KAL,是歐美漫畫壇一位殿堂級人物,作品散見世界各地一百多家著名報刊上。但最讓他聲名大振的是《經濟學家》,《經濟學家》有一百多期用他創作做封面。為《經濟學家》創作也是他走上政治諷刺漫畫之途的第一步。

KAL是美國人,但我的感覺是,他的政治諷刺漫畫深得英國人的幽默精粹,就是主要靠形像而不是文字來表述,不似一般的美國漫畫文字多多。好像這樣的一幅畫,上面只有2008,2009兩個數字,但完全反映了奧巴馬贏得大選的熱烈氣氛,而又點出了前途艱難的處境。

KAL一九七七年畢業於哈佛大學後,騎單車環遊英倫三島,之後在那裡當了籃球教練,誰知球隊因財政問題解散,他被逼「下崗」,要到街頭給人畫漫畫討生活。就在這時候,他給《經濟學家》看中了,獲聘為雜誌的常駐漫畫家。這是這家一百多年歷史老牌雜誌破天荒的創舉。時維一九七八年。

KAL自始一路順風,後來回到了美國,幽默、辛辣、一針見血的作品開始風行全球,見於西方最出名的報刊如《紐約時報》等之上。現在,他還與人合作搞3D動畫,公司名稱是Kaltoons,是自己名字KAL與cartoon的合併體,很有意思。

做一個出色的漫畫家很不容易,既要有好的畫工,更必須過人的洞見、歷史感和敏感,當然還要有幽默感。香港畫漫畫的不少,出色的難得一見;大陸更看不到。這除了關乎有沒有這樣的人才之外,還關乎有沒有適當的政治氣候。有沒有具識見又肯出錢的傳媒也很重要,可憐的稿費怎能養活肯為一幅漫畫大花腦筋、看資料、搜集美術資料的漫畫家?有時你看到KAL的漫畫,就像閱讀一幅濃縮版的社論。

這是他的網頁:http://www.kaltoons.com/
KAL漫畫精選:http://www.economist.com/daily/kallery/displaystory.cfm?story_id=10943271

2008年11月7日 星期五

未可忘恩「黑鬼王」

奧巴馬當選,讓我回憶起幾個月前在三藩市與一名老華人的交談,回想到他關於「黑鬼王」的一番話。

他是一位遠遠親的父親陳伯,年紀該七十多歲了,硬硬朗朗的,精神壯健。他是台山人,一九四八年,十四歲就「買紙」用別人的身份到了華人愛稱作舊金山的三藩市。我們是在三藩市唐人街一家老字號茶樓見面的。他比划著說,以前,馬路這一邊是小意大利,對面那一邊才是唐人街;唐人不可以到這一邊來,過來要捱打。

這簡單的一句說話,反映了華人當時面對的種族歧視處境。

現在唐人街的範圍已擴大不少,還把小意大利吃掉了一大片。

那時的華人困在唐人街內討生活、過日子,只能做洗衣、餐館等低下工作,連「三行」(木工、土建、髹漆)也不能做。若說黑人受歧視,華人受歧視更甚;而華人的聲音更微弱,或者說敢怒而不敢言。

陳伯當年登上花旗海岸後,去了讀書。沒多久,韓戰爆發,美國到處征兵,他竟然因為夠當兵之齡,給圈上了。他冒用的假身份的年齡實際比他大四歲,這個身份於是再一次改變了他命運。他連語言都未通,就換上了美軍軍裝。

美軍見他是華人,於是安排他受訓,以備為中國戰俘做翻譯。誰知漢城失陷了,他沒法按計劃到那裡接受訓練,而被送到了迫擊炮連去。老先生說,他的英文實際上主要是在打仗時學來的,一起出生入死的大量是黑人。幸好,他的部隊只有一次被派上前線,只實實在在的打過一次仗。而且,一九五二年入伍,一九五三年底便停戰了。

當時他有兩條路選擇,一是退役,一是繼續當兵。他的上司看得起他,叫他不要脫下軍裝,還答應給他晉升一級。他也願意把兵當下去,可是家裡不同意,他只好回到三藩市。

他憑著退役軍人身份進入技術學校讀書,拿到了畢業證書。這是打出唐人街的大好機會,但社會現實並不那麼簡單。他拿著證書到外面求職應徵,接見他的一名主管人明白地說,不會聘用他,因為他是華人。

他氣憤莫名,一怒之下,把畢業證書撕掉,回到唐人街,到餐館工作。他勤奮努力,做到副經理,並去工會工作,為工人爭取權益。

多年後,他再次嘗試衝出唐人街。這一次,他其實也不抱多大希望,因為要應徵的是一個頗大的政府機構的重要職位──三藩市總醫院的食物部總管。他面試時坦白地說,他沒有相應的學歷,不懂得營養學,但有多年的實際管理經驗。

想不到,他居然打敗了很多條件比他優越的對手,登上唐人街出身的華人以前難以企望的高級職位。

陳伯早已退休,有豐厚的退休福利。他笑著說,他「買紙」的假身份再一次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比實際年齡早了四歲可以享受退休生活。

陳伯回想唐人就業的變化大有感慨。他深有體會地指出,這主要得助於六十年代興起的民權運動。立法消除種族歧視之後,華人的出路大大擴闊,讀書、就業都有更多機會。華人做「三行」也是自那時起才可以的,陳伯也因此才可以當上三藩市總醫院的食物部總管。

陳伯說,消除種族歧視,「黑鬼王」居功至偉,華人應當感謝黑人。

誰是「黑鬼王」?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嘛,King不就「王」嗎?

翻看當時寫下的筆記,也翻看到當時寫下的一首七絕:
白髮金山恨未忘,
唐人血淚莽蒼蒼。
出頭有日勤提告,
未可忘恩黑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