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6日 星期二

蠟梅一路,獨領風騷

蠟梅,寧波月湖。
陳從周談園林時經常提到,遊園要注意春夏秋冬四季不同。這次遊江南,在日期選擇上很被動,因為有演出任務,元旦日一定要到上海。旅行於是定在元旦前後跨年進行。這個時節的江南,似乎有點尷尬。

陳從丹說,遊園春宜觀花,夏宜賞荷,秋則老圃黃花、楓葉流丹,冬則明月積雪、四望皎然。我們出遊時,正好在秋冬之間,要賞秋葉嗎,來晚了,要賞春花又太早。到處看着落盡了秋葉的禿樹,和含蕾待放的玉蘭桃梅枝頭。真有點遺憾。

世事難盡如人意,隨緣而遊好了,如蘇子所言;「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天下一大觀,蕭瑟之中稍加注意,總有可觀賞的。意想不到的是,穿梭四個城市,一路有蠟梅作伴。

蠟梅其實不是梅花,而在植物分類上自成一科,是為蠟梅科,梅花則屬薔薇科。由於蠟梅花開五瓣,大小與花型都像梅花,於是被誤作梅花 ,還被叫作金梅、黃梅花。它的花瓣較厚,有蠟的質感,一般稱作蠟梅。梅花因能凌寒傲雪,歷來獲文人推許,賦予高尚的擬人品格。蠟梅的花期早於梅花,零下十五度仍可過冬,對最近超級寒潮這樣的嚴寒也無懼。

蠟梅,平湖莫氏莊園。
中國北方以前較暖和,據《詩經》,黃河流域一帶有很多梅樹。這到宋代已大變,以致王安石曾以「北人初不識,渾作杏花看」來嘲笑北方人不知道梅花是怎樣的,把杏花當作梅花了。如今,梅樹的生長線已南移至江南一帶。蠟梅則可在較北地區生長,北京以南地區可以露天栽種,可見蠟梅比梅花還耐寒

在華南,蠟梅很少見。以前曾在花墟的年宵花市中見到,纖纖弱弱的幾枝,萎靡不振。一次在粵北的梅關見到,也在年末,與疏疏落落的早梅一起,也長不出精神來。這回從寧波開始,才算見識到蠟梅的獨傲風姿,以至芬芳。

在寧波月湖見到的第一株蠟梅,樹不高,花也稀少,已很驚喜。這原來只是小小的序幕,湖邊接着有一株又一株蠟梅盛放。在一個正在舉行茶藝班研習的院落裡,一個小廳的黑黑的窗櫺旁,也擺放着一盆蠟梅盆栽。色與香都是淡淡的,襯托着庭院裡的陽光柔柔,真叫雅淡。

蠟梅,蘇州吳門人家。
蠟梅的葉子比梅樹的葉子大很多,枯黃的葉子落盡了,花也綻放到盛時,至為可觀。若有粉牆黛瓦藍天作背景,畫面更怡人。蠟梅營造的不僅是畫面而已,而是整個令人閒靜下來的氛圍。現代科學研究發現,人對外界的感受,不是某一個感覺器官單獨完成的,「眼耳鼻舌身意」會在你不自覺之下各有不同程度的參與。園林裡特別經營安置的蠟梅,就能調動你的六根,至於能不能有「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境感受,就得看你的悟性了。獅子林中見到一門額:聽香。粵人見了會為之失笑。相對的另一門額是「讀畫」。香而能聽,畫而能讀,你的六根原來具有待開發的潛能。

聞香則誰都可以。在平湖莫氏莊園一個圍以高牆的院落裡,我第一次為蠟梅的幽香傾倒了,院子裡兩株高大的蠟梅各倨一角,氤氳在花園裡縈繞不去。這正是造園法中香樹宜繞之以牆之法。到了蘇州,蠟梅更多,放得更盛。留園、獅子林的蠟梅固然蔚然可觀,在設於老宅的吳門人家餐館裡,也有大大小小的盛放蠟梅盆栽擺放着。

一路上,蠟梅獨領風騷。那天坐地鐵前往虹橋機場坐飛機離開上海,在地鐵站裡,竟然也有蠟梅相送:有乘客擎着幾枝蠟梅在扶手電梯上相對而過。上海竟然可以買到蠟梅「切花」。

(「江南行」紀遊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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